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后事!
当族长跨进堂屋时,满耳全是这几个字。
一起穿开裆裤,一起玩泥巴,一起上学堂,一起放牛打架,一天天的,各自成家生儿育女,眼看着该享福了,却是老了。而今天,让给准备后事了,那自己,是不是也没几年活头了。老人的人,一片悲凉。
“爹啊!”听到这几个字,郝芬疯了一般又要往房间里冲。
“拦住她!”族长回过神:“既然你爹走到这一步了,就让他安静的上路,别吵了他!”听到这话时,门口的郝山郝水一把将大姑拉住。
“爹,让我去陪陪我爹,让我看看我爹!”郝芬被两个侄儿拉住了,人还边哭边往里挣扎。
“大芬!”族长喝道:“我进去看一看!”你看还不如我看,几十年的老兄弟了,看一眼是怎么一回事。
族长迈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屋,来到床前,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人,他的心如刀割。
“老二,咱哥俩都老了,看来你是要先哥一步去了。”握着干瘦的手忍不住老泪纵横:“之前还说有好转,怎么一下就成这样了。老二呀,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给哥说说,哥替你了了!”
嘴角嚅动,没有声音。
“说什么,来,大声一点,让哥听听!”将耳朵贴到了他的嘴边,想要听个清楚。
“三!”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老爷子吐出了一个字。
“老二,你什么时候能开口说话的?三,是老三吗?”族长心酸,当父母的人,一辈子眼里就只有儿女,都要上路了,还惦记着老三“放心吧,听说只摔断了骨头,养一段日子就好了。”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家,真是祸事不断啊,你要好好的养好了该多好啊!”
老三没死,老三摔断了骨头。
这消息无异于兴奋剂,老爷子眼睛一下就睁开了,精神为之一振。原来自己的老三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郝通郝勇,快点儿!”族长一声大喊。
“爹!”兄弟二人连忙奔到床前:“爹,爹怎么样了?”
“精神大好,怕是回光返照,趁着你爹有点精神,赶紧交待吧,我看他惦记着老三呢!”虽为族长,但这也他们一大家人的私事,自己还是回避的好:“去吧,你们兄弟姐妹好好陪陪他!”
“爹!”郝芬郝芳哭着往里走。
“爹!”郝用躺在担架上,泣不成声,想起起不来,想走走不动:“快来人帮帮我,帮我弄到爹屋里,我要看看爹!”
“她爹!”王世清知道本该去县城救治的男人什么也没治又给抬了回来,眼下老爷子又不行了,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也是泪人一个:“等会儿,等会儿”转眼看着马魁道:“马大哥,请你再帮帮忙!”
“兄弟,你等一会儿,让你哥哥姐姐他们先说,屋子窄,等会儿就抱你进去!”马魁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好像是滴水未尽早累得快瘫了,可是,看着郝用这一家子的糟心事儿,也只能强撑着帮忙了。
屋里的老爷子一一看过,还是没有看到他的老三。
这些人,儿大女成人,有儿有女,他什么也不担心,唯有他的老三,没有儿子,忠厚老实,现在又摔断了骨头,他放心不下啊。
“老三!”老爷子闭上眼,轻轻的挤出两个字。
“爹,马上,我马上就把老三抱进来!”都到了这份上了,老爷子什么话都没说,还是只有老三,果然如大姐所说,昨晚老三闹出的动静太大,让爹担心想要看他然后摔下来了。这祸,说到底,还是老三给惹出来了。无奈,看老人这个样子,不看到老三是不闭目吧。
“爹!”郝芬哭得不行:“您自个儿身子都不好了,还惦记着他!”爹偏心也偏得太厉害了吧。
“大姐,三哥的抬架担进来放不下,我们出去一下吧!”郝芳扯了郝芬的衣襟就往门外拉,老爷子都要上路了,大姐还不能让他安心吗,非要闹得姐妹成仇兄弟反目让爹死不瞑目才开心吗?争什么争啊!
屋里人的退出来了,马魁和郝通郝勇又把担架抬了进去。
起不来,怎么能看着爹。
“大哥,帮我睡床上去,我要陪着爹睡!”郝用祈求道。
陪爹睡,让郝通眼角一跳,这话可不吉利。
爹睡床上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老三居然还说陪爹睡!
一个躺床上,一个躺床下,确实也不是个办法。
招招手,几人七手八脚的给抬到床上去了。
“爹,老三不孝,让您操心了!”还好,没有摔断手,郝用两只手侧着摸着老爷子皮毛骨的脸“爹,老三没事,爹也一定要好好的!”
“三”老爷子的泪顺着眼角往下流:“三,担心你!”
满手的泪,是爹的泪,爹常说,男儿流血不流泪,没想到,到老了,临走了,爹还为自己流泪了。郝用鼻子一酸,泪水涌了出来。
“爹,您别担心老三!”摸索着给爹擦了眼泪,自己的却是肆意流淌:“大夫说了,养一段日子就好了,老三好了,一样能砍柴卖给贺家,就能挣钱养家。”
摇头,爹在摇头!
“爹,您相信老三,一定能行的!”
摇头,爹还是在摇头。
“爹,还有什么?”吃穿养家不愁,爹还担心什么。
“无后、、、”老爷子缓缓吐出两个字。
是了,爹一直担心他没有儿子。
“爹!”郝用哭出了声,人一辈子图什么呀,爹操劳一生,儿孙一群,可是,到了今天,还在操心他无后。“爹,老三不孝,让您老担心了。您放心,老三虽然没有女儿,但是,然儿您也看到了,她是一个好孩子,有了她,老三的后半辈子也不愁了。”
“嫁!”再好的女儿也是替人养的,就像自己的幺女,多乖多孝顺的,嫁给了赵世海后回娘家的时间都很少了,老三又怎么能靠得住然丫头呢。
“在说什么呢?”屋门口,郝芬郝芬和胡招娣他们都尖着耳朵在听,小声问道。
“爹担心老三无后,老三说有然丫头,爹说丫头要嫁出去的!”李杏花摇摇头,这老爷子还真是替老三操碎了心,一群儿女围在身边,只记挂着老三了。
“爷爷,爷爷!”郝然挤了进去扑在床边:“爷爷放心,然儿长大了不嫁出去,然儿会好好孝顺爹娘,像爹孝顺您一样!”
女儿长大了哪有不嫁出去的!
老爷子想笑却是呛了口水,一下就咳得不行。
“爹,爹!”围着的郝通连忙将人扶起来半坐着,又轻轻的拍着背心,他都不敢用力了,说不定,爹就这么一口气提不上来去了。
“爹!”郝勇也看着老爷子的脸色剧变,从刚才的红变成了青,慢慢的,变成了白。
“爹!”
“爹!”
“爷爷,爷爷!”
老爷子终于停下了咳嗽,留恋的看了一眼这个世界,头一歪,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爹呀!”
“爷爷呀!”
“爹,老三不孝啊!”
满屋子一阵惊慌的哭泣喊叫声,以郝然的最大。
“拉她出去!”郝芬气及败坏:“都是这个祸害,好好的要扑进来说话,让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拉出去,拉出去!”
“然儿!”看着被人拉着摔出来的女儿,王世清双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同样是老爷子的儿孙,为什么就这么待见自己的女儿。
“怎么了?这是?”族长拔开门口的人问道。
“老爷子去了!”马魅低声说道。
“这么快!”族长说完,喉咙发堵。看着满屋子哭泣的人,看了眼发疯般的郝芬“你们就只顾着哭了,让你爹就背着床板上路是吧?郝通,你爹的寿材寿衣都准备好了吗?”
“都出去吧,把爹抬到堂屋里!”郝通忍着伤心,朝门口围着的人挥挥手,又朝马魁道:“马大哥,有劳你了!”
“来吧!”还能说什么,抬了一个郝用进来,抬一个老爷子出去,等会儿,又得把郝用抬出去,反正,自己今天是没办法离开郝家了。
族长已指挥着人将大门的门板卸了下来放在堂屋里,老人被抬了出来放在上面。
“爹!”郝芬带头,一群女人孩子哭得昏天黑地。
郝用的担架又被抬了出来,肯定是不能和老爷子并排放,就横放在墙角,刚才哭过之后就保持了沉默,他一直在想,好好的爹怎么会突然说走就走了呢。
“郝通,你爹的寿材寿衣呢?”年过六旬,儿女都得为爹娘准备这些东西。
“还没买!”郝通咬着下唇,这些年,家里穷,根本抽不出钱来置办。
“唉!”不说老二早已六十多了,就单看他一年多卧床也该早准备了,居然没有买,郝通这个当家人简直不合格。“人都摆在堂屋里了,再去买也晚了”族长长长的叹息一声“找几个人跟我去一趟,你爹和我差不多的身量,先把我的给他用上,事后你们再置办了还我!”
“谢谢大伯!”郝通似乎还没听清楚,郝勇倒是听了个明白:“我们一定照着一模一样的置办还给您老。”
摇摇头,回首再看了一眼堂屋里的人,老二啊,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一点了。
寿材寿衣有了,接下来通知各家亲戚邻居,请道士置办丧席,要人要物要钱,郝通是将头都焦大了。
“老三,你治病的那钱,挪来用一用?”没办法,只能找郝用商量。
治病的钱!
王世清想要开口,却开不了口,爹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事了,她怎么能说男人治病没钱的话呢。
“嗯,用吧,我是死不的!”郝用木木的点头,看着堂屋里来来往往的亲戚邻居,自己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哪怕能爬起来给爹正正经经的磕一个头也好啊。可是,动不了,自己就是动不了啊!
披麻带孝,迎客跪谢,郝通郝勇带着儿子们在堂屋在屋外分别跪拜着各位亲朋友好友街坊邻居。郝芬郝芳则招呼着女客们。王世清经过这么一折腾,人也是垮了半截,坐着就站不起来,站着又出不赢气。放眼看过去,就知道三房没人迎客。
“我真是没用!”堂屋是摆不下一张担架了,郝用被挪在了自己屋里的床上。头上虽然也顶着孝帕,却不能做半点孝子该做的事。
“爹,您别自责了,好好养病,然儿去为爷爷尽孝!”郝然也哭,哭爷爷还是没能站起来,哭一个老人一生就这样结束了,他甚至都没能等到自己家富起来,没能看到自己把家撑起来。
“然儿,你爹娘呢?”王世洪和王世河接到人来信说郝家亲家爷故去,兄弟俩结伴而来,一路上,又听说妹弟摔了,这会儿,只看到郝然单薄的身子跪在孝子中最边上,他上前拉起孩子,心疼的问。
“大舅!幺舅!”原本以为今年可以和爹娘一起去一趟王家崖,结果,却成了今天这幅样子了“爹躺在床上动不了,娘在屋子里!”
“走吧,陪舅舅进去看看!”兄弟俩在挂礼单的地方将礼登记了,也就是几刀纸十文钱,这是大众化的礼。恭恭敬敬的给老爷子上了一柱香。然后,在郝然的带领下进了屋。
“大哥,世河!”王世清也有两三年没见着亲兄弟的面了,哪知道今天得见,是因为家里出事了,想想就想哭。
“身子怎么样?”王世洪看着妹妹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心疼不已。:“你自个儿有病,老爷子也不会怪罪于你的,赶紧养好身体,别再去哭灵什么的了,郝用都躺床上起不来了,你再倒下,然儿谁照顾?”
“都怪我!”郝用慢慢也知道爹怎么会突然没了,原来是自己出事没人照看老爷子,导致他摔下来二次受伤,又冻了几个时辰病情加重才走得这么急的,心里的内疚怎么也消不了“都是我惹的祸!”捶胸捶床,无柰就是废人一个,动弹不得。
“郝用,这事儿,谁也怨不上,这大概就是天意吧,你好好养着才是正道,要不然,世清和然儿又怎么过,眼看就要开春了,田地里可不少活呢!”离王家崖也远,自己有心拉一把,也怕是无力了。王世河叹息不已,想着,自己以后嫁女一定嫁近些也好有个照应。
“是啊,二姐,郝家这么多人,你不去照应他们一样照应得过来!”王世河道:“我看人亲客往也不少,得准备好几十桌吧,这钱,是谁家出?”
“分家时早说好了,药钱和爹百年归寿后的钱都三家平摊!”不说钱还好,一说钱,王世清更是没有半点主意:“三家人都穷,这次然儿爹摔了我只有六百文,原准备看病的,结果连她爷爷这边的开支都不够,这事儿了结后,怕要拖一身的债,还没钱治病了!”
“真是砍竹子遇了节!”王世河也是一声叹息,什么事儿都堆在一起了,再怎么样的家庭都难承受,更何况是没有家底子的郝家三兄弟呢。
大夜这天,有道士做道场,孝子要跟着跪跪拜拜,这都是孝子们该做的事,以当儿子和孙子的为主。
跪拜可是一件受罪的事,胡招娣和李杏花都有些羡慕生病的王世清,她有现成的理由不跟着掌坛身后跑,更不需要跪拜。一个出气都不顺畅的人,你还指望她来跑孝堂,别又出什么事才好。
“娘,我都不想跪了!”对这个爷爷,自从瘫在床上起,郝音就没怎么看他了,死也好活也罢,就是一个字而已。这会儿,跪得膝盖痛。
“你是孩子又是孙女,时不时的偷偷懒,起去转一转没人注意,去吧!”李杏花可舍不得女儿受苦,爱跪就跪,不爱跪就起去。
“嗯!”左右看了看,好像是郝然,那边是赵家忠,再过去是赵家敏和幺姑,郝音悄悄的起身,将自己掩进了黑幕中。
“然妹妹,你从昨天就没睡过觉了,也去歇一歇吧!”见郝音都偷懒走了,赵家忠劝着郝然。最该歇着的人不去歇着,好好的人却走了。谁孝谁不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再说了,孝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没事,爷爷就这么一次了,我再怎么也要撑到最后!”郝然摇摇头:“我爹起不了床,我娘也不能累,我这一跪,是跪的三个人的份,郝然一定要让爷爷知道,我们家的人都在尽孝呢!”
“然丫头,孝不在这一时,听幺姑的话,去歇一会儿吧,昨晚到现在,连眼睛都没合一下!”郝芳自然也听到了李杏花和郝音的话,但她得当没带耳朵,爹娘没了,娘家嫂子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同时,也听到了郝然说的话,这孩子,才真是一个懂事的。
“孝顺!”郝芬听到了这话,却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等事情过了,我好好的找你们算一次帐!”
“大姐!”郝芳轻轻的拉了拉郝芬的衣服:“说什么呢,算什么帐,这帐,都是大哥兄弟三人算,关我们啥事儿!”
“你少替他们说话,我忍了她们很久了!”郝芬却并没有就此打住“去年冬爹生日那天,好好的喜庆的日子,她母女俩就开始哭丧似的哭个不停;昨天,明明是一个好日子,老三非要去砍什么柴,摔死在山上还好,结果把自己摔了个半死弄回家来搞得一家大小不得安宁,害得爹听到消息从床上摔了下来病情严重;本来今天看着精神气都要好一点儿了,这个死丫头非要扑进来跟爹说话,害得爹气得咳不停,一口气不上来就这样去了。”喘了口气,郝芬继续道:“爹的病,也是因为他们家而起的,说要过继,这个祸害却要寻死觅活让爹心焦,从此就瘫在了床。说到底,爹真是欠他们家的,连命都给搭进去了,临了还担心他无后!”
“大姐!”听这话的意思,爹的死都是三哥一家造成了。真这样说出来,以三哥忠厚的性子,还真的怕要自责一辈子了:“爹本来一直就病着,只是越来越严重了而已,你说那些扯那么远干什么?”
“幺妹,大姐说得在理,爹这事儿,从头到尾,就是老三一家人惹出来的!”胡招娣心里一直在心疼钱。一场丧事办下来,几两银子就没了!一家摊一点,至少也是一两多吧。别说娶媳妇了,连相亲的礼钱都拿不出来了。郝山还不得就这样给耽误了?
“大嫂!”一个大姐,一个大嫂,这是要给三哥家定罪吗?
李杏花静静的听着,心里有点认同郝芬说的话,聪明如她,却是不开腔。闹吧,任你们怎么闹,只要不把事儿往自己头上扯就行,当然,如果能少出点银子就更好了。
郝二爷的病和死都是郝然一家害的!
等老爷子抬上山安葬后,这样的话整个半山村的人都听说了。
接下来,人们就有好戏看了。
“郝通啊,你们家的家务事,我就不方便插手了,只是,你是大哥,有些事,该大度些就得大度些,别任由妇人做了主!”清官难断家务事,老二一上山,年轻一辈人的事儿,族长也不打算掺合。只不过,该提醒的还得提醒一二。
“嗯,大伯,我知道的,寿材和寿衣的钱,我这边安排好后就给您老送过去!”一连三天的丧事办下来,亲戚朋友也回去了,郝通声音嘶哑,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熬,可是,却不能倒下,因为肩上还有担子要他来承担。
兄弟姐妺都在堂屋里坐着,他坐了上方,这个位置,以前是爹坐的,从今往后,爹就成了记忆中的人了,他,却要担起这个家的担子了。
郝用也起不了床,只把房间门打开,说听听就行。
“大家都在!”清了清沙哑的嗓子,郝通开口了。
“只有爹不在了!”一年四季里,一家大小齐聚一堂的时候还是挺多的,像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看着今天的样子,郝芬挑起衣襟擦着眼泪。
“是啊,爹不在了!”郝通默叹一声:“咱先把这次爹的事了一下吧,大家都知道,家里穷,之前也分了家,爹又没有存点私房什么的。所以,这次爹的事办下来,花费不少,我给说一下帐目!”
“寿材和寿衣是借的大伯的,我的意思是折成现银还给他。毕竟,要买到一模一样合他心意的东西不容易,私下里我也问过,当初置办时花了二两银子,预计现在二两办不下来了,满打满算,我们还他二两四的银子!”这个花销是个大头,也幸好族长准备着有,要让自己兄弟三人现过现的合二两四去买,那爹可能就只能用软席子裹了下葬了。
“二两四?”胡招娣虽然心里有准备,但还是被这个数目吓了一跳。自己口袋里可不足一两银子了,照男人这样说,连最后的这点银子也保不住了。
“这么贵啊!”李杏花也肉疼,光寿材寿衣就二两四,老爷子这次的事,那统共花了多少啊。
王世清低头着只有苦笑的份了,准备给男人治病的六百文钱拿出去回不来不说,还得再多一个六百文可能都不够。
“另外,就是请道长做法事、丧席、孝帕等各种开支,一共是六两六!”郝通看了看各位,没有接口,自顾自的报着开支:“这些钱,有的是大伯帮忙垫付的,有的是当采办的马大哥垫付的,一句话,咱这次说事,就是要算清楚帐,然后,该怎么还就怎么还!”
拿什么还啊!
郝然站在自家房间门口,回头盯了一眼爹,看他精神不好又在皱眉,心里也着急,花费一共就九两银子了,平摊到三家人也是三银一家,一年到头,自己家才挣六百文,去哪儿拿三两银子还帐?
“大哥,这礼钱收了多少?”人亲客往的,总不至于只支出没收入吧。李杏花看着郝通,这位不会是想把礼金吃了吧。
“收的礼除了烧的香蜡钱纸,现钱有一两银子!”郝通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大家都是不容易的,平台村和半山村两个村的村民,自己郝家和几家姻亲,还是有就是爹娘的老亲,算下来一百多户,能有一两银子也算是人送的大礼了。
“这么说来,减掉一两银子的礼,我们还有八两的差?”郝勇开口道:“那我们一家摊多少?”
九两银子一家摊三两,八两呢?郝然也在算着这笔帐。
“我看这样吧,我和老二一家摊二两七,老三给二两六,如何?”平摊是摊不平了,郝通征询着兄弟的意见。
“成!”郝勇也不是不知道,别说二两六,就是能拿六百文出来都不错了,眼下,老三还急需要等着钱治病呢。
“那就这样!”郝通看着王世清道:“老三家的,之前挪用了老三治病的六百文,还差二两银子,你看到啥时候给我就成了!”
“哪来钱啊!”王世清嘴解喃喃。
“我们也没钱呢!”胡招娣哭丧着一张脸,比老爷子去世时还哭得认真:“爹这一走,害得一家大小又穷得恼火!”
“要说害,也是老三一家子害的!”郝芬听胡招娣这话刺耳,却又不好说她,瞪着王世清和郝然道:“简直就是丧门星,一年到头哭哭哭,现在人哭死了高兴了!”
“大姐!”郝芳脸都涨红了,她果然还要逮着这件事儿闹。
王世清本来就为了钱愁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听到郝芬这话,猛得抬头盯着她,这话,该是一个出嫁的大姑子说的吗?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把一切罪责都推在自己一家三人身上?
“大姑?”没等王世清开口,郝然豁的一声站了起来:“你既然是大姑,就要为你说的话负责任!”娘能忍,爹在屋子里起不了床也只能忍,但是,她不忍:“请把你要说的意思重新说一遍?什么叫我们是丧门星,什么叫哭死了人?”
“你,还你娘,就是丧门星!”郝芬看郝然怒气冲冲的站起来,一点儿不羞愧一点儿不内疚,干脆也站了起来,指着王世清道:“自从你进了我郝家门,哪一天清静过,时不时的病一场,活儿做不了,只知道吃,猪吃了还能长肥,鸡吃了还能下蛋,你呢,生了一个丫头就这样完事了?”
“大姑!”郝然很想直呼其名的:“看在逝去的爷爷的份上,看在躺在床上的我爹的面子上,我尊你一声大姑!”娘不开口和她打擂台,但自己却是不怕的“你难道就不是一个女人了?你也是丫头长大的。我爷爷有嫌弃过你吗?若嫌弃你,怎么没在你生下来时就溺死在粪桶里?我是丫头,是丫头怎么了,我能好好的长到现在,还得益于我爷爷的不嫌弃,我爹的不抛弃,既然他们都没有说我嫌弃我,你还有什么理由来骂我,骂我娘?”
看着郝芬不可置信似的盯着她,郝然的斗志更甚:“至于我娘的病,听我舅舅说,她在家当姑娘时可没有这些病,这病还是嫁进郝家生我时落下的,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我娘的病是郝家欠她的,你若是郝家的人,就该体恤她心疼她,你若不是郝家的人,根本没资格站出来说这话谈这事儿!”
“你这个死丫头!”这些年,自己是老大,从来是说一不二,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一个丫头抢白质问了。
“好了,好了,大姐,孩子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看姑侄俩似乎要闹起来了,郝通连忙站起来:“然丫头,小小年纪,别学着这么嘴烈!”
我嘴不烈的话就活该被你们欺负是吧!郝然眼睛盯着郝芬眨都不眨,谁怕谁呀,拉豁了大不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然儿,进屋去看着点你爹!”王世清心里既高兴又难过,这大姑子看她不顺眼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今天说这话虽说诛心,怕也是她的真心话啊。
“好,娘,我去看着我爹,放心,我爹肯定不会像爷爷一样。亏得爷爷儿孙一大群,却是没人照看从床上摔下来摔死了,这还不知道是谁害的呢?”要算帐是吧,那先搞清楚原因再来算吧。
“唉,死丫头,你这话说谁呢?”胡招娣一听不对劲了“没人照看你爷爷还不是因为你爹的伤吗?不抬你爹去镇上,你奶奶就不出事,那你说是谁害的呢?”
“抬我爷爷是大伯和二叔和马叔叔,那看照爷爷的人呢,又抬谁去了?”得罪就得罪吧,真好过背黑锅的好,眼睛一一扫过郝芬和胡招娣,直到郝通郝通李杏花郝芬郝芳,还有郝山郝水郝田郝刚郝铁郝音:“大家都扪心自问吧,爷爷瘫床上这一年多,谁有真正的将他老人家看在眼里,谁又真心的为他换洗侍侯过?”
“好了,然儿,进屋去!”女儿这话是要得罪一大家子人了!王世清连忙阻止:“孩子不懂事,你们也别放在心上。”看了看郝芬和胡招娣:“但是,要把老爷子的死栽在我们一家人头上,那也是不可能的,若不然,咱们去找大伯,将这事儿说个清楚明白!”
“都是一家人,怎么就说两家话了!”郝勇看越闹越不像话:“爹的事纯粹是一个意外,谁也怪不上,你说是吧,大哥?”
“是啊,爹意外的走了,我们兄弟姐妹也只是这一世的兄弟姐妹,别将一些有的没的事闹得不开心,这事就这么过了,谁也别再提了!”说什么怪老三,最后还得落在郝水身上,算起来,也是都有责任。郝通看郝芬和王世清四目相对,越来越冷的眼神,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往后,这个家表面的平和打碎了。
“那个,大哥二哥,三嫂,我从下月初二回来到今天都还没回去过,世海昨天回去时让这边爹的事一了就回,我看家里也没什么事了,那我带着家忠家敏回赵家村了啊!”真怀念爹娘在的日子啊,有他们在,就算是几个哥哥嫂子闹什么都只是闷在心里,现在可好,全都撕破了脸来说。这个娘家,越来越让人不想呆了。走吧,回家去了,自己走了,大姐也该走了。
郝芬狠狠的瞪了王世清和郝然一眼,反正,不管怎么说,她的眼里就容不下这两粒沙子了。
“老三,你自个儿小心些,我走了!”幺妹都走了,自己还是离看不惯的人远一点。郝芬屋都懒得进,站在门口给郝用打着招呼:“看看你,累死累活都不知道为了什么,一个绝户丫头,挣这么多干什么,还能带到棺材里去,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谁管你!”
又来了,绝户丫头!
郝然真恨不能关门放狗了。不过,这个疯狗不让她咬两口是不罢休了。闹了半天,又来挑拔爹了。
“大姐,我的事儿知道的,你慢走,不送!”郝用睡在床上,也把外面的事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当着自己的面骂然儿绝户丫头,我的女儿,又好不受待见啊!我的妻子,又怎么招惹你了,真的是的,这个大姐,还没老就开始糊涂了。不去挣,拿什么钱给爹看病,不去挣,分家后自己一家三口早该饿死了吧。
郝芬郝芳带着孩子走了,郝家人看似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偶尔想着那间屋子里没了的老人,大家心里也是各有滋味的。
郝水这几天不敢一个人睡那间屋,全跑去挤郝山那儿。
“傻了你,那是你爷爷,怕什么呢?”天黑尽,胡招娣撵到儿子屋里:“你再不去,郝钢郝铁若占去了看你以后讨媳妇都没有房间!”
“可是,我还是有点怕!”郝水想着自己一个不小心,爷爷就摔下床死在了那间屋里,他在内疚同时也在害怕。
“怕什么呢,你信不信,若说这间屋给郝钢,他立马跳着脚的搬进去住?”胡招娣就差点上前揪着儿子的耳朵说话了:“还磨蹲什么,当初让你爷爷跟我们家过,我可就算好了这一天的!”还以为要三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没想到才一年多点,真好!
“看什么看,睡吧!”郝勇是累得不行了,一切终于落定了。余下的事,就是挣钱还帐了。好在,家里还有一点钱,等把猪卖了,家里也就撑得开了。
“我看郝水好像又没去睡那间屋!”李杏花进屋前是看了几眼的:“要不然,让郝钢去给他做伴?”
做伴做伴,哪有这么好做的伴,到时候,也闹着要一半才好。要了一半,等郝钢结婚,就让郝铁过去住,这样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了。
“你就消停一下吧,家里这几天正闹得乌烟瘴气呢,又惹什么事!”翻过身,郝勇眼睛都睁不开,但不忘记交待。
“我不消停?”李杏花瘪瘪嘴:“这事儿,算起来老三有责任,老大家也脱不了干系,要说,最倒霉的还我们家,老爷子要过上三五年才走,也不至于欠帐,真闹起来,我们家该少出费用才妥当!”可惜郝芬一个人闹不起来,胡招娣自知理亏不敢闹。
“行了,行了,你没看老三都到这地步了吗?”郝勇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人睡床上,还没钱来治,你再闹有什么用,是想把他一家三口往绝路上逼吗?是个人都干不出来的事,你瞎掺和干什么,真是的!”
“唉,我说啥了,我?”李杏花看男人这副炸毛的样子:“我啥也没事,不是人干的事,也是你的好大姐才做得出来!关我啥事儿?我之前还好心好意的借了一百文钱给他们呢,怎么就逼他们了?”
“好,好,我说错了!”看李杏花越闹越大声,郝勇连忙投降:“不说了,反正,这事儿,老三家也够倒霉的,眼看着日子好了,一遇事儿又给栽下去了,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起得来!”
“这是天灾**,我们也帮不上忙!”李杏花将外套脱了往床尾一丢:“我们各个儿还欠帐呢,你的稀饭都吹不冷,就别管他人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