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锦儿?”这话叫陈玉珍觉得有些糊涂了。
“夫人,当时是大少爷见着五小姐和四小姐在一起,就冲了过去,责问她为什么要和四小姐在一起。”习秋回答。
听闻此言,陈玉珍忽然笑了起来,原本凝重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了许多,“景坤一直就都瞧不起锦儿,这也是府上众所周知的事情,你又何必小题大做?”
苏景坤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与两个女儿一样都是打心眼里瞧不起那庶出的子女。当看见苏婉怡和谢小桃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会觉得生气,这完全属于人之常情。
曾经,习秋也是这样的想法,可在听见那名小丫鬟将事情完完整整说给自己听以后,便是发现了其中只得推敲的地方。
“夫人,只怕那一次才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据在场的小丫鬟说,当时见着大少爷与五小姐发生了争执,四小姐非但没有劝解,反而就那么站在一旁傻愣愣的看着,间或偶尔开了一两次口,可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也不像是再劝架的。”说到这里,习秋的声音便是戛然而止。
“是没有劝解,还是根本就劝说不了?”陈玉珍试探着问,似乎是并不太理解习秋的意思,抑或说根本不觉得谢小桃真的有对方口中所说的那般不济。毕竟若是苏景坤真的发起脾气来,别说是谢小桃了,就连她这个亲生母亲都会被吓住的,更何况在那种情况下,不管谢小桃说什么话,都可能成为激化矛盾的导火索。
“夫人,或许是奴婢多想了吧。”习秋的语气软化了不少。谁叫她们当时谁都没有在现场呢,又怎么可能了解到事情具体是怎么发生,期间又经历了什么事情呢?
“嗯……”陈玉珍淡淡应了一声,转而将整个身子向后一靠,整个人便是软绵绵地瘫在了那里。这恼人的头痛,真是折磨死人!光是这短短几天光景,她就好像被人生生扒下了一层皮似的!
“夫人,奴婢总觉得这其中有问题。”见着陈玉珍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习秋则是愈加担忧。
“什么问题?”陈玉珍闭着眼睛问。
“咱们往回处想想,难道你就不觉得这一次四小姐从戚川回来以后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吗?”习秋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想想看,之前在没有去戚川以前,四小姐是那样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别人若是伤害她一分,她定会如数还回去。她在戚川四年,咱们侍郎府的人却是一直都对她不闻不问,难道她的心里就一点恨都没有吗?这事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肯定会有怨言的。”
这一点,陈玉珍之前也曾经偷偷考虑过,她甚至还能记得谢小桃在重新回府后那一天所说的话——说一定要为苏景康讨回公道,当时的眼神凶的几乎可以杀人,但终归是雷声大雨点小。
事实证明,谢小桃不但没有主动去为苏景康讨回公道,甚至还与昔日那些和自己不和的人变得亲近了起来。
“夫人,你应该还没有忘记戚川陈家吧?”习秋又问。
戚川陈家可以说是陈玉珍的本家,但因为关系较为复杂,所以人情世故也相对的要疏远很多。可这并不代表陈玉珍会不记得。当初要不是因为谢小桃,戚川陈家的那对公子哥的秘密也不可能被公开,最后落了一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
当时,在听说了这些事情之后,陈玉珍也曾经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笔仇在谢小桃的身上讨回来,但这一切却是因为谢小桃治理瘟疫有功而暂时被压制了下来。
“听说当时,四小姐是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姑娘讨回公道……”习秋顿了下来,似是在酝酿着什么,过了好一阵子才再一次开口道,“夫人,你想想看,四小姐可以为了一个只有过几面交情的姑娘就害得一大家子的人走的走,散的散,那么对于自己的弟弟呢?四小姐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相信一定能猜出小少爷到底是为何变得痴傻的。”
陈玉珍蓦地睁开了眼睛,“你是说锦儿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奴婢也只是猜想而已,却是想不通为何四小姐一直都没有行动的理由。”习秋舔了舔微微发干的唇,缓了缓神,“除非现在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蒙蔽我们。”
“蒙蔽?”这个词用来形容一个小女孩未免显得太过有心机了,可陈玉珍却是明白对于谢小桃来说,是完全可以担当这种形容的,因为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将这本质淋淋尽致地表现出来了。
陈玉珍只觉得背脊发寒,用一种错愕的目光打量着习秋,“怎么以前你不说这样的话?”偏偏要等到她对谢小桃放下芥蒂以后。她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苏绍那边,已经把后宅的大小事宜交给了那个弱弱小小的女孩子!难道说他们夫妇二人看错了人?
习秋兀自垂下了头,“夫人,奴婢也是最近才觉得四小姐有些奇怪的。”
“为何是最近?”
“近来府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一桩连着一桩。闲下来的时候,奴婢就会忍不住去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发现其实府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或多或少都和四小姐有着某种联系。”
“某种联系?你指的是什么?”陈玉珍困惑,大抵是因为被头疼折磨得太久,以至于几乎要靠着习秋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讲,才能体会到对方究竟想要表达的内容。
“先说说大小姐,她曾经是那么一个骄傲的人,怎么好端端的就和四小姐变得那般要好呢?难道这不奇怪吗?”
奇怪吗?陈玉珍并不这样认为,却是没有忍心打断习秋的话。
“还有在三小姐出嫁前,四小姐曾经去过她的房间,两人谈了很久,后来就发生了三小姐在花轿里服毒自尽的事情。”习秋又道,“然后就是二小姐了,在她没有被送到庄子上以前,也曾经在府上和四小姐碰过几次面,但多以不欢而散收场。”
“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陈玉珍口中虽是这样说的,但心里却已经忍不住开始动摇,可惜她们真的不能凭借习秋说的那几件事就定了谢小桃的罪。
“那咱们再说回到大小姐身上。当时,大小姐说自己想要上山,是因为听四小姐说有人看见了她的师父净空师太在那里出现过,可事后对于要找净空师太帮着大小姐医治脸上的伤,却是没有人再提了,特别是四小姐,几乎是一个字都没有再说过了。”
这一点倒是陈玉珍一时疏忽大意了,怪就怪这府上的事情总是一件连着一件地发生。
“更奇怪的是,在出事以后,五小姐居然对一向都看不起的四小姐一改往日的恶劣态度,除了她之外,不再相信任何人。”习秋知道一定是在出事的时候,谢小桃曾经奋不顾身去救苏婉怡,但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有人会因为一两件事就彻底对一个人的态度发生了那么大的改变?
听着习秋将这些奇怪的是事情一件一件说了出来,陈玉珍也是在心中生出了一些疑窦,莫非真的是和习秋说的一样,谢小桃所谓的改变全都是装出来的?“你觉得那丫头对咱们侍郎府并非是真心的?”
这话倒是把习秋问倒了,“如果说四小姐的改变完全是装出来的,可在此之前她也曾经做过几件疯狂的事情,比如之前在普化寺替大小姐求情。那件事但凡有一点差错,怕是立刻就会搭上自己的小命。”在生死面前,应该不会有造假的可能了吧?“可要是说四小姐对咱们侍郎府真的是一点异心都没有的话,奴婢也是不相信的,因为那么多的巧合都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陈玉珍困惑地问。
习秋沉默了一小会儿,似是在思考着什么,转而开口道:“夫人,稳妥起见,不如咱们去试探一下四小姐吧,看看她的改变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
“试探?你打算如何试探?”
“就先从试探她对夫人到底有没有孝心开始吧!”说完,习秋便是将唇凑到了陈玉珍的耳畔,几乎是贴着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翌日。
谢小桃来澜宁院给陈玉珍请安,“母亲,这两天可觉得身体如何?”
陈玉珍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还是那个样子,”说着,忍不住咳了起来,“总觉得心口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憋闷极了。锦儿,你说我这病到底还能不能好起来?”
“当然可以好了。母亲只要定时吃药、好好休息,相信假以时日已经可以完完全全康复的。”谢小桃微笑着说,说出来的话却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唉,你也不必安慰我。我这除了是顽疾外,还有心病在作祟,怕是没有痊愈的那一天了。”陈玉珍满是颓靡地说,好像已经认定自己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
“夫人,你怎可说这样丧气的话?一定有办法可以医治好你的病的!”说着说着,习秋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前几日我去寺庙祈福,偶尔从方丈手中得到了一副药方,是可以治愈头痛的,只是……”
“只是什么?”谢小桃生出几分好奇。
“只是那药引子有些奇特……”习秋变得吞吞吐吐,“四小姐,如果可以医治好夫人的病,你可愿意……”
“愿意什么?难道叫我去找药引子不成吗?”谢小桃不觉警惕起来。
“药引子倒是不用找。方丈说了,需要用年轻女孩的血做药引,才能将药效发挥出来。”说的时候,习秋一直看着谢小桃,那么认真,“四小姐,不知道你能否为夫人牺牲这么一点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