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洗了澡,乌黑松软的长发湿哒哒的,吹干了披在单薄的脊背上,便换上一袭长长的红绸裙,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观望外边的风景。
晚上7点,天边还有斜阳。红霞漫天,像泼墨后的大肆渲染,一大片一大片在视线里滚滚燃烧起来。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冰冷坚硬的钢铁森林,就坐落在那万丈华光之中,巨大的玻璃幕墙也被映得红透了。过了一会儿,天渐渐黑下来,街灯与霓虹随之亮了起来,一盏一盏,犹如散落在夜幕中的星辰,闪闪烁烁个不停件。
这里是加拿大最美的城市——温哥华。
温哥华的夜也很美,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整座繁华城市被渐次亮起来的灯火笼罩着,朦朦胧胧,如在梦中。
俯视着穿梭在繁华城市里的如水车流,正惆怅着,陆司淳发来短信,“拾掇好了没有?拾掇好了就下来吃饭。”
余生是昨天傍晚抵达温哥华的。因为出差事宜,她需要在温哥华待上一个星期。恰好陆司淳也要来这边处理一点事,他们便一起过来了。
“我马上就下来。”她回了他的短信。
余生到达酒店二楼的西餐厅的时候,陆司淳已经点好餐了。
温馨浪漫的烛光晚餐。餐桌上摆着两盏银制烛台和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烛台上点燃了白色蜡烛,闪闪烁烁,忽明忽暗。红玫瑰的旁边摆着一瓶82年的玛歌,和两个透明的高脚杯。
见她过来,他温柔地笑了起来,“你来了,坐吧龊。
“姐夫……”看着眼前的一切,余生惊觉不妥,他们这样子吃晚餐,就不像亲人之间的关切了,倒像是恋人在约会。她没有坐下去,只说:“姐夫,你和chloe小姐还好吗?你来这边,她知道吗?”
“枝枝……”他抬眸觑着她,眼神黯淡下去,略显不耐烦,“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晚餐,别提其他的人好吗?”
“可是……”余生欲言又止。
“没有什么可是。枝枝,chloe在我们之间,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你不必想着她。”见余生垂下眸子,长睫如羽翼般散开丝丝浅影,遮了她眸底的神色,他便提高声音说:“枝枝,我们之间的关系难道还不比与她的亲密吗?我于你,就是亲哥哥一样的人,甚至比亲哥哥还要亲。哥哥与妹妹吃一顿饭,难道还吃不得吗?你先坐下吧,别多想了,就好好享受今晚的美好时光,枝枝。”
余生犹豫须臾,到底无声坐下。
窗外一幢幢冰冷建筑群灯火通明,与地面上霓虹散发出的光影遥相呼应。西餐厅内光线幽幽渺渺的,晦涩的压抑着。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有些沉默。餐点与牛排过来后,侍应生为他们打开一瓶色泽殷红纯正的玛歌,再细心地斟在了高脚杯里面。
殷红如血的葡萄酒液,散发出浓烈久醇的香味,陆司淳举起其中一杯,迎向余生,“枝枝,欢迎来到温哥华。”
余生也举起高脚杯,“谢谢。”
两个高脚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很清脆的砰然一声,袅袅消散在空气中,无声无息了去。
陆司淳喝红酒的时候,抬眼瞥着眼前的余生,却恰好触到她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极清澈干净的一双眼,晶莹透亮,盈盈脉脉间,仿佛是两颗湛着光芒的温润玉石。
余生看着他,说:“我以为是拉菲呢,原来是玛歌。”
感觉到她柔软的注视,他轻轻一笑,唇角牵出优雅的弧度,“拉菲那是暴发户认识的酒,我喜欢喝玛歌。”
余生笑了笑,“喝玛歌的就不是暴发户了?”
陆司淳摊摊手,“当然不是。”
余生垂下眼眸,她看着高脚杯中泛起一丝丝涟漪的红酒,突然转移话题,说:“这样挺好的。能与姐夫坐下来吃一顿安静的饭,真的挺好的。”
杯壁映得窗外街景繁华,霓虹闪烁,影影绰绰一片。杯中红酒妖冶鲜红,轻轻晃动,泛起点点涟漪。陆司淳抬眸,看着眼前安安静静的余生,指尖微微摩挲着杯壁,“只是我们一直聚少离多。以后若是有机会,就多聚聚,枝枝。”
余生点点头。
“枝枝……”陆司淳突然柔声唤她,“枝枝,我们不找回记忆好吗,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着,快快乐乐,幸幸福福,也挺好的。”
“为什么?”她不解。
“因为……过去的记忆未必是美好的。忘记了,也未尝不好。”
闻言,余生沉默了,青稚、纪卓庭、妈妈都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她以前是过得有多心酸凄凉,以至于认识她的人都竭力隐瞒真相,都竭力让她忘去过去忘记所有。
“姐夫……”
晶莹剔透的杯中红酒妖娆,轻轻晃动,她细长的手指沿着冰冷杯沿慢慢摩挲。忽然,她抬起头来直视陆司淳,水汪汪的双眸中一道清俊身影,无声凝照,“姐夫,我以前喜欢过你,是吧?”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微风吹进来,扬起了浅紫色的绣金窗帘。最后一
息灿然的霞光,湮灭在了窗外的幢幢玻璃幕墙里,漫漫长夜开始热闹起来,绽开了炫丽夺目的繁华。
陆司淳一怔,似是没料到她直接问出了口。
窗里窗外寂静无声,他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抬眼望着余生,目光深沉又复杂,眼神微变。
“是。”
“那么你呢?你喜欢过我吗?”余生毫不掩饰地逼问过去。
夜幕降临,川流不息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群,繁华鼎盛的城市,被流水般的霓虹映照得堂皇白亮。幢幢高楼大厦,被升腾起来的一盏盏灯火萦绕着,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像海市蜃楼一般,在影影绰绰的光亮里幽幽荡漾着。
陆司淳站在落地窗前,高大伟岸的身影被拖得老长,斜斜映在有着古老雕花的地板上,就像一支袅袅线香。
略显孤清寂冷。
沉默半晌,他回过头来看着余生,面色平静。唇角一掀,他说:“枝枝一直是个令人欢喜的女孩子。”
“你知道的,我不是问你这个。”
闻言,余生忍不住哂笑一声,内心如草叶一般被揉碎了,只剩下苦涩冰冷的汁液。她呼出一口气,将单薄的脊背靠在柔软的椅背上,便从手抓包里取出一支女士香烟,打开打火机点燃了。冰蓝色的火焰,映得余生眉眼间淬了令人沉沦的寥落,她深深吸了一口香烟,嘴里逸出缕缕散碎的烟雾。
却猛然被呛住。
她拿下香烟,捂住唇咳嗽了几声,咳出来泪水,也咳出来许多的白色烟雾。
“不会抽烟就不要抽,哪里学来的坏习惯。”陆司淳几个阔步走过来,将她指尖的香烟烟蒂掐掉,再抬手温柔地拍着她脊背,一下又一下,带着节奏。语气是愠怒的,表情也是沉重的,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温柔似水。
“我没事。”余生喝了一口水,才勉强压下鼻腔与肺腑的难受。
“枝枝……”
陆司淳突然俯下身来,仔仔细细地看着余生,目光柔软,“枝枝,明天我们去外面到处走走,你觉得怎么样?”
旁边水晶珠帘波动,沙沙沙的,在空气中溅起点点涟漪。冷风拂过,微微从外面漏进来一丝丝华光,映在他半张英俊的侧脸上。余生抬眸凝视着他,只觉内心似坠入了幽深冰冷的潭底,无边清静,无边沉重。
“你决定吧。”
话毕,她别过眼,拿起刀叉,将碟子里牛排切出一小块,慢慢地吃了。
这一次晚餐他们吃得格外艰难,余生一直无言,陆司淳也一直沉默。烛光在眼前闪闪烁烁个不停,映着两人疏离的眉眼,将他们各自忐忑的心事抬上眼角眉梢,斑斑驳驳的。晚餐过后,两人从西餐厅走到套房,也是一路无言。
陆司淳的房间就在余生旁边,余生刷卡进去时,陆司淳柔声唤了她一声,“枝枝……”
余生回眸。
“头发乱了,我帮你捋捋。”
陆司淳抬起削修苍白的手指,温柔地为她捋了捋额前凌乱的碎发。他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线条僵硬的下颔落入余生眼中,竟是无限惆怅婉转。
偏生让人心慌得紧。
“谢谢姐夫。”余生垂下眸子,转身进房间的时候,她又回身盈盈一笑,“姐夫,你也早点休息吧,今天为了我,你也挺累的。”
“好。”陆司淳点点头,眼里是藏不住的延绵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