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宴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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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7年2月13日,上午8点05分,上海。

  法式羊角面包、维也纳式小香肠、单面煎蛋、桔子酱、花生酱,还有咖啡跟牛奶。咖啡没有喝餐厅里送来的,订餐以后艾琳才想起来自己家厨房里还有密封储藏的咖啡豆,于是就打电话退了餐厅的咖啡,自己用小电磨磨咖啡来煮。

  浓浓的新磨咖啡的味道在餐厅里飘荡着,这让本来有点瞌睡的托马斯精神一下子振作起来。此刻他穿着艾琳给他的干净衣服,坐在餐桌旁,细细的品味着滚烫的咖啡,看着窗外阳光中的高楼大厦,听着街道上隐隐传来的车流人声,心头荡漾起一股久违的宁静跟幸福,不由得脱口而出:“多好的生活,真想这么过一辈子。”

  艾琳换上的是一身青色暗花的薄棉旗袍,上面罩了件手工制作的紫色压花软皮坎肩,这种东西方混合的穿著,现在在中国上流女性当中很流行。托马斯已经注意到,这种旗袍装要比纯欧式的服装更能体现东亚女性的小骨架体形特征,能成功的使男性对她们的注意目光从胸部转移到腰和腿部。这种服装其实是一种隐形的性感引导,东方式的,托马斯心中暗暗评价道。

  刚刚化完淡妆,从卫生间内走出来的艾琳听到他这么说,轻轻的笑了笑,坐在餐桌前,端起自己的咖啡杯用小勺搅了搅,冲正在往煎蛋上洒盐的托马斯说:“是啊,这也是我一直想过的日子……对了,那份文件你放好了吗?”

  这句话问得很不经意,但却让托马斯的手抖了抖,但他也是立刻就恢复了镇定,将手中的盐罐放下,一直等拿起餐具时才笑着回答道:“你可以告诉倪局长,让他放心,那份文件我保管的很好。”

  艾琳表情中带点幽怨,用真诚的语气缓缓说道:“其实,你拿了那份有倪局长签名的文件,除了给大家都增加了点麻烦外,没有任何用处……”

  还好,幸亏她不是在刚才亲热的时候说出这番话!托马斯郁闷的又想到:也许她刚才和我亲热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呢?他这么想着,用隐隐有点讥讽的眼光看着艾琳,手中的餐具下意识的切下来块煎蛋,并顺手往自己嘴中送着。

  看着他这种古怪的表情,艾琳主动结束了对视,低头端起咖啡杯,几乎令人难以察觉的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现在谁也信不过……可你想想,那么份报告,就算有倪局长的签名,又能证明什么问题呢?”她说完后,就优雅的伸出点脖子,开始专心的品尝起咖啡。

  托马斯嘴中的煎蛋嚼起来有点发苦,应该是刚才盐洒多了!他这样想。

  早餐在沉默中进行着,直到喝完最后一点咖啡,帮着艾琳将用过的餐具拿进厨房时,托马斯才慢吞吞的说道:“你告诉倪局长,那份文件是我和他之间的小秘密,我保管的很好。等我跟他见面的时候,我会亲自交还给他的。”

  艾琳只是显得很不经意的“嗯”了声,当她走去洗手间洗手补妆时还特意回头叮嘱了一声:“斯蒂夫博士,等一下到了上海市立图书馆后,别忘记你的研究课题是中国近年金融政策与经济环境研究。”

  托马斯在厨房的洗菜池上洗着手,大声回答道:“我记住了!孙秘书!”

  还是先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情在发生吧!托马斯心里在说:陷在一个大迷宫内时,最忌讳的行为是盲目的奔跑,没有什么比这时候看清楚迷宫的结构更重要的了,仅仅知道门在哪个方向没有用,你得明白迷宫究竟是怎么样形成的,不要以为贴着左手走就迟早能出去,因为这个迷宫在错误的路上还布有陷阱!冰凉的水浇在手背上,托马斯觉得很舒服,他停止思考,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对清凉之水的感受上,可就在这种思维的暂时空白间,一个念头突然涌现!这个念头让他很难受,但这句话却在他的身体内狂叫着:她刚才跟你在床上亲热时,其实是在检查你是否把那份文件藏在了身上!

  你是个傻瓜!这个突然间才明白的事实,让托马斯瞬间内觉得血流直冲脸部!

  当艾琳手中拿着条小毛巾走到厨房门口时,看到托马斯正在用冷水泼向脸部,稀里哗啦的。

  艾琳诧异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洗脸?”

  托马斯抬起脸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从艾琳手中接过毛巾:“谢谢……我觉得有点困,想精神点。”

  1917年2月13日,上午9点,上海。

  每分钟64步,每步迈出去前脚后跟距后脚脚尖约72厘米,这是倪小峰平日行走时的节奏跟步伐,他近年来的心脏跳动频率也是每分钟64下,他坚信,这样的行走方式不但会让自己行走的姿态看上去很从容,而且更重要的是还对自己的身体有莫大的好处。

  穿行在狭窄的公务飞艇走廊内,虽然通过刻意的自我控制他的步伐还是那么精确,但倪小峰清楚自己此刻的心跳节奏有点快――他在机场办公楼内睡了也就1个小时,就被楚秘书打电话叫醒,楚秘书在电话里也没多说什么,就只是简短的说了句“首长要见你。”

  刚才在系留塔内登楼梯的时候,他就注意到飞艇周围有地勤人员在忙碌着,他为此诧异:这种忙碌通常都是飞艇要起飞前才有的景象,可按计划,自己的岳父,政务院副总理,国家安全委员会副委员长林建华今天是要在上海公开亮相,接见各方面的官员啊……

  “我已经建议史军主席取消来上海的计划了!”才睡了不到4个小时,还穿着睡衣的林建华在女婿关好舱房门后,就开门见山的说道。

  倪小峰满脸困惑。林建华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打了个哈欠,然后继续说道:“刚才楚秘书给我汇报完出云里枪战的情况后,我就立刻打电话给史军主席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林建华指了指沙发旁的小推车,推车上面摆放着用小沙锅装着的大米稀饭,以及小笼包跟几碟小菜:“你要是吃不惯,我让他们烤几片面包……”

  “哪倒不至于,”倪小峰走到推车前,开始用一把大调羹往2只小碗里面盛稀饭,笑着说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所谓的喜欢吃西餐,也是为了让下面接待我时别那么铺张……”

  “嗯,就半碗可以了。”林建华说着走到沙发前坐下,伸手接过女婿递过来的半碗稀饭和筷子,把碗筷放茶几上,他温和的说道:“小峰,你去卫生间给爸爸把假牙拿过来。”

  倪小峰从卫生间内出来,将泡在水中的假牙连杯子一块递给自己的岳父,看着岳父认真的往嘴里套假牙,他突然乐起来:“爸,有件真事――前年我去河南农村搞自费调查,在一个小镇上饭馆里吃早餐时碰到一位老人,听说我是从北京来的,他就很认真的问我:”听说北京城里的大贵人们,一天三顿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是不是呀?‘我跟他开玩笑,说:“大爷,我不认识啥大贵人,可我琢磨着,这一大早最起码他们吃不动山珍海味吧?’老头不高兴了,很鄙夷的瞪着我说:”你懂个啥!贵人吃贵物,我们镇上有在北京当过兵的,说国家的大贵人们早上一起床就拿鱼翅汤漱口,一人吃四个大鲍鱼!‘……“

  林建华实在是忍不住了,大声笑起来,差点把刚套好的假牙又给笑掉了!他捂着嘴笑得咳嗽起来,倪小峰急忙走过去,轻轻的帮他捶着后背。

  在慢慢的止住笑意后,林建华突然没头没尾的问道:“你想通了?”

  继续给老人轻轻的捶着背,倪小峰微笑了一下:“我还是不够果断,其实史军主席是不能来上海了,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后。”

  “嗯,可我刚才又通知下去,十点半钟我就要离开上海了!”林建华伸臂去拿碗筷。

  停止了捶背,倪小峰走回推车前,将小菜跟小笼包连着托盘放到茶几上,弯腰看着正在眯着眼认真的喝着稀饭的岳父,微笑的说:“我猜您是准备去南京,跟自由党党主席宋育信见面。”

  “嗯……”林建华赞赏的嗯了声,然后看着倪小峰微笑着说:“这米不错,是东北大米,小楚专门让人买的,你尝尝。”

  倪小峰没再说什么,低头吹了吹碗中的大米稀饭,用筷子挟了点小菜拌在稀饭里,呼噜呼噜的吃起来。

  翁婿俩认真的吃着早餐,不再说话。林建华吃了半碗稀饭,又慢慢的吃外一个小笼包时,倪小峰已经喝了两碗稀饭。林建华放下碗筷,慈祥的看着他,随后站起身走进卫生间去漱口。等他出来时,倪小峰吃光了小屉里剩下的小包子,甚至连小碟中的小菜都快清扫光了!

  林建华站在舱房中间,随意的活动着腿和胳膊,笑着对倪小峰说了句:“你啊,逗我开胃也不用这么刻意吧?”

  倪小峰咽下最后一口早餐,站起身将餐具往推车上胡乱一放,回应道:“您让人准备这么多的早餐,不就是想欣赏我的表演嘛!”

  敲门声响起,随后工作人员进来,轻手轻脚的收拾完,微笑的推着小推车出去了。接着,满脸倦意的楚秘书端着林建华专用的茶水杯进来,轻轻的放在办公桌面,随后又礼貌的给倪小峰倒了杯热茶,笑笑就往外走。

  “小楚,你先别走。”林建华叫住他:“等一下上海的同志们到了后,你陪他们在候机楼多等几分钟,我有事得跟小峰谈谈。别说出去,嗯?”

  “好的。”楚秘书干脆的答了句,又冲倪小峰礼貌的笑了笑,出去把门关好。

  “听外面传说了吗?我这茶要两百块钱一两呢!”林建华端起办公桌上的茶杯,笑嘻嘻的问。

  “爸,老家的这种野树叶子您还是少喝点。”倪小峰语气无奈的说道:“四舅爷的这个土方子不科学,倩如都嚷嚷了几次了,让您别那么迷信四舅爷的土茶……”

  “什么话!”林建华不悦的说道:“你们四舅爷这么大岁数了,每年春天亲自上山摘这种树叶子,炒好了给我寄过来,这是他一片心意!他喝这茶,都活到七十六了,我喝了这么多年……”

  “爸,您讲点逻辑好不好?”倪小峰哭笑不得:“四舅爷比您还小,您不能用一个比您岁数还小几岁的人的偏方,证明这土茶对您的长寿作用!”

  “你们啊!就是太讲逻辑了!”林建华突然脸色一板,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面上:“什么叫科学?我这把岁数了,还活得这么硬朗,这就叫科学!”他站起身,双手叉在腰间,瞪着倪小峰:“小峰,我知道你是因为你父亲当年的事,在很多方面刻意低调,做事的时候喜欢把自己藏在后面,可你想过没有?逻辑也好,手段也好,这些都不是搞政治的时候最关键的!”

  倪小峰脸色变得很严肃,将手中的茶杯放在茶几上,认真的看着岳父。

  林建华从办公桌后走到舱房中央,边来回走动边大声说道:“今天凌晨的枪声一响,你就应该马上明白:这事情已经不是你们搞情报的人喜欢玩的那种游戏了!这已经是政治事件了!可我问你,到现在为止,你在这些事情上是怎么处理的?”

  “我已经让刘青在新闻界做了布置了,努力降低昨晚事件的政治影响,而且,我还让人去把上海站跟昨晚有直接关系的人员都集中起来了,我还……”

  “没有用!”林建华大幅度的摆了摆手:“你这些手段都是应付事物*情的,可眼下,这些事都已经上升到政治层面了!你可能是因为做业务性质的工作做久了,凡事喜欢讲逻辑,可政治不见得全是逻辑的!你想想,李志勇背后还有什么人?”

  “邱明是因为某种利益关系跟他们合作的,但邱明他们那帮将军们不算完全跟李志勇一致的。”倪小峰语速很慢的回答道:“但原来希晓亮政府的那套人马,应该算是李志勇背后最坚定的支持者,还有左宗棠留下的那些人,他们也是比较坚定支持李志勇的……”

  “就是外国人嘴里的所谓‘杨派’,对吗?”林建华打断他,讥笑的反问道。

  “李志勇虽然没有给我交所有的底牌,可我从其他渠道查证的,这次暗中支持他的应该是这些人啊?”倪小峰有点不服气。

  “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林建华充满嘲笑的说:“是有什么私下协议呢?还是有什么文字证明?”他看着若有所思的倪小峰,收起嘲笑的语气,转而语重心长的说:“小峰,高层政治不是你们那种机构平常所理解的那样……你知道史军主席去年下半年,在听说杨国父准备要安排邱明做下届国家主席的时候,给我说了句什么话吗?我可以告诉你,就是因为听他说了这番话,我才决心在政治上坚决支持史军主席连任的!”

  看到女婿迷茫的摇头,林建华苦笑一下,走到沙发前,微微弯下腰,对着倪小峰低声说道:“史军就对我轻轻说了句:”国父想多了,有些人想得更是太多了,其实现在社会党内,已经没有什么山头不山头的,每个人就是每个人。‘你听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了吗?“

  倪小峰似有所悟,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似的看着岳父。

  林建华直起身,长叹一声:“当年打江山,社会党是一个战斗先锋队,后来刚开始坐天下,社会党也是有共同的利益追求,可现在连续执政这么多年了――当然,有些不懂政治的人会把容老先生当国家主席那些年当成自由党执政时期……”

  倪小峰神情鄙夷的说道:“自由党?他们除了在具体的经济和外交事物上有点能力,他们还懂什么?他们懂中国政治吗?”

  林建华面带鼓励之色的点点头:“是啊!他们总是生搬硬套西方的,特别是美国的那些政治制度来中国,以为中国人会接受这套!”

  倪小峰冷笑了声:“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农村调查,早就发现,农民们对自由党鼓吹的那一套根本不感兴趣!谁做村长他们根本不关心,他们关心的就是自己家的粮食能多打些,不会被人欺负。他们喜欢青天,喜欢明君,他们讨厌那些让他们自己花费心思去考虑什么自由啊,民主啊之类的事情!自由党就是不懂中国,以为中国人会跟欧洲人那样在乎自己的什么权力和自由,对于绝大部分中国人来说,每天有人告诉他们该去做什么,然后保障他们的衣食住行就可以了!”

  林建华认真的说道:“还要保障他们不被坏人欺负!这点也很重要。”

  倪小峰使劲点点头:“对,这一点很重要,必须得让他们感觉自己是受国家保护的。”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中已经开始闪动着光彩,神情有点隐隐的兴奋。注视林建华,倪小峰接着说道:“所以,中国得走自己的道路,走自己的强国之路,而社会党,做为一个政党,已经失去它的生命力了……”

  林建华瞪大了眼,低声呵斥道:“小峰!说话要注意!”他环顾了一下办公舱房,然后自我嘲笑了一下:“我也知道这间办公室不会有问题,可你不能养成这种习惯――宁可在政治上犯错,也不要在组织上犯错!”

  不以为然的笑笑,倪小峰说:“爸,您就是太小心,我看,您喜欢史军主席,也有他的政治性格跟您有点象的缘故――您和他都属于不轻易表态,喜欢低调的人。”

  “能不小心吗?”林建华突然有点生气:“你忘记当年你父亲的事情了?一句话就被打发去了安道尔当大使!那时候,谁还敢帮他说话?就连你跟倩如的婚事,都得你父亲和我演那么多年的戏,才没有被人盯住!不要以为你在某个特殊部门担负领导职务,你就安全了!这种虚假的安全感迟早会害死你的!”

  倪小峰闭上了嘴,看着自己的岳父,但是表情还是显出那么点不服气,没有丝毫掩饰或者做作。

  低头看着倪小峰流露真心的表情,林建华本来还有点生气,可看着看着,他的情绪逐渐的缓和下来,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

  “爸,有什么话您就说吧,我虽然不见得就全能理解,可我会照您的话去做的。”倪小峰对慢慢走回到办公桌旁的岳父说道。他知道这位老人是真对自己好,当年自己象个丧家犬一般的被人对待时,只有这位老人让女儿嫁给了自己,还为自己今后的发展做出巧妙的安排。这一切都让他明白,只有在这位老人面前,自己可以不加丝毫掩饰的说话的。倪小峰懂得珍惜这份感情。

  “小峰,我能帮你的日子不多了。”林建华坐倒在椅子上,低头看着办公桌桌面轻声说道:“现在我看,在这些事情当中,其实每一方都在按照自己的利益做取舍,大家都在边看局面边下注,我们可能一开始就犯了个错:我们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当成对方做为一个整体所部署的动作了,我们忽略了一种可能,对方也是各有打算,各怀心计……”

  “爸爸,其实我也发觉这点了。”倪小峰说:“出云里的事件证明了我一个猜想,吴剑峰和李志勇其实并不是一条心,他们当中的关系复杂……”

  林建华抬起脸,看着倪小峰,轻轻的摇着头,目光中带着慈爱,语气郑重的说道:“小峰,你们有改变这个国家的决心,我也相信你们总有一天会有机会,可现在你们还是太嫩了……这种时候,还把自己陷入到事物层面是不智的表现,你在这些迷宫里花费的精力越多,你就越危险。”

  倪小峰瞪大了眼睛。

  林建华讪笑一下,看着已经开始透进阳光的窗帘,慢悠悠的说道:“现在一切都超出了我们原先的设想,局面已经出现失控的迹象了,这时候,最愚蠢的行为就是去做自己不应该做的事情……”他目光投回倪小峰脸上,严肃的问道:“倪局长,你来上海是做什么的?”

  倪小峰的眼睛中慢慢的亮起光泽,他完全明白过来,于是也用严肃的语气回答道:“有位很重要的外派特工现在涉嫌叛变,潜逃到上海,我奉李志勇部长的命令来上海处理这件事。在抵达上海后,我的副局长吴剑峰同志具体指挥的抓捕却出现了消息走漏的情况,导致上海站在抓捕行动中损失严重……”

  “怀疑,是怀疑出现了消息走漏的情况。”林建华一本正经的提醒道:“而且,吴剑峰同志是获得李部长授权的……”

  “我明白了。”倪小峰简短的回答了一句后,站起身来:“我马上去组织抓捕那名涉嫌叛变的外派特工,并且在捕获他之后,带他回北京向李志勇部长汇报情况。上海的事情,我将按照组织程序交派给吴剑峰同志处理,相信他能够处理好。”

  “嗯,”林建华满意的点点头:“回到北京后,跟李志勇部长打交道,一定得按照组织程序进行。至于那些政治传闻……”

  “我没听说过。”倪小峰笑起来:“我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了。我得马上去做事了,爸爸再见!”

  这次林建华没再说什么,只是当倪小峰已经快走到舱房门口时,他突然问了句:“小峰,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倪小峰转回身,大步走到办公桌前:“爸爸,您说吧。”

  疲倦跟衰老突然布满了林建华的面容上,他看着信心抖擞的女婿,目光好像回避什么似的转到一旁,嘴里用低低的声音问道:“小峰,你告诉我,按照你们的想法,咱们这个国家真的能行吗?”

  沉默,稍顷之后,倪小峰双手扶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着,以真诚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老人,用充满信心的语气坚定有力而又深沉的说道:“相信我们,老一辈打下的革命江山,绝不会断送在我们这一代手中。”

  这句话仿佛没有起什么作用,他面前这位老人的目光还是看着别处,喃喃的,如同自语般的说道:“一个政党,一个领袖,一个声音……有一天,要是这些想法真的实现了……这个国家真的能靠你们所认定的这一套解决所有的问题,成为未来世界的霸主?”问到最后这句时,他的目光已经重新投向面前的年轻人,甚至带着一种哀伤般的神情。

  如同金属般质地的嗓音再一次想起:“爸爸,你看看这个国家已经被那些政客和商人们搞成了什么样子?革命的理想正在丧失,民众在底层苦苦的挣扎,而在太平洋对面,那个比英国人更具备潜在实力的国家正一步步的买向世界霸主。我们的分析您也认为有道理,关于中国,按照目前的路走下去最乐观的预测也只不过是在将来某一天扮演一个地区大国,并且是以丧失自己的文化特色为代价!而世界将会被那个国家所控制,这将意味着我们的子孙丧失更多的资源控制跟发展机会。中美迟早有一战!为了赢得将来那场不可避免的战争,我们必须得走自己的道路,更适合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

  林建华突然抬起双手*布满皱纹的面孔,嘴里好像含着什么东西似的说道:“好吧,我会继续给你们的将来创造机会的很多问题,其实我看连两位国父身前也不是很有办法去解决,希望你们能够成功……”他突然抬起脸来,眼中隐隐闪动着泪花:“……可是你要答应我,真的到了你们获得机会的那一天,你们要善待这个国家,善待那些人民……”他哽噎的说不下去了。

  “会的,到了那一天,我会带着这个国家的人民去获得荣耀和幸福!”倪小峰目光如炽的说道:“您将会看到,一个崭新的,真正为这个伟大的国家服务的党会领导着这个国家去征服世界,中华民族文化在下一个千年中,将成为全世界的文化!”

  看着面前这个在自己培养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林建华终于下定决心般的说道:“好吧,你回到北京后,史军主席会单独接见你一次,我会安排的。”

  1917年2月13日,上午10点42分,上海。

  在1890年以前,上海所拥有的各城区市民图书馆以及对公众开放的大学图书馆共有21个,遗憾的是,挂着上海市市立图书馆的那个图书馆,和这些理论上要比它“低一级”的图书馆们相比影响力,最多也就排在第5、6位,尽管它的藏书量是第一。原因很简单:市立图书馆是建国后上海市政建设中的第一批建筑,而主导这个时期的上海市市长,正好就是以豪气冲干而著名的开国名将王得贵,所以,这个倒霉的上海市市立图书馆也就被建在了王将军所钟爱的浦东。当时是1870年年底,浦东人口为5万……

  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按照道理应该上是上海知识文化象征的市立图书馆因为选址的问题,虽然可以通过市政预算的支持在藏书量上雄踞上海图书馆界,可再多的藏书量也很难让大部分住在浦西的读者们经常跨江而来。尴尬的流量,使得上海市立图书馆空顶着一个公立大图书馆的衔头却无法和那些大点的城区图书馆或大学图书馆相比。

  为什么不搬个地方,或者,干脆另外择址再建一座公众图书馆呢?市议会中对此的标准回答是:按照现代城市的普遍惯例,市立的公众图书馆理论上只能建这么一座,并且这一座从来没出现过读者流量超出服务能力的情况,所以没有足够的理由对图书馆划拨重建预算……至于换址问题么?嫉恶如仇的王将军在1900年逝世前,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打着所谓“科学决策”的旗号,借口所谓“科学调整”之名,对一些老同志们当年的心血进行否定的事情。谁愿意在这种事上别苗头,去惹他不高兴?再说了,1870年建立的那座仿中国古典宫廷风格的上海市市立图书馆的招牌,那可是杨国父的墨宝……

  这种尴尬的情形,使得众多有识之士为此想尽各种折衷的办法,终于在1904年,大上海终于有了一座影响力与其城市地位匹配的大型公众图书馆:此前3年,即1901年,由世界首富史泽方先生于1891年首倡发起的“上海大都会慈善读书会”,经过长期的奔走斡旋,终于以微弱的优势获得了在徐家汇修建“上海大都会图书馆”的权力。这一直是该慈善机构自成立以来所追求的,为获得这个慈善捐款的权力,各位会员奋斗了整整10年。经过2年零9个月的紧张施工,1904年秋天,上海大都会图书馆的场馆设施建设终于完成。世界为此而轰动,这座图书馆建成3年后即被英国报纸誉为“从多瑙河往东到阿巴拉契亚山脉之间最杰出的图书馆!”。

  本来,按照某些人的提议这个主要由史泽方个人捐款的图书馆可以用他的名字来命名,然而史泽方却拒绝了这个建议,他的捐款要求很简单:大都会慈善读书基金会是公益组织,同样,大都会图书馆也必须是对全民开放的,不可以出现自己或者任何个人的名字,不应该带有任何商业目的。本来,史泽方本人在1891年由他发起成了的“上海大都会慈善读书基金会”中就没有担任任何职务,这个基金会完全是由众多图书馆专家、社会教育专家,公共财务专家、和法律专家义务组成的理事会自行决定相关事宜。史泽方说的很清楚:发起这个基金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别人有更多的机会去为社会文明的进步尽一些力。

  有一种说法很流行:上海市议会在1905年通过巨额预算,借1908年世界博览会为名,扩建上海市立图书馆就是受了大都会图书馆在规模、设施、藏书,服务等方面都大大超越了市政投资的市立图书馆刺激的缘故。当然,上海市政府的官员跟市议会议员对这种说法是不屑一顾的:一座图书馆在使用了35年后进行扩建,这难道不是最正常的事情吗?可部分媒体却不这么看,有的媒体记者在当时就利用扩建后的市立图书馆地面建筑面积恰好比大都会图书馆大500平方米,扩建后增加的藏书量也正好比当时新建立的大都会图书馆多5000本,扩建后新做的招牌比大都会图书馆的招牌大5倍等等数据,向读者暗示:其实,上海市立图书馆就是比照大都会图书馆扩建的。

  新的上海市立图书馆的选址也很有特点:曾经在世博会期间担当科学博览馆的那座巨大的建筑,也就是那座高大的333米主导思想塔下的那座四方的建筑!也就是说,下面那座巨大的四方建筑主体是上海市立图书馆,科学博览馆成为它其中的两层内容,再往上,三根巨大的主导思想之柱顶着个球……

  市民们对这种比较没什么太大的兴趣,道理很简单:能看书学习的地方越多越好,管它是花谁的钱呢?要知道,这里是上海,没有能力学习新知识的年轻市民,就意味着他或者她会丧失更好的就业机会跟更高的收入。这种能给大家带来好处的攀比越多越好呢!

  随着岁月的发展,逐渐的,这两个全上海最大的图书馆逐渐的形成了自己的读者人群特色:上海市立图书馆以服务市民的科技基础知识学习跟中等教育为主,去那里的大多是正在进行中等知识培训或专科教育的市民为主;上海大都会图书馆以服务各类专业知识跟高等教育为主,去那里的大多是正在进行某种专业研究或学科教育的知识分子为主。之所以产生这种服务人群的分野,主要是由于专业研究需要对行业的全球最新资讯进行实时跟踪、搜集、分类,由市政投资,并对市民完全免费的市立图书馆因为管理机制跟财务预算审批程序方面的问题,对能够从事这种实时资讯搜集与资讯分类的专家缺乏吸引力,而适当收费的大都会图书馆则因为经营机制方面比较灵活,更能够吸引图书馆学和博物学方面的专家加入工作。

  上海市立图书馆跟大都会图书馆这种服务对象人群的分野,在国际学术界获得的评价很高,大部分学者们认为这种自然的对象分野对提高图书馆效率,提升服务品质有着极好的作用。当然,也有一些对中国抱有偏见的学者则酸溜溜的认为:这种图书馆服务人群的分野,是受中国传统文化中社会等级制度的影响。

  托马斯对后者带有醋意的判断向来嗤之以鼻:因为在伦敦,类似大英帝国博物院图书馆这类的图书馆,经常因为在最新学术类资讯方面的迟钝,害得他这样有学术需求的人不得不去一些大学或学术机构相对规模较小的图书馆查找资料,而那些大学或学术机构图书馆因为藏书量的限制,在一般知识方面的资讯缺乏,又经常给从事论文写作的人带来许多不便。

  托马斯还记得,还是读硕士的时候,为了写一篇标题叫做《胃口和大脑:从历史角度分析食物摄取和加工方法与社会人群行为模式间之互动关系》的论文,他不得不在拥有大量历史细节资料跟博物学资料的大英帝国博物院图书馆和拥有最新社会学、历史学、生物学资讯的伦敦大学图书馆之间来回奔波。某几天他实在是懒得跑了,就在大英帝国博物院图书馆坐着写论文,一直写到周末回伦敦大学图书馆核对资料的时候才发现:因为最新科技发展已经推翻了他做为主要论据的某地区某历史时期某种肉类对人体健康作用的老说法,他那几天的内容算是白写了!为此他沮丧的向布来恩教授抱怨。布来恩教授听后,搂着苏珊的肩膀大笑了足足有几分钟,然后给了他两句学术忠告:第一,尽量减少在撰写社会学论文时对自然科学某种理论的依赖,因为自然科学的发展特征就是要不断的挑战昨天还被当做真理的那些结论;第二,写论文的时候,永远别只依赖一个图书馆。末了,布来恩教授还语带讥讽的说道:“孩子,我可不希望你成为又一个都到了工业时代,还只靠大英帝国博物院图书馆一家的图书资料,就敢对全人类的将来做出预测的所谓思想家!”这句话让托马斯当时真是无地自容……

  胡乱的回想着这段往事,坐在按小时租用的上海大都会图书馆的47号研讨室内,从香港来上海公干的金融学博士斯蒂夫,也就是托马斯先生突然在心头泛起一个无聊的问题:是不是有了这么座大都会图书馆后,就可以只依赖这么一间图书馆就可以写学术论文了?

  他确实可以这么问!在1个多小时以前,拐出环龙路后,当从出租车内看到这座世界著名图书馆时,尽管此前已经在报刊上看了很多遍关于上海大都会图书馆的介绍跟图片,但初次目睹时的那种视觉上的震撼还是无与伦比的:首先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的四角分别是公共汽车站跟城市轻轨的地下车站,然后,在巨大步行广场上,喷泉跟雕塑点缀着修剪别致的常绿植物丛,它们共同环绕着一圈巨大的玻璃温室,在那圈种满了亚热带植物的温室正中,一座更高大的,由花岗岩与玻璃构成的罗马式的宫殿在阳光下高傲的耸立着!

  在钻出车门,步行走向这座宫殿的路上,托马斯依旧仰着头呆呆的望着。在他的耳旁,艾琳的声音在广场的风中飘荡着,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骄傲。她说的那些关于这座图书馆的情况其实托马斯早都知道:比地面建筑体积大2倍的地下部分,电控机械化的图书调阅系统,地下图书运输通道,任何人都得徒步走过的广场……1个图书及其音像制品销售商场,2个音像资料馆,4个大型餐饮服务中心,8座巨型分类阅览大厅,16间会议室,64间研究讨论室,128间谈话室……3000多名正式员工,截至1916年总长度为442公里的书架长度……

  就算是到了这间今早预定的编号为47的研讨室,向事先委托图书馆方面临时雇用的12名大学生布置了资料查询要求后,托马斯还是没有完全从这座图书馆给他的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此刻,他坐在47号研讨室靠窗口的写字台前,隔着玻璃窗,看着外面那层玻璃温室里鲜绿的亚热带植物,手中拿着带有“大都会图书馆”标志的铅笔,面前铺着带有同样标志的精美稿纸,竟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秘书孙小姐――也就是艾琳拿着一大叠抄录的标题摘要进来。她将这叠稿纸放到托马斯面前后,疑惑的问道:“博士,用这种办法就能找出你想要的资料吗?”虽然这间租下来的研讨室内没有外人,但艾琳还是坚持用英语与托马斯讲话。斯蒂夫博士不会说中国话。

  “这种依靠主题词逐层筛选的资料搜索方式,逻辑上是很严密的,只是人员成本高一些,比较适合我们这种短时间内的高强度搜索……”托马斯低头在纸上飞快的浏览着,不断的在那些摘要上用铅笔勾画着标记:“没办法,时间太紧迫,也只能这样了……下一论主题词搜索筛选时,记得我说过的话,人员得分成两组……”

  “好的,我记得。”艾琳有点不耐烦的答应到。

  托马斯只是抬头看了艾琳一眼,就继续低头飞快的处理着那些标题摘要。终于,在10多分钟后,他将那叠全部做了标记的摘要递给艾琳,轻声说:“记住了,标题我标记为a的那些报刊文章中,这轮搜索的主题词是‘当地警方’或‘相关执法部门’,标题标记为b的那些报刊文章中,这轮搜索的主题词是‘刻不容缓’或‘迫在眉睫’。要快!”

  等艾琳那着厚厚的那叠标题摘要出去,托马斯继续在窗边把玩着铅笔,样子很随意的翻看着几本杂志,偶尔会在面前的稿纸上装模作样的写画几下,更多的时候则是看着窗外温室里的植物,和温室最远的那层玻璃外,立在露天的广场上的那些隐约可见的雕塑跟喷泉,还有正在从雕塑旁步上宽大的台阶,进来图书馆的那些人们。

  终于,在玻璃温室靠近这边的那个出入口处,在台阶上,他看到了自己希望看到的人:戴着墨镜,穿着象个普通女学者的姚莺然。要不是她胸口那朵大大的百合花饰物,以及她胸前的蓝色围巾,托马斯还真的会忽略他。昨天晚上,在他用逻辑重音变换向小戴发出暗示时,他相信小戴是听明白了,可他想不到的是,今天出面的竟然是姚莺然……

  艾琳很聪明,可她真的是太久没有执行过海外派遣任务了!托马斯嘴角挂起一丝讥笑:这种关键词的重音旋律变化,已经是现今国际上比较常用的一种公开场合的暗示方法了,可显然,艾琳只忙着观察那个出现时机太过古怪的出租司机,却没有注意自己在说什么。

  果然,正如托马斯所料想的那样,一位身穿图书馆工作人员服装,1个小时前曾经很自然的在47号研讨室门口晃过两次的男子,走到站在1棵棕榈树下的姚莺然身旁,向她说了几句,然后,姚莺然顺着他的示意方向,抬头向这边看来。

  托马斯不动声色的拿起铅笔,用手指捏住铅笔的正中间,水平的举着铅笔到自己额头高的位置,很随意的样子朝另一边,也就是研讨室门的方向滑动了几个来回。戴着墨镜的姚莺然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接着便扭脸对那位工作人员说了句什么,两人就分开了。姚莺然开始不紧不慢地往图书馆的主体建筑内来,那个工作人员则脚步匆忙的朝另一方向走去,托马斯瞥见他甚至都匆忙到了会时不时小跑几步的程度。

  艾琳给那些分派成两个组的大学生们分别讲解完这轮的资料检索要求,接着还来回认真巡视了几分钟,随后她又走到47号研讨室门口,2位大学生打扮的男子就坐在靠近那个门口的阅读席上,手里装模作样的拿着书,看到她过来便会意的摇摇头。

  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周围后,艾琳走出这间屋子,一直走下三楼,走进靠近楼梯口的某间谈话室内。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抓他?”在关好身后的房门后,艾琳象非常疲倦似的将身子靠在门上,语气空洞的问道。

  倪小峰坐在小桌旁,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一本刊物。听到艾琳的问题,他抬眼扫了扫艾琳落寞的表情,伸手抓过小桌上的玻璃水杯,“咕咚”喝了一口,然后将杯子放回去的时候轻声说了句:“等他把这个小课题研究完吧,我也想知道答案……”,说罢继续看着手头的杂志。

  艾琳走到小桌前,拿过一个空玻璃杯,从凉水瓶中给自己倒了半杯水,然后扬起脖子一口气喝干,接着呆了那么几十秒,她又倒了半杯水,又一次扬脖喝干。也许是因为这番很急促的喝水动作吧?当她放下茶杯的时候,呼吸明显的有点急促,胸口微微有些起伏。

  倪小峰从印刷品上抬起脸,斜着眼神情古怪的打量着艾琳的表情,接着便闷声说了句:“他要是进去后别乱说话,这次最多是次教训,不会关太久的……关他不是目的。”

  艾琳把凉水瓶提到距离桌面上的空杯子比较高的位置,专注的,用一种刻意的动作以细细的水流的向杯中倒水,并且发出响亮的声音。倪小峰看着她的表情,无奈的苦笑一下,用耐心的语气说道:“艾琳,你该知道,在这场游戏里,我也只不过是个执行者。他的人身安全是不会有事的……再说,能够通过这件事脱离情报圈子,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你也是好事吧?嗯?”

  在玻璃杯中的水即将溢出杯口时,凉水瓶中的水恰好倒完了。艾琳表情专注的抖抖手腕,将依附在凉水瓶瓶颈上的最后几滴水滴落在杯中,在张满在杯口出的水面上引起小小的荡漾。倪小峰专注的看着她在做这件高技术难度的游戏,嘴里赞叹的说了句:“准确的判断力、对肌肉精确的控制,啧啧……真不错……”

  “他会移交给法院判决吗?还是关一段时间审查完了就出来?”艾琳突然手里端着凉水瓶冲倪小峰认真的问道。表情是非常厌烦和冷漠的。

  “送不送交司法机关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你应该明白规矩,这不是你我应该考虑的问题……”莫名的,或许是受到艾琳此刻情绪的刺激,倪小峰说话的腔调中多了种平素罕见的不耐烦,瞪眼向着站在桌旁的艾琳,语气严厉的回答道。

  他话还没有说完,随着“铛”的一声,艾琳将凉水瓶重重的放在小桌桌面上,旁边盛满水的玻璃杯一阵晃动,本来张满在玻璃杯口的水溢出来,在漆面光滑的桌面上蔓延着……

  稍顷,艾琳不说话,只是低下脸去的用一张废纸轻轻的擦拭着小桌桌面上的水渍。这时,倪小峰已经看明白:刚才那个重重的放下凉水瓶的动作,艾琳并不是因为情绪冲动,而完全是在一种失神的状态下才导致了瞬间对肢体力度的失控。

  “艾琳,你也应该知道,动博士这种身份的人已经不是由我能决定的了……”手里重新拿起杂志,静静的看着艾琳收拾桌面,倪小峰想了想,又轻轻的补充了句:“……甚至不是单由部长就能决定的。”

  “是政治,对吗?”艾琳伸手往废纸篓里扔湿纸的动作突然停顿住,侧过脸来,好像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似的轻声问道。

  倪小峰注视着她,目光中没有任何表情,然后什么也没有说,就跟没听到这个问题一样的重新认真的阅读起来。艾琳也不再追问,只是将那团湿纸准确的投入墙角的废纸篓里,然后简短的说了句:“我四下看看。”便出去了。

  倪小峰没抬头,继续认真的拿着手中的那本财经类专业刊物看着。在艾琳离开后大约1分多钟,随着很敷衍的两下敲门声,不等倪小峰发话,头上戴着顶礼帽,还戴着副平光眼睛的盛省三闪身进来。

  “倪局长,我刚才远远的看到艾琳的神色好像不太对……”

  倪小峰从杂志后露出半张带着讥讽表情的脸来,轻松的说了句:“盛处长,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份相面的爱好?”说罢依旧阅读起来。

  盛省三尴尬的站在那儿,看到小桌上的凉水瓶空了,急忙识趣的拿起来出门去打水。不一会儿他就端着盛满的瓶子回来了,一进门嘴里就低声的抱怨道:“什么图书馆!就这么一瓶泡了两片柠檬的凉开水就要收1块钱……”

  这时候倪小峰刚好读完一段,他伸手放下杂志后微笑的说道:“公众区的开水是免费的――有钱的人要承担更多的社会服务成本,这是史泽方的财务理念之一……老盛,都布置好了?”

  盛省三觉察到了上司语气的变化,于是也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就这么点事,熟门熟路的,您就放心吧!”他甚至可以放松到伸手拿过倪小峰放在小桌上的杂志,翻看着,居然就斗胆打趣了一句:“倪局长,想不到您对英国人写的财经类文章也感兴趣。”

  倪小峰古怪的看了眼盛省三一眼,用手指轻轻叩了叩盛省三放回到桌面杂志,那是一本1914年出版的《国际经济瞭望杂志》。“我是对这个翻译感兴趣,”倪小峰低声说道:“这个所谓的‘好龙公’,你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不就是那位海军的章骞将军吗?章老外长的公子。”盛省三不经意的回答道:“一个不是在研究战争,就是在研究经济学的怪家伙,上海滩上的怪物之一……他和那位姚莺然小姐好像还有点暧昧关系。好像军方有人对他很不满,还曾经通过我们……”

  倪小峰摆摆手,阻止盛省三继续往下说:“老盛,这件事情我们最好离远点,军方的事情不是那么好沾的。”看到盛省三不以为然的表情,倪小峰换上一副郑重的表情说:“省三,你这几年在香港有点消沉,肯定没注意到国内政坛的一些微妙的变换。有些事情正在发生,这些事情可能会影响到未来若干年内的许多方面。这些话本不该对你说的,可你也算是我的老同事了……”

  盛省三急忙表态:“倪局长……”

  “别想多了,省三。”倪小峰亲切的笑笑:“我记得当初我刚到反谍报局工作的时候,很多老同志都不服气,只有你和少数几个同志支持我的工作……我很能理解那些刚开始不接受我的同志,后来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和我相处的还算不错,但我更记得你们这几个一开始就帮助我的人。”顿了顿,倪小峰语气中突然加上了点些许的伤感:“老盛啊,无论是讲能力还是讲资历,你现在都不止在这个位置上啊!我理解,因为一些历史上的恩恩怨怨,你们这些跟着史国父出身的人后来在仕途上都不是很得意,可历史终究是历史,但有能力就是有能力,我相信你的能力,省三。”说罢,他用热切的目光直视着盛省三:“上海总站这次暴露出的问题不少,需要大整顿了。”

  盛省三明白:按照官场惯例,此刻他应该说点对倪小峰局长个人表忠心的话了,特别是应该要很清晰的表示,自己除了能力,对眼前这个上司的忠诚更是不可质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想着,却听见自己用一种真诚的,但绝对不是此刻应该用的语气在说:“倪局长,我现在都快五十了,进这个行当也快三十年了,您放心,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盛省三还是很清楚的。关键时刻,我是不会让组织上失望的。”

  其实在说完这些话后,盛省三就后悔了,尤其是在他察觉到对面的倪小峰在听完他的这些话后那脸上飞快显示的一愣和之后那即刻绽开的笑容,心里就明白:这位顶头上司对自己刚才的那番回答其实是非常失望的!

  “嗨,这也就是同事之间的一点感情交流,省三,听到你有这么高的认识我很高兴!”倪小峰的脸上满是春风,接着他就用一种关切的语气说道:“那位博士的分析做的差不多了吧?咱们要不要去检查一下?等一下没什么别的动静的话就得带人直接去机场了。”他这么说着,身体却坐回到座椅上,并重新拿起了那本杂志。

  “我去就行了,倪局长您还是在这儿坐镇指挥吧。”盛省三识趣的说了句,接着便出了门。等门又被关好后,倪小峰就将手中的杂志轻轻的抛回到小桌上,双脚并列搭在另一张椅子上,双手抱肘,低头陷入沉思……

  盛省三在走廊上迎面碰到了手中拿着几页纸的艾琳,便冲艾琳笑了笑,艾琳四周看了看,轻声对盛省三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盛处长从北京带来的人不少啊。”

  “没办法,上海总站这回大伤元气,都不知道上面会怎么处理呢!”重新审视了一下周围,在确认别人听不到这里的对话之后,盛省三极力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艾琳将手中的折叠的文件干脆塞进了随身的小挎包里,然后认真的说道:“那您费心了,我还得拿文件去给倪局长看。”

  “艾琳,”盛省三叫住她:“什么时候动手?我怕在这里时间久了夜长梦多……”

  “盛处长,夜长了梦是多,现在可是大白天,您不是赶路赶糊涂了吧?”艾琳轻轻的讥笑了一声,接着便认真的说了句:“什么时候动手是领导说了算,你我还是做好本职工作吧!”

  说罢,她扬身而去。

  大约3个多小时的时间内,除了艾琳时不时的过来,拿走博士写的草稿说是去整理,期间只有一位中年图书馆女服务人员进来给这件屋子里的夹竹桃浇过水,其它的时候托马斯?;莫兰特博士一直都在全神贯注地工作着。

  大概是埋案工作的时间太久,快到中午的时候,博士突然站起身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在他站定在屋角的那株夹竹桃前足足有两三分钟后,博士转身向屋外走去。

  “干吗?”艾琳在打开的屋门外问道。

  “洗手间。”博士低着头,不紧不慢的向着宽大的走廊另一角挂有“洗手间”字样的方向走去。

  艾琳愣了愣,看到门外的那两个认真摘抄报纸的年轻人也已经跟在博士身后向洗手间走去,于是她自己站在没有关上的门口,远远的看着托马斯的背影。

  托马斯在洗手间内很快发现其中只有一个格间的门是开着的,于是他走进去并扣上了门。那两名跟进来的年轻人互相看了看,就去墙边的那排小便池旁顺便方便一下,随后磨磨蹭蹭的走到洗手池前仔细的洗着手。格间内,传来一阵冲水声。

  就在这时,一名年级不大的,学生模样的青年走进洗手间,嘴里叼着一支烟,就站在贴着“严禁吸烟”的洗手台附近开始吸烟。而且,最可笑的就是,这个年龄看上去不大的学生居然还老练的伸出手来,晃着手中的大半包香烟对两位便衣特工说道:“来一根?烟酒不分家,朋友遍天下……”

  两位特工都没伸手,其中一个好气又好笑的说道:“这儿不让吸烟,你没看到吗?”

  “管他呢!”吸烟的学生不以为然的说道:“为什么几百万反动军队被解放军消灭了?不就是没香烟吗?来,秉承国父的遗志,将吸烟进行到底――我这可是大中华,来,别客气啊!”他晃动着手中的香烟盒在两名特工面前。

  其中一位特工拿手背轻轻的挡开对方捏着烟盒的手,苦笑着说道:“我们不抽,谢谢……”

  “这中华烟确实不错!”那名吸烟的学生突然嗓门满大的说了句,说着他还做了个令人作呕的鬼脸。

  不等两位便衣特工说什么,两名身著图书馆工作人员制服的男子出现在洗手间门口。“你们竟然在这里吸烟!这是严重违反图书馆管理规定的行为!”

  “是,是他们给我烟抽的!这烟是他们给我的!”那个年轻的,流气十足的学生指着便衣特工们说道。这时,随着一阵很大的冲水声,托马斯打开格间的门,满脸茫然的看着洗手间门口的闹剧。看到他出现,本来已经把手伸进怀中,准备掏出证件的便衣特工只好暗自叹了口气,皱起眉头,开始耐心的和工作人员解决这个麻烦。另一名特工则站开一点,显得事不关己的,但有意无意的将正在从格间内出来的托马斯罩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可能除了托马斯,其他的人谁都没有注意,随着洗手台前的争吵,刚才一直紧闭着的另外两个格间的门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

  艾琳站在那间研讨室的门口,听到洗手间那边好像传来争执声的时候,她就准备过去看看了,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身著图书馆管理人员制服的男子挡住了她的去路。“小姐,您租用的这间研讨室的时间已经到了,我们需要你去结算一下费用……”这个男子微笑着,显得非常礼貌,但却正好用他的身体挡住了艾琳朝洗手间那个方向的路线。

  洗手间那边的争吵声突然听不到了,艾琳却一下子镇定下来,她微笑的指了指男子后面空荡荡的走廊,轻松的说:“您瞧,那不是你们图书馆负责结算的先生吗?”

  对面的男子只是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了眼,脑袋上就被艾琳用刚从挎包里掏出的手枪柄给狠狠的来了一下!那名男子摔倒在地,抽出口袋中一半的右手软软的摊开在大理石地面上,一根英国造的伸缩式金属警棍滚落。

  艾琳持枪朝洗手间那边走过去,动作特别的谨慎,依靠着各种隐蔽物不断的躲闪着。就在这时,一阵尖厉的警哨声突然在图书馆内响起,楼下大厅里的读者和服务人员们纷纷抬起头四处观望,但紧接着,当几声手枪射击的声音在图书馆巨大的空间内开始回荡时,人群便开始骚乱起来。很快,有人持枪冲进图书馆大厅,厉声让所有的人都坐下来,不许走动,同时,隐隐的有警车的警笛声自远到近的传来。艾琳愣了愣,接着便向前跑动起来,还骂了句脏话……

  图书馆内传来时断时续的哨声,以及偶尔的手枪射击声。倪小峰从容的走在楼梯上,盛省三手里提着手枪跟在他身旁,大声说着:“……现在还不清楚是谁的人马,打死一个,艾琳活捉了一个,正安排人突击审讯……地下运输通道已经加派了人马,附近的街道也已经封锁了……”

  瞥了眼大厅里刚刚被迫坐回到座位上的读者和工作人员,快步的走动之中,倪小峰淡淡的问了句:“对方来了多少人?”

  盛省三刚待回答,就听见随着一阵脚步声,一大群身着作训服,脚蹬作战靴的上海特警端着枪从他们身后的楼梯处杀气腾腾的冲上来,盛省三急忙给他们展示手中的工作证,并向前指了指。随后,他们两跟随着这群特警向前跑去。

  拐过两个弯,又下了两层楼梯,看见通往地下层那宽大的楼梯口处,一名特工浑身都是血,正在被几名警察从下面抬上来。从楼梯下面,很深地方又传来2声手枪射击声以及随后响起的冲锋枪短暂急促的连射。

  盛省三冲过去看了看受伤特工的伤势,然后一把抓住刚从楼梯跑上来的一名警官的胳膊,急促的问道:“什么情况?”

  那名警察显然认识他,急忙向他汇报道:“匪徒切断了电源,地下室的这条通道太窄,冲不过去……”

  “有没有让我们的人从运输通道那边包抄?”

  “地下室无线电屏蔽很厉害,通讯质量很差,馆内的电话又被切断了……”

  不耐烦的打断了警官的汇报,盛省三说道:“想办法和通道那边联系上,加强一下那边的火力,从那边冲进去!记住,所有的通道必须严格把守!”接着,他大喝一声:“拿图书馆的建筑徒过来!”

  在盛省三和那几位带队警官交谈的时候,倪小峰则看着地面:刚才那名受伤的特工被抬过的地方,淡黄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有着一道明显的血迹。看了这道血迹半天,终于,他如同下定决心似的暗自离去。

  “……听到了吗?警察们去哪儿?”黄浦区的一条不大宽的里弄中,一辆旋风1000轿车当中,格林姆和科柯坐在后座上拿着幅中英文对照的上海交通地图,问正在仔细收听警方无线电频道的保罗。保罗的中文是在他们三个人当中最好的,但改造过的收音机里传出的带有上海味的汉语仍然让他头疼,他不耐烦的冲后座摆摆手:“小声!真见鬼,这些中国警察说的是中国话吗?……”他突然兴奋起来:“大都会图书馆!他们说的是大都会图书馆!一处也出动了……还要注意检查通过的外籍男子……应该是这儿!”

  “走!”格林姆飞快的在地图上找出位置,指点给保罗看。

  在这个年头,这样三个身穿休闲装,手拿地图开着车在上海瞎转的外国人实在是太普遍了,所以这个里弄中过往的居民看到这么三个兴奋乱叫,开着车冲上街道的洋家伙也只是无奈的苦笑一下。

  “你简直是苏伊士运河到太平洋东岸最糟糕的司机!保罗!”才走了没几个路口,副驾驶座的格林姆就开始叫喊起来。

  “得了,格林姆,你干脆说我是白人驾驶者的耻辱好了!”保罗咧嘴笑着,又躲过了一辆差点就撞到的三轮车。

  “肖斯呼唤康德尔,肖斯呼唤康德尔……”科柯没有参与这段有关驾驶技术的讨论,他在后座上弯腰用一台放在脚下的民用电台极力和不知在何处的何位用谁也听不懂的暗语联络着。

  “走错了!应该左拐!”格林姆大叫一声。

  “左边是单行线,得走右边!”三个人当中最熟悉上海道路的保罗笑着回答道,打方向闪避开一辆差点撞上的公共汽车。一名交警看到这辆疯狂驾驶的汽车,急忙跑向路边,准备骑摩托车追赶。可就在这时,几辆明显的改装过的摩托车就从街道的另外一边呼啸着,用摘去消音器的发动机声逗引着那名交通警察向另外一个方向追了过去。

  “接下来怎么办?”格林姆回头看见手拿无线电通讯机话筒,满脸得色的科柯冲他做了个鬼脸,明白刚才那几辆蹿出来的非法赛车多半是他的杰作,于是便没好气的向保罗大声问道。

  “看运气了!”保罗大声嚷嚷着:“只要我们看到了博士,就马上公开身份介入,这样中国人在后面就得和我们公开来玩了!”

  “可怜的老托马斯!他现在就象那只被人抢夺的足球。”在汽车为了躲避前方封锁路口的警察开进一条小街的时候,格林姆突然感叹了一声。保罗听到这句感叹,从反光镜内向后座飞快的瞥了一眼,果然,他看到科柯和自己一样在听到格林姆的感叹后,嘴角浮现一种很不以为然的讥笑……

  跌跌撞撞的爬下一段扶梯,托马斯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散发着臭气的大管道当中。脚下,半尺深的污水在手电筒的光照下流淌着。姚莺然冲他招招手,转身向管道的另一头走去。托马斯只好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走了100多公尺,随着呼吸器官对臭气的适应,托马斯问了句:“要走多久?”

  姚莺然转回脸来对他说道:“没多远,象这样能走人的,总共也就500多米长。”

  “他们不会发现那个口吗?”托马斯想起刚下来的那个位于图书馆楼外不引人注意的下水道。

  “不会!就算发现也是过几个小时的事了。”姚莺然说道:“这条管道是这个区的政府当初为了吸引大都会图书馆落地铺设的,可大都会图书馆基金会嫌这个管道设计落后,后来还是修建了自己的下水管道系统,这条管道就成了附近的生活用下水道,没多少人还记得这里有一截超标准建造的大管道。”

  “你怎么知道这条管道的?”在又艰难的走了大约300多米,这条可以让人直立行走的管道快走到尽头的时候,托马斯突然又问了一句。手电筒的光芒这时已经可以照见前面,在管道的尽头,一根只有半公尺直径的下水管在向大管道中倾泻着污水。这里的臭气更明显,哪怕是刚才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这臭味的托马斯都觉得受不了。

  这回姚莺然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沿着旁边又一个梯子向上爬去。

  上面是个偏僻的弄堂,一辆带有市政工程字样的工具车正好挡住了墙角的下水井与街道之间的视线,而且还煞有介事的拉起了布围。小戴穿着身半旧的工程服装,手里拿着疏通管道的工具等在那儿。看见他们两爬上来,什么也没说的扔给他们每人一件半旧的工作装,然后走过去仔细的盖好井盖。趁他们两套上工装的时候,小戴用工具将井盖从外侧封死。

  “应该不是从这里逃走的,那边的下水道出口被封住了!”一名警察浑身肮脏的从下水道内爬出来,仰面朝倪小峰说道。这里是图书馆墙外的某个角落,这里集中了大约六七个不同用途的管道井盖,此刻这些井盖都已经被打开,倪小峰就站在这些打开井盖的之间,面色阴沉着听着警察的汇报。

  那名警察在同僚的帮助下从井口爬出来,紧随其后还有几个手持武器的警察也出来。他们身上的气味惹得在场的他人都纷纷躲避,他们自己也低声骂骂咧咧的。

  “首长啊,我早就说不可能是从这里逃跑的啦!”倪小峰身边的那位年长的图书馆总务主任有点得意的,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说道:“这下面就这么一截能走人的啊,早都被人忘得七七八八的了,要不是刚才首长你问我,我都不记得这里还有这么个井口的啦……”

  倪小峰看着那几名刚从井里爬上来,臭气熏天的警察,阴沉着脸,什么也不说。恰好在这时,吴剑峰快步从图书馆的角门内走出来,身后跟着脸色难看的陶站长。看见倪小峰在这儿,他很礼貌的打了身招呼,冲着众人说了句:“什么情况?”陶斐然勉强笑了笑,没有和倪小峰眼光交汇。

  倪小峰冷笑一声:“什么情况?所有的通道都被封锁了,可是人不见了!”

  “艾琳呢?我听说她刚才还抓了个俘虏?”吴剑峰不以为然地扫视着眼前这乱七八糟的场面,随口问道。

  “我让她去忙别的事了。”倪小峰淡淡说罢,转身向角门内走去。陶站长走到吴剑峰身旁,带着点隐约的幸灾乐祸,看着倪小峰消失的背影,低声说:“独断专行,背着我们搞行动……哼,这次也演砸了吧?”

  吴剑峰没搭理他,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几名刚从井下爬上来,嘴里正在抱怨的警察,耳边那位图书馆的总务主任还在不断的说着他的先见之明。他猛的转过声来对陶斐然下令:“立刻派人去被封住的出口那边!通知附近的警力,扣留所有在附近的和下水道有关的施工车辆和施工人员!”

  陶斐然愣了愣,马上去通知。吴剑峰烦躁的走到角门门口,正好看见远远的,在图书馆这条走廊的拐角处,倪小峰正在和艾琳低声说着什么,两人手上似乎还拿着一叠什么资料。吴剑峰想了想,放轻脚步,显得若有所思,但尽量不引人注意的向那边走去。

  就在这时,本来已经被破坏了电路的图书馆突然就恢复了供电。昏暗的走廊上灯光大明。倪小峰和艾琳一起向走廊这边看了看,便看见了吴剑峰。吴剑峰笑笑,加快脚步走过去,嘴里大声问道:“倪局长,我刚才有个判断,已经让陶斐然去通知当地警方了,你听听我这判断有没有道理……”

  倪小峰随手将艾琳手中的一大叠还带着湿痕的相片递过来,平静的说道:“这是我让艾琳刚刚从这里的ap系统内处理出来的相片,你看看。”

  吴剑峰注意到倪小峰本来右手中早就拿着的几张相片却很自然的挪到了身后,但他装着没看见,接过倪小峰手中的相片,一边认真的翻看着,一边向倪小峰低声说着他刚才的判断……

  工具车才出路口,街边的一名警察上前拦住这辆车。远远的,隔着文化广场,可以看见大都会图书馆门口停满了警车,有2辆救护车正鸣叫着从马路上疾驶而过。

  开车的小戴掏出工程证明递过去,嘴里唠叨着:“警官,雨季来到以前我们得把这附近的下水道都疏浚一遍呢!”

  警察随意的扫视了眼那张证明,随即打量仔细打量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那位面色粗糙,年龄将近40的女工人。然后,这名女工人冲着长相斯文的年轻警官飞了个媚眼,露出一发黄的牙齿。警察被这个蹩脚的媚眼差点恶心的呕吐,加之从打开的车窗内传出的阵阵下水道的臭味,于是他决定立刻结束这次检查。他向后退了几步,冲路口警车旁端着长枪的两名警察示意了一下,然后摆摆手让工具车通过。

  就在工具车重新起步,正拐上马路的时候,从警车内钻出一名手里还握着步话机话筒的警官,他严厉的指着这台工具车大声叫喊道:“停车!立即停车!”

  工具车加大油门冲上主车道飞奔而去!拿着长枪的警察先是对上空开了一枪!接着便瞄准工具车的轮胎准备设计,正在此时,一辆行驶而过的公共汽车正好准备进站,靠边的车身挡住了警察的视线!

  片刻之后,警笛声又开始在这一带的马路上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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