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有时远比有声可怕。
有声,你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要对方开口,那么你便可以对症下药。可是无声,那便意味着无从下手,毫无突破口。哪怕你想尽了一万种可能,却偏偏没有想到对方的那一种,这也会导致你身死道消。
“你···你可知我是什么人?”喉结滚动,艰难地吞了吞唾沫,白无垢看着眼前的王尧,有些惶急,毕竟被一柄刀顶在脖子上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冷漠的态度,冷漠的人,冷漠地握着冰冷冷的刀。王尧并未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无垢。
无边的杀气似乎刹那间就可以化为实质。白无垢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仿佛闻到了湿漉漉,黏糊糊的血腥味。
“我是白家······”
求生的意识让他继续开口,他认为对方不知道他是白家之人,不知道白家的实力,不知道自己在白家的地位,若是他摆明身份,对方肯定会立即放下刀的!甚至跪地求饶,请求他的原谅。
不过他美好的愿景还没有来得及幻想便被打破了。王尧截断了他的话头:“你,是个将死之人!”
冰冷的话语就像是死神的宣告书。白无垢根本不相信眼前之人真的敢杀他,惊恐地叫道:“我是白家少主,我是白家白无垢,我是白家老祖最宠爱的晚辈,我是天纵之才,你敢杀我?你敢杀我?你敢杀我?!”
如连珠炮弹,白无垢语速极快,越说越是激动,最后三声的“你敢杀我”,一声高过一声,最后一句直接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
与其说是高声的质问,不如说是临死之人为掩盖自己惊惧的内心,而进行的自我欺骗。人往往如此,对不愿看到不愿相信的事便下意识地将其屏蔽掉,可是,你不去想,不去看,难道事情就不存在?没有发生过吗?
王尧看着眼前这状若疯癫,分不清残酷现实的家伙,嘴角一笑,轻声道:“我敢。”
两字出口,手起刀落,白无垢好大一颗头颅横飞到半空中,喷出血花一片。血花虽不如烟花灿烂,但是却比烟花珍贵,因为每一次的血花飘零都意味着一条性命的结束。
“知秋,这只是个开始,你未完成的事,我会替你完成!”王尧看着深不见底的落剑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像是在许诺,又像是在缅怀。
冷寂的风轻轻吹过,落剑崖上此刻鸦雀无声。众修士都停止了打斗,因为有一颗血迹斑斑的头颅划过天际,滚落到众人的脚下。
从那已经扭曲变形的脸上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白家的白无垢。众人循迹望去,有些嗔目结舌地看着王尧,看着他脚下沾满尘土的无头尸体。
叶知秋夺剑,神剑消失,白无垢杀叶知秋,王尧先杀白家四卫,再杀白无垢,这一系列的事情不过就是在电光石火间就完成了。
就连白青阳这样的高手都没有反应过来,又何况其他的修士?
“小子!你给我拿命来!”
赤红的双目,倒竖的头发,磅礴的气势,这无一不彰显了说话者离奇的惊怒和出众的实力。
白青阳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次来取神剑会导致白无垢的死亡。临来前,家族中将一切都算计得滴水不漏。此次各大世家的人肯定不会来捣乱,来的不过是些小杂鱼,不足为虑。
所以不必太大张旗鼓,不需要派出家族中德高望重的人前去,否则只会徒惹人笑。
另一方面,这柄神剑对于家族来说又是意义非凡,故而需要派一名足够代表白家的人。
权衡利弊后,白家一致决定在这一代年轻后辈中挑选一位佼佼者前来取剑。
白无垢本是这一代年轻后辈中十分出色的人物,年纪轻轻便有神道八重天的修为,在世家之中也是久享盛名。此外他尤其得到某个老祖的喜爱,在白家也是分量十足,故而这样一份既轻松又是大功一件的事便落到了白无垢的头上。
可是谁曾想到这本是一件如吃饭喝水般轻松写意的事,竟然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先是神剑被夺,接着意外消失,而后白无垢少主更是被人所杀!
这一系列的变故让白青阳有些措手不及。
白无垢身死,神剑再度失落。无论哪件事都将会引起白家高层剧烈的震怒,而这震怒的后果却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
自己虽然也姓白,但是并非白家嫡系,只是沾点血缘关系,并且早已淡出五服之外。修炼将近百载,修为才堪堪达到玄台二重天。此次有幸跟着白无垢出来,原以为是天降鸿运,谁能想到却是大难临头!
他不知道家主会怎样惩罚自己的护主不力,不过现下有一件事必须去做!必须杀了凶手,必须杀了那个手持黑刀的小子!
虽然这样无法将功补过,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去做,这是他的责任!倘若连凶手都让其逃脱了,那他也不必再回白家,干脆直接自杀,因为回到白家,有可能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白青阳状若噬人猛虎,向着王尧极速掠来。原本众修士联手对他,是因为白家独大,神剑在前。如今神剑离奇消失,白家痛丧少主,他们哪里还敢阻拦几近暴走边缘的白青阳,急忙跳开一旁,让出道来。
隐藏在人群中的元稹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然后转身悄悄地往落剑崖下退去。
此次最大的赢家乃是他元稹。驱狼吞虎之计效果还挺不错。这次白家又栽了,不仅没有得到神剑,还导致白无垢这样一位有潜力的青年俊才死掉!
虽然神剑消失得有些离奇,让他一时有些摸不清头绪,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因为自己没有得到,白家同样没有得到。这就足够了!
神剑消失不见,徒留无益,不如早点退去,将此处之事大肆宣传出去,为白家的“光荣事迹”造造势。
临走前,元稹看了一眼远处渊渟岳立的王尧,这人倒是个人才,居然仅凭神道四重天就可以斩了八重天的白无垢。不过可惜却是个必死之人,跟着白无垢来的那老头白青阳肯定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这里的。
想起之前王尧与他的对话,元稹嘴角一撇:“的确了得吗?我却不以为然。”随后他速度加快,迅疾地朝山下飚去。
这一边,白青阳暴喝声中,气势节节暴涨,真元鼓动着四周的气场,强大的威压压迫在众人的心头。
没有丝毫胆怯,没有半点让步,即便是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对手,王尧从未有过退缩。说蛮勇也罢,说固执也好,这些在王尧看来都无所谓。
战斗,迎难而上的战斗,是他唯一的选择!
凝神,静气,王尧握住砍柴刀,一股蠢蠢欲动的刀气开始在刀身上弥漫。
被动等待?不!这不是王尧的风格。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王尧动了,不是向后动,而是向前动!他要先发制人!在他看来,主动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啊!这人居然不往后退,反而往前进!”
“莫不是有毛病吧?居然敢一人单挑玄台境?我们刚才可是几十人一起才堪堪将他拖住的。”
“这小子绝对得了失心疯,杀了个神道八重天,尾巴就翘上天了,以为天下无敌了!”
嘈嘈杂杂的嘲讽并没有影响到王尧。他的双眸更加深邃,他的内心更加平静,他握刀的手更加的稳健,他已经完全沉浸在战斗之中。
“好小子!胆敢如此辱我!”白青阳见王尧不退反进,觉得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一个神道四重天竟然敢主动对自己挥刀!他怒火更胜,忍不住暴喝一声:“杀!”
一声“杀“字如当头棒喝,轰然震荡在众人的耳间。同时白青阳手中宝剑出鞘,一道银色剑华激射而出,如露亦如电,瞬息穿破时空,裹挟着一股窒息的压迫,射向王尧。
精神高度的集中,不敢有丝毫懈怠,王尧下意识地挥刀而出,黝黑的砍柴刀挟着无匹的刀芒装上了来袭的剑华之上。
刀光剑芒的激烈碰撞,转瞬狂暴的气劲四下游窜,气劲所过之处,飞沙走石,草折木断,一片狼藉。
一丝鲜血顺着王尧的嘴角流了下来,但他并没后退,依旧冲了上去。
毫无征兆的出剑,毫无征兆的剑光,比闪电更快,比惊鸿更迅,比游龙更疾。
没有给王尧丝毫的准备,剑光又至,猝不及防之下,剑光穿过了他的左腹,带出一丝血线。血线随着呼啸的冷风,很快散成雾状,飘洒在落剑崖顶。
“小子,就凭你也配和我斗!”白青阳一击得手,毫无掩饰自己的得意。
王尧并不废话,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缝,漆黑的双眸中绽放出冷冽的寒光,他双手紧握砍柴刀,死死地盯着白青阳。
白青阳嗤笑一声,真元激荡,宝剑再吐华光,猛然一抖,剑气一化十,十化百,数百道剑气围绕在白青阳四周,轻轻转动间,便搅拌得天地风云色变。
剑气纵横,携万钧之势,铺天盖地而来。王尧挥刀抵挡,刀气弥漫,挥洒间如狂草,**肆意,张弛由心,开合随意。轰然的气劲对撞中,不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白青阳乃是玄台二重天的修为,真元之雄厚远胜王尧,故而他久战之下依旧挥洒自如,毫无滞碍,丝毫不见疲态。
而王尧则是属于异类,虽然他真元比不过白青阳,但是他对战斗有一种急切的渴望,虽然处于劣势,但是他越战越勇,越战越兴奋,双眸是越发地黑亮。
在挫折中磨练刀势,在鲜血中砥砺自我。王尧的刀势并没有被漫天剑芒拦腰砍断,而是在节节地攀升!
突然,王尧猛地跳出圈外。
此时的他浑身上下已经满是剑伤,但是他丝毫不以为意,双眸灿烂犹若星辰,脸色刚毅犹如山峦高峰。双手紧握砍柴刀,不断地催动真元。
真元流转,砍柴刀上刀芒涌动,在不停地吞吐,每吞吐一次,就有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扩散开。
九次吞吐后,王尧的战意凝聚到了极限,刀势也攀登上了顶峰。
“杀!”
王尧舌战春雷,没有多余的话,只有滔天的杀气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白青阳低啸一声,手中宝剑剑光再变,化作一条银色蛟龙,龙形剑气凶威赫赫,如蛟龙入海,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地撞向王尧。
风声猎猎,是死神的招魂幡在摇动,剑光粼粼,是阎王的判官笔在勾画。
无视银色蛟龙的来势汹汹,王尧紧握砍柴,迎头撞上!
刹那间,天地变色,风云惨动。轰然的巨响掀起滔天的气浪。顿时,落剑崖上飞沙走石,无形的气劲将众人冲散。灰蒙蒙的沙石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不消片刻,尘土落地,众人极目望去,落剑崖上只余下一人,白家老者白青阳。
众人正感叹玄台境强者果然不能力敌时,却听见白青阳声嘶力竭地吼叫:“小子,无论是谁救了你,惹到我白家,定叫你碎尸万段,永堕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