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二天直到日上杆头的午时,刘健也依然没有打开门,自己走出来。
一早便带着大堆礼物,仪仗齐全的李梦麒、黄得功,哪里想得到会出现这样的咄咄怪事。惶然之下,竟不敢离开半步。
等到黄昏时分,两人再也坐不住了,低声商议了一番,便要双双进入房间去看个究竟。
不过,他们刚把意思说出来,便被刘健唯一的亲随曹三毛,断然摇头否决了。
“不行,我家公子早就有言在先,在他一个人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未经允许进入。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这两个字,若是别人说说最多也就是一句笑话,但出自刘健之口,可就无人敢试了。
“怎么办,李大人,今日一大早,皇上可是又一道八百里快马加急催报,要你速速带着刘公子入京觐见啊!”
黄得功虽然现在只是一个副总兵头衔,但他却同时又是赫赫有名的京营江北四镇之一,目前不过是被杨嗣昌留在郧阳府坐镇而已,所以又有奉旨督办的职责。
李梦麒当然也是急得直搓手,早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都快把整个醉仙楼踩翻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以两个朝廷大员身份,罕见地在一个酒楼里为了一个仅仅还是布衣的少年公子,一直又坚守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李梦麒终于想出了临时应对之策:
§第一时间写奏折,将刘健昏睡的事情飞马快报给皇帝。
立即派出郧县百户卫所精锐,将醉仙楼严密保护起来,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出。这酒楼生意嘛,自然也就暂时歇业了。
遍访郧阳府乃至附近所有名医,不惜代价前来号脉把关,调养将息,确保刘健在自己醒过来之前身体康健。
应该说,这些举措,已经是当下郧县城,尤其是刚刚被兵临城下的郧县城,以及身为最高父母官的李梦麒所能做到和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当然,这也不可避免的,一下子便将原本应该保密的,堪称当前最高机密的机密,几乎是广而告之地宣布了出去。
就在第三天,已经借助武当神道这条几乎人迹罕至的小径,绕过郧县和均州两座县城,一下子攻下了老河口这座出山的最后一座重镇,休整中的李自成大军,终于也接到了这样一份密报。
看完密报,李自成有种咬牙切齿想要揍人的愤怒,忍了半晌,方才将手中密报递给了李信。
这时的李信,终于还是提前找到了李自成,并完成了两人那场名垂千史的相遇。
这一点,既是刘健在李信从醉仙楼不辞而别后,已经从记忆中的那本《明季北略》卷二十三中记述的那样,“李自成从巴西、鱼腹诸山突围出来,轻骑由郧县、均县走河南,李岩参加起义军”,早已猜到了的情形:
一个巨贼,一个破落大家族但在家乡颇有些名声的“李公子”,一个思贤若渴,一个急切要找到组织,两朵饥渴的小火花相撞,能量堪比小宇宙爆发。
这一点,从两人当晚竟然无眠,彻夜长谈便可见一斑:
李岩对李自成说:“天遥地远,山水相隔,恨谒见之晚。”
李自成则感激涕零,抓着李岩的手说:“承不远千里而至,益增孤陋兢惕之衷。”
这话一说,李岩的眼泪顿时蓬勃而出:“将军恩德在人,愿效前驱!”
打了这么多年仗,俺老李总算有了一个顺眼顺心的军师了!李自成自然也是欢欣鼓舞,反正高帽子又不要钱地拼命奉送道:
“足下龙虎鸿韬,英雄伟略,必能与孤共图义举,创业开基者也”。
当然,也有刘健没有猜到的:
李信其实不辞而别后,便迅速出城,也是莫名其妙地走了武当神道。
不过他本来的用意,并非像李自成这样要轻骑快马偷袭什么城池,而是一来想要趁这个机会,寻访一下在川陕鄂渝等地流传甚广,而且传说已经堪比活神仙的那个武当“无名老道”。
这二来嘛,也就是想简单地游山玩水,顺便消遣一下他那一颗越来越忧国忧民的小心脏。
刘健没想到,但李信也没想到:
他在醉仙楼遇见的那个脸白白牙齿白白的少年郎,竟然是在郧县城周遭突然间声名鹊起的那个长着一对獠牙的天降神奇小子。
所以,当他与李自成彻夜长谈,执手相欢后,便绕不开地谈起了郧县城头坏了大事的少年郎,李信便真的信了——
这人世间非亲眼所见,任何人口里说出来的话,都不足信也!
现在接到密报,看完里面的内容,李信便陷入到了长思中。
李自成见状,连忙又满脸堆笑地对牛金星也说了一句:
“聚明先生也瞧瞧书函嘛,两位先生,就像俺如今的左膀右臂,少一个都不行哪嘛!”
自从知道此前那个自己来投军的宋矮子,居然是现在这个自家军师当初要一力力荐的大才,李自成便有些悔青了肠子,对拼死跳下城楼的牛金星,那是百般逢迎,礼遇不断,生怕再弄出宋献策那样一个乌龙来,还眼睁睁地看着被刘健截胡!
闻言,牛金星自然是老实不客气地直接从李信手中,将密报一把扯过来。看了两眼,便摇头晃脑道:
“闯王,那小贼作恶多端,显是被遭了天谴。机不可失,依我之意,当出其不意杀他一个回马枪,顺势端了郧县城,再把那小贼捉于手中,百般拷问,弄出他的宝藏和那些令人生畏的法术!”
话音未落,李自成顿时心花怒放,咧嘴含笑。
牛金星这番话,其实也是他在看完密报后第一个闪出的念头。不过,说不清为什么,念头之后,却又有一个隐隐的不安闪烁其间。所以,他才有些犹疑不定。
当然,牛金星的话可以听,但既然已经对李信有了口头的承诺,那是一定要将他当做第一军师来用的,所以,他的话还是得放在第一位。
“先生,先生,聚明先生已经说了他的方略。你意下如何,说说哪嘛。”
噢,李信被一语唤醒,不觉歉意地拱了拱手:
“抱歉了闯王,信,乃是到现在还有些难以自拔。那宋孩儿,是信再三劝他弃暗投明,他才走河南,过襄阳,谁知最后竟被那刘姓少年郎掳去。呜呼哀哉,痛心痛哉!”
李自成不觉也是老脸一红,连忙指了指牛金星道:
“先生就不要自责了,你瞧聚明先生不是哪怕跳城也要来寻大军么,说不准哪日那宋先生也会如此这般自己寻来的。”
李信看了看牛金星,总算有些宽慰地点点头,随即定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