周父的大话算是撂下了,他对此也是颇具信心。
他本是军人出身,又没在官场是混过,看问题未免带着军人特有的天真。
接下来两天,周父不断往钟小鬼那里跑,每次都喝得醉熏熏才回家。一回家就躺床上睡觉,周母问他,也不多说,就那么看着屋顶出神。
周行德知道父亲又白跑了一趟,人家摆明了不想去找这个麻烦,可却不过周父的面子,好酒好肉招待着,敷衍着。偏偏周父不肯罢手。
周行德想劝,对老爷子的脾气又有些犯怵,想了想,反正张鹤说话间就应该回家了,也懒得去费这个精神。
直到这天晚上,周父回来的时候醉得厉害,额角也带着青肿。
周行德和母亲、虞娘他们都吓了一跳,以为他是摔了交,忙问他怎么回事。
不问还好,一问,周父却勃然大怒,一拍桌就开始骂娘:“钟小鬼实在可恶,竟然问我要钱。他奶奶的,大家都是战场是刀山血海滚过来的,这点人情也不讲。老子当场就翻了脸,提起拳头就给了他一锭子。”
“可是那钟大人打你了?”周母气得眼泪直流,忙问。
周父冷笑:“他敢,就那小鸡模样的身板,会是老子的对手,单手就能放倒。就是他手下的恶奴可恶,我年纪也大了,打不过他们。”
周行德见父亲被人打成这样,心中一痛,又有腾腾怒火升起。暗自咬牙,钟巍,我记住你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要你好看。敢打我周家的人,这个梁子咱们结下了。
“老爷,你这又是何必呢?人家好歹也是个大人,我们一介平民和人家犯什么横?”周母不住流泪,“你也是老糊涂了,还以为你是以前那个将军,别人都要给你面子?他要钱,我们想办法筹给他就是了。这场面上的事情,我们妇道人家原不好说。可我也看得明白,如今找人办事,不给钱,谁理你?”
“你懂什么?”见妻子哭泣,周父叹息一声:“我也不是不通事理的人,实在是那钟小鬼狮子大张口,一伸手就要二百两,我哪里去弄那么多钱?若真有那笔钱,大不了我明天再去跟钟小鬼陪个礼,为了行德的前途,这张脸也顾不得了。”
二百两,一听到这个数字,周母就抽了一口凉气。周家穷得都吃糙米饭了,又从哪里去弄那么多钱?
周父哼了一声:“要弄到钱也容易,大不了我明日再出去跑跑,看能不能从其他熟人那里借点。”
周母黯然摇头:“老爷,你跑了这几日怎么看看不明白,这世上锦上添花的事情多,却没过有几人雪中送碳。二百两可是一笔巨款,谁肯借给你这个瘸子。”
周父也沉默了半天,再不如往日那样暴跳如雷,反耷拉着脑袋,难道得长叹一声:“行德,是爹没本事啊,误了你的前程。”
周行德忙道:“爹你也别急这去借钱,用不着。我先前不说同娘她们说过,我与张鹤熟。这人是兵部的郎中,他答应帮我的忙?”
“啊,你说的那个张鹤是个大官。”周母和虞娘同时吃了一惊,连忙问。
周行德点点头。
周父也眼睛大亮,抚摩着胡须笑道:“我儿出息了,竟然认识这样的贵人。”
不过,转眼,他眼中的亮光就熄灭了,唾了周行德一口,怒骂道:“你这个小畜生又来骗人,兵部郎中是何等人物,也是你配认识的,别是你又来骗我的吧?不就是想从我这里骗几两银子出去吃喝,又说什么要应酬那个什么张大人吧?嘿嘿,当初你去山西做官,为了给你筹备盘缠,家中已经卖了两亩地。可谁曾想你这畜生还没出京就把盘缠用尽。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
周行德一摊手,感觉一阵无语。
周父亲也不理睬周行德,对周母叹息:“你说得也对,事态炎凉,可为了儿子的前程,也要厚着脸皮去借点。可是,又从哪里去借呢?”
周母无语,眼圈又红了。
虞娘突然道:“爹娘你们不用担心,要不虞娘明天回娘家去借点。张府乃是海内第一豪门,虞娘好歹也是国公府出来的,三二百两银子还是能借到的。”
周父和周母眼中一喜,又同时道:“只怕不妥,自行德写了休书给你之后,张府已经恨上了我们周家,他们肯借钱吗?”
虞娘平静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周母哇一声大哭起来:“虞娘,周家对不起你啊,如今又要你回娘家去受委屈。”
周行德有点抓狂:“你们究竟在忙什么呀,说了这事不用操心的,在等两日我的告身就下来了,急什么呀?”
周父脸一变,待要再骂。
虞娘悄悄扯了周行德的袖子一把。
周行德也知道再说下去没有任何效果,只得闷闷地出了屋:“虞娘,你完全不用去借钱的。再说,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你也没这个义务帮我。”
虞娘微一施礼,正色道:“行德这话错了,你是个直性子,说话做事也冲动。又是个不晓事的,你写的那封休书,我可从来没当真过。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是不能生育,你要在外面找女人,大可直接带回屋来,我也不会阻拦,免得别人说妾身不会做人。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外面另娶一房娘子,乱了纲常。
我周家虽然潦倒,却也是将门,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对了,你山西那个娘子还好吧,有空带回来让妾身看看。若品性还成,就收房吧。
不过,男人大丈夫,事业为重,跑官一事耽搁不得。
事情就这么办了,我明日就回国公府去求人。如果没其他事,行德你早些歇了,这几日也别跑出去见你那个什么娘子,反让爹娘担心。”
说完神情恬淡地飘然回屋,倒将周行德丢到一边。
周行德楞楞地站在那里:这女人外柔内刚,好生厉害啊!
半天才叫道:“收毛啊,老子又不是收荒的什么破铜烂铁都收!”
虞娘在屋中应了一声:“行德你若心中有数,妾身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