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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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花之劫

  第一部

  《五毒仙姬》

  一、女儿红

  二、哑吧开口

  三、再入地府

  四、白骨头花

  五、魅沟

  六、血镜

  七、天、只余一线

  八、星雨潭边

  九、不堪一击的男人

  十、刑堂无情

  第一章

  女儿红

  一──咸

  八卦、下经,共三十四卦,据说预测着人世间的一切事物。

  我非常希望我们远古的祖先所发明的这种卦象能预测着我们生活中许多未知的事情。我想用《无花之劫》这个故事,印证一番经卦灵验的程度。我们就这么开始吧。

  下经第一卦、咸。

  咸是全的意思。生命中最基础的完美的全,该是夫妻结合的全,夫妻结合的完美吧。

  这是一个完美的囚洞,作为囚洞,完美。

  这里囚着欧龙家族的最后七个人。

  七个男人。

  七个没有受伤的、完好健壮的男人。绝非因为他们在最后的浴血拼搏中逃开、避走,他们象每一个欧龙勇士一样,横剑向敌,从没有想过怯退。他们身上溅洒着敌人的血,沾满了硫火的硝烟,就是证明。也许是因为侥悻,敌人的剑锋刀口没有吻及他们肌肤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几阵的冲搏,而后被硫烟熏倒了。

  姜姬绝对jīng确的计算表明:欧龙家族,只余下最后的七根命种,现在就囚在她的囚洞之中。

  绝不会另有幸存者。

  有﹗

  欧冶子相信,世女欧龙冰梅已经脱险了。

  那一瞬间的场景他记得十分清楚:他的“六重剑”刚刚震断一名对对手的薄片刀,紧接的一招,“流星弧”,对手“哎哟!”了一声,沉重的身躯在他面前躺了下去,他冲向碧宫口,想去和世女欧龙冰梅会合的时候,蓦地从暗处又围上三名对手。

  这时碧宫深处的火舌已经舔向天空了。

  火,就象烧在他的心头。

  他不能辜负欧龙老爷子对他的重托。

  他一定要救出冰梅。

  对他来说,欧龙冰梅不仅是欧龙世家的希望、同时也是他心宫的一朵明亮的星星。

  蓦地,眼前一亮;欧龙世家的主楼一下子沉在腾腾的火海之中。

  “欧龙世家完啦!”

  “杀﹗”

  倾间喧嚣的叫声更加狂烈。

  顽强抗击的声响已经渐次地弱下去了。

  那就是说:欧龙世家一百七十五名侍卫高手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了。

  一阵阵的飞剑,象一群群的飞蝗,聚向欧龙世家朝向街口的三处大门口,专门shè杀从火场中逃出来的欧龙家人。

  东北向、西北向,也是一阵的呐喊嚣叫。

  那一面也没有逃跑的路了。

  那儿的大门也被飞蝗箭封死了路口。不管怎么说,他必须从这儿冲

  进去、必须救出欧龙冰梅!

  拦在眼前的不就是三名对手吗?

  这时的欧冶子,仅凭直觉而知,有三道人影闯拦在他的面前,背着火光、他无法看清面前是什么人,也没有心思来细加辨认论,大喝了一声:“挡我六重缩骨剑者,死!”

  剑同声出,手腕一震,幻出六朵剑花,六道青蛇似的剑影,同时向三名敌手的前胸扎去……

  “六重缩骨剑”?!这么说,你就是刚被收在欧龙无状身边练剑手欧冶子啦!

  女声。

  清脆、虽然带着很浓的烟火杀气,但已然揉进了几丝的委婉。

  女身。

  火光、勾出她一身婀娜的曲线,只有一对眼睛回折着两朵闪光,却看不见她的面容。

  欧冶子本没有心思来认辨面前拦路的敌人,管你是男子还是女子?

  但,他被她震摄住了。他幻出的剑影刚刚点到她的胸前,就凝住了。剑尖钳在她的两指之中!

  一股劲力从她的指间,透过剑身,如电击般地shè向他握剑的腕,一阵寒心的震颤透及全身!

  欧冶子能不惊颤?

  这个女对手,简直有着匪夷所思的魔法般的功力。

  今晚的变故发生的太过猝然了。事前没有一丁点儿的迹象。庞庞然的欧龙世家,雄踞东海边九省,力贯外海内江一百九十三个码头,是一个领袖白道,威慑的大家族。

  谁敢悖眼一视!谁敢逆一逆龙鳞,谁敢捋一捋虎须!

  怎么只在一夜之间,突然天上降下来了一批仇家,从地下冒上来一批敌人?

  聚在南皇城西欧龙镇欧龙院内外,最少有三千余人,要围而歼灭这个高手如林的家族中心,要多少的高手死士?

  欧冶子无法想象。

  这是一个与平常没有两样的歌舞升平的夜晚,欧冶子在朋友家贪了两杯,正悠悠然、款款然,飘飘然回镇的时候,遭到两名看不清面目人的伏击。

  起初,还以为是两个穷极了的剪径无赖,一交手,便吓醒了他的一身酒意。

  高手!

  一个用的三尺无情钩,一个使的是蛇头三叉戟兵器邪门,招式诡异。他几乎是拼出全副jīng力,才勉强敌住了这两名一声不响“剪径强人”的袭击。

  这一阵交手发生在远离欧龙镇五里外的护镇松林边。仅三十回合的往来,从欧龙镇方向传来了一声神秘的呼啸,这两名“剪径强人”似乎得到了什么号令似地,分左、右撤去,都奔向欧龙镇方向。

  怎么回事:难道欧龙院的四周还有更大的敌人?

  没容他想过来,轰!轰!轰!三声信号炮惊天动地地响起来了。

  欧冶子提起最佳轻功,没命地往回赶。

  不断有人拦他。

  似乎他们真是从天上落下来的六甲神将,从地下冒出来的七丁雄鬼、绝无弱手!

  欧冶子好不容易闯到了这儿,他所应该守卫的碧宫门前,遇到了第一个向他开口的女子。一个功力远远地胜过他的女子。

  她怎么知道我叫欧冶子?

  她又怎么知道我是刚受了老爷子欧龙无状的恩宠,被提升为贴身护卫,赐姓“欧”,赐号“炼剑手”呢?

  没有搞清这些问题的时间了。

  必须抽回六重剑,杀进碧宫,救出欧龙冰梅,可是剑尖还捏在她的两指之间。

  凝神、聚力、抖腕……

  然而,六重剑的剑尖就象被铸在一堵铁墙上一般,任你使出多少力气,它却丝纹不动。

  “喂!愣驴子,你耍什么熊笨,聋了你的猪耳朵?我家苑主问你的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这次说话的,不再是那个捏住他的“六重剑”剑尖的女子,而是站在什么“苑主”身后左侧的一个,也是女子。身材更细秀些。

  虽然也只能见她是娆娜的逆光黑影,却可觉着,她着一身鹅黄劲装。这话委实不中听:驴子、熊、猪、而且愣、笨、聋!

  可恶。

  一阵怒火,从心底烧上来。

  好吧,既然你知道我是“炼剑手”,那就叫你知道,“六重剑”的神奇吧。

  欧冶子已顾不得许多了,他心念一动,握剑的姆指向前一cāo,在剑护中的红宝石上轻轻一按……

  蹦!

  机簧轻声一吟。

  敖呜!秀!秀!秀!秀!

  五声连响。

  欧冶子飞身后退五尺有余。薄薄的剑身居然蜕出了第一重的剑锋,仍捏在“苑主”的两指之间,发出“嗷呜呜”的颤响。

  随即他的手中剑又连连地抖出五朵剑花;五道剑锋连连脱出剑把,激shè如电。

  三道青光直指“苑主”的眉心、胸口和下腹;两道青光直shè“苑主”身后的两名女敌手前胸;还有一道没有shè出来的剑锋──六重剑的“剑心”。

  剑心,薄如片纸,但却寒光凛然四shè,冰气侵肤彻骨。欧冶子并没有借这个发shè六重剑锋的机会冲过去、因为这个时候剑人合一,他必须以心御剑,他的心正随着飞行的五道剑锋和还捏在“苑主”两指之间的一道剑锋而运行,他的心中正默默地念着“六重剑诀”:缩骨六重剑,指化六匹练;鬼魅惊神奇,疑是九霄电。完整的剑诀应该再补一句:“六六惊九”。

  但欧冶子已经没有补这一句的时间了。他没有看清眼前发生的事情,只见前面shè来的是一阵又一阵冷兵器强烈撞击所发出的光华。是六重剑的剑锋自相撞击?

  怎么会是这样的?

  怎么能是这样的?

  倾间,他觉着了心头的紊乱。

  以心驭剑、心乱则剑乱。

  不、应该有另一种说法:

  欧冶子遇到了强敌,飞剑被对手控制了。因剑乱而回导为心乱。

  欧冶子立即提气定心、想回锋收剑,再定对策、不料眼前又生激变:龙哈虎啸的兵刃撞击声并未煞落,盖地的刺眼光华也没敛起、紧接着却听见一声女子的惨呼!

  “啊──、──”

  又一声惨呼:“啊──”

  有两名女对手,显然中了兵刃!欧冶子握着“六重剑”的手感告诉他。

  眶!眶!

  又是两声响,有两支剑锋倒飞而回套进了剑心。

  呼……呼……

  是喷血的声响;而且是两次。

  一片暮红夹着浓浓的血腥味儿迎面罩来……

  无从逃脱,无可闪避,满头满脸满身。全都浸在鲜血的红cháo之中。

  不对!

  就在这阵的血雨之中,夹着一丝令人窒息的异味儿,──那是什么?

  一阵眩晕,欧冶子已觉无法自持。他蹒跚了两步,想稳住下盘,但没有成功。一股血腥味从自己的丹田直冲脑门。

  哇!

  他吐出了一口鲜血。

  人倒下去了,却象飘起来一样,觉着了一种轻松的飘逸。头脑忽然间特别清醒。他喃喃呐呐地念着:冰梅世女,欧龙冰梅世女……鲜血的红cháo雾很沉,很快就罩落地面。

  就在他倒下去的时候,红cháo血雾再次地罩落在他的身上。象被醉翻、象被麻翻、却又都不象。因为四肢虽然不能动弹,大脑却十分清醒。

  他验过自己所有的穴位脉关,除了制动部份失灵,并没有损伤的感觉,更没有什么中毒的症象。他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陷于这种境地的。

  现在只能看天。

  天已经被大火烧红了。

  入侵者已经把整座的欧龙镇都陷在火海中了,却封住所有逃出来的路。

  用强弩飞矢。大概因为有人冲破流矢织成的网,所以现在的飞矢升级了……火箭。

  带着火,飘着烟的飞矢,从天空飞过去。

  象一只只的火飞蝗,飞过去。

  向着碧宫大门口的方向,飞过去。

  冰梅、冰梅世女逃出来了吗?她逃得出来吗?

  这一只只的“火飞蝗“不都是要飞上去,咬住她的肤肌,而饮她的血吗?

  蓦然他觉着了一阵清香迎面扑来!

  女儿香。

  是他在自己的心里,把这种令他陶醉的芬香叫做“女儿香”。

  每当他奉命护在欧龙冰梅的身旁或者陪她出猎,或者陪她练武骑shè,或者作为她的伴读的时候,他总能或清淡或浓郁地闻到这种的“女儿香”。

  从她──欧龙冰梅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女儿香”。

  怎么、难道她逃出来了吗?他真想一挣而起,却力不从心。

  衣裙飘拂,两个女子停足在他的左右。

  “想不到这头愣驴子居然还有这么狠辣的一手,撒了我紫衣妹子的半腔血。”

  听头一个字,欧冶子就明白了:他的缩骨六重剑今晚栽了。

  今晚的入侵者究竟是哪一路的强敌?

  六重剑从来没有同时飞出两道剑锋的;从来没有人可以在一道剑锋下全身而退的;可是今晚……。

  哐啷啷。

  “苑主”身后的黄衣女子一扬手,一大把断剑就扔在他的身边。

  天哪、我的六重剑竞然栽在一个丫丫的手上!

  吟……一声龙哈,一阵冷风,一道蓝光在眼前一闪,一片柳叶刀已向他的胸口指来。

  “你要干什么黄衣。”

  “苑主”一句话拦了过来,刀尖缩了回去。

  “苑主,总得替紫衣放他半腔血。”

  “那也得让紫衣自己下手。”

  “苑主”俯下身来……

  浓郁的“女儿香”沁入他的心肺。他突而觉着周身一震,一种无名冲动的激流,电奔似地荡向四肢百骇,瞪大的眼睛立即泛上一层的湿润。

  这个举手投足间就可以致人于死地的“苑主”居然是一个如此玉洁冰清的美人儿。

  他一向认为:世女欧龙冰梅最美,美得令他不敢通视,美得可以荡清他的五腑六脏,美得让他忘记了自我、世上不可能有可以和她匹比的美人儿啦!

  可是就在这一瞬时,应该改变这个成见了。

  这个功力无边的不知名的“苑主”极美,美得可以摄住他的魂魄、令他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美得可以使他的五腑六脏全部燃烧;美得让他清醒的感觉到自我;

  自我的向往;

  自我的钦慕;

  自我的渴求的燃烧。

  究竟谁个更美?“苑主”怔了一下,当然绝不会是因为这个叫做欧冶子的男子英俊、壮健、或者飘洒什么的。他这时满脸都凝着女儿血的血雾结成的血珠,周身都泛着血腥血红。而且散着浓浓的汗臭,六重剑来不及缩骨,撒在身旁,烟尘遍身,只是不执不扣的一员倒地败将。

  “苑主”怔什么?

  没人知道。

  在她身边的黄衣也不知道。

  仅是转瞬的时间,“苑主”便恢复了她的常态。她款款地伸手,在他的前额上用凝集的血珠画了一个“十”字。

  黄衣一笑“有没搞错呀,这笨熊也要吗?

  我?笨熊?

  “苑主”缓缓扬起俏丽而动人的脸,似乎对着夜空轻轻一叹。“苑主!黑衣人冲出来啦!”

  黄衣一声惊呼!

  二人的身影只在他身边闪了一下,就消逝了!

  黑衣人?碧宫上下只有一个人被世女欧龙冰梅特许可以穿黑sè的衣裙──无花劫妹华华。

  妹,姓。

  华华,名。

  无花劫,外号。

  怎么,妹华华回来啦?

  她不是刚刚获准:三月省亲七月归吗?如果她在宫中,那么她哥也在宫中,那么宫主世女冰梅有救啦!

  欧冶子心中刚刚升起一阵惊喜,宫门那边就传来一声裂地惊天的狼嚎:呱鸣──不是狼,是人。

  妹华华的亲兄:狼子妹雄。

  火箭如结成了团的飞蝗,飞过天空。狼嚎声却从宫内向这边又逼过来。这嚎声越来越凄?、惨烈、而且快速惊人地逼近来。

  妹华华、妹雄启动了步云飘的身法、挟背着宫主欧龙冰梅冲出宫门来了!要不绝没有这样快的速度。也不知怎地,就在这一惊一喜之间,欧冶子忽然觉着四肢的经穴悠而贯通。

  他一挣身,便站了起来。

  步云飘来得更快。

  撕肺裂肝的狼嚎声似乎就响到身边来了。欧冶子拾剑抬头时,只见一领张开的黑大氅,上面也不知扎穿着多少枝火箭已经熊熊地燃着了,从空中向他的身边飘落而下。

  黑大氅后面的人似乎觉着前头有人拦路,剑排一甩,着火的黑大氅向身后飘飞而去;现出的三个人果真就是妹华华、妹雄挟扶着世女欧龙冰梅。

  妹华华根本认不清面前立者为何人,大呼一声:“拦我者死于无花劫剑下!”白皙无匹的妹华华衬着一身黑劲装,显得更白!她的无花劫剑却是欧冶子用乌jīng铁为她炼就的,象死一般的黑。

  她的话声还没落地,劲风拍面,剑尖已指向欧冶子的咽喉口。“是我!欧冶子”轻一呼。“啊?”速速收敛“你……怎么这样?”

  难怪妹华华认不得,站在她面前的分明血人一个。狼子妹雄已停下夺人心魄的狼嚎声,把宫主世女欧龙冰梅护在身后,双手挺一对狼子短剑,一张和他妹子截然不同的令人望一眼就会把隔夜饭都吐得干干净净的可怖狼脸,也显出万分的惊奇。

  “你,你真是欧冶子?”

  “宫主,快快随妹雄、妹华华走闽水驿道欧冶子誓死断后。”

  欧龙冰梅听准了确是欧冶子的声音,这才急前一步:“欧冶子,爹爹他……”

  她自然心挂着父亲。可是关于欧龙无状,他又能回答她什么呢?

  “总爷吉人自有天相,宫主放心。你们还不带宫主快走!

  欧冶子见妹雄、妹华华老瞪着他,似乎还想向他讨个什么主意,急了,语气十分为沉重。在碧宫的所有待卫中,论武功没有人可以敌得过貌似白雪的无花劫妹华华;就连凶残如狼的狼子妹雄,也让尔妹三分。

  但欧冶子还是三等待卫的时候,就有“小子牙”之称,他的智力过人。遇事拿个主意什么的,当然听欧冶子的。现在他已是和他并列的一等待卫了。

  大概因为那令人心胆俱裂的狼嚎声停了下来,追赶的人群己然地从远处围了上来。没有别的选择了。

  “欧冶子,我们等你会合……”

  妹华华的语调已然呜咽。

  “欧冶子,你要追上来呀……”

  冰梅哭着说。

  “嗷!”妹雄再次发出一声可怖的狼子长啸,和妹华华协力扶起世女欧龙冰梅。腾空步云。倾间,便稍逝在暗夜之中。

  围住这个血人欧冶子的最少有十五名高手。

  但,仅仅围住。

  奇,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手阻拦这名高手。

  是因为这些人都害怕狼嚎,而怀疑刚才的狼嚎就是这个人发出的?

  还是因为这个血人的前额有一个“十”字,是“苑主”亲手画下的“十”字?

  欧冶子紧紧地握住六重剑,其实他只收回了两锋,其它的四锋已经被黄衣折成了八段,现在再也不敢轻易出剑了,也许无敌六重飞剑在这些人的眼中,只不过和孩子的玩具“飞去来器”一般,根本就伤不了他们。

  左侧,包围者的外围,出现了黄衣。

  她的身边站着紫衣─她的左肩臂是刚包扎过的──是刚才被欧冶子的飞剑伤的吗?

  他听见二女子似在戏谑地悄语。

  黄衣:“你瞧他那德行,象个盖世英雄”。

  紫衣:“要不是苑主给他画了“十”字,我一定要放他半腔血,好恨人也。”

  黄衣:“你没见哪,刚才苑主靠近他的时候,他的眼睛湿润得发光、全身燥得象只发情的公牙猪!”欧冶子突然觉得象在许多女人面前,被剥光了身子一样的羞愧难当。手里握剑,却象拿着的是一根哭丧棒,好不丢人兮兮。

  黄衣不饶人地接着说:“多亏洒他一身女儿红,才软了他的手脚,要不他闻到了女儿香,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紫衣:“嘻嘻。你瞧他,又软了!”

  是的,欧冶子好象又闻到了一阵浓浓的女儿红cháo的血腥味儿。当然,其中还渗合着一丝儿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令人眩晕,令人窒息;

  他自己又觉着了满口的血腥味儿,那是他从丹田涌上来的血腥味儿。

  然而,这一回那一口鲜血没有吐出来。

  憋得慌,憋得他再也无法自持了。

  在他失去知觉之前,耳边似乎听见了黄衣的一声嘲弄的呼喝:“招猪啦!”

  接着的是一阵的哄笑。

  再接着的便是从灰sè的朦胧,转成黑sè的无知。

  欧龙无状老爷子完啦。

  七个人中有两个亲眼见。

  鸣鸣鸣,有人哭来。

  “英雄有泪不轻弹,哭什么嘛。”

  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

  “英雄?屁!”“一个清越的声音反嘲道“软绵绵的就成了洞里囚。让他哭!”

  “你……”粗扩声音打了个结就哑了。

  呜呜的哭声大了起来,还有人在加入。

  “我们还有什么希望嘛?呜……”

  嘎哑声音哀伤地说着就加入哭。

  “哎!原来欧龙家族只剩下了最后七个娘儿们!”缓悠悠的声音说。

  “你说什么?……”粗扩声音把山洞吼得嗡嗡响。但他立即断了自己的话。他立即明白了过来。缓悠悠和他持同观点。

  呜呜声立即弱了下来。

  “咦,刚才谁说的、世女欧龙冰梅脱险啦?”

  缓悠悠这句话问得不缓悠悠。

  “对,好象我们这儿还有碧宫的人。”“谁?”

  “谁?”这个谁好几个人同时开口。

  “我?”

  “你是谁?”粗扩问

  “欧冶子”。

  “哇!小子牙,是小子牙!”更多人叫道。

  “你为什么不开口?”清越指责。

  “有什么用?”欧冶子的话有些灰。“为什么没有用?”粗扩的声音又嗡嗡了起来。

  “只要世女欧龙冰梅在,欧龙家族就有希望。”

  “这话可以在外面说,必须手里仗着剑来说,你明白吗?”清越声说得很镇定。“现在我们还是说点别的。”

  “别的什么?”粗扩为问。

  “zì yóu和……剑”。清越答。

  “屁话!”粗扩嗤之。“还是照你说得,让大家哭吧!”

  “除了不用眼泪,其他都对!”

  缓悠悠的话中填进了帅气、“有世女冰梅在,就有希望,想办法得到剑,再得到zì yóu,最后再振兴欧龙家族。”、

  “对!对!对!七嘴八舌。

  “我们还是先认识一下吧。”粗犷。

  “请欧冶子做个头,当我们的七人长。”

  “好、好哇!”六嘴六舌。

  “就可惜黑摸摸、连自己的鼻子都看不见”。没等欧冶子说话

  嘎哑填了一句……

  “给你们光明!”

  在全都是男人的地方,听见了脆因因、甜柔柔的一个女声会有什么反应?看见一个漂亮女人会有什么反应?

  此刻就是那种反应。

  咔嚓!

  随着这一声火茸火石的撞击响,落下的一星火把一只大火把点燃了。

  这儿是个好大的洞厅。

  有阶、盘着岩柱、石荀稳约而上。

  大概洞口就在那儿。

  火光从那儿撒下来。

  女人,就站在那儿。

  好美好秀的一个女人。

  只有欧冶子认得,她一身黄裳。就叫黄衣。

  “你们可以先互相认识一下,也可以让欧冶子做你们的头儿,七人长,不,只能是六人长,因为,我,就要带走一个……”

  黄衣说着,举着火缓缓地走下来。

  举火的黄衣美,走动的黄衣更美。

  她全身的曲线如诗如歌般的流动着,波起的部位,火光给撒上黄金的亮点;波谷的部位幽暗给加添了神秘,线条在畅展地流动,胸波在微微地颤动。

  七个男人,有六只成了呆头鹅。

  欧冶子没有,他向她横过了一道仇恨的目光,以后就别过头去,显出了一脸的漠然。

  “好象听见刚才那一位说着:zì yóu和剑。”

  黄衣已经走到这七个人的中间。

  她顺手把火插在一道缝隙中。接着说:“其实,一个男人就是一把剑,挥你的剑,便有了zì yóu。”

  柔美的话音,随着女儿香在他们中飘散开来。

  “好了,我会常常来看大家的,天亮的时候会有人给你们送来食品,当然是最jīng美的,现在请猛豹子威先生随我来。”

  她说完这句,谁也不看一眼,纤腰一扭,便依依姗姗地盘着岩阶向洞口走去。

  谁是猛豹子威?

  粗犷。

  他的声音与他的形象一样的粗犷,但,此刻,他是那么柔顺地听从号令。象一只羔羊。

  大家目送着他、她、消失在火光照不到的岩丛石笋的高处。

  火把在毕毕剥剥地燃烧着,不时有火星子落下来。

  岩洞的什么地方,好象还有一滴一滴有韵律的滴水声。

  女儿香早已飘散尽了,大家为什么还沉在无声的寂静之中?

  怎么回事:

  刚才大家为什么没有行动?

  黄衣只有一个人进来,谁都看见她的腰间挂着一把剑,短剑。洞门显然没有锁──那儿就通向zì yóu,通向希望,通向世女冰梅的路。就算黄衣有奇诡盖世的武功,七个欧龙世家的武士对付不了她吗?为什么让机遇从眼皮底下飘过去?

  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为什么刚才谁都没有想起来?

  欧龙世家刚刚被屠灭,数以千计的兄弟姐妹刚刚喋血火场。如此深仇仇,怎么倾间就忘却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

  魔障!

  欧冶子清醒地记得:这些入侵者虽有高强的武功,但还依靠一种魔法的相助。

  他欧冶子就不是被“苑主”或者黄衣、紫衣的武功击倒的。当他一路杀进重围的时候,虽然遇到许多高手,但并没有败在他们手下。他的六重剑还震断过一把长刀。

  他只是被那一阵似麻似毒的血cháo红雾罩得失去了自制能力。

  还有渗含在女儿香中的那种异味。

  他们也是这样被捕的吗?

  欧冶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向其他五人扫了一圈。

  欧冶子想到的,他们大概也都想到了。

  大家都低着头沉在清醒后的沉痛之中。

  欧冶子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坐在他身边嘎哑的头发,扳仰了他的头。

  “你……要干什么?”吃惊的问声更嘎哑。

  红血十字!

  他的前额上果然也有一个红血十字。

  “谁给你画上去的?红血十字!”

  “我……我不知道。”

  欧冶子甩下嘎哑,一车身又扳仰身右旁的清越的头。

  前额、血红十字。

  “你的血红十字是谁画上去的?”

  “女人,一个女人。”

  “知道她叫什么吗”?

  “姜姬!”

  大家似乎都明白了过来,相互看着别人的前额。

  六个人的前额都画了血红十字,想来猛豹子威也是。

  “这红十字是什么意思”?缓悠悠不解地问。

  没人可以回答。

  除了欧冶子之外,只有两个人知道,他前额的红十字是姜姬给画上去的;其他三人的红十字,想来是在酥昏之后被人画上去的。

  可能这种血红十字中包含着神秘的魔障,在一定的情况下,敌人就凭着血红十字来制服它们──最少,这也是作为被捕战俘的可耻信记。

  “我要洗掉它!”

  清越嗓子狂叫了一声,腾起身子向滴响泉水的那个岩洞暗角下飞窜而去。接二连四,其他四人都向那个角落飞窜。

  一道道的身影都从欧冶子的面前掠过。

  就凭这轻功。绝无弱手。

  再看这情绪,羞耻之心尚存。

  要赶快把他们组织起来,逃出去,找到世女冰梅,重振欧龙家族……。

  那边传来捧水洗脸的声响。

  欧冶子拔下插在岩石缝隙里的火把,向那边走去。

  洗净血污本该还人以本来面目。

  怎么会是这样的?

  五个人在移近的火光下,面面相觑,他们从别人的脸上,就可以看出自己的脸上有什么。

  居然,那个额前的红血十字,直如渗入肌肤般地,从皮层下透出了紫红的暗影!

  难道,这个十字将成为永远洗刷不掉的俘囚的印记?

  带着这样的印记还逃得出去吗?

  就算逃出去,还有脸去见世女冰梅吗?

  清越嗓子大叫一声:“士,可杀而不可辱!”

  他一提气,真力贯足于右掌,猛向自已的天灵盖击去……

  “子英!”

  不知怎地,欧冶子突然记起他的名字:他叫黥布子英。是黥布院──那是老爷子欧龙无状专收金银财宝的后院──的首席护卫武士。

  在一次“甩手箭比武赛”中,欧冶子、黥布子英双双名列第二,第一名是猛豹子威仅此一面,相识相知了。黥布子英转头一愣间,欧冶子已经一步窜到他的面前,一把掣住他的手腕。

  “你想一死了之?”

  “你能劝我不死吗?象这样你能活得下去吗?”

  “你先看看你的手!”

  欧冶子一用力,把子英的手背扳到他的眼下。

  手,当然也已洗净,岂料每片指甲都泛起了淡淡的紫sè。

  “那又怎么样!”黥布子英的口气显得十分淡漠。

  是啊!囚犯耻辱的印记都已刻在额前了,还在乎十片指甲再有什么印记吗?

  五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把双手照在目下,心境更加灰暗了。

  欧冶子沉下声来道:“你们都是习武之人,应该都知道十指连心的道理;十指的经脉透‘合谷’过‘神门’,汇‘内关’进‘膻中’连‘百会’,指甲呈淡紫sè,这难道不说明,他们使用的是一种缭乱心神的漫毒?”

  五人这才惊诧地抬起头来,望着欧冶子。

  欧冶子刚才仅用袖管拭了拭前额的血十字,满脸显得更加血污纵横,十分恐怖。但,他的眼神却出奇的镇定。

  他把手中的火把插在已被洗成浑浓血浆的小水窟旁边,把自己的双手伸到大家的目下,说“只有我,没有被漫毒缭乱心神!”是的,只有他的指甲,保持着正常的血sè。

  “从现在起,我以欧龙家族‘六人长‘的身份,不许你们轻举妄动。因为你们现在的一切举动,都只可能是敌人意志的举动。”

  黥布子英:“不!我的自绝是一个勇士杀身成仁的义举,绝不体现敌人的意志。”

  欧冶子:“你不妨自验一下你所能聚到掌上的功力,只怕那份力量无法打碎你的天灵盖,只够自毁神志,把你自己打成一个愚者,打成一个只能供他们驱使的傻瓜。”

  短暂的沉寂,他们都在自验体能功力。

  “啊!”

  缓悠悠第一个惊呼起来:就在这个洗去血污的瞬间,他们体内的功力已在缓缓地消去。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黥布子英首先把祈求的目光投向欧冶子。

  “坚心咒!”

  一声呼喝,欧冶子已盘腿合掌静坐了下来。

  “坚心咒”原是欧龙家族武士人人必修的基础功法。然而这个家族歌舞升平的三十年,在他们的这一代武士中,坚持下来的,已经不多了。

  却不料这几名武士都没有忘却。

  他们都禅坐了下来,念咒运行心脉。

  当他们重新扬目互视的时候,发现各自额上的十字紫印已经淡了下去。

  欧冶子环视一下众人问:“在一夜之间,就击垮欧龙世家的是什么人?用什么方法?”

  众人哑然,只有滴水“叮!地回了一声。

  “我们被囚的是什么地方?”

  寂然。

  “他们为什么要留下我们七个人?”叮!滴水又做了一声回答。

  大家都没声响地停了许多。

  黥布子英反问:“你,欧冶子能回答我们吗?”

  “不能!所以我们不能糊涂地死。要去弄清这些问题,也许──弄清这些问题的那一天,也就是我们胜利的一天。”

  “真好!”

  大家似乎忘了额前的印记,有些冲动了起来。

  “我们卜上一卦,好吗?”

  “好,卜上一卦,问一问我们的命运。”

  黥布子英首先应和。

  欧冶子捡了一段枯枝,折成了长长短短的卦签。

  子英在水窟边找一块平石,用水痕在平石上画了一圈。

  欧冶子合掌摇动着手中的卦签,以后向卦圈撒去。、、、、

  卦排出来了。

  下经,第一卦。咸!

  咸,就是全、完整的意思。

  表示男女欢爱交合的完善。

  六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突然,他们暴发出一阵摇撼岩洞的笑声。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六名武士的笑声纠结在一起;

  自然的,发自心底的笑声;在大惊动,大拼搏、大失败、大挫伤、大耻辱之后、被强烈扭曲的心、须要抖直来;被压抑郁闷的意志,须要舒展开;于是借着这个可笑的卦象,笑!

  什么“咸”?全,完整,完善?

  家邦成火海,兄弟?血亡,还什么“咸”?

  什么“男欢女爱,完美交合?”

  欧龙家族只余下最后七条命种,七个男人,不!现在只余下六个啦,谁知道猛豹子威是被剁了喂狗呢,还是被蒸烂了,剔下白骨做标本;

  三千余众的欧龙人,只余下六条光棍,还什么“男欢女爱”?

  哈、哈、哈、哈──

  这一阵笑、没打算去震撼谁的心,去震碎谁的耳鼓,去震服哪一个敌手,完完全全只是为了笑,好笑,才笑!

  可是这发于无形的,六集于一的功力,却把这个岩洞震惑了;

  随着笑声岩壁在苏苏地发颤;

  岩壁上的碎屑在粉粉地掉落,坚接着,岩洞里发出了一个巨大回荡的声浪;如万马千军踏踏而来,如九天雷霆轰匐而下:

  六个人立即觉着:他们自己无法禁受这可怕的声浪;笑声停下来了,可是声浪却越震越烈,就象马上要把这岩洞炸开一样……

  洞壁,洞顶落下来的,已不再是岩碎细屑了,而是越来越大的岩块!

  尽管他们掩耳张口,保护着自已的耳鼓,震伤的心腔,沸血从他们的口中汩汩而出……

  轰!

  一声巨响之后,这里的一切全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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