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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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红药常常察言观色便知其意,与己无关的事,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她见老道士神情哀戚,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只拱手道:“前辈既与我教中前任左护法是旧识,受她相托保管旧物,如今便交与我罢。我五仙教必不忘前辈今日之恩,他日定当报答。”她手指如风般迅速拂过,已在他中毒的地方涂了薄薄一层药膏。

  老道士微微颔首以示谢意,见她迫不及待地样子,便不等天明,自墙上取了油灯引着他们出了竹楼。

  楼后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墓,上面是新添的土,墓碑上刻着“爱妻亚双之墓”,擦得一丝灰尘也无。老道士弯腰用袖子擦了擦干干净净的墓碑,才看向坟墓一侧的那棵小树,还是在亚双逝去的那一年种下的,十余年来也没怎么长大过。他伸手摸了摸树叶,才蹲到地上,并指如刀挖出一个铁盒子,神情无限感慨地端详片刻,正要将盒子递给何红药,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叫道:“师傅。”

  这时候怎么会有人叫他师傅,他惊愕地回过头去,见一个青年道士笑吟吟地站在那里,正是多年未见的小徒弟玉真子。何红药和夏雪宜曾与他生死相搏,他就是化成灰,也是认得的,当下脸色都是一变。

  玉真子却像没看到他二人一样,眼光在铁盒子上扫了一扫,恭恭敬敬走过来跪下道:“师傅,徒弟特地回来探望你。”

  老道士虽然疑惑他这个时候到来,但想着他大约是赶路没算好行程,见着多年未见的小徒弟也自欢喜,“嗯”了一声便伸手要扶他起来。他刚刚走近,便突然倒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玉真子道:“玉真,你……你……”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从乞丐中捡来养大的小徒弟竟然有一天会对自己动手,心中的痛比身上的痛更甚。他缓缓坐倒在地上,凝视着胸前那把深深插入直至没柄的匕首,一滴浑浊的老泪落了下来,滴在地上,很快消失不见。

  玉真子偷袭得手,不顾恩师的重伤,从他手中抢过盒子,几起几落跃得老远,只有声音远远传来:“谁叫你这老糊涂竟然把本门铁剑送给外人也不传给我。”

  何红药被这突如起来的变故惊得一时没回过神来,茫然地追了几步,瞥到夏雪宜也捂着胸口,满脸冷汗地坐在地上,吓得奔过去扶住他道:“你也受伤了?”

  夏雪宜道:“没事,子时了,毒发作而已,你快去看看前辈。”

  何红药顾得这头顾不得那头,急得顿足,又奔到老道士身爆见那匕首透心而过,知道没救了,只得扶着他,又不知说什么好。

  老道士苦笑着摇道:“教徒不肖如此,算是我自作自受罢。”他挣扎着费力地从怀中摸出一把小铁剑,放在何红药手中道:“小姑娘,我那徒弟玉真子大约是以为我要将门中掌门信物交给你,所以将你教中旧物当成掌门铁剑抢走了,如今我求你一事,请你将这把铁剑交给我的大徒弟木桑子,让他清理门墙罢。”

  何红药见他垂死,仍期盼地看着自己,十分不忍,仍道:“我虽然同情你,却不能答应你。这关系到我教中的大事,我不能因一己之私连累他人。我并不瞒你,若是玉真子要我用这把铁剑换我教的东西,我会跟他换的,再慢慢伺机为你报仇。但我可以答应你,若是夺回了我教的东西,我会将这把剑完好无损地交给木桑子。”

  那老道士叹了口气道:“也罢,死去元知万事空,随你罢。”他双眼望向半空,低低叫了两声:“双双,双双。”头一歪,闭目而去了。

  何红药呆了一会儿,才将铁剑收到袖中,蹲到夏雪宜身爆轻轻替他揉着胸口。她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夏雪宜的毒发作,没想到竟然痛苦如斯,他虽然没有j□j出声,但短短片刻他的衣衫已经尽湿。这些日子他们虽然朝夕相处,但每次发作时他都会找借口走开,不知道他一个人都是怎么挨过来的。

  夏雪宜靠在何红药膝上,看着何红药惶急得脸都白了,似乎比他还要痛,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凑过去在她脸上轻轻一亲道:“你别担心,我也不怎么痛。”

  何红药身子抖了一抖,终究还是没有推开他,默默地接着用内力帮他压制疼痛。

  过去一会儿,疼痛的感觉渐渐消失,两人起身走到老道士完全失去气息的身体前,夏雪宜低声道:“咱们把他葬了罢。”

  两人回屋找了铁锨,一起动手在亚双的坟侧挖了一个坑,将他放了进去,何红药到楼上将那把梳子取下来,放在他手中。泥土一点点将他完全掩埋,何红药到楼上拆了一片木板想要替他立个碑,却发现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只得写上“亚双夫妻之墓”,她轻声道:“前辈,你应当与亚双团聚了罢。”

  她虽不知这老道士与教中前任左护法亚双的前事,但看他一介汉人,在异族他乡之地守侯这么多年,也知其感情深厚。她静静地站在并立的两座坟前,想起多年前亚双逝去,两人终究未能得成眷属,不由得想起情深不寿一说,心中生起一种物伤其类的苍凉之感。

  这种感觉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夏雪宜强硬地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以从来没有那么郑重过的语气道:“我们不是他们。最好的我已经得到,我决不会像他那样误了终身。”

  这个晚上发生了太多事。

  好不容易找到神农秘卷,还没拿到手就被抢走了,让她失望之极,而后目睹的弑杀恩师的人伦惨事,更让她一瞬间疲倦得不想说话,她怔怔地看着夏雪宜认真的眼睛,晶莹的泪珠沿着白玉般的脸颊慢慢地滑了下来。

  只是今晚,只在这个夜晚,请容许她有一点点软弱吧。

  夏雪宜将她揽在怀里,紧紧地,好象一生一世也不必再分开一样。

  深沉的黑夜中,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互相温暖着彼此,抚慰着彼此的伤痛。那一瞬间,无人能比他们更接近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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