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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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迟迟不动筷子,聂廷军夹起一块三鲜鲍鱼放进嘴里咀嚼。

  '这样可以证明菜里没有毒了,吃!'他命令似的低喝。

  '我……吃不下。'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下,教她怎么有胃口?'而且你不是说只要敬你一杯酒,我就可以回去了。'

  聂廷军诡笑一声,'没错,可是我也没说不吃饭,要知道空腹喝酒可是很伤胃的,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她找不出理由反驳,暗恼在心,不得已只好动筷子。

  屋内沉默了好一会儿,两人各怀心事的吃着桌上的山珍海味,却又如同嚼蜡般,食不知味。

  他不知何时放下筷子,静静的打量宋雨蔷细致无瑕的五官,素净的脸上脂粉未施,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未,温婉淡雅如一株雪中的白梅,即使已为人妇,仍有股少女的羞涩,他看着、看着不禁痴了。

  始终垂着眼睁的宋雨蔷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只想赶快结束这个酷刑,好回到安全的家中。

  聂廷军脱口问道:'你过得幸福吗?'

  '你问这个作什么?'这么私人的问题,她没必要回答。

  他马上低沉的笑了笑,'我只是在想,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你……'宋雨蔷不能离开,只得板起小脸斥责他。'请你放庄重一点,不要太得寸近场'即使是言语上的轻薄,她也不能容许。

  无视于她的愠怒,聂廷军的眼光益加放肆,'有没有人说你生气的样子很美,就像株火红的蔷薇?'

  '下流!'宋雨蔷涨红了小脸,忍无可忍的跳了起来,'我要回去了。'

  他不为所动,'请便!明天聂某便会派人上门讨债。'

  '你……'她咬着下唇,含悲忍辱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聂廷军心情矛盾又复杂,她的泪让他心疼,却又不想太快放她回到她丈夫的身边。

  '二千两可不是这么好赚,再忍耐一下,待会儿酒就会送来了。'这是他做过最愚蠢的事!此刻她必定对他深恶痛绝,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宋雨蔷僵硬的又坐下,这回不再动筷,垂下羽睫静候,根本理都不理他。

  他这是在干什么?聂廷军在心里嘲笑自己,何必自讨苦吃呢?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让他爱上一个不能碰的女人?

  '叩!叩!'门上适时传来声,展骁端着刚烫好的酒进来。

  聂廷军嘲弄的问:'丁少夫人,可以为聂某斟酒了吗?'

  她颊上浮起狼狈的,匆忙之间就用手直接去碰触瓶身,结果被烫个正着,'呀!'的一声她缩回手去。

  '烫到手了是不是?'他焦急的神色溢于言表,没有多想便拉起她的手检查,这番举动吓着了宋雨蔷。

  '放开我!'她不知是羞还是怒,红着脸将手扯回。'我……没事,多谢聂老板关心。'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快。

  他深吸一口气,将情绪稳定下来,'没事就好。'

  宋雨蔷这回学聪明了,用布隔着烫热的瓶身,在两人的杯中注满酒。

  '我……敬聂老板。'她怯怯的举杯。

  '干杯!'聂廷军仰头先干为敬。

  辛辣的酒汁一灌进喉咙里,令她咳得满脸通红,'咳……现在我……可以走了吧?'她迫不及待的抄起挂在衣架上的斗蓬,火速的往外冲。

  聂廷军蓦然大喝,'等一下!'

  '你还想怎么样?'宋雨蔷戒备的娇斥。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这是你丈夫的借据,你不想要了吗?'

  '呃……谢谢。'她不敢多瞧他一眼,抢过那一张价值二千两的纸后便夺门而出。

  展骁尾随着她出门,目送她坐上马车离去后才返回厢房。

  '爷,你就这样让她走了?'二千两就这么飞了,他实在觉得不值。

  '要不然呢?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干了一件蠢事?'聂廷军只能苦中作乐,惆怅的低喃,'只要她还是丁家媳妇儿的一天,我就动她不得……'

  他现在终于能领悟到李白在'长相思'一词中写道,'美人如花隔云端'、'长相思、摧心肝'中既无奈又深刻的感情了。

  ※※※

  宋雨蔷逃难似的回到家,立刻直奔寝室,心脏好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似的,一直到冲进房里才得以喘口气。

  '娘子,你总算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丁书恩确定外面没有人,抓着她冷冰冰的小手直问:'聂老板怎么说?那二千两是不是真的不用我还了?'

  她一边喘气,一边睇着结褵三年的丈夫,心中一阵酸楚,'相公,你要问的就只有这些吗?'

  '怎么了?是不是聂老板反悔了?我就怕会这样,二千两不是小数目,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这下怎么办才好?'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团团转。

  '不用担心,借据我已经要回来了,二千两确实不用咱们还了。'宋雨蔷将东西交给他,口气萧索!毫无生气。

  丁书恩拿着他亲手签下的借据,一颗心才落了下来,吁了一大口气,'太好了,今晚我终于可以安心的睡觉了,娘子,多亏有你帮忙,不然我可惨了……娘子,你怎么了?'

  她幽怨的睨着丈夫,'相公,你关心的就只有这些吗?你为什么不问问那位聂老板有没有对我怎么样?'

  '呃……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他这才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诘问。

  宋雨蔷凄楚的摇了,'没有。'就算真的有什么,说了又有什么用。

  '我就说嘛,那位聂老板虽然是开赌场的,不过看起来很正派,一点都不像那些地痞流氓。'他的心思又回到借据上,将它们一张张丢进火炉中烧成灰烬,毁尸灭迹。'白白赚到二千两,我的运气真好!'

  她半威胁半恳求的说:'相公,你要跟我保证,绝不会再跑去赌钱,不然我就把这事告诉婆婆。'

  '好啦!我答应你就是了。'他敷衍的说。

  '少爷、少夫人。'锦绣这时敲了门进来,'少爷,夫人请你马上到大厅去。'

  丁书恩免不了心虚,'娘找我有什么事?'

  '奴婢不清楚。'锦绣不方便说实话。

  '娘子,我到大厅见娘了。'赌钱的专应该不会传到娘耳中,那大概是为了别的事情,他边走边想。

  锦绣将眼光调回到宋雨蔷的脸上,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问道:',你刚刚上哪儿去了?'

  '我……出去办点事。'她随便找个理由搪塞。

  '外头这么冷还跑出去,我去帮你泡壶热茶,好暖暖身子。'锦绣转身要出去,又被宋雨蔷叫了回来。

  '你真的不知道婆婆找相公什么事吗?'

  锦绣微微一征,',我……'

  '有什么事我不能知道的吗?'宋雨蔷看得出她在隐瞒事实。

  '其实……夫人找少爷是为了……商量少爷纳妾的事。'锦绣就是不想让她伤心才瞒着不说的。

  宋雨蔷心往下一沉,脸上的血色也跟着褪去,'是吗?'明知道这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可是真来临时,她还是承受不住这种打击。

  ',你还好吗?'锦绣小心的问。

  她露出让人瞧了会心酸的笑靥,'我没事,是我自己没用,不能帮相公生个孩子,又能怪得了谁。'

  锦绣不满的发出怨言,'这怎么能怪?说不定是少爷自己的身体有问题,搞不好是他不能生。'

  '锦绣,别胡说!'宋雨蔷薄怒道。

  '夫人不该把一切都怪在身上,人家是不忍心见受委屈嘛!'宋雨蔷温柔的抚摸锦绣的辫子,'锦绣,谢谢你为我打抱不平,不过,这是我的命,再怨天尤人也没用,只有去接受它,才能让自己好过点。'

  '万一娶进来的姨太太不好相处,或者跟争宠呢?'这种事情时有所闻,不能不先做防范啊!

  '或许没有你想得这么坏,我会试着跟她好好相处。'

  '太善良了。'锦绣在心中打定主意,看来以后只有靠她了。

  ※※※

  住在兴来客栈的聂廷军已经决定慧剑斩情丝,等这一两天雪势转小,便要起程返回杭州。

  '爷,老赵说今晚要在曲园酒楼为爷饯行。'展骁追上他下楼的脚步,转达赵诚的心意。

  聂廷军戴上手中的毡帽,'那就先谢谢他,告诉他我会准时赴宴。'

  '是。'主子决定回杭州,也着实让他松了一口气。

  外头虽然白雪绵绵,店里的生意也还不错,仍有几个客人上门,坐在那儿喝酒闲聊。

  '我听说丁家又要办喜事了。'客人甲瞌着瓜子说。

  '哪个丁家?'客人乙问道。

  '就是靠近朝阳门,专作木材生意的丁家,我听说不久他们又要讨媳妇儿进门了。'

  '丁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而且三年前就已经娶妻,难不成是要纳妾?'客人丙艳羡的说:'唉!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可以大享齐人之福。'

  '听说是丁家那个媳妇儿不能生,所以才要儿子再纳妾,真是可惜啊!长得再漂亮、再温柔也没用,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娶来只能摆着好看而已。'

  '对呀!换作是我,可能还会休妻再娶,更何况丁家三代都是单传,以后祖产没有人继承,不是要白白便宜了外姓人,像丁夫人那么能干的女人,是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的……'

  展骁听得是心惊肉跳,再看主子僵硬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爷,事情现在还没个准,您别听他们的。'天哪!主子该不会还没死心,又要淌丁家的浑水了?

  '去查清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快去!'聂廷军黑着脸,难以置信丁书恩居然还有脸再纳妾,他把宋雨蔷当作什么了?有需要就利用,不需要就甩到一边去,这算什么男人!

  展晓暗暗叫苦,'是,我马上去。'

  聂廷军低咒一声,'该死!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如果她是他的女人,他绝不舍得让她受到半点委屈,他不会在乎她能不能生孩子,只会全心全意的爱她、疼她。

  可是,她不是他的,也永远不会明了他的心!

  ※※※

  两日后。

  江玉芝又将儿子唤到大厅来,她有重大的决定要宣布。

  '娘,您找我?'丁书恩乖顺的问。

  '你先坐下,娘有话要跟你说。'她等儿子坐好,满脸慈爱的笑说:'恩儿,你还记得高大爷的千金郁青,就是三年前,原本娘看中意的媳妇儿人选吗?'

  他点了点头,'嗯!我记得。'

  '当初她不过才十五岁,如今已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至今都还未许人,前两天高大爷派人来说,人家郁青仍然对你念念不忘,高家跟咱们可说是门当户对,而且高大爷的人面广,对咱们往后的生意有很大的帮助。

  '想不到都过了三年,还是把你们凑在一块,可见得你和郁青有很深的缘分。'江玉芝说得是眉开眼笑,'恩儿,你也见过郁青,应该不会反对这门亲事才对。'

  丁书恩想想只不过是纳个妾,没什么不妥。'我全听娘的安排。'

  '好好好,真是娘的乖儿子。'她脸上堆满笑容,'只不过……高家开出个条件,这才是娘叫你来的原因。'

  '什么条件?'

  江玉芝说出了重点,'高大爷坚持要他的宝贝女儿当你的正室,也就是咱们丁家的少夫人,绝不跟别人共事一夫!'

  他吓了一跳,'什么?可是娘子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你把她休了不就得了。'江玉芝说得很是轻松。

  '可是……娘子又没做错什么?'丁书恩张口结舌了半天,觉得这样太残忍了,何况娘子对他真的很好。

  '她怎么会没做错什么事,她犯了七出之罪的第一条"无子",单这个理由,咱们就可以休了她。'

  '可是娘子她……'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江玉芝了解自己儿子的个性,'你是不是狠不下心?那让娘来跟她说好了,丁家绝不要一个不会生的媳妇儿!'

  '娘,您让我考虑一下好不好?'他还是很喜欢他的娘子,舍不得休了她。'或者您再挑别家的姑娘,一定有人愿意。'

  '不行!娘就是喜欢高家的,只有她才有资格嫁进咱们丁家。想当初娘听你的,让你娶雨蔷进门,结果是她自己肚皮不争气,怨不得别人,这回你要听娘的话,把她给休了。'她专制的说。

  丁书恩好生为难,'娘,我真的很喜欢娘子,您不要让我休了她好不好?'

  '恩儿,你是不是长大了,所以不听娘的话了?'她厉声的问。

  '不是这样的,娘。'他怯懦的绞着手指,'我只是……舍不得她。'

  '等高家进门后,你就会发现她比宋雨蔷好上一百倍,很快的你就可以当爹,娘也能抱孙子,你爹地下有知也会很高兴,难道你要当丁家不肖的子孙吗?'她想抱孙子都快想疯了。

  丁书恩被母亲一凶,不由得瑟缩一下,'我当然不想,只不过……'

  江玉芝见宋雨蔷在儿子心中还是很重的分量,这下硬的不成,只好来软的,偷偷捏下自己的大腿挤出眼泪,掩帕啜泣。

  '我就知道……你翅膀硬了,可以飞了,所以不再听娘的话了,呜……我好命苦喔……'

  '娘,您别哭啊!'从没见母亲哭得这么伤心,丁书恩也慌了手脚。

  她哭得呼天抢地,'老爷……您快来带我走……呜……我不想活了……'

  丁书恩又是递手帕、又是拍哄,'娘……您不要这样……我听您的话就是了,您不要再哭了。'

  '真的?你不是在哄娘而已?'江玉芝止住了泪,抬头问。

  '是真的,我听娘的话,休了娘子就是了。'他可以失去任何人,唯独不能失去娘亲。

  江玉芝破涕为笑,'这才是娘的乖儿子,娘真的没白疼你。'她马上让下人去请少夫人过来,心里得意不已,这下,她可以明正言顺的赶走不喜欢的媳妇儿了!

  不久,宋雨蔷被下人请进大厅,她一眼就瞥见丈夫的表情怪怪的,看都不看她一眼,心中打了个突,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媳妇儿见过婆婆、相公。'她曲膝见礼。

  江玉芝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我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恩儿的媳妇儿人选已经挑定了。'

  宋雨蔷顿时眼热鼻酸,勉强绽出温婉的笑靥,'恭喜婆婆、相公。'

  '最慢新娘子下个月就会进门了,但在这之前,我会派人送你回天津的娘家。'江玉芝还算含蓄的暗示。

  '送我回娘家?'宋雨蔷呆呆的轻喃,脑子一下子变成空白。'婆婆,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听懂吗?对方不愿意和你共事一夫,所以,我决定让恩儿休了你。'江玉芝狠狠的在她胸口插上一刀。

  青天霹雳,宋雨蔷的脸条地白得吓人,哀伤的眸光缓缓的看向坐在一旁的丈夫,丁书恩愧疚的瞄了她一下,随即又低下头去,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相公,你真的要休了我?'她的身子、她的声音都在剧烈的。

  丁书恩吞咽一口口水,呐呐的说:'娘子,我……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这么做。

  '恩儿,你说错了,是她先对不起咱们才对。'江玉芝插嘴说:'如果你能帮丁家生个儿子,也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不要怪咱们无情。'

  宋雨蔷整颗心都揪紧起来,泪珠沿着脸颊滚了下来。

  '是……是媳妇儿对不起婆婆和相公,没能为丁家生下……一儿半女……是我不对、是我不好……'

  '娘子,你不要哭……'他到底还有点良心。'你不要怨我,我也舍不得你,可是娘她……'

  '是我作的主,你要恨就恨我好了,反正事情我已经决定了。'江玉芝唯恐儿子又被宋雨蔷的眼泪说动了,专断的说。

  '婆婆,求您不要赶我走……我求您让我留下来……'她跪下来抱住江玉芝的大腿,泪涟涟的哭喊,'我可以把正室的位子让给她……只求您不要赶我赚我求求您……'

  那怎么行呢?江玉芝心想,儿子对她还有情,要是把她留下来,万一造成高家的不满,将来难免夫妻会失和,那可是会后患无穷啊!

  '不行,你非走不可!'江玉芝狠下心肠说。

  宋雨蔷一边掉眼泪,一边朝她磕头,磕得额头都红了。

  '娘子,你不要这样。'丁书恩忍不住开口替妻子说几句好话,'娘,娘子她都愿意让出位置了,您就答应她……'

  '你别说话!'江玉芝扬声斥骂儿子,丁书恩赶紧闭上嘴巴。'宋雨蔷,你再求我也没用,咱们丁家不要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媳妇儿,这两天你赶紧把行李收拾收拾,我让工人来把房间重新装潢,好把秽气去掉,增添些喜气。'

  宋雨蔷不再磕头,将泪眼凝住在丈夫身上。

  '相公……'她一声'相公'包含了多少的悲戚和痛心。

  '对不起,我帮不上你。'丁书恩不敢再惹母亲生气,立刻闪得远远的。

  简单的两句话就判了她死刑,宋雨蔷一听,眼前一黑,突如其来的晕眩席卷向她,将她带往无边的黑暗……'咳……'宋雨蔷躺在锦被下,两眼无神的望着帐顶,她这种姿势已经维持了一天一夜,除了偶尔几声咳嗽,她连动也不动一下。

  这段时间,江玉芝已经叫人送来一封休书,而丁书恩则没有再踏进房门一步,更不用说来安慰她了。

  ',我煮了一点粥,你多少吃一点,可不要饿坏了身体。'锦绣红着眼眶劝道,',你不要这样,要是你有个万一,我该怎么办??'

  宋雨蔷万念俱灰的闭了下眼,蠕动着干涩的嘴唇。

  '我真的……咳……吃不……下。'她一说话反倒咳得更严重。

  ',你怎么咳个不停,我倒杯热茶给你喝顺顺气。'说着,锦绣便先扶她坐起身,口中叨叨絮絮的念着。

  ',锦绣说句难听一点的话,就算你伤透了心,夫人也不会改变主意,她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巴不得把你休掉;拿爷更不用说了,他根本没有胆子违抗夫人的命令。'

  '这些我都……咳……明白。'宋雨蔷倚在床柱旁,花容已憔悴,却显得楚楚动人。

  锦绣迅速的倒了杯热茶过来,'所以呀!,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咱们就回天津,相信老爷和夫人会收留咱们的。'

  '不!咳……我没有脸回去见爹娘……'宋雨蔷干涸的眼眸又涌出水来,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

  '嫁出去的咳……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即使被休了也一样,我怎么咳……还有脸回娘家……投靠爹娘,我不能让他们受人嘲笑咳……'

  ',你怎么越咳越厉害?是不是病了?'锦绣轻拍着她的胸口,'别哭了……要是把眼睛哭坏了那可怎么办?'

  '我没事……咳咳咳。'这时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可是,咱们不回天津还能上哪儿去呢?'锦绣关心的是她们往后的日子。

  宋雨蔷已心如死灰,'我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是无所谓,什么粗活都可以做,可是不行……'她在心里琢磨着。

  宋雨蔷举起手示意她别说了,'锦绣,你可以不用咳……陪着我,你在京城里不是还有咳……其他亲戚?你去投靠他们,不用管我了。'

  '那怎么行?,你心里在想什么?'锦绣心中揣揣不安,'你赶我赚是不是想做傻事?'

  '我没有,咳……'宋雨蔷低垂项颈,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锦绣用力摇晃她的肩头,'不要骗我了,,我伺候你这么多年,还不了解你的性子吗?,想开一点,除了一死了之,一定还有其他路可以走。'

  宋雨蔷再也挡不住悲怆的心情,嚎陶大哭,'哇……'

  '好了、好了,我不再说就是了。'锦绣噙着泪水,两手紧拥住她轻哄着,'不要忘了,你还有我啊!老天有眼,祂不会让咱们饿死的。'

  宋雨蔷听了哭得更大声,将心中积压已久的委屈和不安,全化做泪水宣泄出来。她不像锦绣那么勇敢,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外界对她的眼光,更怕自己撑不下去,觉得此时她就像大海中的一艘小船,不晓得该往哪个方向划去。

  这一刻什么都不要想,就让她尽情的哭泣吧!

  ※※※

  又过了一夜,宋雨蔷的精神仍然不好,还咳了一整晚,让锦绣担心极了。

  ',我看还是先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只是咳嗽而已,多喝热茶就够了。'她不想再替丁家添麻烦。

  '行李都打点好了吗?'

  '都弄好了,可是……,我看咱们还是等你身体好了点再赚我想夫人也不会叫人来赶咱们离开,你看你气色这么差,我真的不放心。'

  宋雨蔷啜了一口热茶,将咳意暂且压住,'早走晚走都一样,这儿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了,锦绣,帮我拿笔墨过来。'

  稍后,锦绣在桌上备妥文房四宝,扶她坐了下来。

  宋雨蔷两眼盯着白纸,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该写些什么好,呆坐了半天,最后终于下笔——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筊心事,独语斜拦;

  难!难!难!

  人成名,今非昨,病魂长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这阙'钗头凤'是陆游的妻子唐氏所写,当年陆游的母亲强迫儿子休了不喜欢的媳妇儿,一对相爱的夫妻就此被拆散,如今这阙词正吻合宋雨蔷的心情。她好羡慕唐氏,虽然被迫与丈夫分离,至少知道丈夫对她有深厚的情爱。反观自己的境遇,相公仍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无法脱离母亲的怀抱,却又不能要求他当个不孝子,她心中即使有怨,也只能往肚里吞,'怕人寻问,咽泪装欢',又有谁了解她的苦?

  她叹息的放下笔,把它与休书放在一起。锦绣将斗蓬披在她肩上,两人一起环顾生活了三年的家。

  宋雨蔷不禁又回想起当初编织着美梦嫁进丁家,如今景物依旧、人事已非,这儿将成为另一个女人的新房。

  她哭肿的泪眸在房门合上前,不舍的再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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