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麒麟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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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温煦地流淌,在记忆最深的地方。

  牵着手奔跑在阳光下,徜徉在花海。一起种下的树上刻着两个人的名字,见证着无邪的时光。

  并肩倒在柔润的草丛中,仰望纤尘不染的穹天。天好蓝,风好轻,耳畔是百灵与山泉清婉的合唱,鼻尖是花草馥郁的馨芳。

  男孩和女孩的笑靥如此真挚而明丽,仿若滢澈的溪流之上的潋滟水光。

  许下的心愿还在空谷中回响,悠然的烟云还在苍穹上游荡。一切熟悉的场景还在眼前,身边的好友,怎么会凭空不见?

  女孩发了疯的寻找,在男孩离开后的陌生世界。

  不是约好了么?要永远在一起。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天空依旧晴亮,阳光依旧明朗,为甚么我还是看到了那么沉重的阴霾?

  晶亮的液体盈满女孩灵动的双眸,终于在刹那间爆发,孤独和悲伤蔓延成河。

  乌云掩住日光,投下一片暗影。

  心言倏然惊醒,冷汗湿透单衣。

  清泠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的手心,安抚着她紊乱的气息。

  未明哥哥,又梦见你了么?心言怔怔的看着月色出神。

  可是,怎么会如此清晰?清晰得就像你还在附近。如果你还活着,一定也在沐浴着同样的月光罢?

  心言抽出怀里贴身收藏的小藏刀,对着月光细细端详。银白的刀刃反照着清亮的月光,繁复的花纹隐藏着前尘过往,曲折婉转,迷离如梦。

  多么希望你能接受这份礼物,只是,在送出手之前,我就失去你了。

  蜷缩在窝里的兔子感觉到主人的异样,一跃蹦进主人的怀里。

  “小婵,你也在想你的嫦娥姊姊么?”心言放下藏刀,摩挲着小婵柔软的皮毛,盯着牠红彤彤的眼睛,“有一天,我们一定会相见的,你说对么?”

  小婵用力瞪着红亮的双眼,像是在肯定。

  “知我者,小婵也!”心言满意的笑笑,“不枉我养你这么多年!”

  一旁的好友若清撑开眼瞟了瞟状况,翻了个身继续蒙头大睡。

  心言对若清哼了一声,转过脸对小婵道:“陪我一起失眠罢。”

  困~书院正在上课的时候,心言伏在书几上跟周公玩闹去了。若清好心帮心言立起一本书遮住脸,没注意把书放倒了。

  霍夫子走下来,用书卷敲了敲心言的脑袋。

  “做甚么?”心言没好气的问道,正撞上霍夫子一副阴沉的面孔。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下一句是甚么?”霍夫子猝然发问。

  “择其善者而改之,其不善者而从之。”末了还打了个哈欠。

  书院内一阵爆笑,若清想忍着,还是忍不住笑到了桌子底下。

  “啊,有错么?”心言不明所以,霍夫子的脸色愈发青黑。

  “痛~!”心言头上又挨了一下,估计这回该肿起来了。

  “楚心言!罚抄五百遍!出去站!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霍夫子的脸气成了猪肝色,“还有你,江若清!监督不力,一起站!”

  书院的回廊上多了两个捧住书挡脸的人。

  “够啦,有那么好笑么?”若清还是停不住笑,心言喝止道。

  “不过话讲回来…那句话到底应该是甚么?”

  “择善而…从,不善…而改。真是受不了你……”

  “咦,我刚才没这么说么?”

  转身看若清,她已经直不起腰了。

  真是的,早上喝的甚么青柠提神饮,一点效果都没有,看来还得换个方子。心言翻着药膳谱嘀咕道。

  薄荷蜂蜜醒脑茶?看起来不错,下次试试。

  “嗷—!再打就残了!!”心言捂着头,把书从眼前移开。

  “你本来就残的嘛。”是大师兄钟离鼎文,“说吧,又惹甚么祸了?”

  “……”心言缄口不语。

  “我…我不行了……回去再慢慢跟你讲。”若清笑到胃抽搐,代替心言答道。

  “一个人受罚不算,还要拉上若清,你说你——咦?”鼎文凑近看心言的眼睛,“眼圈这么黑,又没睡好?想心事?”

  “哦。”

  “真不知道你们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心事可想。”鼎文耸耸肩,“不过,如果是想我的话,还可以原谅。”

  “你还是到边上去罢。”心言冷冷的道。

  “哪儿凉快呆哪儿去。”若清更冷。

  “爷走了,你们两个在这好好反省,重新做人,听话!”

  “大师兄等一下~”眼见鼎文走远,心言用楚楚可怜的神情和语调哀求道,“帮我抄,可以咩?”

  “十四乘五百…不多,七千字而已。”若清补充道。

  麒麟殿是一个庞大的所在,号称中原第一镖局。殿内每一位成员无论男女首先必须读书识字,习武防身,而后方可选择继续习武,或修习医药,或锻造兵器,等等,年纪再大一些可选择兼修。江湖上与麒麟殿对峙的,除匪帮外,最大敌手便是两大杀手组织魑魅阁与髑髅谷,每次相对双方都会损失惨重。此是后话。

  这一边,心言选修医药。药材库里,主讲祝师娘陈列出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中草药,捣鼓着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向大家讲解着各种药的药性与药效。

  “心言同学,请不要在我的课上抄‘子曰’。”

  “是,师娘。”心言答应着,把纸藏在煎药的灶台下继续抄。

  尔后祝师娘又开始发表她的经典论述:“读书不就是会说个话,认个字就够了,你们又不是为了考取功名,死记那么多老子孔子庄子孟子荀子墨子韩非子(以下省略若干个子)……做甚么?医学可不一样了,医学可以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妙手回春起死回生拯救苍生,救人于危难之际救人于水火之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学好医学,很有用的!”

  心言已经能把上面这段着名理论倒着背了。

  在医药方面,心言不是学得最优秀的,却最会玩新花样。譬如因为受不了苦而在药剂中加入大量香料蜂蜜糖浆,将药丸制成糖果,致使药效大大流失。因此当陶师父的女儿依依吵着闹着要“糖糖”吃时,自可放心大胆地给。

  “你应该去学制糕点。”鼎文在被逼着咽下甜得发腻的药水时对心言说。

  “对哦!这样我就可以不在药里面加糖,而是在糖里面加药!”

  鼎文为之绝倒。

  钟离鼎文永远是楚心言的第一件试验品,或可称为牺牲品。当你看到以下情景时,大可不必惊讶:

  “这味方子是由大黄一两,炒枳实,炒神曲各五钱,茯苓,白术,黄连,黄芩各三钱……”

  “等一下!”心言擅自打断祝师娘的授课,“黄芩?不是黄芪么?”

  “黄芩清热燥湿,黄芪补益阳气,一个属阴,一个属阳,怎么能弄混呢?”

  “糟了!”心言冲出药库,风风火火地奔向鼎文房间,把门一撞就劈头盖脸的将卧病在床的鼎文揪起来发问:“上次你胸闷腹胀不思饮食脾胃湿热我给你开的方子你吃下去了?”

  “吃了啊。”

  “吐出来!你快给我吐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又是?”

  “你吃错药了!!”

  “你又开错药?!”

  “是啦是啦你快吐出来!快啊!”

  心言不由分说就把鼎文的头往下摁。鼎文在顶不住心言恩威并施的一番折腾最终干呕了一阵后,哭笑不得的指着心言得出结论:“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你这丫头毒死。”

  “不是毒死,”心言纠正道,“是药死。”

  “归根结底都是害死。”鼎文嗫嚅道。

  那一边,若清选修武学。陶师父在一侧口述要领,由鼎文在武场正中示范。若清自告奋勇上前当鼎文的对手,顺势凑到他耳边细语道:“心言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多少?”

  变换了两个动作,鼎文也轻声回应:“刻成版,印。”

  接了两招,若清又道:“印版都在霍夫子那。”

  又换了几式,鼎文不动声色:“还是手抄罢。”

  若清已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支蘸饱了酽墨的纯狼北尾,从背后递给鼎文。鼎文一面顺着招式接过,一面腾跃起身,于身后张起的大幅白幔上挥毫落笔,书的正是日间心言被问及的那句话。

  身手式式生威,笔下字字生风,于拳脚中窥露几分儒雅,于字句间透出几许劲拔。待鼎文安稳落地,招式恰好展示完全,一幅布幔亦已为行云流水的字迹填满。

  众弟子中*出掌声与欢呼,鼎文反手执笔,拱手承让。若清一面鼓掌,一面小声道:“这貌似跟心言的字迹相差有点大……”

  “就说心言抄累了,换的左手。”鼎文轻描淡写的道。

  陶师父缓步上前,笑容满面,暗地里狠狠的给了鼎文和若清一人一脚。

  “习武,讲究的是心无旁骛,专注于自己与对手的一招一式,稍一分神便有可能露出致命破绽。方才像你们大师兄这样的耍小聪明,可万万学不得。若是没二三十年的扎实功底,切不可一心多用。听清楚了么?”

  “我明年就满二十了。”鼎文低声嘀咕。

  “你打娘胎里就会么?”师父一点也不耳背。

  “是,弟子知错。”鼎文俯首认罪。

  本以为头上会挨一下子,没料到陶师父只是劈手夺下鼎文手中的湖州狼毫,飞起一脚将一只笔架踢上半空,待其落下之时,陶师父的每只指缝间都已夹着笔,衣摆一扬摆出一副神气的架势:“看住,风流才子亲自登场啦~”

  众弟子先是惊叹,后是狂汗,更汗的事还在后头。

  人群中纷纷让开了一条道,只见一个小巧可爱的身影蹦蹦跳跳蹿到陶师父面前,正是六岁大的依依。

  “爹爹,娘娘(她指的是娘)说的没错,练武不好好练武,一定又是你这老不正经的把她的笔偷了去!”依依伸出小手指着自己的父亲,不依不饶的气势毫不逊色。

  陶师父依旧保持着英气逼人的架势不动分毫,慈爱地道:“依依,这话能小点声说嘛?”

  翌日,书斋。

  心言奇迹般的硬撑着听完了一早上的课,令霍夫子颇为满意。而心言的嘴里一直回味着用料加倍的薄荷蜂蜜醒脑茶的诡异味道。

  挨到下课,心言向霍夫子呈上抄写的作品,满面戚容加虔诚。霍夫子一页一页的翻看,一边抚着长髯语重心长的道:“心言呐,本来昨天不应该对你发这么大的火,但你犯的谬误实在太低劣了,为师一时气急,那也是恨铁不成钢啊!为师的这一番苦心,希望你能明白。”

  “是,夫子教训的是。”

  “如此正气凛然的至理名言,在你口中却变成了另一副模样,意义完全颠覆。孔老夫子若是泉下有知,你说,他老人家该有多难过多焦急啊?”

  “是,夫子教训的是。”

  “还有你父亲,母亲,为师虽然从未与他们谋面,但为人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晓理明义,明辨是非曲直?还有你祖父,祖母,曾祖父,曾祖母……”

  “是,夫子教训的极是!……”

  直至将心言的祖宗十八代都说了个遍,霍夫子还是没将抄写察看完。眼见还剩最后几页,心言总算可以长舒一口气的时候,蓦然,霍夫子停止了翻动,眉头紧锁,身体不住的颤抖。

  “怎么,出了甚么问题么?”心言顺着霍夫子的目光看过去。

  在第四百八十七遍,“择善而改,不善而从”的字眼又死灰复燃了。龙飞凤舞,正是鼎文的笔迹。

  “重抄,再抄一千遍!!!”

  心言没精打采步履蹒跚地步斋,日光朗照的书院内爆发出一声霹雳似的惊天呐喊:

  “钟—离—鼎—文—!!!”

  “啊,有甚么事?”百丈开外的武场上,鼎文遥相回应

  麒麟殿就是这样一处所在,处处都是笑点。上面提到的陶师父陶源,祝师娘祝慈,霍夫子霍彤光,不过是众多师长中的三大代表,陶源任掌门人。按现在的说法,陶源应称为校长,那么祝慈担任的是学生处主任兼校医,而霍彤光自然应该是教导处主任。

  楚心言,江若清,钟离鼎文三人也是众弟子当中的典型人物,其他人物间的搞笑事件恕不一一赘述。欲知更多详情,请报名加入麒麟殿,地址是太平城某区某街某巷。邮编?你还是问信鸽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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