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2月13日,凌晨1点07分,上海。
陶斐然、丁震浩、杜督察从珍宝海鲜酒楼里匆匆的走出来,跳上小渡船。酒楼的那位经理殷勤跟随着,走到小码头边站住脚,对着渡船水手大声吩咐了几句。在“吐吐吐”的柴油马达声中,这艘渡船仅仅载了3名客人便向避风塘外驶去。
差不多等这艘渡船开出避风塘的时候,一直挤在海鲜船舫不远处水面上的那些渔家舢板当中,有一艘从渔船间划出,船主发动起柴油机的,远远的跟了上来。这些舢板平时其实都是用来赚游客钱的,因此也都在尾部装了小马力的柴油机。舢板的主人是位年龄大约50岁的老年渔婶,她坐在船尾,用光着的脚踩着舵柄,手里还在不停的打着毛线活,眼睛盯着远处的渡船船灯,用带有浓郁口音的国语大声问道:“陶太太啊,前面那艘船上的三个客人中,哪位是你家先生啊?”
艾琳从没开灯的船蓬内探出身来,指了指前面的渡船,满脸幽怨的说道:“麦大婶,那个穿皮衣的就是我家那花心的男人。”
“你家先生一看就是个好色男人!”麦大婶愤愤不平的说道:“再加上他那些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狐朋狗友,这么晚出去,那肯定是去找那些没皮没脸的狐狸精!”
艾琳叹了口气,拍了拍放在船蓬下的小皮箱,哀怨的说:“要是他真是去那个狐狸精家,我今晚就去酒店睡,明早坐火车回娘家……”
“对的呀!”麦大婶点头称道:“对这些个负心的男人哦,就是不能客气哦!娶了你这么老漂亮的姑娘当老婆,唉哟!都不知道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还不收心,还要去找那些狐狸精,这样子的男人啊!哼!陶太太你放心坐稳好啦,我肯定会帮你跟上他的啦!”
又过了大概10分钟,吴剑峰和汪局长领着人从珍宝海鲜酒楼里出来乘另一艘大点的渡船离开,这次是另外一艘带柴油发动机的小渔船悄悄的缀了上去。
前面的渡船拐弯驶进苏州河,麦大婶放下毛线活,拿起一旁的船桨先是关掉马达,让小船向前滑行了一阵,等船到了苏州河河口,她看清楚前面渡船的位置后,这才猛划几下,将船调转进了苏州河内,接着才重新发动着了马达。就这样,她们一直跟着前面那艘渡船来到提篮桥附近一个很小的码头。远远的看着前面那三个男子都上了岸,艾琳让麦大婶将舢板靠在岸边的一处石阶旁,然后戴上宽大的旅行帽,竖起风雨衣的衣领,拎着小皮箱跳上石阶。等她站稳后,转身过来要给船钱时,却发现麦大婶已经将船划离了岸边。
麦大婶一边调着船头,一边对艾琳说道:“陶太太,你明天还要回娘家,身上还是多带点钱的好!等啥时候你再回上海,来避风塘找我时再给船钱吧!”
艾琳看见那3个男人上岸后一直走到马路边,在街灯下,早有2辆汽车等在路边。他们上车离去后,艾琳急忙摘下帽子从电线杆后面闪出身来,快步跑到马路边上,焦急的挥着手中的帽子。倒是有两辆停在路边的三轮车赶了过来,可艾琳看都不看他们,继续挥舞着手臂,可偏偏这时候就没有1辆空驰的出租车从这条路上经过!
她运气还真不错,就在她一筹莫展时,1辆红黑相间、流线型车头部分很长的敞蓬跑车伴随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停在了她身旁。驾驶者30出头,油头粉面,身着亮闪闪质地的中式对襟服装,额头上怪异的戴着副宽大的防风眼镜。不待车子停稳,他就探过头来,在路灯和车灯的灯光下用挑剔的眼神看着艾琳。
艾琳条件反射般的站直身子,解开风衣纽扣露出里面身穿束腰旅行装的身材,并努力让自己望向这男人的眼睛里充满光彩。
她的努力显然取得了成功:驾驶红黑相间敞蓬跑车的中国男子终于绽开了笑容,试探的用上海话问道:“假使有侬格样一位小姐,保证好让我的大鹙更加登样。要勿要让我送侬一程?”
艾琳差点晕掉!她一个词也听不懂这个男子是在说什么!没办法,她只好用英语回答道:“你会说中国话吗?先生。”语调流畅自然。
开车的男子稍微愣愣,接着满意的咧开嘴笑起来,右手在并没有戴帽子的头上做了个虚拟的脱帽致敬动作,用标准的,只是略微带点口音的法语说道:“愿意为您效劳!尊贵的女士!”
艾琳毫不客气,迅速将自己的小皮箱和帽子往跑车狭窄的后座上一扔,也没去开车门,只是用手搭在挡风玻璃边上轻轻的一借力,身体便轻盈的落入白色的副驾驶位置内。她指了指前方马路上已经快消失的那2台车的汽车尾灯,简短的用汉语说了声:“跟上他们!”
驾车男子咧嘴一笑,喊了声:“坐稳!”,接着炫耀似的先踩下离合挂上低档,轰了几脚油门,飞快的在变换档位和猛轰油门之间来回操作,轮胎开始发出刺耳的尖叫,猛烈的颤抖了一下后,跑车裹着青烟向前猛的蹿去!路旁的三轮车车夫们目瞪口呆,看着这辆抢了他们生意的跑车车尾灯迅速的划过夜晚的街道,宛若流星的在片刻后就消失在远处的街头。
这时艾琳才发现:这辆跑车竟然是一辆大鹙!
上海汽车制造集团跑车公司在1912年年中推出“三青鸟”豪华跑车系列,此系列跑车的推出被全球汽车行业认为是划时代的创举!其中,4缸1.5升40马力排气量的“青鸟”型是“三青鸟”系列的普及型款式,极限速度可以达到每小时120公里;8缸3.4升排气量70马力的“小鹙”型是豪华型号,极限速度可以达到每小时150公里;12缸4.6升排气量的超豪华型“大鹙”的动力指标则达到了耸人听闻的100马力!理论极限车速竟然是每小时180公里!
“巨硬”公司为此车型量身定造的3阀门v型排列发动机系列,整体结构车型,同步齿轮技术,液压悬挂减震……大量的最新技术的应用使得这种跑车一露相就让世界震惊!甚至有中国国会议员提出议案,要求国家禁止此系列汽车的公开销售,以防止先进技术的外泄!
可惜,与技术上的先进相伴的就是价格上的昂贵。所谓“普及型”的“青鸟”型售价就已经让很多汽车销售商听了后直摇头,更别说豪华的“小鹙”型了――整个1912年到1914年销售年度,“青鸟”只销售了300多辆,“小鹙”销售了49辆,至于“大鹙”,那简直就是属于梦幻世界的跑车:迄今为止,上海汽车制造集团跑车公司包括销售样车在内,总共就生产了8辆“大鹙”。
艾琳此前倒是在无意中听部里的同事们私下流传过一种说法:“三青鸟”系列的总体设计和发动机都是中国人做出来的,这倒是没错,但可惜的就是在这种跑车上的很多电子配件和关键机械零件的采购中,中国国内供应商的生产工艺都达不到设计要求,战争爆发以前,上汽集团其实也是依靠巨硬公司的海外研发生产网络进行零件采购,战争一开始后,别说德国了,就连英美的供应商也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再正常供货,库存的专门零配件消耗完后,上汽就是有订单都出品不了“小鹙”和“大鹙”的整车了!
真没想到,今晚居然就碰见了这么1辆传说中的“大鹙”!
就凭驾驶者对这台售价令人窒息的“大鹙”跑车的粗野驾驶劲,艾琳就敢断定他就是此车真正的主人!再看了几眼驾驶者的面孔,在心中把上海和此人年龄个性相仿者的资料都排了一遍,艾琳很快就产生出一个初步的猜想:此君要么是史依青的独生儿子彭锐,要么是史泽方的小公子史向野。
这时,“大鹙”前方已经出现了那2辆黑色轿车。艾琳急忙叫了声:“别太近!不能让他们发现被我们跟!”
驾驶者饶有兴趣的扫了眼艾琳,同时把车速降下来,伸手从自己头上摘下宽大的风镜递给艾琳,嘴里喊了声:“工具箱里有围巾!”
艾琳调节了一下风镜的绑带,戴上后又拉开自己面前的工具箱,从里面掏出条名贵的巴黎手工制造的女用方头巾,皱着眉看了看,折叠了一下,低下头用头巾包住头,在下巴上绑了个不紧不松的结。
驾车男子在艾琳重新坐直身后往这边扫了眼,然后看着前方笑着大声说了句:“不错啊,国内会绑这种瓦伦西亚式头巾结的女士不多。”
艾琳没工夫理睬他,她戴着风镜盯着前面的那2辆车,说了句:“你这车实在太招眼,他们会怀疑的!”
“这很容易!”驾驶者说着从仪表盘下抓起一个话筒,扳动了几下后开始大声的呼叫:“垃圾呼叫废物!垃圾呼叫废物!……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垃圾呼叫废物!垃圾呼叫废物!……”
一个男子的声音终于在仪表盘的音响喇叭里响起:“侬有毛病啊!……”
“废物!我需要你们家的出租车车在江湾那边等我……汇山公园和五角场方向也得各要一辆,十分钟以内!”
“这次又是为谁?”那边语气有点不悦的问道。
“为了一位美女的事情!”驾驶者瞥了眼艾琳说道。
对方听到这回答后,立刻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嗯!五分钟后我呼你!我给你准备三个方向的车!”
在上海郊区某处神秘的建筑物内,一位身穿警服的通讯监听者听完这番对话,推了推耳机,对旁边监听席位上的同僚笑着说道:“史家三公子又在布置泡妞了!这回不知道是谁家的闺女这么好运!”
他的同僚无精打采的回了句:“人比人,气死人啊!”他的眉头突然一皱,快速伸手熟练的扳动自己面前工作台上的录音开关,嘴里嘀咕了一句:“这该死的老家伙又在传播小道消息,危言耸听……”
这间巨大的工作大厅内,这样的监听席位大概有500多个,一个一个密集的排列着,大厅旁边,贴着墙长长的玻璃屋子内,一排排大型专业录音设备正在“嗡嗡”做响着工作。工作席位和设备之间,技术保障人员拎着工具包来回穿梭着,随时准备应对任何技术故障。大厅一端,在位于高高墙壁上的管理办公室门口平台上,1名值班的主管官员手里端着茶杯巡视着大厅内的工作情况。他对面的墙上,隔着巨大的大厅远远的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上面的几行口号:“上级没有听到、看到、想到的事,我们要替上级听到、看到、想到!”
口号上方,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画中人物都是建国战争温州时期的衣著,一处山坡顶部,背景上隐隐可以看见身扛各式武器的军队正行进在山野间。画面正中,杨国父坐在一块石头上,膝上摊放着军用地图,他手里捏着支红蓝铅笔,他身后站立着史国叔,国叔的手上还拿着个放大镜,好像他们俩刚刚还在商讨军情。两位伟大的人物面前,站立着竺部长,他正微笑着、用鼓励的神情看着1名浓眉大眼,身穿农家服装,手里拿着刚取下来的假辫子,腰间别着把小左轮手枪的年轻便衣侦察员。两位少年老成的国父用慈祥的目光看着那名带来情报的小侦察员,也似乎慈祥的注视着大厅内专心工作的人们……
“后面那跑车跟了有几分钟了!”坐在两辆轿车后车内的杜督察突然说道。
后座上的3名年轻男子同时都回头看去。
“是谁家的公子在泡妞吧?”其中1名男子犹豫的说道。
“泡妞的跑车不会跑这么慢的!”杜督察果断的说了句,右手伸进长衫下。
就在这时,后面的跑车突然提升了速度,飞快的从他们车旁轰鸣掠过。车上那位戴着风镜包着头巾女子的脑后,头巾后端长长的迎风飘扬着。
“嗯,看来是我想多了。”前车内的陶斐然说着,悻悻的将手从皮衣内取出来。
丁震浩看着那辆远去的跑车车尾,有点嫉妒的说道:“大鹙啊!现在有钱都买不到!”
10多分钟后,当他们的车拐出汶水路,快到出云里那边的时候,那辆红黑相间的“大鹙”跑车早就不见了踪影,只是当他们的车停在出云里弄堂口,车上下来的人和几个迎上来的便衣男子一块走进弄堂时,远远的,有一辆灰色的出租车也拐进了另一个弄堂。
“谢谢你。”艾琳从出租车内钻出来,拎着自己的小皮箱就要离开。
“等等……”驾驶者叫了声。
艾琳转过头看着他,接着便恍然大悟,伸手去解头巾的结。
“不不不,”驾驶座上的男子慌乱的说道,接着他很快定住神,用欣赏的口吻说:“这条头巾正好把你全身衣服的灰调子给调亮了,送给你了。”
艾琳微笑着侧头欠了欠腰:“谢谢你的夸奖和慷慨,再见!”
看着这个神秘的女人又要转身离去,驾驶坐上的男人干脆直截了当的说了句:“我叫史向野,你可以通过巨硬集团找我,你只要说你需要找史家的那个豪华版垃圾大伙就知道了……你呢?”
艾琳扫了眼这条弄堂两端,皱了皱眉头,然后勉强微笑着对史向野说道:“史向野先生,这里马上就会有些事发生了,你还是赶紧离开吧……我的名字不方便告诉你。要是有下次见面机会的话,也许你就知道了。”说罢,她转身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弄堂,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史向野呆望着艾琳消失在黑暗中,然后悻悻的掉转出租车。
1917年2月13日,凌晨1点34分,上海。
上海警备司令部司令,陆军少将刘金平从车上下来,冲自己的贴身警卫做了个在此等候的手势,就匆匆向系留塔内走去。大场机场上的大灯已经被下令关掉,只有那些航道和通道旁的小灯亮着,尤其是在这个飞艇系留塔附近,本该照着飞艇的灯光早都熄灭了,四周亮着的灯光勉强只能让行走者看清通道和台阶踏板。几名穿着作训服、身形骠悍持枪男子默默的散布在附近来回走动。多年的军旅生涯,让刘少将习惯性的打量了一下那些人,他很快就看从这些持枪者的武器装备和服装上认出:这些人不属于军方的任何一支部队,他们是上海武装交通警察支队应急大队的成员,要是他没估计错,这些人多半还是武装交警应急大队属下那个神秘的特情处置中队的成员!
“刘司令,好久不见!”倪小峰站在系留塔下部进出口里面,向刘金平伸出手来:“这么晚过来,您辛苦了!”
“倪局长,老师长在这儿,你就别说我辛苦了。”刘金平握了握倪小峰的手,接着便压低嗓门说:“老师长不是说明天早上乘火车来吗?怎么……”
“呵呵,计划没有变化快,不急不行啊!”倪小峰做了个请的动作,便在前面带头,两人一起向梯子上走去。刘金平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跟在倪小峰身后,踩着铺了防火布料的金属踏板一直来到系留塔上层。走过系留塔通道,通过一小截凌空架设的金属廊桥,就要进飞艇舱门时,刘金平在廊桥上用已经适应了光亮环境的视线又向两边打量了一下,心跳顿时加速起来:他看见在机场的另外一边,候机楼下的阴影里,停着一排带着帆布蓬的卡车,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卡车后的黑暗里有成排的身影在晃动,一辆低矮的机场工具车此时正好经过附近,车灯掠过那排卡车时,卡车后隐隐的金属物反光在人群里一闪而过,刘金平熟悉那种金属物的反光,那是钢盔和枪支!
“没事,是我擅自做主叫他们来加强警卫的。”倪小峰低声笑着说道。
刘金平看着已经站在飞艇舱门内的倪小峰,那张英俊面孔上真诚的笑容多少让刘司令心里踏实了点,他试探的低声说道:“要不要我再调点警卫力量过来?”
走过飞艇内那狭窄的通道,倪小峰语气轻松的说:“我这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其实应该没什么大事,应该不会有。”
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自卫手枪取出来递给首长舱门口的警卫秘书时,刘金平羡慕的说道:“老师长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个孝顺女婿!”说着话,他自觉的抬起胳膊,好方便警卫人员按规矩搜身。倪小峰已经走上台阶去敲门,回头看见这场面,急忙笑着对即将上前履行职责的警卫们说道:“别那么死板了,刘司令是我岳父的老部下了!”
刘金平抬着胳膊,笑着对警卫们说:“来,快点。”接着对倪小峰说道:“这可是纪律,当年我们荣誉师可是最讲究纪律的部队!”说完这话,他突然愣住了。
门开了,谁也没想到:林建华竟然亲自来开门!满头银发的林建华站在舱门口,笑着说了句:“小刘,快进来吧,我这儿刚让人为你煮了咖啡。”
亲热的拉着刘金平在沙发上一起坐下后,林建华看了看刘金平摘去军帽后的花白的头发,感叹了一句:“这退休制度不改真是不行了!你看看咱们两个,我眼看着要到八十了,你这也马上就七十了吧?”
“老师长,我明年就七十了。部队上严格点,明年我到点就得退了。”刘金平认真的回答道。
“到中将就不用明年退了吧?”林建华笑着说了句,看到倪小峰知趣的将煮好的咖啡从服务推车上端过来,他急忙示意道:“来,喝咖啡,提提神――我是晚上睡不着觉,这才叫楚秘书打电话请你过来,陪我聊聊天。不会耽误你什么正事吧?”
刘金平急忙双手接过倪小峰递来的咖啡杯放到面前的茶几上,随后他坐的笔直,双手扶在膝盖上,认真的说道:“老师长,我文化素质低,已经适应不了现代战争技术的进步了。明年一到年龄我就会移交工作,服从组织上的退休安排。”
“嗯,很好。”林建华从女婿手中接过自己的咖啡,端在手中品尝了一小口,随即接着又说了句:“那好,明年正好我也要退了,咱们一起做个伴吧。”
刘金平直爽的说道:“我上次去国防部开会时,已经听他们私下说过这事了。”
林建华笑起来:“明年是大选年,部队上都有什么说法?”
“军人不干政治……”
“屁话!”林建华飞快的打断这位老部下的话,语气平静。
“是,我刚说的是屁话。”刘金平马上答道,接着便毫不停顿的说:“上海警备部队的校级以上军官普遍认为这场大选和军人无关,我们只需要训练打仗就可以了,但尉级军官们,特别是那些来自中西部农业地区的尉级军官们最近情绪很大,他们可能会集体参加明年的大选……似乎别的部队有人在和他们串谋这件事情,我让警备司令部的政治部向上级反映过这事,但后来陆军政治部回复说这事由他们直接处理,所以……”
“嗯,是准备投邱明将军的票吧?”林建华不以为然的问。
说到自己现在的上司,刘金平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倪小峰。倪小峰笑了笑,轻声说道:“刘司令,你陪我父亲聊天,我在下面还有点事,先出去了。”
等倪小峰出去后将门关好,刘金平这才说道:“老师长,邱明将军现在还是现役的参谋长联系会议主席,我个人对他这种还在现役就开始进行竞选活动的行为有看法……”
“唉……”林建华用一声长长的叹息打断了他的话,慢慢的将咖啡杯放到茶几上,起身在办公舱内踱着步,他在刘金平的注视下走到办公台前,又慢慢的踱回来,一直走到坐在沙发上的刘金平面前,低头看着他,说:“你不懂,现在在部队里折腾这件事,未必是邱明自己的意思。邱明比我小几岁,他对那个国家主席的位置也是有种心魔,可他是个守规矩的人,这点我可以替他担保――虽然他一直看不起我……”
刘金平突然激动起来,扬着脸大声说:“老师长,建国战争我们荣誉师哪一仗丢过人?比战绩比训练比纪律,我们说自己第二,当年就没人敢说第一,可这些年来有些人凭什么打压我们的历史成绩!荣誉师出来的军官是几个老主力部队里进步最慢的,就连我,要不是后来去了趟德国学了两年炮兵,回来后又从炮兵军种司令部干起,现在还都不知道怎么样呢!……”
林建华这时突然乐了,他低头看着脸涨得通红的刘金平,笑的是那么古怪。看到老领导笑容,刘金平闭上了嘴,但那双眼睛还是瞪得很圆。
“当年啊,在温州,记得我刚从医院里出来,史政委就叫我去他那儿……”林建华抬起脸,眼睛好似望着遥远的地方,轻声的说道:“那天,史政委给我讲了他建立荣誉师的计划,并问我有没有信心做好荣誉师的第一任师长……”他摇摇头,将目光收回来,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重新端起咖啡杯,喝了口咖啡后,对一直瞪着他要答案的刘金平问道:“你们后来怎么猜测这件事?说啊,别说你们后来不私下里议论这些事。”说罢,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脑袋靠在沙发后背上,好像是在养神。
“大伙都说,”刘金平闭了闭眼睛,睁开后继续说道:“大伙都说,那天要是找你谈话的不是国叔,而是国父,我们荣誉师上下后来的前途就完全不同了!”他想了想,神色伤感的说了一组数字:“老荣誉师出身的军官,截至1880年,继续留在部队的不到别的几支主力部队的百分之四十,截至到1890年,老荣誉师出身的军官留在部队的,升到上校以上的不到别的部队出身的百分之二十,老荣誉师出身后来干到中将的只有两个,上将只有一个丁晖。就连这个上将,大伙都说要不是老丁后来去了陆战师,用海水把身上的荣誉味给洗淡了,他也没戏!你看老陶,几乎是和老丁一起当的师长,仗打得也不错,最后只是当到中将就退了……”
“数字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林建华闭着眼说道:“荣誉师在温州老根据地组建时,别的主力部队正在杨军长带领下进行艰苦卓绝的西征,你们应该记得西征后部队的伤亡情况是怎样的,邱明的左手就是在那时候丢的……”他睁开了眼:“西征之后,战略态势已经根本不同了,我们已经具备了和任何军队正面对垒的实力,至少高级军官的战场伤亡基本上都没了,这样一比较,荣誉师出身的军官升迁慢就有历史原因了。至于丁晖,他是沾了建国后整军时军种的光,那时候已经明确要加强特种兵兵种的地位了,他是唯一一个陆战师的师长,不升他升谁?还有,你们忘了,要不是当年我主动要求去担任交通警察总局局长的职务,我的这个上将应该是谁也不能不给的吧?”
刘金平看着自己的老师长,嘴唇不服气的动了动,但终究还是紧紧的闭上了。
林建华突然一笑:“给你讲个真事,是去年发生的。去年协约国高层军事协调会在上海召开,来开会的英国和俄国的将军都比我们的将军年轻点,其中一个英国海军中将很缺德,会后在餐厅里嚷嚷:我这次见到是中国的邱将军主持会议后很吃惊!我在远东舰队当实习军官的时候他就是将军,后来我在南海当上校舰长时他还是将军,现在我自己当将军都快当到退休了,来中国一看,上帝啊!他居然还是现役的将军……”
刘金平跟着林建华暴笑不已,笑着笑着,两人的笑容都变成了苦笑。
林建华收着笑容,摆摆手:“不说这些无聊的事情了……给大伙说说,就说我说的,别再计较那些过去的事了,国家没有亏待大伙,要是谁觉得亏了,就想想倒在建国战争战场上的那些战友。”
沉默,稍顷,林建华突然认真的问了一句:“小刘,你怎么看史主席?”
刘金平愣了愣,看着林建华严肃的表情他仔细思考了半天,非常缓慢的说:“史军主席我不是很熟,他以前在淮海省当省长时我对他没有什么印象,我曾经随便问过从淮海省出来当兵人,得到的回答是:他这个省长没做什么特别让老百姓高兴的事,也没做什么让老百姓特别讨厌的事。这几年他的国家主席当的……怎么说呢,国家正在参加世界大战,他倒是没做错什么事,也没做过什么特别出彩的事……”
“这就是史主席特别让我欣赏的地方,”林建华轻轻的拍了拍刘金平的胳膊:“金平啊,你现在也算是将官了,观察和思考政治问题也是将官的基本素质之一。你想想,国家在大战当中,要是当国家主席的想趁着大事件塑造自己个人的政治形象,这是最好的时机,唱几句好听的高调子谁不会?可他没有,史军主席没有……”
“有人说,这是因为史军这个主席是靠政治平衡上去的,他自己比较不自信……”刘金平讲道。
“说这话的人才不懂政治呢!”林建华笑起来:“一个对自己真的不自信的人,意外的爬到这样一个最高的位置上,他不利用战争时机拼命的唱高调子,在军队中提拔大量的将军,在民众中间树立他神勇果敢的形象都怪了!史军主席为什么不这样做?这说明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清醒的了解,并且他没有那种想当伟人的感觉……这人不错,真的很不错,这几年下来,我是越来越欣赏这个人的老成。一个好省长的衡量标准和一个好的国家领导人的衡量标准应该很不同。”
刘金平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老师长,您这么一说,我想想还真是这样。前两个月邱将军来过上海检查工作,我负责警戒安全,我看邱明还那样――考虑问题很清晰,做事很有气魄,把谁都不放在眼里……部队里讲究上下级制度,他这样子还行,打仗么,可真要是去从政,地方上谁受得了他……”
“嗯,没错,你脑子很清醒。”林建华鼓励的赞了声,接着他突然在沙发上绷紧身体并微微向前倾斜,逼视着刘金平说道:“现在有人要利用邱明将军在军方的影响力,想要干点大事出来,要是这些人在上海乱来的话,你怎么办?”
刘金平虽然今晚对这个方向的话题已经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但当他听到林建华很清楚的提出这个问题时,身子还是禁不住抖了抖,但他立刻瞪大双眼大声回答:“只要接到上级命令,上海警备部队保证在十二小时内镇压任何政变分子……”
“不是政变,不是政变,你想哪里去了……”林建华急忙把这位又激动起来的下属的情绪给降下来,他摆摆手后,又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办公舱的正中央,看着刘金平困惑的表情,不禁笑了起来。他走到办公台前,随手拿起份文件,然后走过来扔到刘金平面前的茶几上:“这是我女婿他们机构去年年底搞出来的一份报告,主要是英美研究机构预测今后三年内的国际战略局势的,密级不算很高,你抽空看看吧。”他走到沙发后,扶住沙发靠背,继续微笑着说道:“这里面有几段水准非常高,特别是对中国政治局势走向和美国政治局势走向分析的……那些在海外为我们国家做情报工作的专家真伟大,他们不但要负责搞情报,还要负责用外人的眼光对祖国发展中出现的问题进行分析、评价,甚至因此而得罪我们国内的某些上层人物……真是不容易啊!”他叹息了一声,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刘金平不明白老领导的谈话内容为什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上,他拿过文件,谨慎的折叠好,塞进怀中。林建华慢慢的抬起头来,突然间显得非常疲惫,非常的苍老,他缓缓的说道:“去年年底,国父身体不行的时候,有人就开始私下乱动了……政变?我想不会有人敢这么做,也做不到,但是创造机会改变这个国家的政治道路,我想他们还是有能力做到的……”
刘金平吓了一跳:“改变政治道路?改到什么政治道路上去?”
林建华冷笑一声:“先制造大事件提高军队的政治地位,然后再打压自由党,让社会党继续在执政位置上干下去……好多人居然认为这样就可以解决国内的各种矛盾,把整个国家的力量集中到发展扩张上来!”
刘金平疑惑的问:“是可以这样做啊!德国人不就这么做,而且成功了吗?”
“成功?你以为他们成功了吗?”林建华冷笑一声:“那现在德国人又在做什么呢?他们不是拉了几个二三流国家,正在和全世界打仗吗?你觉得他们能打赢吗?”
“那是因为他们在战略上站错队了,要是他们和我们站在一起,这场仗还不知道谁赢呢!”刘金平不服气的说道:“我们几个在上海的老伙计私下里聊这件事,都这么说。”
林建华笑了笑:“当年在确定了逐渐疏远德国,开始和英国修补外交关系的秘密政策制订出来后,我也一度为此很不理解。我去找过那时候在私下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的史国父,向他求教。史国父对我说了句让我内心很难接受的话,他说:你记住,一个独立自主的中国,永远要避免和表面上咄咄逼人的德国人结盟在世界大战中做战友,永远……”
他松开沙发背,慢慢绕到前面坐下,用手揉着脸:“说实话,史国父的这话我倒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但我自己倒是根据这话,悟出了一点――永远也不在政治上和那些气势汹汹,喜欢整人,喜欢玩诡计的人结盟,永远。”
刘金平想了想,严肃的说道:“老师长,政治上的事我不太懂,可我们这些老部下都信任您的政治智慧,只要是符合宪法的事,你尽管吩咐,我刘金平一定去做,违反军纪也做,命豁上也做!”
揉着脸的林建华“唔”了声,声音倒是满大的,好像是对刘金平的这个表态很欣慰。放下手后,他下定决心似的看着刘金平说:“史军主席后天要来上海,我现在正式通知你:这次史主席的秘密视察上海,安全警卫工作你是副组长,组长是我。这是史军主席以陆海空三军最高统帅的名义给你的命令!这是绝密的命令,未经史主席的批准,你不准向任何人泄漏,任何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刘金平。
刘金平看着信封里的那张国家主席以三军统帅的名义给他的亲笔命令,手有点哆嗦。林建华语调中带着一种古怪的味道说:“这是史军主席依照宪法给予的权力给你直接下达的命令,你可以用这个命令应对参谋长联席会议和国防部的任何质问,当然,是事后的。这个命令你可以通过与史军主席的军事顾问联系来核实,也可以通过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长来核实,这应该都算是符合宪法的吧?”
刘金平仔细的将命令放进怀中,脸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站起身对林建华认真的敬了一个军礼:“林副委员长,上海警备司令部将执行国家主席史军同志的该项密令,并在任务期间接受您的指挥。请指示。”
倪小峰从飞艇系留塔内出来,朝不远处招了招手。他事先安排在那里的一辆属于交通警察的挎斗摩托车被开过来,倪小峰坐进挎斗内对腰间佩着手枪的摩托车手简短的说了句:“候机楼,三号门。”
大场机场的候机楼很朴素,就是一排长长的,紧挨着停机坪一边的2层建筑,3号门位于距离塔台最近的那边。为了方便机场管理部门的工作,在那边的二楼上有2间会议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借用这两个会议室开会,就成了机场有专艇专机停泊时,上级相关机构经常享用的一种配套服务,所以,对今晚武装交警接管了会议室内外警卫的场面,大场机场的工作人员们倒没觉得有什么稀奇。
匆匆走过武装交警把守的走廊,推门走进会议室时,倪小峰差点被里面升腾的烟雾熏得窒息过去。他挥舞着手,看也不看会议桌旁站起身的各位,一直奔向对面的窗户,嘴里说着:“刘青,你又带头放毒气!真受不了你……”
“慢着!”会议桌旁,一个白白胖胖的戴眼镜男子叫住了他:“这窗户不准开!谁违反,外面的武装交警战士就进来收拾谁!”
已经伸出胳膊去的倪小峰在窗前站住,回头瞪着这个年纪比他大3、4岁左右,打扮得就象个西方漫画中资本家,手指间还夹着只大雪茄的刘青,不悦的说道:“是谁下得这个混帐命令?”同时,他用疑惑的眼光看向正在烟雾中同样皱着眉头,坐在会议桌最靠门那端的楚秘书。楚秘书对他苦笑了一下。
“哈哈!”上海市警察局局长,本届上海政府最年轻的市政部门主官,建国战争时期总参纠察部部长刘冰的公子刘青洋洋得意的晃动着身体说道:“我问过带队的交警警官,他告诉我们,这混帐命令是一位北京来的姓倪的领导下达的。”
倪小峰语塞,他想起来,自己在1个多小时以前是拉着楚秘书给带队赶来加强警卫的武装交警下达过这个命令。于是乎,他只能悻悻的向会议桌这端给他预留的座椅走去,坐下后用关怀的语气对刘青说道:“胜蓝兄啊,这烟抽多了……”
刘青急忙将雪茄在面前的烟灰缸内揿灭,满脸不满的说:“得,我听你的劝告,不抽了……你能不能忘了这个!啊?倪小峰局长!”最后他叫对方的名字时,咬字也是特别的重。
会议桌前别的人在倪小峰想去开窗时就都自觉的熄灭了手中的烟,大伙的脸逐渐的在散去的烟雾中显露出来,其中包括上海情报总站的余副总站长,内政部驻上海办公室的冯主任,空军驻沪部队指挥部的秦参谋长,海军上海基地的郎副参谋长。此刻,大伙都忍住笑,努力不去看刘青和倪小峰互相气恼的表情。刘青的名字有来历:刘冰将军建国后决定要做个儒将,给儿子起名字时,借自己的名中的“冰”字,又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的名句,给自己的公子起名刘青。此名一出让当时的军方同僚,特别是那些前清取过点功名的将领们狂笑不已,此后的年月里,不断的有人一本正经的劝刘将军跟自己的儿子换个名字算了!这还不算,刘冰将军在气恼之下,在儿子20岁时,不顾当时两位没字的国父四处鼓吹的姓名简化文化,强行给自己的儿子取了个字“胜蓝”,当年,就有一些缺德的主在背后叫刘冰“寒水将军”!
别的出身贫苦的军方将领给孩子起名字时就简单的多,比如开国上将彭大海,他给儿子起的名字就是彭小海,此举当然也会被认为自己更有文化的将领们笑话,连同倪小峰都也是这个笑话系列中当中的一个典故。这在官场圈子里是人所共知的故事,这时会议桌边别的人自然都晓得这些故事,所以也就各个忍笑忍得很辛苦。
倪小峰当然知道自己的“小峰”和彭小海的“小海”可不是一回事,这名和自己字“抑扬”,其中都包含着前清秀才出身的父亲当年心中一种深深的情绪,这个名和字的深意,恐怕只有都已逝去的两位国父和少数几个依然健在的老人才明白,但他不愿向任何人解释这些。此刻,刘青在他意料之中的反应让他很满意,在好不容易搬出岳父林建华拉住了警备司令刘金平之后,他需要在小圈子内制造点轻松的气氛。
“各位,首长让我来列席这个会议,就是让我来旁听的。”楚秘书清了清嗓门说道:“现在倪局长既然过来了,我就得去照顾首长了。”
“是被他们这几座烟筒熏跑了吧?”倪小峰脸上带着合适的微笑,站起身来说。
“差不多,”楚秘书也笑着站起来,向外走去时说:“我得先去换身衣服再去见首长,要不老爷子肯定以为我怎么了……”
“老楚,把这个带走!”刘青跳起身,抓过桌上还没有打开的一个木盒向门口追去:“这是我孝敬给你伯父的,正宗哈瓦纳最近北京可不好买。”
“那我替伯父谢谢你了。”楚秘书接过木盒礼貌地对大伙点点头便出去了,出去后还特别仔细的关好了会议室的门。
刘青大大咧咧的摇着头走回自己的椅子:“估计楚伯母那一关他就过不去……倪大局长,刘司令被你伟大的岳父摆平了吧?”
“刘局长你这是什么话!”倪小峰严肃的说道:“刘金平司令是位有原则讲纪律的老同志,我岳父只不过和他叙叙旧……”
“我怕了你成不成?”刘青一翻白眼,摘下眼镜擦拭着,嘴里不满的唠叨着:“跟弟兄们来这套,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youandme,whoandwho?”
看着这位当年在北京上中学时,为了自己不受欺负,领着人马天天跟人打架的老学长,倪小峰无奈的叹了口气:“刘局长,瞧瞧你这嘴烂英语!你也算是自由党上海市执政班底中的重要官员了,你们自由党可一直以文化素质高而自诩,你又是在上海当……”
“谁再说我是自由党我可跟谁急啊!”刘青瞪大眼睛:“全世界都知道我这个局长是社会党和自由党政治平衡的产物,我妈是当年是自由党,是容老的秘书这不假,我老爷子可是正宗的社会党党员,建党第一批党员啊!再说了,我这嘴烂英语还是当年你辅导的哪!”
会议桌旁的人终于被他们俩逗得大笑起来。大伙知道这两位元老子弟是在用他们那个圈子特有的方式向其他人表示:瞧见没?没拿你们当外人!要是再不大笑,那可真就是不懂事了!
倪小峰等大伙笑够了后,微笑的向郎副参谋长问道:“老郎,海军上海基地方面对局势的判断和决定是什么?”
郎副参谋长认真的回答:“善意中立,政治上谁赢了支持谁,谁敢先动粗就打击谁。这已经是我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倪小峰点点头:“海军一向很高傲,哪怕是有机会踩陆军一脚他们都要保持高傲!不过这次能到这份上,咱们已经算满意了。老秦,空军呢?”
秦参谋长看了看大伙,为难的说道:“空军的立场倒是很坚定,坚决支持史军主席,支持国家安全委员会。可我们空军流动性太大,编制灵活,上海空军指挥部真正能指挥的空军部队没有几支……”
“让他们有事别乱动行不行?”倪小峰耐心的问道。
“这还能做到……”
“这就行了!”倪小峰满意的点点头:“能保证万一出了什么事,上海空军都不乱动,这就是大功一件!”
“前提是上海警备司令部不乱动,”内政部的冯主任冷冷的说道:“警备司令部的警备部队要是控制不住,海军空军都没什么办法,那样真是什么事都能发生。”
刘青笑嘻嘻的透过眼镜片盯着冯主任:“冯主任,你这是不相信林副总理的说服力呢?还是替你们内政部的部领导重新表态?”
冯主任的脸上立刻流下了汗水,急忙看着倪小峰说道:“倪局长,我这只是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我担心……”
倪小峰没有看他,而是对余副总站长说道:“老余,上海总站老陶的死党有多少?”
余副总站长干脆的回答道:“一个也没有!老陶这些年把上海站搞得乌烟瘴气,他提拔的都是给他上过贡的人,或者是能和他分钱的人,这些乌合之众只要见势不妙,没有谁会给他卖命!”
“丁震浩呢?他那个社会工作对象不是有点势力吗?”倪小峰问这话时,目光却转向了刘青。刘青满不在乎的说:“我接手上海局两年多,最大的体会就是这里面水深。丁震浩和我手下的那位刑侦局汪局长关系不一般,汪这种做探员出身的人,在上海滩有他自己的门道,很会混。既然他和丁震浩表面上一般,实际上有利益瓜葛,这就说明丁震浩这家伙绝对不象一般人看到的那样浮夸……有消息说,丁在上海某个秘密角落里还养着一帮日本过来的职业杀手,我私下派去查这件事的人已经被干掉三个了!”
冯主任这时急忙讨好的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些线索,要是需要……”
倪小峰这时却偏偏站起身来,笑着对余副站长说:“老余啊,你和部队的同志还有内政部的同志再把细节落实一下,一是要保证上海各方面最近的动态要受控制,二是要摸清楚有人背着我们究竟想玩什么花样。刘局长,我有点事要和你商量。”
说罢,他径自走出了会议室,身后跟着刘青。
到了另外一间空着的会议室,倪小峰只开了一排顶上的照明灯,然后他走到窗户前,低头看着楼下阴影里正在蹲姿待命的武装交警队伍。刘青关好门后,走过来静静的站在他身边,也看着下面暗影里的武装队伍。
“你干吗不问我叫你过来谈什么事?”许久,倪小峰打破沉默脸也不抬的问道。
“有什么事谈?”刘青有气无力的回答道:“不就是怕老余接手上海站后,那位冯主任太厉害,你先帮着老余打压一下内政部在上海的气势嘛!”
“这回要是把事办好了,内政部可是大功一件啊!”倪小峰无奈的感叹道。
“那没办法。”刘青摇摇头:“咱们这帮兄弟资历还都浅点,现在还都是得替别人挣功劳的阶段……不过你这次能察觉到李志勇他们绝不象说的那样:只是搞点退伍伤残军人在北京闹闹事,再把史依青咬一口制造点上层矛盾,逼着增加军方的政治地位,打压自由党的气焰,而是另有目的,准备拉着军方的人独揽大权,这已经是让我很佩服的了!”
“史依青秘密答应宋育信,担任自由党明年大选的副选举人,这已经让我警惕了。”倪小峰无聊的说道:“咱们这位晶晶大姐何许人也?没有什么事被她察觉了,她是不会走这步险招的。我想,李志勇他们搞得那些经济方面的问题,恐怕还不会让晶晶大姐这么反应激烈。我用那倒霉蛋博士试了试水温,马上发觉张君晓那边在动,我就想,李志勇那帮人要玩大的了!因为张老头更不是个冲动的人。”
“抑扬,从小你就是咱们这帮二流子弟里最有主意的人,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次你逼着那倒霉蛋博士跳伞逃跑,会不会让李志勇他们已经对你产生怀疑了?”
“他们何尝信任过我?”倪小峰冷笑起来:“想通过我拉老爷子下水,才是他们的根本目的。他们瞒着我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扑哧”一声,刘青笑起来:“你这位岳父大人也真是够老练的了,成天让你和他们周旋,也会在上面配合他们说几句话,可就是回回找理由不跟李志勇单独见面,进可攻,退可守。佩服,佩服啊!”
“这么多年的政治生涯,他有他的一套。”倪小峰语气萧瑟的说道:“可是看着这个伟大的国家就在这种无聊的政治游戏中堕落下去,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啊!”
刘青转过身来,看着倪小峰严肃的说道:“抑扬,是你说服了弟兄们风物长宜放眼量,你放心,我们大家会沉住气,等到我们自己有机会发言的那一天的。这次把那帮投机分子清除一批后,咱们在政治体系内的位置肯定是普遍上升的,这都是你……”
“风物长宜放眼量……”倪小峰打断了他的话,看着窗外喃喃的说道:“杨沪生的这句诗还真不错……风物长宜放眼量啊……”他突然停止感怀,振作精神后说道:“走吧,我估计他们也讨论的差不多了,咱们得去再给那位冯主任喂点甜头了!打狗还须看主人啊!”
“那倒霉蛋博士咱们管不管了?出云里那边现在可能正热闹着!”刘青笑呵呵的问道:“我在汪局长身边安排的人随时都可以出手……”
“暂时还是别出手,埋的底牌越多,咱们的机会越多。”倪小峰果断的说道:“我已经让艾琳过去保护那倒霉蛋了,看他的命吧!而且……”倪小峰冷笑了声说道:“而且我发现一件好玩的事,吴剑峰先生好像也改变了路数,他也在用那个倒霉蛋博士摸我们的底牌……这条猎狗的鼻子可是一向都贴在我身上的!他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我还看不透,那帮乐器杀手也肯定和他有关系,可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让那倒霉蛋博士再冲冲,看看他能冲出什么答案吧!”
刘青在拉开会议室的门时,问了句:“那要是艾琳出了什么事,你舍得吗?”
倪小峰语气中带着点隐隐的伤感说道:“和我们已经选定的为祖国为人民要做的事业相比,这点个人损失算什么……再说,我发现艾琳还真有点喜欢上那个倒霉蛋博士了!她愿意,那就由她去吧。”
刘青拉开条门缝后,惋惜的看着倪小峰说道:“你瞧瞧,当年大伙劝你吃,你不吃,一直玩这种柏拉图,现在心疼了吧?啧啧……”
倪小峰给了他肩膀上一巴掌,没好气的说了句:“胜蓝兄啊!你为什么总这么庸俗呢?”说罢把门缝拉大点,自己先出去了。
刘青冲他的身后嚷嚷了一句:“youaskme,measkwho?”
1917年2月13日,凌晨1点52分,上海。
“……对,所以我建议还是让他在外面多晃一阵,让对面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好了。只要别让他见到那个人,应该是没问题的。就让他晃到我们不需要把这个游戏继续进行下去的时候再动他好了……”愚园路那个小会所内,某个所在,吴剑峰正耐心的对电话那端的人说着,语气很是恭敬。
“不要太迷信这种保密电话线路!”对方突然生硬的打断了他的话:“上海那边的事情你按照工作计划,还有你的想法去做就好了,总之,你记住,凡事要以国家和民族的根本利益为上!”
说罢,那头就挂断了电话。吴剑峰愣了愣,看着手中的话筒,脸上慢慢浮现出了讥笑。
当吴剑峰穿过小套间从保密通讯室内出来时,他的脸上已经是严肃异常。保密通讯室的门就在主楼最顶的走廊里,这里有个服务台,平时总有身穿服务员服装的人坐在服务台后。外人上到这一层,往往都会以为这个岗位是为走廊里面的数个“高级会员洽谈室”挡住闲人的,其实这个服务台后坐着的人很明白:他真正要看守的是自己身后那个外人以为是服务间的房间。这里也是整个这个会所的机要所在,花费很高的成本设立这个保密通讯室,主要是为了方便来沪出差的上级领导,以及类似这回这样的重大行动。
看见吴剑峰出来就要下楼,坐在服务台后和服务员闲聊的机要员急忙赔着笑叫住他:“首长,您还没有在保密电话使用记录上签字呢!”说着,他急忙走过去打开刚刚被吴剑峰随手关上的门,指了指保密通讯室外面小套间里的那张小桌,小桌上早就有一个登记册子被摊开着空白页。
吴剑峰急忙走过去,拿起旁边的钢笔,在空白页的表格上填写着简单的文字,等填完后签罢名,他突然想翻看一下前面的登记内容,但他很快就发现这登记本是那种瑞士银行设计的专用本――前面已经被书写过的册页都被一块精致的,蒙着薄皮的铝合金板和封面封底扣在一起,要翻看就必须要先打开精致的暗锁。
“对不起,首长。”机要员急忙解释道:“只有部里的机要主管和我们总站站长的出示书面批准,我才可以打开那把暗锁。”
吴剑峰看了看机要员,又走回到里间,拿起那部保密电话……
10多分钟后,吴剑峰叫机要员进去收传真。1914年最新式的照片传真机嗡嗡作响着,大概过了6分多钟,1张有着部里机要室值班领导签名的简单文件被机要员拿在手中。拿着还热乎乎的传真专用纸,机要员又认真的打电话到部里的机要室进行了核对,然后他冲吴剑峰笑了笑,将这份传真飞快的归档,然后掏出腰间的小钥匙,打开了那本保密电话使用登记册上的暗锁。吴剑峰仔细翻看着登记册上前面的内容,足足看了10多分钟后,他合上登记册,随手放到小桌上,又走进机要通讯室并关紧门给刚才挂断他电话的那位拨打电话。
保密电话接通后,他简短的说了句:“我刚发现上海这边不稳定,可能有水果烂了……不,不是桃子烂……应该是芋头烂了!……陕西那边也应该有水果烂了,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是哪颗……”
1917年2月13日,凌晨2点12分,西安。
陕西站站长杨建国放下电话后,愣了半天,然后他走出书房,走回到卧室里摸着黑脱下睡衣,从椅子上摸到自己的衣服穿上。家里的暖气有点温度不够,他觉得身子凉凉的。穿好衣服后,他拎起自己的公文包,悄声的向卧室外走去,快走到卧室门口时,妻子突然从床上粘着嗓子问了句:“老杨,又出啥事了?要紧吗?”
杨建国回头温和的说了句:“没啥事,我去趟办公室,你先睡吧。”
妻子是天津人,当年是天津市立高级师范学院国文系的一朵花,老杨跟妻子私下交流时从来都不用在外面时刻意讲的那腔陕西官话,而总是用标准的国语。
“还是小王开车送你吧,都这么晚了。”妻子担心的说道。
杨建国走回到床边,弯腰在妻子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在黑暗中露着他满嘴的白牙说道:“就这几步路,还是让小王多睡会儿吧。你放心……”他自信的拍了拍手里的公文包,接着就温和的说道:“睡吧,明天你还要给学生上课呢!”
安抚了妻子后,杨建国走向卧室门口,等他出门后正要关门离去时,床上的妻子突然低声感叹了句:“啥时候你不用带那玩意上班了,我这才会真的放心了!”
杨建国愣了愣,装着没听见妻子的感叹,把卧室门轻轻拉上。
昏暗的街灯下,冒着清冷的夜风,杨建国从住宅大院的侧门里出来。这个住宅区里住着大半是陕西司法部门的官员,住宅区的门房已经习惯了这些住户半夜三更的进出,他在打开和重新锁上侧门时,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从大院的侧门出来后,只需要走大概500多米,过两个路口就到办公室了。街边上,杨建国不快不慢的走着,心中还想着:会是谁出问题了呢?副站长带着个女特工“陪护”艾琳去北京,火车应该是已经到北京了,等一下要问问他们有没有打电话回来报过平安;除了负责内部保密的人,等一下还应该叫谁到办公室来呢?对,翻查机要室的保密电话使用登记册时,应该让别人都出去,自己一个人找个合适的理由翻查就可以了……
虽然脑子里在想这么多的事,可多年的特殊职业生涯还是让杨建国一边走着,一边本能的留心着四周的动静。在快到那栋办公室所在的大楼前时,杨建国突然感觉到附近有什么异样!靠到离自己最近的电线杆前时,他已经从公文包中掏出了手枪。巡视了一圈后,他很快发现:街对面,正对着大楼的那家早已打烊的川菜酒楼边,黑暗的墙角好像是有个人影正窝在那儿!
杨建国看了看寂静的大街,又看了看大楼上不多的几个亮着灯光的窗户,迅速否定了直接跑进大楼内的行为:要是对方手里有家伙,自己的后背就绝对不能亮给他!干脆先大喊,让有配枪的大楼警卫出来协助自己?杨建国也否定了这个想法:要是虚惊一场,自己明天可就要被陕西地方司法界的那帮家伙当笑话讲了。
他就这样一边盘算着,一边警惕的注视着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将手枪提在手中,从电线杆后出来,小心的半侧着身向大楼门口走去。走上楼前的台阶,都已经到大门时,看到那个黑影还是没有反应,杨建国不禁长出了一口气!他在心中嘲笑着自己的过于紧张,收起手枪,进了挂着厚厚棉帘子的大楼正门内。
这栋大楼内除了老杨他们机构,内务部驻陕西办公室也是租这个地方办公,所以,大楼的警卫人员都是由退了役的老兵担任,并且有配枪。晚上过了10点,这办公大楼就不供暖气了,杨站长进门时,2名值班警卫正在门房里点着火盆取暖聊天,看见杨站长,他们急忙站起身问好,其中一个警卫看了眼火盆,紧张的笑着对杨站长说道:“杨总,我们兄弟俩也是冷了,这才……”
杨建国当然知道这楼里严禁点火盆取暖,但他只是笑了笑,走进门房将公文包放在值班的桌子上,也伸出手去烤着火,笑着说:“俄又不是管你们的领导,俄啥都没看见。”
2个警卫都放松的笑了起来,其中1个还急忙去给这位领导沏茶喝。杨建国笑着摆摆手,让他别忙了,接着冲楼门努了努嘴说道:“街对面的川菜酒楼旁边,好像是有个人窝在那儿,你们看见了吗?”
2名警卫互相看了看,一起摇摇头,其中一个说:“会不会是醉汉啊?”
杨建国轻松的说道:“你们谁去看看,要是醉汉就摇醒来让他别冻坏了,要是有别的问题就打电话报警。”
“嗯,我去看看。”其中一个警卫马上就拿起大手电筒出去了,他显然很喜欢为这位大楼里身份据说很高的领导做点小事,虽然他管不了自己,但那也是领导!
“小心点!”看着那警卫拉开门去撩棉帘,杨建国从门房的窗子里提醒了一句。
“没事。”那名警卫应了声就出去了。
“杨总,听说你也是俄们陕西乡党?”沉默了片刻后,没来得及抢先为面前的大领导去做点小事的警卫没话找话的问道,脸上堆满了笑容。烤着火的杨建国正沉浸在沉思中,听到对方提问愣了愣,接着他站起身走去值班桌旁打电话,拨号的时候他笑着说:“听俄的口音你还听不出来?你老家是哪儿的?”不等对方回答,他已经对电话里说起来:“老张吗?我是杨建国……今晚机要室谁值班?……嗯,就他一个人吗?……嗯……这样吧,我现在就在大楼底下的门房里,你现在赶过来,我跟你说点事咱们再一起上去……嗯,就你一个人,谁也别惊动……你不用着急,不是啥特大的事……”挂断电话后,杨建国这才走到火盆边坐下,笑着对警卫又问道:“听口音你老家是陕北的?”
“俄当初是从延安出去当兵的。”警卫回答道。
“嗯,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三延的女子没人看。”杨站长揶喻了对方一句,接着便大笑起来:“俄老家是商洛的,商洛的杆子能闹翻天,比你们延安也好不到那去!”
那名警卫被这位领导风趣的话语逗得也大笑起来。
就在笑声中,先前出去的那名警卫已经扭着一个人进了大楼,他嘴里大声嚷嚷着:“这损货还真有问题!老贾,快打电话报警!”
被他扭住胳膊的是个小伙子,此刻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警卫将他扭进门房后,使劲把他按倒在地,然后将一把刺刀“当啷”扔在值班桌上,吓了那个已经拿起电话的警卫一跳!刚进门的警卫看着杨站长,嘴里得意的说道:“这损货披了件大衣坐那儿睡着了,我过去一摇他,他就往怀里摸,我赶紧制住他,往怀里一搜就搜出了这件家伙!哼!一看就不是干啥好事的!”
杨建国走过去好奇的拿起桌上的刺刀,嘴里唠叨道:“还是德国毛瑟步枪上的刺刀,国内可不多见啊……是你?”他认出了已经被按倒在地上,此刻正瞪着眼看着自己的那个小伙子:“你不就是那个押车员吗?”
小张挣扎着,使劲用发红的眼睛瞪着杨建国。
老杨拿着这把刺刀看着小张,片刻后就恍然大悟的笑起来:“行啊!你是想来杀俄的吧?为了那几巴掌……让俄想想……嗯,你前天就下车了,多半是铁路上给你放了假,你搞到这把刺刀,又想办法打听到俄是谁,是哪个部门的,就找上门来想给俄一家伙!对不对?”
推理间,他已经走到小张面前,蹲下去用刺刀的刀背轻轻拍了拍小张的脸,奚落的问道:“关键时刻你咋就睡着了呢?嗯?……是不是因为你这几天为了俄那几巴掌就没睡着啊?……你还行,还能这么快找到俄的办公室,你是从谁那儿打听到消息的?这刺刀是谁给你?”
小张紧紧闭着眼,满脸抽搐着,嘴角一颤一颤的。这几天心情就没轻松过,今晚又是被半夜从床上叫醒来的杨建国看到对方这种窝囊加固执的二愣子样,一下子火从心头起,他的另外一只手狠狠的又给了小张几个响亮的耳光!嘴里骂道:“你不是有种吗?你不是想拿这家伙给俄来一下子吗?咋就成这损样了……”
小张挣扎着,拼命瞪着那把拿在杨站长手中的刺刀,那把他进医院时,小徐班长给他送来做参战纪念的德国佬的刺刀!他现在已经听不到对面这个男人在骂些什么,甚至连对方打在自己脸上的巴掌也感觉不到,他只是死死的盯着那把刺刀,好像那就是他的希望,他的尊严,他的一切!
杨建国突然乐了,他觉察到了小张的眼神,于是,他让那名警卫松开小张的手,将手中虚握的刺刀掉了个方向,柄部向前递向小张,嘴里笑着说:“你现在还有胆量吗?来,来,来!敢给我来一下就把刀拿上……”
小张真的就试图抬左手去抓刺刀把,但他的胳膊很快就被一直警惕的警卫抓住!老杨迅速将拿匕首的手后撤,另一只手又给了小张几个耳光!
“你还真敢干啊!嗯!”
小张重新被身后的警卫压倒在地上,这次他已经明显的绝望了,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了。
两名警卫一起大笑起来,用鄙夷的眼光看着面对刺刀把却变得哆嗦起来的小张,站在杨站长身后的警卫这时讨好的说道:“领导,我们都看见他想拿凶器杀你了!”说着,为了领导的安全,他又从杨站长手中去取那把刺刀。
杨建国不给他,而是重新把刺刀把冲脑袋挨地上的小张晃动着,同时对按住小张的那个警卫责备的说到:“怕他干啥,这种损货!给他个胆他都不敢!”
对面按住小张的警卫用膝盖压住已经如同烂泥的小张后背,腾出手从杨建国手中轻轻取过刺刀,同时笑着说道:“领导,这号子损货咱们见得多了,等一下警察到了,这就是他想杀人的罪证!”
杨建国身后的警卫绕过他,走过去要帮着看守小张,嘴里也幸灾乐祸的说道:“没错,就凭这,给他判上十年八年的没问题!”
这时,隐隐的警车声从寂静的街头由远而近的传来,一直蹲着的杨建国觉得腿有点麻,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慢慢的往起来站,嘴里冷笑着说道:“十年八年?没那么简单!这是件有预谋的大案!回头得好好查查他的同党!谁给的他这把刀,又是谁给他讲了我的办公地点……你们俩个这次是立了功了,回头我给你们领导说说……”
两名警卫替换看守小张的时候,听到面前这位大领导这么说,都笑着冲杨站长点头。就在这一瞬间,趴地下的小张突然暴跳起身,扑向还没有完全站直的杨建国,他嘴里大叫着一句他练习了大半年,但没有机会在战场上喊出的口号:“为了祖国!冲啊!”
这高亢尖厉,令人魂飞魄散的叫声中,小张右手的假手戳刺已经被杨站长躲过去,可杨站长没站稳,向后跌倒,小张顺势扑到他身上,右手假手的姆指狠狠的戳进了杨建国的左眼,左手的拇指也捅进了他的右眼……
当陕西站负责机要和内部保卫的张主任到来时,大楼门口已经停满了警车。一辆救护车停在楼门口,救护车旁,急救医生低头将覆盖在杨站长身上白布拉过,盖住他的脸,摇着头对旁边的警官们说:“假手指都断在他的眼框中了!其实人当时就不行了……”
“那你也得帮着把那截假手指给取出来!”一位刑警警官严肃的说道:“那是证物。”
门房外,那名刚才拿过刺刀的警卫瘫到在地上,惊恐不安的对几个弯腰默默看着他警察哆嗦着说:“……我当时急了,就给了他一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急了,想救领导……我不是故意的……”
门房的地上,小张的身体已经开始冰凉了,那把刺刀就戳在他的后背上。几名警察正围着他的身体画线、拍照、取证。没有人会去注意到:小张那挨着水泥地面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已经凝固的微笑……好像他最终保住了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1917年2月13日,凌晨2点38分,上海。
……铁笼子里那对天堂鸟,它们漂亮的羽毛在阳光下闪耀着美丽的光彩。笼子旁的当地土著用口音浓重的英语大声说着:“小姐,你要是真喜欢,我还可以便宜点……”四周,在这个宛若集市的码头上,英语、法语、德语、荷兰语、当地土著的皮金语混杂在一起,伴随着燃油和热带瓜果混杂的气味,在阳光和海风中洋溢着一种热带地方码头上特有的喧闹。这就是新几内亚岛的莫尔兹比港,1904年12月7日的港口码头。
“艾琳!”身后有人在叫。
站在铁笼子前,年轻美貌,身穿绿色法式热带旅行装的艾琳闻声转过身去,她的视线暂时被几个排着队走过的修女挡住,当修女们过去后,艾琳看见在靠近码头栏杆的地方,年轻英俊的倪小峰身穿灰色的热带猎装正笑着看着自己,热带的阳光几乎从正上方直射下来,阳光中,那张英俊的让艾琳喉咙都感觉到发干的脸上,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被褐色的皮肤衬得格外的引人注目,那张微微张开的嘴中,洁白的牙齿在四周纷乱嘈杂的环境里是那么的突出……
“抑扬……”年轻的艾琳眼里立刻浮出了泪花,几个月的惊险跋涉,巨大的精神压力此刻都因为那张英俊脸上的灿烂笑容得到了回报,她脚步虚浮着向前走去,不顾地面上是否平坦,也不顾差点撞翻刚好经过的一个当地土著妇女头顶那大盘的热带瓜果……
倪小峰那灿烂的笑容突然隐去,面前出现了另外一个混血男子的面孔:有点肥胖的脸上带着自嘲的笑意,但那双眼睛里却流露着隐隐的忧郁和彷徨,那份忧郁彷徨你一定要非常用心才能感觉到,那双眼睛似乎在说:来骗我吧,我知道所有的人都在骗我,但我能接受,只管骗我吧……
“今天是大雪,”灿烂的热带阳光下,又是倪小峰那张英俊的脸,这张脸已经离艾琳很近,温和的,微微带着点迷人共鸣的嗓音在艾琳耳旁深沉的响起:“再过些天,到冬至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艾琳?”
又是那张混血的面孔,此刻这张脸的主人沉浸在睡梦中,眼角满是泪水,隔着紧闭的眼皮可以看到眼珠正由于恶梦在转动着,他的喉咙深处里发出受伤般的哀鸣,但牙齿却下意识的咬紧嘴唇,似乎要极力避免自己在梦中说出任何秘密!此刻他的表情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可怜,汗水从他高高的额头上不断的渗出,但即便是在这种时刻,他的脸上好像都有一种坚强和果断正表露出来,白天时这种坚强与果断往往被那副带点呆滞的书卷气所掩盖。当他的身体发觉有人在摇晃自己时,还没等他苏醒过来,你就可以看见一种神奇的变化,那张本来有痛苦无助与坚强果断这两种表情正在交战的脸迅速发生着变化:脸部的肌肉瞬间变得放松,表情变得随和,被牙紧紧咬住的嘴唇也恢复了常态,甚至显露出礼貌的笑意,接下来,在面部肌肉都按照某种神秘的习惯变得非常正常后,那双眼睛才慢慢的、茫然的睁开来……
“咯吱咯吱……”假寐的艾琳听到这声音后就醒来了,突然醒来时,她身体没有象一般人那样为此有一下小小的抖动,她只是慢慢的睁开眼,迅速调整着视线在黑夜里向前看去。那些在周围硬果壳都是她刚才布置的,只要有人踩上去就会发出细碎的声音。她在自己藏身的这栋房子的后面撒的是花生壳,前面撒的是开心果壳,这两种果壳人踩上去后声音是不一样的。至于果壳里的果仁已经做了艾琳的晚餐,从今晚在南京转车以来,她还没有吃过东西。左右两边都没撒果壳,因为她现在藏身的这个凹部是紧挨着两栋建筑之间的一个违章搭建的矮房子房顶,左右两边的房顶瓦片上要是有人走动,她不会听不见的。这个位置是在那栋已经被人偷偷围住的小楼和宋姑老虎灶之间,其实并不是最适合的控制点,但没办法,等她找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有人把那栋小楼都悄悄的围住了,当然,要不是那些人笨拙的包围方式,她也不会那么快判断出那就是托马斯藏身的小楼。
换了身黑色细帆布套装的艾琳静静的爬在凹处的黑暗中,那个小皮箱被她用专门的背装绳具缚在后背上,皮箱上包了层黑色的专用装具布,成了一个硬壳背包。她手里的那支组装出来的,带有瞄准镜的卡宾枪向前伸着枪口,左手前方,2只烟雾弹打开了保险,拉环已经被掏出来摆在那儿。她判断对方在捕获了托马斯之后,一定会从这个地方经过,因为对方的车辆都停在老虎灶那头的弄堂外。在对方从目标建筑那边捕获到人出来后,走过那段黑暗的小街,拐个弯到这里时,因为已经看到了老虎灶门口的路灯,心理上肯定会有所松懈,到时候自己发动突袭,再用英语叫托马斯往这边跑,机会还是很大的!她身子低下的这栋建筑里没人,她已经花了点时间把通道清理了。只要托马斯推开虚掩的门冲进来,就可以从后面打开的窗户里跳出去。遮断追兵,再跳下后面的小弄堂掩护托马斯跑出去。她知道一定会有人趁乱出手,因为她在进入这片区域后,就发现有第三方的存在,她不知道那个第三方的具体所在位置,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而且她推断那些人是不会放过捣乱机会的。这一切,在当年大洋洲的那些执行外勤任务的日子里,她都已经很熟悉了。
一个男人从那小楼那边走过来,站在她枪口前方的墙边,点着根烟抽起来。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又有两名男子从老虎灶那边走过来。其中一个走到抽烟的男子身边时,用不满的语气声音很低的说道:“这么会工夫你就熬不住了?”
“妈的,听了半天*了,那胖子的体力也太好了点!”抽烟的男子把烟头揿灭,同样低声的说道:“这么麻烦干什么?冲上去抓人算了……”
“陶老板不想动枪,说还是等他折腾累了,睡熟后再进去。”老虎灶那边过来的男子低声补充了句:“你还是回去看住那两个当向导的流氓,别让他们乱来。也别让他们知道,他们老大已经溜了……”
“溜了?”小楼那边过来的男子低声的问。
“说他的腰需要治疗,去找医生了。”老虎灶那边过来的男子鄙夷的说:“估计是今晚在台球厅被吴老板收拾了……咱们吴老板那是什么出身?”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行了,回去继续听床吧,别忘了我刚才通知的话,沉住气,我回去给陶老板复命了。”
面前的男子们又分开各自离去。艾琳爬在小屋顶上,为刚才听到的事闷闷不乐,不过她很快就觉得能够理解:那个胖男人八成是因为连日的紧张,需要发泄和放松了。唉,男人……
那个男人此刻的确很紧张:小宋姑觉察到金娣的神色不对后,想办法诈出了她把托马斯的事告诉了雨辰的实话,但这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等小宋姑领着那位不算太胖的独臂老高赶过来通知托马斯时,丁震浩的手下已经在附近出现了!老高留在唤娣那里想办法发出*声,拖延时间,小宋姑领着托马斯撤退。可他们俩在这出云里另外一边的街口处,又被赶来封锁路口的便衣刑警们给堵在了一处小弄堂里。此刻,他们只能希望在对方冲上楼去抓捕时,自己这边可以趁机逃脱,和在外面接应的小戴会面。
阴湿寒冷的小弄堂里发出阵阵难闻的味道,这是条断头路,哪里都不通。外面的街口边,抓捕经验丰富的便衣刑警又派人上了房顶,只要从高处翻越就肯定会被发现。托马斯和小宋姑已经在这条黑暗的小弄堂里站了1个小时了!
这期间,他们已经在暗处听见街口的便衣们吓跑了至少7、8对野鸳鸯,甚至能听到那些便衣高声的谈笑声。曾经有一次,身边小楼上的窗户曾经被住户推开,为了避免嫌疑,托马斯只好抱住小宋姑,小宋姑还得在他怀里用年轻的嗓门哼哼几声,使得那位住户啐了口口水就重新关上了窗户。这边的住户小宋姑不熟,已经超出了她那家小店的熟客范围,她也没办法不出声的叫开某家居民的门来躲避。幸亏那些便衣们都把注意力放在对进出这条出云里的人们的检查上,没心情搭理这些旁边肮脏不堪,黑不见人,弯弯曲曲的小弄堂,否则只能硬闯了!
闻着靠在自己身上取暖的小宋姑头顶传来的阵阵刨花油味道,托马斯觉得直想呕吐!他发现在刚才的亲热表演后,这位比自己大了差不多6、7岁的女人就靠在自己身上不松开了。当然,女性怕冷,胆子又小,可这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托马斯甚至已经攥紧口袋中的枪柄,考虑了好几次要不要为了逃离这难闻的味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和便衣们枪战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