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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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痛中,俞筱晚飘荡到了半空,俯视一切。

  她的身体已经化为灰烬,赵妈妈晕厥过去,睿表哥哭得声嘶力浆舅父流下悔恨的泪水,舅母一脸悲痛地指挥着府中的仆人仆妇们准备后事……

  摒退了左右之后,曹夫人安抚神情呆滞的儿子道:“我的儿,你且节哀吧。咱们并未欠晚儿什么,她若是个明事理的,就应当主动替你着想,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如何能帮衬你的前程?对你没有帮助,又凭什么想占这正妻之位?况且咱们不是早就说好,明着敬那怜香县主,实则偏宠她一些么?这样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要当着你的面自焚,真是……唉,死者为大,我也就不说她什么了。”

  “儿啊,那怜香县主可是摄政王妃的亲妹子,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更难得的是对你一片痴心,娶了她,对你只有好处。你听娘的话,快快振作起来,过几日就去安国公府下聘,采礼娘都挑好了,就是晚儿房里那对斗彩折技花卉春瓶,那可是前朝的古物,幸亏未烧坏。有了晚儿的那些身家,你想结交什么权贵结交不上,还可以到朝中捐个官儿……”

  曹中睿听得心烦,斜乜了娘亲一眼,眸中难掩伤痛和自责,可是面对着母亲强势的目光,却又只能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原来如此!

  睿表哥竟然是完全知情的!

  心中的讶异如同惊涛骇浪,瞬间摧毁了俞筱晚的理智!你的柔情蜜意,难道只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听令于“未来婆婆”吗?你们跟叔伯们一样,只是想将我的身家占为已有吗?

  一腔柔情,一片纯良,换来的全是欺骗,怎能不让她痛!怎能不令她恨!

  俞筱晚瞪大眼睛,想冲过去,、狠咬,厉声质问,发泄心中的愤怒。可是,她的身子悬在半空,一动也不能动,而且,随着她心中的怒火越来越脯身上那已然消散的灼痛感又席卷而来……

  “啊——”

  从黑暗中惊醒,俞筱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呯呯呯地剧烈跳动,那种痛彻心扉的被背叛与被欺骗的愤怒,还在灼烧着她的理智。

  半晌后,她的心跳才趋于平缓,艰涩地睁开沉重的双眼,转了转眼珠,四下张望。

  入眼的,是一方板岩蓝的斜纹绸方顶床帐……她的房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床帐?难道,这里是地府?

  俞筱晚惊骇着,迟疑地伸出手看,白皙、细嫩,只是手很小,似乎还是年幼时的样子。

  外面的人似乎察觉了床内的动静,床帘被一只素白小手挑起一角,一张可爱的圆脸伸了进来,一见俞筱晚睁开了眼睛,立即惊喜地道:“姑娘可算是醒了,觉着还好么?要喝水么?”

  俞筱晚越发惊骇,试探地轻声唤道:“初云?”

  初云弯了弯眉,却不敢笑,“姑娘怎么好象不识得婢子了似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俞筱晚倒抽一口凉气,原来真的是在地府,所以她才会与三年前投井自尽的初云再度见面。

  初云,竟不怨她呢。

  俞筱晚热泪盈眶,一把抓住初云的手道:“初云,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应当为你求求情的。”

  现在想来,这都是舅母的计划,先一步一步除去她的丫头,再自己的人安排到她的身边。否则,不过是与旁人争吵了几句,就算要罚打板子,为何要用那种不体面的方式?

  曹府里打板子分为两种,一种是衣裳整齐地挨打、一种是扒了裤子,虽然打板子的是老婆子,可殊着腚被看了去,也会令年轻娇气的大丫头们体面尽失。而且,初云挨板子的时候,竟正巧有一个外院的男管事“无意间”路过,将初云的难堪状看在眼底,这才令初云想不开,投井自尽的。

  都怪她太软弱,纵然对事情的始末怀有疑问,却也不敢向盛怒中的舅母求情,才会令初云香消玉殒。

  真是恨死自己这种性子了!

  初云被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慌得忙将初雪和赵奶奶给唤了进来。

  痛哭中的俞筱晚忽地一顿,抬眸看了赵妈妈一眼,旋即扑到赵妈妈的怀里,哭得更加伤心,“妈妈为何也到地府中来了?”

  赵妈妈愣了愣,方才叹息道:“哎哟我的呀,你不过是坐马车走远路不习宫吐了一场,没事的。”嘴里却不曾应和“地府”二字,怕听到,又会想起刚刚谢世的双亲,又会哭得晕厥过去。

  “啊?”俞筱晚顿时怔住了,眼泪也忘了流。

  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经过反复多次的确认再确认,她终于接受了自己重生到四年前的事实。这一年,父亲忠信伯在打猎时,不慎从马背上摔下,医治无效而亡;母亲悲伤过度,也跟着去了,丢下年仅十一岁的她,被豺狼虎豹一般的叔叔伯伯们包围。人人都争着抚养她,以为可以由此继承到忠信伯的爵位,可是朝廷却收回了爵位,另赐了她良田数百顷,财宝无数,作为补偿。

  她还记得,若不是表兄曹中敏来接她上京,替她与叔伯们周旋,她只怕会被叔伯们生吞了去。可是,不论多么感激敏表哥,她也不想再踏入新建伯府,不想再看到舅母伪善的笑脸,不想再感受睿表哥虚伪的柔情……

  只是,待她完全接受重生的事实之时,马车已经停在了新建伯府的二门前了。

  ……

  “何嫂子,你先带人将表的行李搬到莲香阁,再洒扫一次。”

  “请表的妈妈和两位小妹妹去小茶房吃杯茶。”

  全都安排好了,芍药才折返入暖阁。

  暖阁里,还是哭声一片。

  曹老夫人只要一想到女儿女婿早逝,只留下了晚儿一个独女,就伤痛得几欲晕过去。

  曹清儒亦是虎目含泪,轻拍着外甥女瘦小的脊背,无言地安慰。

  曹夫人张氏拿帕子不住地紧压眼角,揉红眼睛的同时,还作势擦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芍药收到曹夫人的暗示,忙上前轻轻顺着曹老夫人的背,开解道:“请老夫人节哀,就当是心疼表吧,她这眼睛可再哭不得了。”

  曹清儒也从旁劝解,老夫人曹何氏这才慢慢收了泪,睁着浑浊的眼睛,看向眼前的小人儿。

  十一二岁的年纪,白玉一样晶莹剔透的皮肤,两颊因伤感而染上的,苹果般的惹人怜爱,眉目还未长开,尤其眼睛哭得肿成一条缝,但却仍然能看出,日后定然是个大美人。

  哭泣的时候,红艳艳的小嘴一张一翕的,跟她娘一个样子。

  俞筱晚抽泣着道:“母……母亲要晚儿,代……她在外祖母膝前尽孝。”

  曹老夫人心疼地抱紧俞筱晚,安慰道,“乖孩子,以后你舅舅舅母必定拿你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你就安心住在这里。你没有兄弟姊妹,敏儿、睿儿就是你的兄长,雅儿就是你的妹妹。”

  曹清儒不擅表达情感,只慈爱地看着外甥女,用力颔首。

  张氏则赶紧郑重介绍自己的一双儿女。

  俞筱晚忙起身与表兄曹中睿、表妹曹中雅相互见了礼。

  曹中睿仍是同四年前一样,看着她微微一笑,从墙边的长条几上摆着的耸肩美人瓶里,摘下一朵清雅美丽的惠兰,轻轻递给她,笑道:“晚儿妹妹真是仙子一般的人儿,只有这样艳丽耀目,姿容窈窕,风韵高雅的惠兰,才配插在晚儿妹妹的发间。”

  那一笑,如同春风抚过围墙,令得院中百花怒放。小小的年纪,就已经有了日后京城三大美男的风范,难怪自己会倾心呐。

  俞筱晚忍住心中的酸涩和几乎要冲出口的质问,伸手接过了那朵蝶形的花儿,却没有如同四年前那般,含羞插在发间,而是垂头掩饰眼中的恨意,语气伤感地道:“重孝在身,纵然是素色的花,晚儿也不敢簪,还请睿表哥见谅。”

  再一次踏入舅舅的伯爵府,一切又要从头来过。

  可是这一次,一切都会与从前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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