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看看永沛,眼泪就掉下来了,我一边哭一边走,有一种难舍难分的感觉。我是真舍不得把永沛放在家里,没办法,我也顾不上永沛了,一溜小跑,不知不觉来到老孙家大壕外乱坟岗子,这回我没太害怕,因为我正想着永沛,刚要害怕,后背上刚要起鸡皮疙瘩就过了乱坟岗子了,我回头看了看,那几块露着棺材的坟还在那,那块溻陷四面露着棺材板的坟就在我身后。这时我又想起了土匪头子九江霸在这打死八路军探子的事,不由得底下头看看,仿佛脚下就是八路军探子倒下的地方,路中间那片小水坑像是流出来的血,又仿佛看到九江霸手里拎着手枪从我身边过去,顺着道向北走去。我的头都要竖起来了,抬头看看,离姥爷家不远了,撒腿就跑,一气跑到姥爷家。
到了姥爷家,心里总是鼓鼓求求的有事放不下,还不敢对姥爷姥姥说,怕他们骂我,这下使我更想永沛了,一闭眼晴就是永沛,就是永沛被我掀到地上的情景,满脸是血,鼻子流血,躺在那哭呢。
我坐立不安,想回家去看看永沛,看看永沛被吓着没有,是不是病了,看看永沛的脸好了没有。还不敢回家,回家怕妈骂怕妈打,不回家看看永沛,又不放心。唉!真难嗷啊!放学回到姥爷家,一句话没有,姥姥问我:
“你咋的了,是不是有病了?”
我说:“没咋的。有时候肚子疼。”
姥姥说:“肚子疼上炕头趴一会儿就好了。”
放学回来总要站在房后向谷家坨子张望,希望能看到永沛,可是相距六、七里路咋能看到呢!挨过了周三、周四,到了周六下午回家了。来到大门口,一眼看到妈妈在屋门口站着,没敢进院。妈妈说:
“回到家啦怎么不进屋?快进来!”
“妈,找错啦!以后再也不敢了。”
“知道错就好,快过来,我不打你。快去看看你弟弟吧。”
妈妈真好!妈妈不打我了,还很喜欢我,有事愿意对妈妈说。
“四哥,四哥回来啦!四哥回来啦!”永沛从屋里跑出来,咯咯地笑着,手舞足蹈,张着小手向我扑来。
永沛的喊声夺走了我一切的向往,只剩下手舞足蹈张着小手向我扑来的永沛。
见到了永沛,他的伤全好了,这才放心了。
我从姥爷家的黄瓜地里偷着摘了四个小黄瓜(黄瓜还没下来,最大的长到四寸来长),放在衣兜里,准备回家给妈妈和永沛吃。被姥姥现了,可把我吓坏了,我以为非挨一顿骂不可。姥姥说:
“黄瓜刚结你就祸害,你看比大手指稍大点儿就摘下来了,真该打!去,到后院偷着吃去,别让你舅母看见。”
我说:“我不吃,是给妈妈和永沛的。”
姥姥瞅瞅我,笑了笑说:“你还真孝顺,真是个好孩子,吃个黄瓜还能想着你妈,我生了四、五个孩子没一个能这样,你可真是个好孩子。”
我笑了笑没吱声,我把黄瓜拿出来放在书包里。第三天是周六,下午我背起书包就往家里跑。
那是真想家啊!想妈妈,虽然妈妈有时骂我有时打我,细想想都是为我好。想弟弟永沛,我们俩形影不离在一起四年,能不想吗!想得坐不稳站不安,有时想得偷偷地哭。有人说,家里穷给孩子找个好地方读书,什么亲戚家、姥姥家,那是个多好的事啊。我不同意这种看法,只要他母亲在,只要他还有兄弟姐妹,孩子就不能离开,离开就是痛苦!
记得过五月节,我在姥姥家。那是周六的早晨,也是我盼望回家的日子。往常周六早晨要把我回家的东西准备好,到了下午我就可以回家了。可今天早晨我什么也没准备,就连我那双掉到水灶里的鞋都没拿出来,还泥头拐仗的在炕沿底下放着。姥姥问我:
“明天过五月节了,你回家不?”
我刚想说回家,话来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我想到明天姥姥家吃包子,是姥姥告诉我的,我总得给妈妈和弟弟拿回去几个包子。所以,我说:
“姥姥我不回家了,今年过五月节就在姥姥家过。”姥姥笑了,说:“你到有心眼儿,姥姥家明天吃包子,你们家没有白面不能包包子,你就在这吧。想回家明天再回去吧。”
听姥姥这一说,我高兴极了,周六早晨就盼周日。
到了周日,中午吃包子。这顿饭可吃得不容易,我得把给妈妈和弟弟的这份偷出来呀。往天吃饭我坐在炕里边,今天可不行,不得偷呀,我就坐在炕沿上。人没事的时候,吃饭也很自然,和大家一样,稀里呼隆往里吃。有事的时候,吃饭就不那么自然了,贼头贼脑,轻手轻脚的,眼睛不停地转,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一会儿拿两个包子下地走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在我第三次走出饭桌的时候,已经被姥姥盯上了。
姥姥突然问:“你干什么?你拿出去多少个包子啦?”
我一下子被吓住了,急忙把手背在身后,说:“我,我没拿。”
姥姥说:“还没拿呢,你手里拿的是啥,我都看见了。你一趟一趟的出去我都看见了,你不是把包子都包在毛巾里了吗!你手里还拿着两个。”
我这下傻眼了,没想到被姥姥全看见了。我用毛巾包起来4个,手里还拿着2个,一共6个包子。舅舅和舅妈们哈哈大笑,我婊姐李秀诊(我大舅的女儿)说:
“永秀,拿包子是要给你妈吧?”
我瞅瞅他们,说:“我要拿家去给我妈和弟弟吃。要不让我拿,那就算了吧。”我的眼泪来到了眼圈,但没掉下来。姥姥拍拍我后背,说:“这孩子,给你妈拿还用偷吗?你可真孝顺!吃完没有?吃完了你就回家吧。再多拿几个。”
姥姥一共给我2o个包子,我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同学们说:“过了礼拜三,不愁那三天。”我不行,过了礼拜三照样愁。从周四就开始盼周六,到了周六这天,心里就像长了草,妈妈和永沛的笑脸总在眼前晃动。有时做梦都梦到我和妈妈永沛在一起,又是风又是闹,永沛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永沛笑得哈哈的,十分可爱。一到周六的中午我就像宠子里的小鸟突然被放出来,心里顿时敝亮啦。因为周六下午不上学啦,我可以回家啦,可以看到妈妈了,可以和永沛一起玩啦。
我的胆子很小,天一黑就不感出屋,可能是老人们讲的神鬼故事在脑海中作怪。走路时总像身后有人跟着我,像要掐我脖子拽我腿,像要害我一样。如果非让我出去不可,就是不点灯的外屋地(厨房),也得点着麻杆儿照一照,看看有没有神,有没有鬼。如果到外面去,不是拿着火(点着一根长长的麻杆儿)就是一溜小跑,连头都不敢回,闹得头皮直炸。我弟弟永沛说:
“四哥以后再害怕我领你出去,我不害怕。有神有鬼我帮你,把他们都打跑。”
永沛这一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
有一次,天黑啦,我要出去撒尿,刚走进膝黑的外屋地,房门嘎吱一声开啦,我嗷的一声怪叫,回头就往屋里跑。我弟弟永沛刚进屋,在身后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回头回脑地看着,也跟着我跑进屋里。永沛边跑边问:“四哥,怎么啦?”
“我听见房门嘎吱一声,是你呀。吓死我啦!”
妈妈问:“咋的啦?跑啥?大惊小怪的。”
我惊魂未定,吓得直喘,吱唔半天没说出话来。永沛说:
“我一开门就听到我四哥的喊叫声,他又跑得那么快,几步就跑进屋里,是我四哥害怕了。”
妈妈瞅着我,笑着说:“刚黑天怕啥呀,看把你吓的那个样。都不如你弟弟,你弟弟都没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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