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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一线天的那块峭壁时,君长宁克制住望向冯琳的目光,她怕自己会在不经意中刺伤对方。
自冯琳醒来以后,她们三个很有默契的回避她被关进寒室的原因,出于本能的感觉到这并不会是一个可以轻易提起的话题。
也许是小孩子的心思很容易被别的事物分散注意,也许是刻意的遗忘能够让人感觉更安全,君长宁之前从未想过追根究底,现在一起走过这个地方,她忍不住悄悄抬头观察冯琳的表情。
很平淡,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从不曾在这个地方差点身死道消一样。
君长宁垂眸,觉得被她牵着的那只手有点冷。
她把目光投在那些开在山壁缝隙之中五颜六色的野花上,心里的点点郁气慢慢散去,想着,过去的事就别再计较了,人总要往前看的。
不知从何时起,初来问禅峰时见过的那些侍女男仆竟好似很久都没看见了,君长宁漫无边际的脑海里突然飘过这丝念头,但很快挥之脑后,她的心思已被眼前所见的景致占据。
经过精心搭配点缀的各色盆景从清心殿大门一路摆开,深红色绣团花图案的天鹅绒地毯直直铺到一线天路口,灵力催生的花树藤萝纠缠着拱成一个个妙趣横生的小动物,鲜花点缀,冰珠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一排红通通的大灯笼悬挂在清心殿前檐下,穿红柳绿盛装打扮的侍女男仆穿梭其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被天边的晚霞映得喜气洋洋。
君长宁一时间懵了。她转头去看三个师姐,待发现她们也是一副恍如做梦的样子,心神才晃晃悠悠的落了地。
其他人都比君长宁适应的快,冯琳的脸上已经重新挂上微笑,苏茗眼睛亮晶晶雀跃不已,就连诸葛青也恢复到目中无人的样子。
君长宁隐约中再次触碰到那层萦绕在心田的迷雾,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冯琳身边,神情微微恍惚。
她们从西殿出发时,太阳才刚借着正午的劲头冲破云层漏了个脸,站在清心殿前的时候,点亮的大红灯笼已取代了天际的最后一缕光辉。
清心殿里布置得灯火辉煌,一扫之前无数次给君长宁留下的森冷庄严印象,松脂灯柱散发出幽幽清香,桌案软榻美酒佳肴摆放的错落有致,幔帐后传来弹奏箜篌扬琴琵琶等乐器的声音,谢兰雍坐在正中,此刻正侧头与端坐在他左下手的月无眠说话。
看见她们进来也只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行礼,等她们落座,淡淡道:“开席吧!”
问禅峰上,不是下人身份的只有七个人。
谢兰雍、月无眠、白蓉,和冯琳她们师姐妹四个。
众人齐声给谢兰雍敬过酒之后,气氛很快便放松下来,一队着广袖流仙裙的美貌舞姬翩然而至,幔帐后的乐声变得宛转悠扬,配合着舞姬们的优美舞姿几欲使人置身仙境。
君长宁和冯琳并排坐在月无眠下,对面是白蓉苏茗和诸葛青,宽阔的大殿里只有她们几个人是主角。
一双白皙优美的手给君长宁空了的酒杯斟满,她侧头望去,是她曾唤作夫子的青木姑姑,此时此刻她的脸上只剩下身为侍女的本分和温顺周到。
君长宁环视一圈这仿佛古老壁画上的一幕,扫过自己宽大的袍袖和拈着金杯的三根手指,突然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清醒过来,不,这不是我的道!
她渐渐坐直了身子,目光在桌案上游移,然后慢慢定住。
君长宁,这不是你的道!
伴随着这个念头刚刚在脑中升起,仿佛有轰隆隆雷鸣声在她耳畔炸开,恍如大道梵音醍醐灌顶,嘭!地一声破开了萦绕在她心中的迷障。
筋脉中纵使之前筑基也未曾增长多少的金色灵力瞬间茁壮,从棉线粗细填充满大半脉络,流经眉心的时候,识海中翻滚着金色波浪的水塘蓦然间扩大成一泊宁静的湖,浓稠的金色恍若融化了的黄金将她的识海填充的满满的。
五脏六腑之中仿佛有不知名的力量涌动,跳跃着,欢呼着,君长宁冥冥之中感觉到一颗种子在她心脏的地方扎根,等待时机发芽生长。
她微微笑了起来。
筑基之时经历的心魔考验,其实只是堪堪破除了她重生之后紧闭的心防,让她在这个世界可以真正认清自己,打破一个重生之人的侥幸和冷漠。而她太迟钝,又或许太过不愿意思考。
草草的就否定了前世种种,这导致她无意识的迫使自己被这个世界同化,可事实上不该这样,她的心在拒绝!
否定了前世的君长宁还是君长宁吗?不,君长宁的思想和观念成型于那个时代,不可更改,无可取代!
她的道,必定在两个文明的碰撞之中渐渐清晰。她是披着一身黑皮站在鸭群里的乌鸦,注定格格不入!
清心殿里舞乐不止,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聚集在同一个地方。
着墨蓝色广袖曲裾的女孩端坐在榻,一手执杯,目光胶注在案上的芙蓉点心上,若有所思。周身灵光浮动,灯火之中隐现七彩霞色,因过快进阶而导致的心境不稳,在一刹那间圆满自在。
白蓉眼神已经复杂到一定程度了,这丫头的悟性,还真是夺天造化!
坐在她对面的月无眠玩味的捏起一块芙蓉糕放进口里细品,记得上次这丫头就是尝了口他做的饭菜就顿悟了,这次又是吃的,难道她对食物有什么特别的执着!
额前的墨银色吊坠轻轻一闪,君长宁在一阵清凉无垢之感中清醒过来,眨了眨眼,若无其事的夹起一块芙蓉糕放进嘴里。
这些时日以来,她太过在乎周围的人事了,她本就非心思玲珑之人,强迫着自己去改变其实过得并不开心。之前虽打定主意独善其身,其实她的心底对自己的不合群还是很介意的,所以才显得反复无常,畏手畏脚。
想通了这一点,君长宁一直拘谨的动作和神情就慢慢放松下来,看这些修为比自己高好几个大境界的舞姬们跳舞看得津津有味。
一曲天女散花跳罢,谢兰雍心情甚好的问自己的徒弟们:“除夕年夜,辞旧迎新,你们若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告诉为师,算是今年为师送你们的压年礼。”
还真有压年礼!
君长宁神情古怪,询问的看向坐在自己上手的冯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小心地觑了眼上座的师尊,只觉得墨簪挽发玄袍广袖的人越发高深莫测了。
“弟子不才,之前受罚后深觉修为不足,还请师父赐下灵药,助弟子淬炼筋脉骨骼!”冯琳的声音不卑不亢,坦然而直率。
“可。”谢兰雍丝毫不以为忤,欣然答应。
苏茗见了,粉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水汪汪的杏仁眼微微羞怯的望着上座的人:“弟子、弟子想请师父为弟子取一表字,可供将来外出行走之用!”
好特别的想法!君长宁暗赞一声,耳边听得苏茗拜谢时的喜出望外,也觉得苏采薇这名字好听的紧!
诸葛青不怎么出乎人意料之外的要了块蕴养本命飞剑的昆仑玉髓心。
轮到君长宁的时候,她还没想好,只得不好意思的借鉴了苏茗的点子,吞吞吐吐道:“呃,也请师父赐弟子一表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