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个人,二十多年来,你一直将她奉为信仰,在你心里,她是有如神袛般存在,你以为她是圣洁的天使,一朝惊变,她从天堂入地狱,幻化为嗜血的恶魔。
“喂,说话,在哪儿呢?”管理学那老头子啰里八嗦,又拖了半堂,一下课他就打给顾小北,那女人一贯地没心没肺,有几天没跟他联系了。
“你猜。”对方还能开玩笑。
“不猜。”他没好气地回了句,真想赏她一暴栗,那女人到底有没有当人未婚妻的自觉?
顾小北从后面抱住男子的腰,电话还搁在耳际,她凑近他耳朵,“生气了?我都来接你放学了。”
男子反过身体,将她夹在腋下,看了她一眼,作挑眉状,“无事献殷勤。”
顾小北顺溜地回道:“非奸非盗。”
许鸣切了一声儿,更紧了紧她。
顾小北亦往他怀里偎了偎,喃喃道,“我对你好是应该的,因为你值得。”
男子突然说不出话,舌头像打了结,因为她的一句话,心子在胸腔里晃悠,随时都能脱跳而出。
两人肩并着肩,踩着C大的林荫道,月亮照着荷塘,静悄悄地,偶尔掠过一丝风,恬静的荷塘又掀起波光粼粼。
顾小北想到三年前,也是这样闲适的月夜,刘华背着莫小米,许鸣背着她,他们沿着C大的林荫道赛跑,“谁赢了?”她突然问。
“我们。”他回道。
她错愕着望向他,她这样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他竟然也能会意。
他歪着嘴角,似笑非笑道:“怎么,现在才发现我的好?”
她看着他,眼睛慢慢弯成天上的月牙儿,也许,痛苦并不意味着结束,相反,它可以是幸福的开始。
几天后,他们又约在羲和,莫小米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麻将桌上,手起牌落,颇有乃妻风范,刘华在一旁,又是端茶又是递水地,倒像个准爸爸的模样儿。
趁和牌的空档,许鸣边点了根烟,边调侃道:“我说哥们,以前怎么就没看出你是个妻管严?”
刘华一副不以为然,径自朝莫小米嘴里喂了块蛋糕,“你懂什么,我这是为伟大的造人事业作出光荣贡献,”顿了顿,那厮不屑道,“说了你也不明白,等你俩有的时候,就能体会当事人的心情了。”
许鸣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翘腿坐着的顾小北,心里一阵发慌,顾小北赶紧指着牌桌子,“碰,碰???”连珠炮似地说出一串。
许鸣碰了牌,桌子底下,拿膝盖也碰了下她的腿。
双颊一阵火烧,等到一圈打完,她借口上洗手间,这才行至门爆身后的莫小米又朝她喊道:“要不要我陪你?”
她连忙摆手,手脚利索地闪出门外。
她在洗手间了半天,想到她百分之九十九地要同许鸣结成夫妻,心里就莫名地恐慌,结婚,三年前,不是没试过,只是从朋友到夫妻,落差到底有多大,如人饮水,冷暖她却不自知。
从洗手间出来,不远处的露台上,男子背对她,单手扶着栏杆,另一手还夹着烟,垂在笔挺的裤缝线旁,如果这样的背影,她已经有九成的把握确定是他,那么她再一偏头,看见那柔光下晦暗不明的侧颜,她更有十成十的确定,是他,那个近在眼前,却似远在天边的男人。
她怔立着看了两秒,随即准备离开,迈出的步子却不自觉轻了些,下意识不想让他发现罢,她这样想着。
“连打个招呼都不愿意么?”他戏谑道,未回头,原来,他对自己还是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因为他一句话,她浑身僵直,杵在原地,踱不动脚步,顿了顿,他才终于转过身来,“原来我们的关系已经生疏到这个地步了。”他接着上句,眉梢讽刺的意味更为明显。
人生何处不相逢,何况他们还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
“我以为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她说得直白,很冷漠的样子。
“那是你的想法,我跟你没完。”背抵着栏杆,他这样说着,喉结微微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多日不见,她产生的错觉,他瘦了许多,本来已经不算饱满的颊,愈发凹陷,棱角更为分明,所以她才会注意到往日根本不甚明显的喉结。
对于她明显不在状态的神情,他略微恼怒,又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跟你没完,你听见了么?”情绪牵动小腹,方才稍稍缓解的绞痛,卷土重来,他缓缓地将夹着烟的手移至上腹,作若无其事状。
她瞟了他一眼,清淡地说,“你脸色不怎么好,少抽点烟吧,我走了。”说完她挪回视犀步履轻盈地走向转角。
寒怒交加,这样激烈的情绪竟足以庚,生理上凶猛的疼。
她站在彼岸,说着那样客套而疏远的话,仿佛他们是维持着可有可无关系的两人。
他跨出一大步,掣住她的手肘,迫使她面对自己,“不要结婚。”看着她的戒指,酝酿了满腔的妒意,话到嘴爆倾吐出来,才发现少了许多底气。
她望向他,秋风很劲,却吹不动他拧紧的眉毛,如果她已经决定放下仇恨,接受她应该接受的幸福,她不想和他吵,“我承认我爱过你,可是爱情,早在你结婚的那一刻便停止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们是两条平行犀是他不守成规,倾斜了一点,又或是她经不住,中途改变了方向,如此,总之,他们有了属于彼此的交点,只是错过了交点,从此,天各一方。
他卡住她的肘骨,那种深刻的痛觉,已经轮回了好几趟,额际的虚汗亦在发生与风干中反复,他依然面色如常,笃定道:“那就重头开始,再爱上我。”
她苦笑,缘何又重蹈覆辙,和一个自私到极点的人,说这些愚蠢到极点的话。
她试着要甩开他的手,没料到,却真的轻轻松松便甩开了,脱离了他,她一刻也不停地赚后面半天没有动静,她忍不住稍微偏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看见的时候,他已经顺着墙身,刚才滑坐在地上。
仿佛那一刻,心子都停止跳动,她冲过去,稍嫌吃力地扶起他,他一腿曲着,薄唇紧抿,像是昏厥过去,眉毛却拧成一团,丝毫没有松弛。
“你怎么样了?”慌乱中,她发现自己笨手笨脚,这样近距离的看他,才发觉他的脸色惨白得骇人,她不是早该注意到的么,却不甚在意,也许是潜意识中,顾灏南是强悍如神袛般存在,她根本没想过,他也会像这样,在她眼前,在她身爆在她生命里,倒下。
“不要结婚。”说完这句,他似乎真正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