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丞相乔弼正在府中宴待门客,忽然接到爱女乔樱密信,匆忙回到房中,退下侍从。看完信后,信纸即在其手中捏紧,手上青筋暴起,眼神似要将谁碎尸万段。
他这个女儿如今深蒙圣宠,居贵妃之高位,掌控后宫。过去那件事决不能成为她前途的阻碍,更不能成为他乔弼仕途上的污点!
立刻散了宴席,唤来亲信,附耳交代了好一阵子的话,心情才略有舒展。只是接着想起那公子弗,便又觉恼火。这把柄居然叫他给查出来,日后必要对他马首是瞻,唯命是从,自己一定要尽快想出对策来才好。
公子笙睡了两个时辰,长赢也在房梁上躺着养神。
不久,有侍女唯唯诺诺地敲门,称府中有客到,那客人还自称是江湖神医,专程来永安侯府给侯爷看病。
长赢一听,就知道来的是谁了——百里渊。
与百里渊是在东瀛相识的,那时听说是阁主若凡托他传授长赢一些针对公子笙寒毒突发情况的简单应变方法。只是若凡和百里渊口中的“简单”,却让她学习了三年。百里渊顺道教了她一些浅显的医术和一点毒技,也算是她半个师傅。
公子笙和若凡、百里渊两人的渊源没有人真正清楚,只看见三人的相处模式非常奇怪,一言不合就会吵起来。百里渊之前去西域好像也是为了帮公子笙寻找医治寒毒的办法,自他在东瀛告别长赢后便出发了,算起来已有两年。
长赢回过头朝下看公子笙,只见他皱着眉慢慢睁眼,望着床顶不知在思量何事。
侍女没听见动静,更加小心地又传了一回话。
他才说:“让他等着。”
然后一直心绪不宁地穿上衣物离开房间去到大堂。长赢随后跟上,翻上屋檐,一路飞跃,到了大堂房顶后,正想潜入堂内,又觉得百里渊讲的话或许公子笙不愿让别人听到,就决定不进去了,只得隐在檐上,尽量关闭听觉。
约莫过了一炷香,堂里两人就吵了起来。长赢想不听见都难了。
“我在你这儿是住定了!”
是百里渊,他那火爆脾气还是没改。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他急成这样。长赢皱起了眉。
堂里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公子笙颓颓道了声“随便”。
就这样,百里渊便在这永安侯府定居了下来。说”定居“是因为他刚来的第一天就招呼起工匠替他在侯府后园建起一间草庐,草庐里除去一张简简单单的木床就全是一些瓶瓶罐罐和草药,后来他不知从哪里抓来一些奇禽异兽关进他新搭的笼子里,连长赢这个他教过三年的徒弟都没见一下又消失了好几天,回来之后就在他的草庐当起了医师,府里但凡有人生病了过来求医他就免费诊治。而公子笙,他竟是没给他再把过一次脉,抓过一副药。
一连过去了一个月,长赢才见到了他。和他端给公子笙喝的一小碗血水。
公子笙问也不问,直接就喝了个干净。两人也不说话,待守着他喝完,百里渊就收回碗走了。长赢决定去他那草庐见一见他。
午后看公子笙正在书案上写着什么,她落下房梁,走到他跟前,
“公子,我想去看看师傅。”
笙眉头微紧看着她,似乎在想她口中的师傅是谁。是天炼营的柳生错先生还是传给她九引弯刀的关九引。然后才想到,是百里渊。
举毫笔沾了沾墨,轻“嗯”了声,就接着落笔。
到草庐时,并没有病客,他正在摆弄草药,长赢走过去,倚门框而立。打量他忙碌的身影,比起两年前他好像老了一些,本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华发已生。健硕的身形也消瘦不少,不比从前风姿,一身简单布衣还是老样子。
“你给他喝的什么?”
“血。”他眼睛和身子还是在草药中游走,不假思索回答长赢。
“能治好寒毒?”
“不能。”
说完这二字,百里渊才停下手中的繁忙,眼睛却还是盯着手中的草药,眼神却不再专注,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间又恢复过来,继续把弄那些草药,像是在说一句平常话一般又告诉她,“但至少能续命。”
续命。
这两个字是否隐藏着“他快要死了”的意思,长赢忽然不敢去想,也无法向百里渊问出“他还有多久可活”这句话。心里好像压了一块顽石,怎么都挥不去。长赢也不知道这顽石是不是因百里渊口中“续命”二字而生的,如果是,又是何缘故呢?
过了这一个月,尚书夫人的死由于没有一点线索被大理寺草草结案。庆禺也终于托人问到了这天机阁的所在。这坐落在佛息山的天机阁险些就让庆禺望而却步了。只因那佛息山险峻异常,山中瘴气满布还多有猛兽出没,而且地形复杂,如果没有能人领路,迷路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还有那佛息山的传闻也同样是神乎其神,此山原无名,百年前曾是礼佛圣地,一尊佛像立于山巅,宏伟壮观。之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山崩把一切都毁了,佛像亦因此沉入山中泉下,犹如长息,故而得到此名。只是那一带一向安稳无事,为何会突然山崩?百姓们议论了百年也没有论出个所以然。有些迷信之人猜测山中戾气深重,连佛祖也无法压制。于是佛息山便渐渐无人踏足。
那天机阁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在佛息山建派?
庆禺想到这里,倒是突然高兴起来,鼠目泛起光芒。若是天机阁当真能耐非常,必能助自己抓到凶手,报杀妻之仇!
自从长赢离开绿萼坊,流火就整日恹恹的,虽说长赢话也不多,但总比逐日那一句话也不能跟你沟通的强。于是这流火便开始给自己找乐子。
但凡是认识的暗卫接到刺杀任务她都兴致勃勃地跑去求其转给她做,“工作”了几日这才回来了些精神。今日又去抢别人的事做,见羽令上写着“昆仑派二长老,杀。”顿时欣喜若狂。那二长老她见过一回,人呢六十好几了是极为猥琐,家里妻妾成群甚至比过了周康皇帝,流火就是见过他派手下强抢民女,强抢民女这事本不是大罪过,只是他抢的那民女是流火回京这短短几天喜欢上的一家卖绿豆汤的小摊贩,姑娘被抢了之后,长安城再没称她心的消暑良品,流火为此着实很不高兴。
天机阁做的是暗卫的买卖,涉猎颇广。需要暗卫保护,或是需要雇佣暗卫刺杀都是阁里常见的生意。流火此时又看了看羽令,冷笑着心道:看来这世上正直之人也并非没有嘛,到底还是有人宁可花大价钱也要除掉那昆仑二长老。
逐日瞧着她脸上窃喜的表情很是不解,看清羽令上的字后才了然于胸。跟着流火的身影一齐朝昆仑派行去。
到了昆仑后山,流火匿于丛林中,对身后的逐日道:
“门派里人太多不方便,去把他掳出来。”
逐日当然懂她口中的“不方便”之意,无奈扯了扯嘴角,便使轻功潜入昆仑。逐日是当年天炼营中轻功习得最是厉害的一个,脚下步伐灵动惊人,腿也长。传授他们武艺的柳生错先生都笑说逐日最适合逃跑。
但他错了。逐日其实最不会逃跑,只因为流火的轻功习得十分烂。
这时流火嘴里叼一根草,无聊地坐在地上。没过一刻钟功夫,人已经被五花大绑得给逐日拎了过来,手一放,就跪在了流火脚边。
“哟呵!长老这礼给姑奶奶行得够大啊!”
吐掉口中小草,流火看着这明显刚刚还在做鱼水之欢衣衫不整浑身通红还散着一股子廉价脂粉气的糟老头子。眼睁得老大,嘴被逐日塞上臭抹布支支吾吾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不耐地掏了掏耳朵,慢慢扬起一张明明俏丽此刻却显可怖的笑脸:
“有人雇我来杀你。”
老头子果然愣在当场,不一会儿居然流下了眼泪星子。
“啧啧啧。”
流火摇着头,
“我怎么会,让你就这么死了呢?”( 就爱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