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列颠信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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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历史的不可颠覆的偶然与必然性结果辩论中,我们一直在寻找导致这种偶然或必然性结果发生的某些蛛丝马迹。

    不列颠英语民族在近代只用了两百多年时间就统治了大半个地球,在今天看来,似乎是一场复杂的公式解算过程,中间充满了太多幸运、蹊跷、血腥、算计与阴差阳错。但不可否认的是,不列颠民族本身的地域民族性与社会精神,与同为欧洲滨海国家的西班牙、葡萄牙以及法兰西相比,有着截然不同的细节。

    首先,是人口问题。

    16世纪开始到17世纪初,欧洲进入了一个社会自我整顿与对外探索求知阶段,大规模的欧洲内部战争的发生频率降低到中世纪以来的最低点,大多数时间里都和平安定的英格兰本土,更是出现了一个持续百年的人口增长高峰期。

    用现在的科学尺度来看,英格兰自16世纪以来的人口增长似乎没啥了不起,但和同期的其他欧洲国家相比,却是一个高速增长的过程,17世纪初,抛开还不属于未来大英帝国政治版图的爱尔兰和苏格兰不计,英格兰本地人口就突破了420万,人口密度大大超过同期的其他欧洲国家。

    初步兴起的城市化,导致伦敦等英格兰大城市人口压力剧增,各行各业都人手多余。相安无事的生活无法保障,游手好闲的失业者和小偷流氓导致伦敦的监狱人满为患。英属北美时期马萨诸塞湾殖民地的创始人,约翰.温思罗普在日记里曾抱怨:“所有的村镇都在抱怨穷人们所造成的负担。”

    16世纪末开始蔓延全球的小冰河气候。外加国内人口的激增,使社会问题显得更加突出,打17世纪初开始,就坚定着英格兰向海外移民的决心。

    一百多年后,一位名叫马尔萨斯的牧师出版了一本《人口原理》的小册子,阐述了关于人口膨胀和国家经济的矛盾关系,提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马尔萨斯陷阱”人口理论:

    和平的经济发展环境必然带来人口的提升,人口的增加反过来又必然稀释人均资本占有量。并进而使人均产出继续维持在一个较低水平。人口增长是按照几何级数增长的,而生存资料仅仅是按照算术级数增长的,多增加的人口总是要以某种方式被消灭掉。可以是瘟疫,可以是饥荒,可以是战争。也可以是其他……

    不得不说,英格兰人在17世纪开始的“高瞻远瞩”的对外大规模殖民活动,让英格兰人未雨绸缪地绕过了马尔萨斯陷阱,并在之后的两百多年里让不列颠人后裔布满了整个地球。

    另一个方面,从16世纪开始萌发的德意志地区的宗教改革运动,也势不可挡地进入了不列颠岛,打破教会陈旧繁腐的社会约束,寻求自由信仰与思想解放。以清教徒为代表的不列颠新教徒与英格兰统治者的矛盾,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宗教层面。

    1603年,清教徒向当时的英格兰詹姆斯一世国王提出了《千人情愿书》。在当权者眼里,太多“自以为是的理念”是不可容忍的。詹姆斯一世声称,如果清教徒不顺从,就把他们统统赶出国外。

    高压政策下,清教徒们只能离开家乡。漂泊到荷兰,可惜的是同样信奉新教的荷兰人却严格限制了英格兰人的从业范围,导致失望的英格兰清教徒又只能成群结队地迁徙到新大陆寻求建立符合他们政治理想的移民区。

    可以说,在17世纪初的英格兰对外移民行动中,宗教因素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决定性作用。

    第三个方面,大概就是老生常谈的经济问题。

    公开资料记录。早在16世纪中期,英格兰的国内市场就已饱和,又随着越来越多的来自东方的超廉价纺织品涌入欧洲,英格兰人引以为荣的不列颠呢绒等毛纺织品的出口量开始惨不忍睹,国内的纺织产业更是雪上加霜。金融市场陷入混乱,英格兰的经济自“圈地运动”纺织业大发展后进入了衰退期。

    不管是排挤他国商人,还是对本国商人实行优惠,再或者又如“回档”一样强制把牧场又还原为农场,限制羊毛纺织品生产,英格兰人从上到下都试图从内部解决问题。

    但无论是英格兰贵族还是商人们都深知,只有开拓新的国外替代市场和经济增长点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

    16世纪伊始,英格兰的国家动员、组织和控制能力,已经明显增强,具备了支持对外殖民扩张的强有力的国家条件。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冒险家和商人们,从新世界殖民地源源不断地运回大量财富,这种暴发户式的国家发展不能不令英格兰王室羡慕嫉妒恨,有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巨大示范效应,英格兰的对外探险和殖民活动也就不可阻挡了。

    北美和英格兰在地理位置上相距较近,又是西班牙和葡萄牙势力未及的地区,对英格兰的殖民活动具有多种便利,英格兰人同样指望在那里获得金银矿藏。

    英格兰人更看到了北美殖民的巨大潜力,利用殖民者改造印第安人,就会为英格兰提供一个极大的消费市场。

    另外,从北美极地还“有可能”隐藏着一条绕向亚洲的通道,这条在后世看来完全就是异想天开的北极通道在当时人们的幻想中可以说是一条“致富之路”。从远东获得财富也是英格兰人的梦想,从而在和其他欧洲国家的竞争中占据优势。从战略方面看,英格兰人在北美建立殖民地,对于抗衡欧洲诸强具有难以替代的价值。

    由于北美新大陆具备如此这般难以抗拒的种种巨大吸引力,使英格兰王室和政府也采取了诸多鼓励政策促使民众向北美迁移。

    可以说。经济问题,是英格兰17世纪北美移民的根本性原因。

    最后一个方面,就显得有点玄乎了,就是英格兰人的民族特性。

    通常情况下,面对各种社会压力,人们应该不止一种应付办法。许多时候,人群也许根本不会选择远走他乡来摆脱贫困或迫害。

    但大量的英格兰人则选择了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北美新大陆寻求活命的机会。从这点上看,也许可以肯定和英国人的性格特点和迁徙习惯有着极大联系。

    从历史的长期片段中可以看出,不列颠诸岛的居民并非安土重迁、固守本分的人。他们早在17世纪以前的漫长岁月里,就已经习惯于通过迁徙来寻求机会和谋取生活环境的改善。

    英格兰社会很早就存在活跃的人口运动,而尤以16到17世纪为盛。少有的几份17世纪英格兰社会学家的文献记载。在一个世纪里,英格兰本土仅有16%的家庭仍然留在原来居住的村镇,而早在北美殖民运动兴起之前,就有大批的英格兰人移居爱尔兰岛,把爱尔兰人欺负得屁滚尿流。

    至于迁居到更加遥远的北美新大陆,对早已习惯迁徙的英格兰人来说,只是纯粹的距离上的差别而已。而且英格兰人的迁徙习惯,使他们的殖民地政策也和相对封闭的其他欧洲殖民地有所不同,面对来自其他欧洲国家的移民也是敞开门户。

    由此以来,不列颠英格兰人种带有的明显混合性。其混合程度远远高于德意志人、荷兰人或法国人,从这个意义上说,不列颠英格兰人的人口运动更是立体多向的,这种民族特征对移民运动产生着内部的推动作用,为英格兰人的殖民活动又增加了一个重要的砝码……苏子宁从沉思中回过身。慢慢拿起了咖啡杯,送到嘴边的同时,偷偷打量着对面不远肃然端坐的英格兰王国弗吉尼亚公司(伦敦公司)的代表。

    亚速尔群岛的海风从半开的窗户中吹进会客厅,但依然没有驱散房间里的闷热。会谈现场依然很安静,主客双方都保持着一种奇特的沉默,似乎前一个小时的争论已经让所有人精疲力尽。

    “苏部长阁下。作为英格兰詹姆斯国王陛下授予北美特许权的伦敦公司代表,我再次抗议贵国对我们北美殖民地的侵犯!萨默斯岛早在十几年前就是伦敦公司的殖民产业!”

    英格兰代表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在苏子宁刻意制造的“沉默战争”中投降告负。

    “嗯,一座孤独的小岛,拥有许多名字。在欧洲,第一个发现它的西班牙人叫它百慕大岛,后来居上的英格兰人叫它萨默斯岛。亚当斯先生,您知道在我国的版图上,它叫什么吗?”

    苏子宁笑呵呵地放下咖啡杯,一抬手,一边的妻子兼外交部女翻译袁欣艺赶紧递上了一张穿越后经安邵清的国土资源部重新绘制的地图。

    “双湾岛,不过我们在有限程度上尊重西班牙航海家的运气,通常叫它百慕大双湾岛。”苏子宁点了点地图上一片汪洋中的某座小岛,盯着对方的双眼,“您觉得,拥有如此精准地图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会比英格兰人更晚拥有这座岛屿的领土权益?而且,我不认为一个民间的英格兰殖民公司会比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政府外交部更有资格谈论领土主权问题。”

    地图上,那精密的海岸线和经纬度标记,让还只能在未知角落装饰着海上怪兽和花边的航海图上估摸方向和距离的英格兰代表满脸通红。

    “另一个方面,我国政府在与英格兰王国建立正常外交关系之前,依然保持着克制,否则,伦敦公司旗下的所谓弗吉尼亚殖民公司和马萨诸塞湾殖民公司那些大张旗鼓的殖民行为,早就被我国海军列为入侵行为了!”

    苏子宁站起来,慢慢走到窗前,将半开的窗户彻底推开,笑嘻嘻地看着远方的英雄港海湾里那艘最新服役的漂亮的1500吨级“西点”号轻巡洋舰。

    这些该死的东方人,难道你们不是‘入侵’者?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天知道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和荷兰人是怎么把你们“组装”出来的。

    亚当斯愤愤然地低头看着地图,只见上面赫然用红色标注着弗吉尼亚殖民公司和马萨诸塞湾殖民公司在北美若干殖民点,每个红点下方还用交叉的小剑图案表示着敌对关系。煞有介事的精确坐标数字让亚当斯有点不太相信地图的准确性。

    “我以英格兰詹姆斯国王陛下的名义,要求你们停止一切军事行动!”

    亚当斯终于失去了打进入华美驻亚速尔总领事馆后的高傲态度,此时正低着头,沮丧地擦着额头的汗水。

    “国王的名义?一个私底下隐瞒收益转移公司资产、一个违反国王禁令私下贩卖殖民人口、一个在殖民地偷种烟草、一个违背国王意愿成立殖民地自治议会的伦敦公司,还有什么资格抬出英格兰国王的名头?”

    苏子宁哈哈大笑起来。回身指着已经乱了阵脚的英格兰代表:“就我所知,詹姆斯国王可是把自治议会和烟草都定位为有害的东西。我估计,现在已经有某些人正在走访英格兰的王宫。王室对贵公司的调查好像去年就已经开始了吧?”

    苏子宁清楚地记得一个历史结果,就在今年下半年,伦敦公司就要被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强行解散。所有北美殖民地都将被没收为皇家殖民地。

    “……好吧,苏部长阁下,我需要您说出条件,怎么才能挽回贵国海军对我公司北美殖民地的封锁。”

    亚当斯站了起来,恭敬地低头致敬,语气更加低沉。

    “你应该问,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军会怎么处置你们在马萨诸塞湾的擅自殖民入侵行为。”苏子宁做了请入座的动作,然后如变戏法一样手里出现了一封信,“鉴于对詹姆斯国王陛下的尊重,我们会暂缓对弗吉尼亚殖民点的军事行动。但封锁是必须的,允许弗吉尼亚殖民地的贵公司股东们自行安排撤离,但海州,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马萨诸塞湾一带的入侵行为必须立即禁止,我们的海军会妥善对待已经登上马萨诸塞湾的英格兰平民。并尊重他们的个人去留意愿。另外,我国商务部希望组织一次商人代表团前往伦敦,对展开两国正常外交关系建立友好信任的桥梁,这是我国国会给予贵国国王陛下的国书,就拜托亚当斯先生转呈一下。”

    这群海盗、土匪、流氓!

    一听到对方早已经提前动手在清理马萨诸塞湾的殖民定居点,亚当斯的脸都白了。直接一把扯过国书,大步走出了会客厅。

    客厅里又安静了,一直保持沉默的袁欣艺,看着丈夫那嬉皮笑脸之中夹杂着不容反对的威胁表情,突然噗呲一下笑了起来:“看你把别人吓的,我们哪来那么多军舰封锁所有北美海岸线。”

    “不用太多,只需要让他们看到,我们有能力瞬间摧毁他们任何一座位于海岸线的殖民地就行。”

    苏子宁将咖啡一饮而尽,将略带疲倦、小腹略有隆起的妻子搂到了怀里,笑盈盈地摸着对方的长发和肚子:“都怀孕四个月了,不在本土养胎,还跑到亚速尔干什么?万一把我女儿弄不开心了,以后就不贴我了。”

    “切!第一胎已经是个女儿了,这次我想要儿子!”袁欣艺娇嗔地打了下丈夫的胸口,喜滋滋地摸着肚子,“在外交部里待着我又没什么事可做,还不如过来帮你,毕竟我比你懂更多外语。本来打算过来和你一起过端午节的,结果错过了一趟船。”

    看着妻子那幸福的样子,轻轻吻过对方的额头,苏子宁只是微笑,不置可否。

    1624年6月6日,完成海试正式入役的共和级轻巡洋舰的第三艘“西点”号,执行远洋作训并护送三艘飞剪商船,经过六天的航行,缓缓进入了亚速尔群岛的英雄港。

    按照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军去年颁布的战舰等级划分,标准排水量在千吨以下的4艘800吨级企业级轻巡洋舰被降格为护卫舰,目前正在服役的共和级就成为了海军唯一的轻巡洋舰。

    满载排水量达到1800吨的西点号轻巡洋舰,一进入英雄港,就引起了本地葡萄牙驻军和欧洲商人的极大震动。

    而此时,东方号和自由号两艘企业级护卫舰,掩护着饕餮号、霸下号飞剪商船搭载的陆军部队,正在北美本土宋州东北几百公里以外的沿海一带进行着军事扫荡,以清除英格兰人在后世马萨诸塞湾一带见缝插针的殖民活动。

    截止1624年3月以前,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都没有意识到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英格兰殖民活动。一直到3月上旬,一艘隶属于国营农林渔牧集团捕鲸队的风帆盖伦船,由于躲避风浪进入了科特角湾,才偶然发现了英格兰人在海湾建立的殖民定居点。

    这还了得!消息传回本土,国会大惊,海军司令王铁锤准将也拍案而起,立马派出东方号护卫舰前往侦查,结果不仅仅在科特角湾,在科特角湾北方几十公里外的马萨诸塞湾也发现了英格兰殖民点的踪迹,甚至部分殖民点的创建时间已经快三年了!

    曾经的五月花号阴差阳错地偏离了航线,但历史的惯性依然在前进,英格兰人依然在1621以后再次闯入了马萨诸塞地区海岸,诸如普利茅斯那座殖民点依然成立了。不过这次,那种自我流放式的清教徒北美冒险移民成为了弗吉尼亚公司的更有组织的殖民活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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