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排水沟切断村子中央东西方向的大道,水沟上有座石桥将大道连通,石桥的两侧,在水边上排列着很多平平整整的大石头,这是供给人们洗手、洗脚、洗衣服用的,宋军娘、小虎妈还有几个媳妇和几个姑娘在石桥北侧的石头上洗衣服,看见这群孩子吵嚷嚷向他们跑来,都停住了手微笑地看着这些活泼可爱的孩子。孩子们跑近了,宋军娘问:“你们跑什么呀?小心点儿,别摔跟头。”
拿蛇皮的黑小子站住说:“我们找卫生院张红啊姨去,给她送蛇皮去呀。”
其他孩子也都停住了脚,指着蛇皮对宋军娘七吵乱喊地说:“蛇皮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宋军娘仔细看看蛇皮说:“哎呀!你们胆子可真大,也不怕长虫咬着!”
“怕它?抓住黑瞎子我也敢骑上它跑几圈儿!”拿蛇皮的黑小子瞪大两只黑溜溜的眼睛说。
洗衣服的人们都笑起来。宋军娘瞅瞅那调皮的黑小子说:“好小子,有胆量!将来一一定有出息。!长大一定是一个勇敢的解放军战士!”
黑小子听到夸奖美滋滋地笑起来,小朋友们也都瞅着他笑起来。
小虎妈瞅着孩子们咯咯地笑了一阵说:“还要去找张姨呢,你们浑身是泥,还有光屁股的不嫌羞吗?快去洗洗身上穿上衣裳再去。”
孩子们互相看了看,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叽叽嘎嘎地笑起来。突然,一个孩子喊:“张姨来了!张姨来了……”
孩子们一窝蜂似的向张红跑去,边跑边喊:“张姨!张姨……”
几个小光腚子仍然被落到后头,洗衣服的人们看着这群孩子都咯咯地笑起来,小虎妈说:“这些孩子,没穿衣服就迎上去了。”
宋军娘对小虎妈说:“张大夫无休止是个好姑娘啊,连孩子对她都这么亲近。”
“张大夫那真是样样都行,卫生院支书不在家里这一程子,要不是她领着大家干,说不定卫生院叫副主任他们给整黄了呢!这一程子副主任领着他们那些王八蛋闹得多凶啊!不让大夫看病还不算,还打人砸东西。我说,这个王八蛋,他怎么不让车压死!”小虎妈越听越气愤。
大菊子说:“永沛?永沛去能行吗?他那么小,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走动吗?那可是满山遍野地跑啊。我看你就把他留在家里,等咱们回来多给他点儿杏子呗。这又过江过水的也不方便。”
盛连生来了,听说要去打山杏他也要去。你们到哪去?到南沙坨子?昨天我看见张殿森了,他说南沙坨子的山杏可厚了,树上结的可多了,一伸手就能摘一大把,今天去也不能少打了。
杨勤说:“那你就去。能走动啊?正好你去好领着谷永沛。”
“那好,我领着谷永沛。”
我说:“我要领永沛出去玩玩儿,不用他上山,咱们把他放在船上,让他在船上玩儿,等咱们回来,就把他领回来了。”
“能行啊?他不能哭啊?他要是哭起来可咋整啊。唉,让盛连生跟他在船上呗,等咱们回来多给他点儿山杏。”大菊子有些怀疑。
我说:“不能哭,他可听话啦。让盛连生跟他在船上也行,打回山杏给盛连生一些。”
杨勤说:“咱们走,用我家的船,今天我家的船没去东江沿,在家闲着呢。今儿个得用船,不用船不行,要是没有小孩子跟着,咱们几个趟水就过去啦。江水不深,最深的地方才到大腿跟儿,就是江面太宽了,有半里多路。”
就这样,杨勤、大菊子、盛连生、我和永沛,坐上船杨勤划着呼呼悠悠的过了江,到了江南岸。
我对永沛说:“你在船上等着,我们去打山杏,一会儿就回来。”
永沛正在那玩儿一条小鱼,在中间的船格子水里用手抓小鱼,他正玩在兴头上,一个人还咯咯的笑着。抬起头看看我,点点头,说:“你们去吧,我和盛连生在这等你们,快点儿回来呀。”
杨勤、大菊子和我,我们三个人拎起筐,向南沙坨子跑去。
一到南沙坨子,我们先往东去,找了半天没找到,连棵杏树也没找到。又往西去找,走出去老远了才找到一崴子杏树。这里的杏子结得又密又大,不多一会儿,就摘了半筐。杨勤说:
“咱们再往南走走,那面的杏树可能更多。”
我们拎着筐一起往南跑,刚跑过一个山包,就看见山包下一大片杏树。大菊子乐得合不上嘴,他哈哈地笑着说:
“这下可找到杏树的老窝了,你们看!这杏树老大了,这下子可要摘满筐了。”
杨勤说:“这下子你可干着啦,一会儿就能摘一大筐,够你们家吃好几天啦。”
大菊子说:“还能吃好几天?一天就没。我家人不多,可是,把装杏子的筐往炕上一放,一会儿功夫大人小孩就坐了一炕。你一把我一把就没完了,还有的小孩把兜子都塞满了。你听着吧,什么动静都有,巴嗒嘴的、嘶嘶哈哈的,还有小孩子尖叫的。”
杨勤说:“你家多好啊。”
我们到南沙坨子大概有两个小时了,我们三个连说带笑,连风带闹只觉得不多一会儿。杨勤还要往南找,突然听到东面有狼嚎。声音像是离我们很近,那嚎叫声很深沉,像喊、像哭、又像叫,很吓人。我的心里一哆嗦,头发根直发炸,我对他俩说:
“快走吧,有狼叫,这叫声离我们很近,好像就在我们跟前。太吓人了,要是永沛听见他非害怕不可,还不吓哭了。杨勤说:
“走吧,怕是谷永沛己经听到了。”
“谷永沛那听不到,就是听到了还有盛连生呢,不能害怕。”大菊子毫不在乎的摘着山杏。
我说:“不行,永沛胆小,得赶紧回去。”
我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谁也没说什么,拎着筐就往回跑。
来到停船的地方,天哪!船上没人啊,我弟弟永沛哪去了!盛连生哪去了!我只觉得头嗡嗡在响,眼晴也不好使了,手脚忙乱,我真是惊荒失措了。心里只想着一个字,但又不敢说出来,那就是:
“狼!可怕的狼!”
我下到水里就往前跑,眼睛也看不清了,只觉得眼前一片白。
他们在呼喊:“永沛、永沛、永沛。”“盛连生、盛连生、盛连生。”
他们的眼睛在条通里,在塔头圈里,在水面上搜寻。
我们停船的地方,有五步宽,长有四十步,两边长的柳条子不太密,中间夹杂着塔头墩子。突然杨勤用手指着说:“永沛在那呢!永沛在那呢!”
我们朝他指的方向一看,永沛在一个塔头墩上趴着呢。我劈里捕窿跑到跟前,抱起来亲了两口,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永沛像傻了一样,两眼直勾勾地瞅着我不吱声。我问永沛:
“盛连生呢?你喝老汤(水)没有?”
永沛说:“他回家了。我没喝水。就是刚才我奔这个塔头墩子的时候水把我没了,我往前一窜就上塔头墩子了。”
人的求生**多強啊!我不敢往下想了!水已经把他没了,他靠自已往前一窜上了塔头墩子。如果当时他的腿不好使了,不会往前窜,永沛不就没命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永沛说:“我冷,咱们回家吧。”
大菊子问永沛:“你为啥不在船上坐着呢?下水干啥去呀?这也多危险啊!”
永沛说:“盛连生回家了,我害怕,我也要回家。我听到狼叫唤我就害怕。”
我回到家中把永沛放在屋里,怕妈骂我,胆胆憷憷的出门就走了,回到姥爷家。后来听说,永沛得了一场大病,发烧39度多,病了一周多。
这件事一直没敢对妈说,也没敢对别人讲,永沛也不会对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