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惜落见被他知觉,遮掩不过,索性一跃而下,悠悠等四人也都跟着跃下。齐敬宁醉眼惺忪看着众人,见到正是他日思夜怕的韩惜落。猛可里狂性大发,呵呵大笑,抽出长剑,乱挥乱舞,指着韩惜落骂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小畜生。怎么?本大爷当日心慈手软没杀你,你又跑来这里束手就戮吗?”韩惜落道:“师父待你不薄,你却为夺掌门之位杀死恩师,简直丧心病狂,天理难容!今天我要用你的血来祭奠师父亡魂。”齐敬宁狞笑道:“好,好,且看是谁的血先流干。咱们今日便大战三百回合,不死不休!”说罢,挺起长剑直取韩惜落。
韩惜落想到萧沐怀被他所害,自己又险些命丧于他奸计之下,不将他碎尸万段,如何出得心中这口鸟气?见他长剑刺来,叫道:“今天就用你的命来祭剑!”逆鳞如有感应,腾蛇一般飞出剑匣,一道寒光闪过已持在韩惜落手中。
那逆鳞戾气极重,一经出鞘,刹那间,阴云蔽月,杀气遮天。正是:煞气冲天倚神兵,万般恩怨一招休。
那齐敬宁武功本就不如韩惜落,上回若不是有七人使动“七星剑阵”,加上韩惜落不忍杀伤段韶,齐敬宁如何擒得住他?这次齐敬宁的师弟大半已被他自己杀死,剩下的四散奔逃。他如此倒行逆施,早已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韩惜落心中满是杀意,再也不存丝毫仁慈之念。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齐敬宁踏上一步,一剑刺来。那逆鳞竟化作一条银色巨龙,张开利齿,迎着剑锋咬去。一招间,将齐敬宁连剑带臂,一口吞没。
熊百川、柴羽、曾书秋、悠悠在旁无不惊得瞠目结舌,一颗心砰砰乱跳,心道:“难怪端木空当年横行天下,这逆鳞竟是活物!不,应该说是妖兽。威力忒也霸道!”
齐敬宁一条胳膊被齐肩咬下,直是痛入骨髓,大声痛呼,惨厉非常。
悠悠见韩惜落一招间便击败他,心中欢喜,道:“这种人就该有此下场!”说着便要跑到韩惜落身边。猛可里听到韩惜落大叫:“别过来!”悠悠一怔,收住脚步。众人看时,却见韩惜落双瞳呈血红色,浑身颤动,一柄剑握在手中抖个不停,悠悠惘然道:“怎……怎么了?”
此时,韩惜落脑中反复映出一句话“倘若真气不继,势必遭其反噬,到时剑控人心,走火入魔,永堕地狱,万劫不复。”他这一击实是使出全力,一时间真气不调,运气片刻便即镇定。这时才隐约感到这逆鳞的凶险之处。
只见齐敬宁突然跪倒在地,求饶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小师弟只要你不杀我,我……我告诉你所有的事,告诉你谁是杀死师父的幕后主使。”韩惜落心中一凛,他也早就有所疑心,以武功而论齐敬宁决计伤不到萧沐怀分毫,又如何会被他轻易杀害,定是用了些阴谋诡计。便问道:“是谁?”齐敬宁惨然一笑,道:“自从你逃出断魂塔以后,我早料到自己始终难逃你的毒手。冤孽啊!冤孽啊!我才是本派大弟子,照理我才该是本派继承人。为何师父只钟爱你一个?处处偏袒着你。就连这掌门之位也要传给你。”他说到这里流下泪来,又道:“那日你偷偷下山,我早在暗地里瞧见了。我到你房间里见到了螭龙玉扳指和那封信,胸中妒火中烧。一怒之下,便烧了那封信,藏了扳指。师父多日不见你,便派我下山去寻你。嘿嘿,也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下山之后寻你不见,却遇到了一个人。他知道我是仙霞派首徒,又似乎知道我的心事,说要助我早登大位,给了我一包‘七窍玲珑’。”众人“咦”的一声,齐声道:“七窍玲珑?”悠悠心中隐隐有不详之感,想道:“那‘七窍玲珑’不是爹爹的独门秘药吗?他怎么会知道?”想到这里便不敢再想下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齐敬宁道:“此药无色无味,中毒之人的心脏会有七个细孔,故名‘七窍玲珑’。饶是师父这样的高手也难以知觉。之后我骗得师父一起下山来找你。你看师父多疼你,劳师动众带了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来寻你。”韩惜落心中感触良多,不觉潸然泪下,心道:“师父果然对我疼爱有加。”
齐敬宁续道:“下山之后,我每日将这毒药混入师父酒中,起初我还有些害怕,想不到他居然真的察觉不出。没过几日,他果然便毒发身亡。等那老东西死后,我暗地里将那个人给我的金银财帛,买通了几个良心给狗吃了的师弟,一齐指认是你杀了师父。嘿嘿,也是你平日得罪的人太多,门中弟子早就对你有所不满,听到你落难,谁都恨不得踩上一脚。哈哈,哈哈。”
韩惜落听他兜了半天圈子,却不说那个人是谁,喝问:“那个人是谁?”齐敬宁呵呵一笑,道:“小师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你还没有答应饶我一条性命,我如何能告诉你他是谁?”韩惜落犹豫片刻,答道:“好,我答应你。你只消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饶了你这条狗命。”齐敬宁哈哈大笑,道:“好,君子一言。”韩惜落接口道:“快马一鞭。”齐敬宁道:“那个人便是司马炽。”
悠悠听到“司马炽”这三个字,当真如同晴天霹雳,脑中一阵晕眩,双膝一软,险些晕了过去,熊百川在旁急忙扶住。
韩惜落也是心中一片混乱,连声大叫:“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说谎……你一定是在说谎骗我!”齐敬宁并不知道悠悠便是司马炽的独女,亦不知她与韩惜落的亲密关系,心中奇怪,道:“此事关系到我的生死,如何会信口胡言,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司马炽这厮野心勃勃,想要一统武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师父执意反对他,不肯并入他门下,早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设计除去也在情理之中。唉,起初我还道他是赏识我,真心帮我夺得大位,想不到我也只是他手中一枚棋子罢了。他用完我便欲弃之,要我从宝座上滚下来,以他为尊。哈哈,哈哈,我们都不过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罢了。”
韩惜落这才想起萧沐怀、端木空所言,都说这司马炽野心勃勃,武功极高,心机极重,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心中倒是信了他这话,冷冷的道:“好,我相信你。我自会去找司马炽报仇,你可以安心下去见师父了。”齐敬宁大惊失色,战兢兢道:“你……你说什么?”韩惜落举起逆鳞,又道:“我说你可以安心去见师父了。”齐敬宁没料到他会食言反复,只吓得魂不附体,大骂:“你这个小畜生要做什么?你个小王八羔子言而无信,死后一定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言犹未绝,韩惜落手起剑落,砍下他的人头。
他提了齐敬宁的人头,找到萧沐怀的灵牌,将人头祭在灵前。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说道:“师父灵魂不远,弟子杀了这个不肖之人与师父报仇雪恨。只盼师父神灵庇佑,让我查出幕后主使是谁。”
悠悠在旁早已哭的和个泪人似的,抽泣道:“若真的是我爹爹做的,你要怎么办?”韩惜落心下一片惘然,不知所措,默然不言。悠悠伸袖抹了抹泪水,又道:“你要杀了我爹爹对不对?”韩惜落更是无言以对,想要开口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悠悠又气又急,顿足道:“好,好,我这便回家问个清楚。如果真的是我爹爹做的,你便连我也一起杀了好了。”说罢,转身便奔下山去。
熊百川心中气苦,叹了一口气,道:“怎么好端端的会生出这桩事来?这下该如何是好?”韩惜落向三人一拱手,道:“我现在去相劝她,只怕她也听不进去。麻烦三位帮我照看一下悠悠,相送她到南京。”曾书秋见如此变故,知道旁人也不便多言,抱拳道:“我们这便赶去,自保悠悠路上周全。韩兄,你自珍重。”韩惜落再三相谢,三人自都下山追赶悠悠去了。
韩惜落心中郁闷,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只见偌大的殿宇中,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四周摆列陈设与往日俱是相同,只是众多师兄弟已然不见了踪影,大有物是人非之感。思忖:“看来众多门下弟子已被齐敬宁屠戮殆尽,仙霞派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散的散。历代先辈的心血都已毁于一旦。”想到这里胸口一酸,只觉对不起本门,当初私自下山之举实是大错特错,不觉眼中堕泪。
正神思恍惚间,忽然隐约闻得几声妇女哭泣之声,韩惜落心道:“听段师兄所言,齐敬宁这厮大肆搜罗美女,莫不是藏于此间?我先放了她们出去才是。”循声寻去,来到一间房前,一脚踹开大门,里边一群女子只道是齐敬宁来了,吓得唬作一团。
这齐敬宁一朝大权在握,立时便变得沉湎酒色,昼夜荒淫。房中果然藏了数十个妇人,韩惜落将齐敬宁的死讯告知她们,尽数放她们回家。那数十个女子一齐跪倒,连连叩头谢恩,都道:“公子大恩,实是重生的父母,再长的爹娘。”说完,便纷纷离开了此处。
韩惜落心中愤懑,想道:“这个畜生勾结官府,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罪孽深重。那狗官得了贿赂开只眼,闭只眼,也不问百姓死活,定不是个好人。明日我便为民除害,顺道去取了这狗官性命。”言念已定,便回到房中,权宿一宵。
次日平明,韩惜落便起身下山,直奔府衙门口。此时正值知府升厅已罢,退在衙内。这知府姓于名素,为人性贪,因昔年与朝廷一名权臣有缘,二人臭味相投,沆瀣一气。他又在权臣落难时救过他一命,此后二人便是过命的交情。后权臣发迹,他也得以提拔重用。于素多得齐敬宁馈送浸润,是以向来对他所作所为,网开一面。
于知府正自在衙内看着许多金珠宝贝,脸上堆满了笑容,欢喜无限。忽听韩惜落大叫入来:“狗官,快快出来受死!”他听得有人在外喧哗,怒气冲冲,走到衙前,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刁民,胆敢辱骂本官?来人啊,给我抓住这厮,狠狠地打!”左右两边早走出七八十个虎狼一般的公人,一发拥上,来拿韩惜落。
这七八十个公人虽然人人虎背熊腰,力大如牛,但拳脚上的功夫却稀松平常的紧,如何是韩惜落的对手?只见韩惜落拳来打倒,掌来劈倒,指来戳到。一阵拳打脚踢过后,堂上半数公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余下的三四十个吓得手足都麻木了,动弹不得。韩惜落大喝一声:“不关你们的事,要命的还不快滚?”那三四十人吓得屁滚尿流,连跌带撞冲出府衙。
那于知府见他如此了得,惊得魂魄都不见了。刚想从后门逃出去,哪里还来得及?被韩惜落一耳刮子打的满口鲜血,一把劈胸揪住,喝道:“狗官,你得了齐敬宁不少好处吧?”于知府哪里敢认?推脱道:“英雄饶命,下官为官最是清廉,一心为民做主,天地为证,日月可鉴。”韩惜落冷笑一声,道:“你不见正厅戒石上所刻‘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苍难欺’吗?”说着,揪着那于知府冲入后堂。
一进房门便见于知府适才所玩赏半日的金珠宝贝,熠熠生辉。于知府心中叫苦不迭,韩惜落喝道:“你为官清廉如何会有这许多金银珠宝?这回须抵赖不过,在阎王爷面前休说是我冤枉了你!”
那于素为人甚是狡黠,知道自己已是无法抵赖,慌忙跪下,“咚咚咚”不住磕头,求饶道:“好汉饶命,你只须放过下官这条狗命。这些金银都是孝敬你老人家的。好汉如此英雄,下官定当上奏朝廷,敕封好汉个一官半职,来日高官厚禄,峨冠博带,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岂不是好?”
韩惜落呵呵一笑,不屑道:“你当官不为百姓做主,只图一己之私。岂知这荣华富贵便如佛经中所言:‘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似你这般的国贼禄蠹,往后也只是戕害良善,荼毒万民,如何饶你?”说罢,举起右掌向他头顶劈去。于素天灵俱碎,立毙当场。韩惜落割下他首级,携了金银飘然而去。趁夜间无人,将他首级悬于市曹,钱财散于贫苦百姓。百姓自来受尽这狗官欺凌,见到他如厮下场,无不拍手称快。正是:
天子脚边太聪明,谗言一语戕忠良。
杀人越货不闻声,洗劫百姓何亲临?
来来来,一层层侵剥百姓之皮;看看看,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
又云:
十年寒窗功和名,本应报国兴社稷。
百载终归尘与土,缘何贪婪酿祸胎?
此后数日,韩惜落便似是无主孤魂般独自游走,飘飘荡荡往南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