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闻言眼泪不住的滚落,听到这小男孩的话语,芊凰心里满是震惊,这丽娘的经历,与她前世的例子竟是有那么几分相似。京都之城,天子脚下,居然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那男人果真是负心汉,穷困潦倒时靠丽娘养活,一中举做官就翻脸不认人了,还要抛下丽娘母子迎娶美娇娘。
芊凰阴沉的表情分毫不差地映到边上的东方曜眼底,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一听到丽娘这样的遭遇,一向冷静的芊凰的表情就那么的义愤填膺,好像是切实发生在她身上一样,明明小小年纪的她,连闺阁都难出一步,怎么会平白给人一种怨念丛生生无可恋的感觉……
丽娘凄然一笑,面色落寞道:“可惜我们只是平民百姓,这低贱的身份哪能有机会见得着圣上,再说,他田书诚如今做了六品的官员,娶的又是京城官员的女儿,势力那么大,就算奴家想去官府告状,只怕人还没走到官府,就得让他雇的人给打得生死不明了。不瞒小姐说,其实奴家也是湘江一带好人家的女儿,只是当年一意孤行跟这田书诚在一起,母亲死得早,父亲死活不同意,硬是和奴家断绝了父女关系,于是奴家这才跟他来到京城考举,本以为我们能够做一对和和美美的夫妻白头偕老,未曾想这世事难料……”
芊凰心里微微一痛,田书诚,他的行为怎当得起“诚”这一字?她一抬眸便看到丽娘因常年做针线而扎得满是血眼老茧的手指,还有饱经风霜并透着阵阵凄伤的脸庞,而这时丽娘已经朝芊凰和东方曜施了一礼,带着小男孩率先离开了雅间,那根凤钗则搁到了身侧的木桌上,轮转着赤金色的光泽。
芊凰的眼神立刻变得阴鸷起来,捏着茶盏的指尖有些泛白,东方曜微微抿了抿唇,这些是在他看来实属正常,为何五小姐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想到这里,他轻声唤了唤:“五小姐可是要帮这丽娘?”
“先看看再说吧。”芊凰将茶盏轻轻放到桌上,她也不是冲动之人,因两国比试的缘故,街巷里人群来来往往,甚是热闹,还没弄明白事情走向自是不能贸然行事,先观察观察情况再说吧。
这时,下面一阵唢呐锣鼓的声响从远到近,这敲锣打鼓声十分喜庆,隐隐还夹杂着许多人的谈笑声和私语声,芊凰见状起身掀开窗帘,只见鸿宾楼下一大队迎亲的喜仗队正缓缓行进着,在那喜仗队伍的最前方,一名约摸二十七八的年轻公子正穿着新郎喜袍,昂首骑马走在街道中央,行人纷纷让步。
而那位公子身后有一顶八抬的大红喜轿,喜轿通体呈火红色,颜色装饰十分喜庆,芊凰有几分愕然,这个时候有人成亲,难不成就是……
“难道他就是……”东方曜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芊凰身侧,也蹙着眉心望着楼下的迎亲队伍,眼底有一抹冰冷的神色悄然滑过。
正在这时,队伍最后边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锣鼓声戛然而止,紧接着还有一阵稚嫩的悲泣声,芊凰赶紧循着声音望过去,果然看见不远处丽娘牵着小男孩正朝队伍最前边奋力地追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相公!等一等!”
丽娘很快就咬牙追到那喜轿最前边,小男孩也跟着抹眼泪,可怜兮兮地望着那穿戴整齐的新郎官,衣着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原本正春风得意的公子在看到丽娘时,脸色立即阴沉下来,下马一脚踢在丽娘腹部,厉声喝道:“你这个贱人,本公子分明不认识你,你竟想在这大喜之日讹本公子的钱,真是不识抬举!还不快滚!”
丽娘看着这冷血无情的男子,满脸惊愕地摇了摇头,抹着眼泪低声哀求道:“相公,丽娘求求你了,求求你不要娶那官家小姐,你回来吧,只要你能回来,我们一家三口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幸福,没有官职算什么,你还有我们,我和孩子都很想你啊。”
田书诚满脸阴鸷,放弃?怎么可能?!她寒门读书十载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如今好不容易搭上了线做了官,又怎会因为一个寒妻放弃锦绣前程?
而那小男孩此刻也瞪着无辜的眼睛,跟着丽娘咚的一个头磕在冰冷的地上,朝男人哭喊道:“爹爹,求求你不要抛弃娘亲和离儿,离儿很想你……”
芊凰的手掌紧紧攥起,听到这里只觉得心头蹿起一股怒火,这孩子,让她不由得想起前世的澈儿,如果澈儿能够长大,估计也像这个孩子一样既懂事又可爱,只是,这男人和司徒瑞一样冷血,甚至,更加无耻!
一听到两人一哭一闹威胁自己,田书诚已经鼓起眼睛,冷声喝道:“本公子根本不认识你们娘俩,今天可是本公子的大喜的日子,你们若是再胡闹,可别怪本公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来人,把这两个不知趣的人拉下去报官!”
“报官?田书诚,你怎么如此狠心?我丽娘供你读书考举,你六年前就和我拜过堂成过亲,如今竟翻脸不认人要娶那管家小姐,甚至连离儿都不认了?我呸,你比那陈世美还不如,你根本是这天底下最忘恩负义的男人!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撞死在这喜轿前,让你这喜事变丧事!你不是要报官吗?去报啊!我倒要看看我们谁先进去,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丽娘恨得牙痒痒,朝围观的老百姓大声吼了起来,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难道这丽娘说的是真的?”
“八成是,看来这田书诚真不是东西,居然抛弃妻儿谋财求贵!”
“是啊,这要是穿到圣上耳中……”
这时,田书诚有些忌惮的看了丽娘一眼,生怕她把事情闹大了闹到御史那儿去,他明日早朝一定会被御史参上一本,官位只怕不保啊。想到这里,他一脸阴沉地瞪向身后的人,厉声道:“你们这些废物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拦路的贱人拖开!竟然讹到本公子的大喜之日来了,再敢反抗就堵上嘴拖走!”
然而他的反应却让围观的人直接理解为心虚,不然好端端地为何要命人堵上丽娘的嘴呢?田书诚可不想让今天的好日子被丽娘破坏,立即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这时,已经有几名彪形大汉上前将丽娘架住,一边捂上她的嘴就要把她往后边拖。
谁知丽娘性子刚烈,一口就咬住大汉的手,疼得那大汉迅速松手,而她目光无比森寒地盯着田书诚,用无比凄厉的声音喊道:“苍天啊,你究竟有没有眼睛,竟让这负心汉过得如此逍遥惬意,而我们娘儿俩却要遭受命运的如此不公!我丽娘这就以死明志,田书诚,田书诚!你会遭报应的——”
丽娘喊完,一个咬牙转身,脑袋朝喜轿狠狠撞下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喜轿抖了几下,丽娘已经重重撞到那火红色喜轿上,登时,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秒,随即不少人吓得尖叫起来,就连那轿子里的新娘子,也在丫鬟的搀扶下慌慌张张窜下轿子,红唇微抖,余惊未消。
此时,丽娘则已经头破血流的顺着轿沿滑了下来,鲜血顺着轿壁汩汩流下,丽娘眼睛一翻,便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鲜血在地上绽开朵朵红莲。
这时候,田书诚已经冷下一张脸,语气冷厉道:“还不快把尸体收拾了拖下去!”大喜之日见血是极其不吉利的事,这丽娘,竟然用生命来控诉他,实在是不自量力!她一介草民的死算得了什么?仍然无法撼动他的地位,至于在场的这些人,只要发点银子,事情自然能瞒得住,就差……
他的目光溜溜的转向一边余惊未消的新娘子,上前揽住对方的腰肢,柔声抚慰道:“影儿,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让你受惊了,这女人竟然用这种方法来勒索我实在是卑鄙无耻,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处理妥当的,老丈人那边我也会登门致歉。”
“都停下!”
就在几名大汉要上前拖动丽娘的身体时,一声冷喝突然响起,众人下意识的挪了挪身子,给声音的主人腾出一条道来。
只见一名女子身着浅蓝色对称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随意的戴上绘银挽带,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宫涤,斜斜插着一只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浅色的流苏随意的落下,在风中漾起一丝丝涟漪,眉心照旧是一点朱砂,绰约的身姿娉婷,身上更是夹杂着怡人的清香,看得众人微微一愣,纷纷看向这名婉约的女子,暗暗惊叹。
女子莲步轻移,面色却是无比凝重,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丝与婉约的容貌的不相符的怒气,冷声道,“都给本小姐停下!丽娘的死,田公子必须要给个说法,否则岂不是让人说我月国民间没有王法,天子脚下一名小小的六品官员也敢为虎作伥!”
田书诚被对方的气势震了一震,浑身有些发抖,丝毫没有了方才的春风得意,颤声道:“你……你是何人?”看那气势一定是显贵人家的小姐,这下可麻烦了……
这清雅的女子闻言昂起头来,目光森冷地盯着这浑身打颤的男子,眼底掠过一丝不屑的神色,语气清冷:“容槿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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