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太子妃是不是真的想杀楼将军?”
微风如熏,鸿萧骑马慢行于广阔草原上,风一阵阵吹过,扑簌着长草,浪潮似的滚来。他听到问话,也不回答,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身后一小队侍卫跟随,落后他一段距离,似乎不敢向前,他的身边只跟着庞辉一人。
夕阳西下,远远望去似一斛血色悬于天边,薄弱的光芒渐渐消退。他想了想,伸手拉住缰绳,翻身下马。
随身侍卫见他举动,皆没有言语,面色清冷,有条不絮的跨下马背,拉着缰绳跟在他身后。
“你方才说什么?”似刚刚听到一般,他侧首看向庞辉,“我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淡淡的一句话,说的波澜不惊,可庞辉在听到的一瞬间,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蝉,心中疑惑,不知他这话是何用意,沉吟许久,才壮着胆子重复一遍,“回殿下,属下说,太子妃是不是真的想杀楼将军?”
“哦,”出乎意料的平静,鸿萧竟没有任何反应,“她不想杀!”
“啊?”庞辉惊呼出声,满脸不可思仪,“可是昨天成将军派人来报,楼将军身中三剑,已是危在旦夕。”
很缓慢的点点头,鸿萧牵着马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周围长满长草,高至腰间,他每走一步,都要踩下几棵,暗沉的水渍自长草染在他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袍上,他看也不看一眼,只自顾自的向前踱着步。
这样的情景,与梦中的多么相似,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失去吟婉,所以他徘徊,他无助,直到他走到道路尽头,等着他的,是一个岔路口,一边是佛光庙堂,一边是沉幽林荫,他没有犹豫过,因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千秋霸业,帝王之名,不过是浮华一场,过眼云烟。
滔天权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却只想换一个吟婉在他身边……
鸿萧蓦地顿住身形,茫然失措的望着远方,神色恍惚。
“她不想杀他的,若是她真心想杀他,为何不一剑穿心?”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的庞辉身体一震,不由得脱口问道:“可太子妃受了伤,若是不想杀楼将军,何必用剑刺自己?”
“刺自己?”缓缓的摇摇头,鸿萧笑的苦涩,“她那一剑,哪里是刺的自己,明明就是在刺我的心……”
庞辉明显不能理解,只怔怔望着他。
鸿萧转过头,眸光如平常般淡然,“如今我与成将军里应外合,将楼氏兵将前后拦截,且岳都人马齐至,楼章王败相已现,你到是说说,若楼誉兵败,该当如何?”
庞辉微一思索,稳声答道:“自然是九族不赦,满门抄斩!”
“那么楼林若是落入我手中呢?”鸿萧向前迈开步,眉头折起,状似不经意的一问。
落入他手中?
庞辉愕然,心中暗想,这该有什么异议?自然是与父同罪,就地正法了!
但是他这样问,难道是与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有关?
“殿下的意思是……”他微一停顿,注视着鸿萧脸色,缓声道:“太子妃想保住楼将军?”
鸿萧扫他一眼,神情深沉,唇畔噙起淡笑:“你不是都想到了吗?”
“可这是为什么呢?”庞辉盯着他,似乎很讶异这个答案,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恐惧,若不是他与鸿萧之间有着多年的感情,打死他他也不敢这样问,可是既然问了,他便想弄个清清楚楚,“保住楼将军,对太子妃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什么好处,”鸿萧笑地随意,轻轻旋过身,一袭刺金飞龙衣袍随风而起,衬的他仿若画中走出的谪仙。
轻呼一口气,他悠然道:“你与吟婉没有接触过,自然不了解她的为人,有的时候,她做事情根本不需要理由和好处,如今她想要保住楼林,若说要原因,只怕她还是对当年不情愿的出嫁耿耿于怀。”
“耿耿于怀?”庞辉几乎想不出吟婉为何会这样,挑眉问道:“殿下待她那般好,她为何要耿耿于怀?”
鸿萧微微垂下眼,话语因涉及到吟婉而变的轻柔,“她生性执着倔强,最不愿被人勉强着做事,当年是我用计在先,并不怪她。而且待她极好的,这世间又何止我一个,楼林待她,也不比我差多少。她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受不住别人待她好,待她一分好,她恨不得以十分相还,楼林情深义重,天日可表,吟婉又岂会对他痛下杀手。”
他话语句句属实,却叫庞辉听的心神恍惚,草波如浪,随风飘荡,庞辉心中一乱,不禁道:“这世间竟还会有这等爱憎如火的女子,当真是难得一见。”
鸿萧点了点头,似有回忆,似有伤感,“她心明如镜,知道楼林落入我手必死无疑,而她若是私自放走楼林,我心里又会气恼,楼林依然是活不成,所以她施了个苦肉计,她是在告诉我,若楼林死,她用命赔,我如果舍得她死,便不放楼林。”他面色凝重,偏偏又轻笑出声,“她就是吃定我的不忍,所以才会有此一举。”
“那殿下就这样放了楼将军?”
“不放我能怎样?”鸿萧默默走在草间,衣摆片刻间已经脏污一片,“我不能让她再有事,若是失去她,还不如让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