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大家都回来,吃饭的时候张氏躺在炕上不肯挪动地方,男人们就没地方安桌子。
老秦头也不理老婆子,便对柳氏道:“大业娘,你归置一下,把桌子摆在院子里好了,反正天也不冷,在炕上还怪黑的。”
现在天越发长起来,吃晚饭还没黑呢,在院子里正好,还省灯油钱。
张氏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却用力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柳氏就按照公公的要求带了孩子们在院子里摆桌凳碗筷,三婶见状凑上前来笑道:“大嫂,周家的活儿还得做多久啊?快完工了吧。”
柳氏道:“说不好呢,活儿多就多做两天,少就少做两天,反正也不是咱们自己能做主的。”
三婶笑了笑,“听说俺大爷家磨坊重新拾掇了一下,连小孙子都上学去了,这得花不少钱吧。”
柳氏淡淡道:“花再多少钱也是人家自己家的,我可没帮一点呢。”
三婶似笑非笑地,道:“分家之后,大嫂可就轻松了,俺大爷怎么不得帮着买几亩地。”
柳氏眉头一蹙,看向她,正色道:“你这叫什么话儿?娘家是娘家,娘家也有兄弟嫂子以后要分家,人家凭什么就把东西给我们?再说了,我一直都不同意分家的。”
公爹说过,谁想分家就滚出去,想分家就踩着他的尸体分,她会那么傻说自己要分家?
三婶一愣,“大嫂,不是你跟爹说要分家的吗?”
柳氏把眼一瞪,不悦道:“三嫂,我什么时候说过分家?你可别把闹分家的帽子扣在我头上。分不分家,爹说了算,我有什么本事管着大家分家?”
三婶诧异地看着她,有点弄不清楚了,柳氏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娟娟娘,咱家你觉得谁是傻子呢?”说着扭头就进屋里收拾饭菜去了。
三婶一个人呆了呆,心里顿时觉得气往上顶,不过她很快就平复下来,哼,分不分家也不是她柳氏说了算的,柳氏想利用二房三房给他们养孩子,自然不舍的分家的,哼,婆婆说分家,这家早晚得分。
现在大房的孩子还没长大,自然不想分,大嫂的主意无非是要用大家的钱给大业娶媳妇。哼,难不成还要等秀芹用大家的钱弄了嫁妆出了嫁,然后再等他们大房的老二和二姑娘长大了出嫁的出嫁,娶媳妇的娶媳妇,做完大事之后再分家?
想得美!寻思谁是傻子呢!
必须现在分,秀芹的亲事,让他们自己操心出嫁妆,大房的孩子也必须让他们自己养。
秦业的亲事,更是这样,凭什么让大家负担!
她看向在那里搓麻绳的二嫂,心里闪过一丝恨意。
吃饭的时候,柳氏给婆婆盛好了端过去,让秀容搬了小炕桌过来,将稀饭面疙瘩和一碟子咸菜放在饭桌上,“”娘吃饭了。”
张氏冷笑,“还有我吃的饭呢?”
柳氏陪着笑:“家里没有谁吃的,也得有娘的饭。”
张氏忽得坐起来,目光锋利地盯着柳氏的脸,冷冷地道:“哟,我可不敢当,我都这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吃点祸害点,我还是别吃了。”
柳氏立刻就知道她是针对自己的,便道:“娘这话说得就抬杠了,谁都会老,做儿女的哪里有嫌弃父母老的。”
张氏哼道:“说得好听呢,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想着反正你娘家生活好,分了家,怎么还不得帮衬你,就算不给你买地,起码农具牲口能帮上忙。不分家,你娘家那钱多得没地方放,烧包地又是拾掇磨坊又是去读书的,也不可能借给咱家是吧。没分家,给咱家可不亏了,还得补贴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和你那两房妯娌呢。”
张氏这话说得很重,落在柳氏耳朵里,就跟鞭子抽一样。
从前张氏不是没这么指东说西地点过,话里话外都想让她管娘家借点银子来把家里的家什儿置办上,不用再去租借官家和周家的。
可柳氏怎么张口?娘家也是有兄弟的,人家也要过日子,他们的钱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两个哥哥也是没日没夜地干活没有一刻休息的,怎么在婆婆眼里,他们的钱就该赚了送到老秦家来不成?
所以柳氏一直装傻,从不跟爹开口要钱,甚至连他们总来送东西她都慢慢地拒绝,一来二去,婆婆觉得她娘家来送东西是该当的了,少一次不来送都不乐意,而且来了,还绝对不能留饭。甚至还会嫌弃送的东西不合心意。
一次次这样,现在真的就这么不要脸地说出来了?
如果这家的三个姑娘回来要,不知道她会不会给呢。
这话柳氏没法回答,如果不顺着婆婆就是被她说成忤逆,如果顺着,实在是太违心,索性就不吱声,放下饭菜就走。
“你回来?你去哪里?婆婆没吃饭你就想走?我看是我太惯着你们了,从来不让你们立规矩,你们越发不把我当回事儿了。”张氏瞪着柳氏,“我头疼,胳膊疼,你来给我捏捏。”
柳氏知道她是故意找茬,不过也没拒绝,脱了鞋就上炕去给她捏。
才一下,张氏就怒了,“怎么着,怎么着,你是想疼杀我?”
柳氏便不动了,看了门口一眼,这时候老秦头出现在了西间门口,拉着脸,“你快中了吧,没完没了,折腾什么,让孩子笑话。”
说着他就让柳氏吃饭去。
张氏哼道:“怎么着,我还使唤不上媳妇了?”
老秦头看儿媳妇出去了,便把门闭上,冲着老婆子扬了扬巴掌,低声威胁道:“你是不是不想好好过了?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怕邻亲百家的笑话。”
张氏自从那夜老头子说出让大儿媳妇当家替换她歇歇的话来之后,她就一直赖赖唧唧的直跟老头子干架,老秦头不和她一般见识,她就越发嚣张。
现在老秦头火了,她倒是老实点了。
老秦头瓮声瓮气地道:“我说过很多遍了,谁都别想分家,你倒是先拆我的台,你想分家是不是,那你就分出去吧,谁想和你一起分出去,你们就一起出去吧。啊,你说,到底是谁先起头要分家的,谁来挑唆你的?是不是老二家的?”
张氏觉得万分委屈,就没想明白那个大儿媳妇用了什么招数就把自己的儿子和男人都拉到她的阵营里去了。她气道:“是我想分家,还是她想分家?当我的家,也不撒泡尿看看她有几两沉。”
老秦头气道:“你胡咧咧什么?我不过是看你累,家里又穷得叮当响,也没什么东西,你还当个什么家?累死累活的,还不如让孩子娘当着家,你也轻快轻快,你怎么好赖话听不懂呢?人家大业娘可一点都没说,我让她当家,她还不乐意呢。”
老秦头真是气死了,他寻思着家里这么穷,这又要麦收了,让大儿媳妇当家,老柳家肯定高兴女儿受重视,以后还不得多来捧捧场。
而且,家里吃的不够穿的不够的,大儿媳妇当家,不得想办法操持?要是不够的话,怎么不得从娘家借点来?要不是家里实在是穷,就要揭不开锅了,她以为他能这么龌龊
她可倒好,先来拆他的台,真是气煞他了,她以为他很乐意管娘们唧唧的破事儿?为她着想,她还不领情,倒打一耙。
张氏冷笑道:“才怪呢,她能不乐意?我看就是她挑唆大福和你想拆我的台,让她当家,哼,别以为我不知道。”
老秦头气得懒得跟她理论,“你就自己瞎琢磨吧,你以为人家想当家?这家有什么好当的,让人家大业娘当人家都躲着呢,你这个老混婆子,真是昏了头了。”说着就出去不再理睬张氏,张氏气得在炕上哼唧着嘟嘟囔囔骂骂咧咧的。
吃过晚饭,各人忙活各人的,之后就睡觉了。
秀娴是雷打不动的,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一沾着枕头就呼呼大睡了。
秀芹有心事,睡不着,不过她不习惯说出来,就装睡。
不用秀瑶问怎么回事,夜里秀容就主动告诉她,两人头对着头,低声嘀咕,秀芹倒是也没管。
秀容因为兴奋,说得有点跳,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不过秀瑶还是听懂了。
其实很简单啊,根本没什么机密的,不过是那天早上张氏打了一个碗,因为心疼却责怪秀丽,爷爷嫌她多事说了她一句,张氏就说自己年纪大了,病了。
然后爷爷就关起门来跟她说了两句,不过都被秀容听见了,爷爷说既然她年纪大了,就让大儿媳妇当家吧,既能替换替换她,还能给家换换新气象。
这一下子就跟捅了嬷嬷的马蜂窝一样,她疯了一样骂了两嗓子,爷爷不跟她一般见识就下地去了。
然后张氏就嫉恨上了柳氏,觉得儿媳妇要篡权,这个时候三婶就借机挑唆张氏跟爷爷说分家,而爷爷自然不同意的,还想让柳氏当家,张氏不肯,就僵上了,躺在炕上装病。
她的事情,秦业自然不敢议论了,所以路上不肯告诉秀瑶,秀容可不管。
而三婶挑唆了张氏想分家,又联合了二婶,两人在老秦头面前好好表现,就为的到时候老秦头顶不住张氏闹腾分了家,能多分给他们两家点东西。
秀容冷哼道:“她们倒是打的好算盘。我以前说三婶是最坏的,他们都还说三婶不坏,就是心眼儿多点呢,不坏才怪呢,我看好多事儿都是她挑唆起来的,事后又装好人,好像跟她没关系一样。真是好人她做了全套,哪里都不得罪,我早就看透她了。”
秀瑶倒是同意,有时候三婶不提防她是个小孩子,跟二婶说悄悄话的时候都不防备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说大房,可秀瑶自然听得懂。
“三姐,爷爷为啥非让娘当家啊?我看嬷嬷可没病。”秀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秀容道:“谁还知道呢,不过我想爷爷向来挺看重娘的,可能是怕麦收的时候忙活不过来出乱子,让娘自家里盯着吧。”
秀瑶倒不觉得这么简单,之前也农忙呢,也不见爷爷说让娘当家。其实本来秀瑶也不这么怀疑爷爷的,她觉得爷爷虽然话不多,但是挺公正的,也不格外偏袒哪个孩子或者对哪个孩子不好,都是以家里过好日子为重。
可自从她跟他推荐地瓜,他表面答应给一点地种种看回头却又变卦的事情来看,秀瑶就不那么信任他了。他让她有点失望,她可是绞尽脑汁地想要家里过好日子,而且因为转生的这具身体太小,好多事情她都不能做,单单为了能找合理的借口她都脑细胞死了多少亿也不知道。
其实也是她自己做贼心虚大惊小怪吧,就算她表现的稍微成熟点,对于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时代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在她的童年,她屁大点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让爷爷给讲故事买糖葫芦的时候,同村的那个刘晓娟不过是五六岁已经是拾柴火、做饭、跟着下地什么都做的,她爸病了她还得负责陪着她爸去看病呢。
所以说,是她自己太高看自己,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秀瑶在外公家改造磨坊、纺线车子、秧地瓜、劝读书等所带来的成就感顿时荡然无存。
秀容还在那里念叨他们去了姥娘家,吃了好多,改善了伙食,就她还没机会,她嘀咕道:“我是不是也应该换换活计?不能再整天做饭了,总做饭就脱不开身,要是去割草的话,反正人多呢,也不缺我一个,说去姥娘家也就去了。秀美她们还不是整天偷懒。”
算起来,现在就她和大姐没去姥爷家了,秀瑶和秦扬倒是隔三岔五地就去,有好吃的,想起那喷香的烧肉、饺子等好饭,秀容就直流口水。
作者有话要说:要过年了,都各种忙,大家没时间看文留言,俺也没那么多时间加更,不过日更是必须的。握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