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有美女啊!”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立刻应者云集。
“在哪儿?在哪儿?
“听说在桥头画舫上!”
“去看看去看看!”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上元灯市,人立刻少了一大半。
“我们也去看看吧!”一个素衣的拽着丈夫的衣袖。
只见她鹅蛋脸、粉颊红唇、不高不低的鼻梁,饱满的天庭透着聪慧。只是当她的视线落在她丈夫身上时,眉眼处总隐隐透着一股子跋扈。而她的丈夫,只看得修长挺拔的身姿,却不知为何带着一顶遮面的纱笠。从来只见妻子出门袖手蒙面,丈夫张张扬扬,从未见他们这种颠倒过来的。周围便有人窸窸窣窣议论,怀疑是不是那丈夫是个毁了容的,丑得不敢见人。
“凑这个热闹干什么?又不一定是真的美女。”那蒙面的丈夫正打灯谜打得有趣,不想离开。他的声音虽带着些沙哑,却不是那种老人家的嘶哑,年纪应该还很轻。
“去看看啦……也许是真的呢?”
突然又有人喊:“美女落水啦!”
听见,更好奇了:“听见没有?美女落水!快快!”
那丈夫拗不过妻子的好奇心,只好被她拽着去了。
早先赶去的人一见美女落水,争先恐后地跳下去救人。他们甚至在水里拳打脚态就为了博得美女以身相许的机会。等美女被救上来,就只剩下一口气儿了。
“快去叫大夫!”
年轻的夫妇正好赶到,一听要找大夫,那妻子连忙答应:“大夫来了!我就是大夫!”说着便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只见那美女浑身湿透,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连忙拨开美女覆面的头发,恢复她口鼻的自由,然后按压胸腹抢救。
她的丈夫只站在一边看着,并不说话。他带着面纱,别人也无法从他的表情猜测他的情绪。只是只要一有人要靠近他的妻子和那落水的女子,他就立刻不着痕迹地挡在前面。因为刚才他们一过来,“毁容”的小道消息也就随之在人群里散开,所以想看落难美女的那些人对他不禁有些忌惮,生怕这丑丈夫发起怒来,显出本来面目,害他们这些无辜小民晚上做噩梦。
等那救人的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对那美女又亲又摸了个溜够之后,总算是将人救醒过来。谁知那突然转过头,一脸哀怨地看着她的丈夫:“我们被骗了……”
那丈夫隐约像是笑了。他蹲下身去,温柔地替妻子整理好凌乱的头发,然后很不留情地揶揄她:“不是我们,是你被骗了。”
恨恨地把手伸到纱笠去捏她丈夫的脸,咬牙切齿地:“你刚才什么不阻止我?”
“平常你不总是教育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
“可是我也总教育你说:只可骗人不可被骗啊!”
“你再不把手拿开,我的斗笠就要……”
正说着,好巧就一阵风吹来,把面纱忽悠一下吹开,露出一张惊世容颜。周围的人都忙不迭地把脸捂起来,生怕没到中元就撞鬼。
“多谢这位恩公,救了贱妾的婢女。”
娇侬软语随风送进众人的耳朵,真如春风化雨,沁人心脾。众人不由得睁开眼睛,想看看这声音娇美的女子是否也生了一副相称的美貌。
果然老天不负众望,只见一个仙子一般的可人儿从桥头画舫上袅娜而下,径直走到那对年轻夫妇面前,对着那戴斗笠的丈夫盈盈一拜。
众人惊骇:天啊!美女居然对丑男那么客气!
“哎呀!这不是刚才站在画舫上的美女吗?她不是掉水里了吗?怎么还好端端地站着?”此乃方才嚷嚷看见美女的。
“难道我眼花了?”此乃没看见美女但看见有人落水的。
“那躺在地上的不是美女了?”此乃啥都没看见,纯粹闻风跑过来看热闹的。
“刚才是哪个王八羔子说美女掉河里了!害得老子弄了个湿透,阿——嚏!衣服也没换就等着美女醒了以身相许呢!”此乃没搞清楚事实真相,就冲下去英雄救美的。
“……”不说话偷偷从人群里溜走的,乃是方才捏合了“美女”和“有人落水”两个消息的“王八羔子”。
“这位姑娘,我想你弄错了。救了你婢女的不是我丈夫,而是我。”此乃上当受骗颜面扫地的妻子。
可是那正主儿美女根本不看救人的,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已经把面纱重新戴好的年轻丈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恩公救了贱妾婢女一条性命,想必恩公不会推却一杯聊表谢意的水酒吧?”
那正待发作,看见丈夫对自己轻轻摇了,便什么也没说,撅着嘴走到一边去了。
“姑娘,救人的确实是我的妻子,不是我。而且你还是先把贵侍女抬回去请大夫仔细诊治一番才好。还有事,先走一步。”他略一抱拳,便要去了。
美女当众被拒绝,不禁恼羞成怒,面色一沉,扬声道:“敢问是哪位壮士救了我的婢女?为表感谢,我做主将她许配给救命恩人!”
闻言那年轻丈夫脚步一顿,“你……”
“少丰,不要管这疯女人!”踱回丈夫身爆拉起他的袖管,轻轻说,“这女孩子根本不是落水,是被她家主子打下来的。刚才我帮她恢复呼吸,发现她身上好多伤。她要是能嫁出去,兴许日子还能好过点。”
“信华,这样妥吗?”
果然这奇怪的不是别人,正是姚信华。而每次出门一定要藏头缩面的自然是叶少丰。
“你总不能出面去娶那个小姑娘吧?”
叶少丰叹口气:“是啊。你说得对。我们走吧。”
他们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仍躺在地上的女孩,便拨开人群,决然而去了。
他们还有自己的生活,就算帮那个女孩,也是帮得了她一时帮不了一世。所以他们可以救下她一命,却不能过多地插手她的人生,剩下的还是要靠她自己。如果她够聪明,该知道何去何从。
经此一事,叶少丰已无心看灯,牵着姚信华慢慢走回客栈。
“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问你什么?”
“我答应过要告诉你我的身世,可是我却一直没有说。你为什么不问呢?难道你不想知道?”
“当然想。但前提是你想说。如果回忆过去会让你痛苦不开心,那我宁愿不听。”
“你该不会在怪我擅自调查你的身世吧?”
“你说呢?”
“嘻,我知道你不会的。”
“我也知道我不问,反而让你心里更痒痒。”
“哦?”
“因为你最近一有机会就表现你的‘医术’,摆明了就是想勾起我的好奇心,让我主动问你。”
她眼睛发亮了:“那你好奇了吗?我医术那么高明……”
“我好奇的又何止是你的医术。”
“那你只要说一声:信华姐姐,求求你告诉我吧!——我就告诉你。”
他笑了:“你连自己的身世也拿来当要挟我的筹码?”
扁嘴:“因为你真的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叫过我姐姐了嘛……”
“那我宁愿去问我师父。”忍笑。
“你师父!?你哪来的师父?”
“就是十年前被你从破庙里赶出去的那个。”
十年不曾想起过的名字从记忆里复苏了——“风无晴!?他在哪里?别告诉我这么些年来你一直跟他保持联系!”现如今应该有三十八岁高龄了吧?
“如果我说是呢?”
“立刻跟他断绝师徒关系!”她绝对不要见那个啰里啰唆的老男人!
“可是师父他说如果我找到你了,一定要告诉他。师父他老人家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谈。”如果风无晴亲耳听到他张口一个师父闭口一个师父的,一定感动死了。毕竟他从来都是以“风大叔”称之的。
“他跟你说了多少?”风无晴这个大嘴巴,早知道当年他既然能透露叶少丰的身世线索给她,当然也会把她的身世告诉叶少丰了。
叶少丰,“师父要我自己问你。”
松一口气,“这还差不多。嗯含我做主,今天开始风无晴不再是你传道授业的老师,我把他辞了!今后不许你再跟他有牵扯。”
说着话,客栈已在眼前。突然,一只身长约有一尺来长的小白兔一跳一跳地蹦到他们脚边。
叶少丰若有所思地看着小白兔:“可能已经晚了。”
姚信华看那小白兔可爱极了,蹲下去抚摸它的耳朵:“什么晚了?”
“如果你想逃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