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深夜来客
雨一直下，路上行人匆匆。
他独步行走在深夜的台北街头，任雨水冲刷他的身体，步履蹒跚，如一缕幽魂。
他忘记自己走了多久，意识已不受自己的控制，身体仿佛成了一具没有灵肉的机器，他只知道他的目的地还没到。
当他终于走到这栋破旧公寓前，他双眉一皱，她就住在这种地方吗，这种风吹就倒的地方。
好在够破旧，没有保安阻拦，他沿着昏暗的楼梯往上走，沉重的脚步在楼道里响起空洞的回声。
一直往上走，一直往上走，他恨自己走得太慢，但双腿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他咬牙，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他还没有见到她，还没有问她为什么，他不能倒下。
四楼，并不高的楼层，走到这个高度，却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只犹豫了片刻，他倚在那扇门边扣了三下门。
是谁？
汪语涵向来浅眠，听到敲门声，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睡眼，摸出眼镜戴上。
开了灯走到门边，正要转动门把却犹疑了。
这边的治安并不好，龙蛇混杂，大半夜的，会不会是入室盗匪什么的？于是随手抓了跟钳煤球的铁叉防身，才胆战心惊地将门打开。
“你？！”
汪语涵一惊，手中的铁叉掉到了地上，发出闷闷的重音。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做梦都想不到是他，他居然大半夜找上门来了，为什么？因为她是自己走的，而不是被他撵走的？
“我想知道的，还会没办法吗？”苏翼飞故作轻松地回一句，“不请我进去吗？”
“哦，请。”
汪语涵这才回过神来般让开，待他走进去，忽然脑海里又蹿出个词来——引狼入室。
但这匹狼真的很狼狈，跟个雨人似得，想必刚才淋了不少雨，走过的地方，拖出了一道长长的水痕。
他是来她这里躲雨的吗？
汪语涵纳闷地想着，引他在沙发上坐下，又赶忙从浴室拿了条干毛巾给他：“你先擦擦，我去给你泡杯热茶。”
他不以为意地接过毛巾，看着她忙碌穿梭的身影，僵硬的脸挂起了安心的笑容。
“不好意思，家里没有茶叶了，只好喝白开水了……睡着了啊。”她端着老式瓷杯走出来，却发现他已经平躺在沙发上，“这样睡会感冒的，醒醒啊，先把衣服换了。”
推推他，似乎已经睡熟了，怎么也摇不醒，于是只好把杯子搁在茶几上，坐在他边上打量他的睡姿，他睡着的时候像只无害的小动物，睫毛如羽扇，刚毅的鼻部线条也柔和了许多。
“哎，到底只是个孩子啊。”
她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去隔壁借衣服，家里十多年没有出现过男人的身影，更不可能有男人的衣服，这深更半夜的，除了去借廖爸爸的衣服，也真没别的法子了。
本以为会被廖妈妈数落，结果不但借了一套衣服给她，还硬是塞了个防狼器给她，说是以备不时只需，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借了衣服回来，发现原本睡得安慰的他正浑身打哆嗦，整张脸痛苦地皱在一起。
“你还好吧？”
“疼……冷……好冷……”
沙发上的他不断发出呓语，那症状应该是发烧了，汪语涵伸出手背探他的额头，不禁惊呼：“好烫！”
“小麻雀，我好冷……”
他拉住她的袖口不放，模样好可怜。
“意识倒还清醒嘛。”真过分，这时候还记得叫人错号，“还是叫救护车吧。”
他眼神倏地一黯，拉住要起身的她，语气中不免失望：“不用了，我这就走。”说罢逞强地要坐起来，结果没支撑好，又掉回了沙发，只能懊恼地生闷气。
“真是别扭的小孩。”
“不要送我去医院。”他看着她，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失措，“求你。”
汪语涵怔住了，为他低声下气的恳求，拿过毛巾为他擦拭头发，动作变得轻柔，点头应允：“好。”
汪语涵真后悔自己说了这个好字，结果她得负责起全部照顾他的工作，不但要时刻注意他的体温变化，还要不停地给他换冷毛巾敷额头，最要命的是得亲手给他换衣服，亲手帮他擦拭身体，差点没把她的脸给烧着。
好不容易过了一夜，苏翼飞是彻底睡着了，汪语涵却觉得自己整个快散架了，甩了甩手中的体温计，吁了一口气，温度总算是压下来了，希望他体制够好，能够自然地熬过去。
“你命真好。”
看了眼睡得香甜的苏翼飞，汪语涵理好茶几上的东西，带了些钱准备出门。南投是肯定去不了了，不知道会不会让廖妈妈难做。
哎，她一个二十出头的有为女青年，怎么总被那个未成年小男生牵着鼻子走呢。
“小涵，起来了啊？”
“廖妈妈早。”汪语涵正打算去敲隔壁的门，却发现廖妈妈正轻手轻脚地从里面走出来。
“昨天夜里没什么事吧？”廖妈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
“啊？没事没事。”知道她一定是想歪了，于是红着脸摇头，“廖妈妈，对不起啊，今天南投去不了了。”
“晓得的，下次去也一样，小男朋友重要。”
“不是啦……”
“哎呀，廖妈妈是过来人，你快点去买点老姜熬点姜汤给他喝。”
“真的不是男朋友啊。”
“快去快去！”
汪语涵说不过她，只好闷闷地下楼，哪里像了，那个根本还未成年好不好，正在心里嘀咕着，就听见身后廖妈妈那像中了头彩一样的声音：“老廖啊，小涵这丫头开窍了啦，哎呀，是男朋友啦，男朋友！”
哎，廖妈妈什么都好，就是好喜欢乱点鸳鸯谱哦。
经过两个小时的奋斗，汪语涵终于提着战利品回到家，打开门，发现苏翼飞正一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身上那短一号的衣服让他显得怪怪的。
汪语涵想笑又不敢笑，他那表情跟吃了大便一样臭，真是的，病稍微好点了就翻脸不认人。
“你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像冷冻过一样，汪语涵不由得一寒，怎么感觉像是在被审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