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那是人生中最后的一段美好时光。聂羽那年正好十七岁,那时老爸还在开公司,叔叔是风头正劲的副市长,聂羽读高三,是出名的败家子,游手好闲,欺男霸女是他的行为准则和人生目标,多么美好的生活啊,想当初,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俘获了校花李洁露的芳心,那是何等威武,只是好景不长,聂家的命运急转直下。
聂羽永远忘不了十年前的那个深秋,官场上正步步生莲的叔叔被多年的老朋友黄远出卖,背后下了黑手,然后被革职调查,含冤下狱;父亲的公司随即受到打击,很快破产。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聂家被不断地打压,赶尽杀绝。
聂羽的父亲变得痴痴呆呆,而母亲也由于惊吓患了重病,不久就离开了人世。随后婶婶出了车祸,原本自称“天真烂漫美少女”的表妹,也不哭也不闹,只是时常一个人喃喃自语,呆呆地盯着天边,一站就是几个小时,聂羽看在眼里,感觉到一把利刃在心里肆意绞动……
好好的一个聂家,转眼就家破人亡。
聂羽事后得知,黄远只是马仔中的小泥鳅,本身掀不起什么浪头,之所以能够成功上位,是因为依靠裙带关系,攀上了权势滔天的易家。很巧的是,易家的大公子易飞南,与聂羽处于一种微妙的敌对关系——情敌!
当聂家沦落后,易飞南就开始对李洁露发动一轮又一轮的攻势,死缠烂打,无奈李洁露不为所动;但让人不没有想到的是,两年之后,李家也遭遇巨变,易飞南以此为要挟,向李洁露逼婚。李洁露在多方压力下,坚持了整整八年,但最终,李母向自己的女儿下跪,求她嫁给易飞南,重振衰落的李家,李洁露最终只得含泪点头。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婚礼的当天,她失踪了……
这件事,聂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在李洁露婚礼的前一天,他因为心里郁闷,酗酒过度,结果一觉就睡回到了十年前。
……
乌云密幕,雷鸣闪烁。风雨交加。
聂羽的意识才渐渐回复。他吃力地将眼睛挤开一条缝,一张模糊的脸庞,透过镜子映入眼帘。
形象渐渐清晰,那是一张年轻的面容,细皮嫩肉,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嘴角带着叛逆的坏笑,半眯的眼神,一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架势。活脱脱一个不学无术,心比天高的纨绔公子哥。
聂羽完全傻住了:这家伙,怎么越看越眼熟啊,这不是十年前的我么?恩,难怪这么帅……
聂羽发现自己脑袋趴在书桌前,前面正摆放着一面镜子。然而越看越惊讶。
哎,往事不堪回首,我一定又做梦了,恩,一定是……
“不争气的东西!又在睡觉,你上辈子是懒汉投胎啊!”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在聂羽的耳边响起,这个熟悉而久违的声音,让聂羽的心里一震。这不是老爸标志性的怒吼么?
幻觉,一定是幻觉。
过去近十年的时间,老爸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怎么可能骂人?至于标志性的怒吼,只能停留在聂羽的记忆中了。
前尘往事一幕幕浮现,走马灯一般在聂羽的脑海中穿梭,猛然间的一声爆喝,却拉下了记忆的闸门。
“耳朵聋了,老子跟你说什么,没听见?”
怪哉怪哉,记忆中的怒吼,似乎真的不是幻觉……
聂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点精神,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是扑在一张实木的书桌上,桌上堆着厚厚一摞的书,《高中物理》,《黄冈名师教案》,《1997年高考英语真题》……咦,怎么尽是这种书?
再看看房间,虽然装修都是崭新的,但无疑有些过时。墙壁上的仿瓷涂料,天花板上挂着的吊灯组,铝合金的窗户……窗边还贴着一副海报,意气风发的巴蒂斯图塔,正兴奋地玩着机枪扫射的庆祝动作。
这是什么样的梦,居然如此真实?聂羽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痛得一激灵。真不像是梦啊!
“臭混蛋小子,还不看书,还在东张西望,你要气死老子啊!”一个大耳刮子,脆脆地甩在聂羽的脸上,辣辣地生疼。
我靠,太过分了,打人不打脸!聂羽捏紧拳头,龇牙咧嘴地抬头一看,一下子愣住了:面前这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孔,不正是老爸的么?难道,难道他从痴痴呆呆的抑郁状态中恢复过来了?
头发也黑了,胡须也浅了,与以往沧桑的面容相比,至少年轻了十岁!
聂羽的心里,升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兴奋:老爸又K人了!呃,为什么要用这个“又”字……
“爸,你终于正常了,太好了!”聂羽抬着略微红肿的脸颊,却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
“混蛋小子,什么正常了?老子看你才是不正常!”父亲大声喝斥,抬起手,作势又要来一下。但眼看聂羽不闪不避,反而带着一点期待的样子,他的手举在半空,心里却突然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这个不成器的狗崽子,平时这种时候,早就鸡飞狗跳地四处躲藏了,今天怎么高兴地跟过年似的……难道是自己刚才一耳刮子,把他的脑袋给扇糊涂了?
手落在半空,始终是没有挥下去……
动作虽然是没做出来,但嘴上却不肯松口:“给老子好好复习,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要是又给老子丢脸,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和谐!哎,和谐很重要啊。不过想想老爸十年来痴痴呆呆的眼神,聂羽倒宁愿每天被他又打又骂的。
不过,老爸话里的“期末考试”是啥玩意?还有,这屋里的一切,怎的如此熟悉?当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桌子一角支着的一副台历上时,世间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表达他内心的汹涌澎湃了。
2000年7月11日!
聂羽的见识并不短,也曾经看过不少小说,此时此刻,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重生?
一个梦,回到了十年前……
聂羽不禁想起了前不久在某网站论坛上看到过的一个大火的帖子:当某一天,一觉醒来,发觉自己正在课堂上偷懒,迎面而来的是老师扔的粉笔头,你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这个帖子备受追捧,无数被沉重的生活和浮躁的感情挤压地喘不过气来的年轻人,被这么简单的一个画面撩动了心弦,青春的回忆一**地袭来,无比得温馨。
聂羽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因为他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何必浪费表情呢?当然,偶尔在梦中回到过去,也是该死的噩梦。如果非要让他对自己的过去有什么憧憬的话,他唯一的奢求就是:做一个有理想有原则的——纨绔公子!
没有想到,一觉醒来,发觉自己正在书房里偷懒,迎面而来的是老爸的拳头……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无比。
“小羽,来,休息一下,喝碗鸡汤……”这时,聂羽又听到了母亲久违的声音,看见了那张写满了对儿子的溺爱的脸颊,瞬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小羽,你这是怎么了”母亲方兰的目光,触到了聂羽红肿的脸颊,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老聂,你怎么又打孩子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能动手,要说服教育!”
“慈母多败儿啊!”老爸聂天横认真地说道:“我们家什么都不缺,就希望这狗崽子多读点书,他老子是大老粗,吃了多少没文化的亏,就盼着儿子争气点,跟他叔叔一样,考个大学,咱老聂家再出个秀才。但这狗崽子,真是越看越生气……看老子黄金棒下……”
“就知道打打打!看看你,把我的小羽吓成什么样了!”方兰轻轻地摸着聂羽红肿的脸颊,说不出地心疼。
聂天横见到聂羽痴痴呆呆地目不转睛,以及不同以往的表现,心里没来由地一突:刚才那一耳光,该不会真的把崽子给打出毛病了吧……
聂羽的眼神逐渐凝聚:真的重生了!回到了00年的盛夏,风暴的前夕。
在人生的旅途上走了一段回头路,却没有丝毫多余的空间去寻觅已渐渐飘散在风中的青涩回忆;想要弥补前生对父母,对叔叔的亏欠,想坚持一个纨绔子弟的理想,聂羽唯一的选择,只能重新踏上那条熟悉而陌生的人生轨迹,扼住命运的咽喉。
这是一条难于上青天的道路,更致命的是,留给他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三个月……
与人斗,与天斗!
聂羽正酝酿着情绪,父亲却兜头泼了一瓢冷水:“就他期末考试五科250的总分,要是考上了大学,老子的名字倒着写!”
我靠,不会吧,这个分数,太……内涵了!
“哎,这个败家子!只能厚着脸皮,找他叔叔走走门路了。”聂天横摇了摇头,说道:“明天是天纵的生日,正好说一下,对了,据说老黄正在出差途中都特地赶回来了,太给面子了。”
老黄?聂羽听到这个名字,心跳骤然加速:这个背后下黑手的黄远,居然明天就要见面了,真是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