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瑜和李君然领着千余铁骑在沙漠中等了林骄十多天,始终不见林骄回转,几次派人去查看也都见不到人影。只道是已经遇害了。
这十多天来,杨瑜与李君然同帐而眠,李君然的礼贤下士是出了名的,如此的礼遇倒也不足为怪。
深夜,杨瑜忽听得有人在轻轻啜泣,不用想,自然是一旁的李君然。
杨瑜轻唤道:“李将军何事悲伤?”
李君然坐起身来,跪在杨瑜面前大拜哭道:“请恩师救我性命。”
杨瑜大吃一惊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李君然道:“凉州将有大乱了。义父病入膏肓,我本拟前去觐见问安,岂知被‘九韩’挡在门外,我去问刘慕大哥,他也是这般说的。只怕是这伙夷奴贼性难改,等着义父死后便要将我们汉人全部赶出凉州。”说到了伤心处,又哭了起来。“九韩”是韩瑆昰的十三个义子中的九个异族,因为没有汉族名姓,都从了韩瑆昰姓韩。
李君然哭道:“西凉联军表面一团和气,其实华夷之争暗潮汹涌,只不过外人看不出罢了。若不是义父从中周旋,汉人早已与其他各族发生了战争。”
杨瑜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领兵来这里救我?”
李君然拭了拭泪,道:“恩师还记得我日间前去寻找林兄的那个行军校尉么?”
杨瑜点头道:“此人目中精光暗藏,似乎不是寻常之人,只做个行军校尉实在有些屈才了。”
李君然道:“他是韩炀派在这里监视我的,我日间故意大发脾气,大骂军士就是要做出样子,教他以为我是真的担心林兄弟的安危,这样便能顺理成章的派他出去了。”顿了顿,道,“其实以林兄弟的武功哪里有人能那样轻易地伤了他?林兄弟十多日不回,多半是有什么奇遇,凭我们这些人如何能够轻易捕捉到他的行踪。”
杨瑜点点头,道:“想不到你能有这样的心思。”
李君然道:“此事我是与刘慕大哥商量过的,我带出这一千精兵来助您,一来是为了出居避难,而来就是希望您能为西凉的安定出一份力,日后我们汉人若能执掌西凉的大权,您在江淮若有动静,我们必定响应!”想到昔日重耳、刘琦的故事,不禁感慨,此举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分裂了凉州军团的实力。
杨瑜心中一动,能得到西凉铁骑的援助,哪怕只是从西凉购得马匹,那对吴军的战力也是有极大提升的。在他心中,吴国最大的敌人并不是与他们临近的梁国,而是占据太原一带的晋侯李崆仑。吴军长期不能北上的一个原因,正是平原作战能力不足。
李君然再次下拜道:“请恩师为弟子指点迷津,拯救西凉万千无辜百姓。”说到此处声泪俱下。
杨瑜沉吟一番,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将那个行军校尉带出来,实在是一步绝好的棋。”
李君然闻言大喜,能得到杨瑜的夸奖,那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
杨瑜叠着指头道:“你们西凉的局势究竟如何,你给我详细说说。”
李君然道:“西凉除了义父的凉州城和我们‘十三螟蛉’的势力外,还有国渊、张容两位叔父。西凉的势力以义父的凉州城为中心,东面有我的东镇军、刘慕大哥的重兴军;东南方向与中原相接的三所重镇,有国渊的庆阳军、张容的天水军和老三韩炜的陇南军;西面以老二韩炀的西海军为首,统领着老七韩炆的湟中军、老八韩焚的泉吉军、老十一韩焕的江河军、老十二韩烽的舟群军,最远的是老十凌朝儒的龙门军;北面最远的是老四韩炽的酒泉军和老五韩颎的旱峡军;南面则是老六王楚的渭源和老九韩炎的临潭军。”原来韩瑆昰颇通五行之道,以西方为金,故而给这些义子们起名字的时候都加了火旁,取火克金之意。
这些地名众多,杨瑜久居塞外,虽未亲身去过,但对这些都是有所耳闻的。
李君然续道:“除义父的凉州军外,以庆阳军、天水军、陇南军、西海军四军实力最强,不过我临去时已将我的东镇军交给刘慕大哥指挥,他现在的实力足以和四镇抗衡。”
杨瑜轻轻地摇摇头,道:“以两镇之力与其他诸镇临阵争锋,实在是下下之策,‘九韩’之力远远大于你们,要是硬拼,你们必败无疑。为今之计,只能智取,力拼对你们绝无益处。”
李君然连忙道歉道:“弟子一时失言,恩师见谅,弟子这次特意将韩炀的细作带来,就是要使个反间计,用突袭的手段袭杀韩炀。韩炀是九韩之首,只要韩炀一死,其他诸韩也必望风而降。”
杨瑜点点头,道:“你将那个行军校尉遣出去,我想他这几天一定会设法与韩炀联系,我们要截获他们的情报。此事一定不能被别人察觉。”
李君然道:“我想此事就交给恩师手下的三位大哥好么?”
当此情形下,杨瑜也只得同意了。
李君然道:“今日刘慕大哥传来消息,说韩炀知道我将人马交给了刘慕大哥,他似乎很是担心,准备召老八韩焚和老十一韩焕也领兵进入凉州。”忧心忡忡地说道,“大战似乎一触即发了。”
杨瑜道:“不错,此时千万不能和九韩交锋,一旦打起来,你们必败无疑。”顿了顿道,“国渊和张容是如何态度?”
李君然道:“刘慕大哥已经派人去打探了,可这两个老狐狸口风紧得很,不肯透一点信息出来。”
杨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韩瑆昰手下的将士如今怎样?”
李君然道:“韩炀把住了内堂,内外消息不通,义父手下的将士也是一片狐疑。”
杨瑜笑道:“如今西凉形势如此复杂,若要平息这场内乱,必须要快刀斩乱麻了。”
李君然听说杨瑜已有了办法,大喜道:“请恩师赐教。”
杨瑜道:“首先一定要想办法让韩炀放松警惕。”沉吟道,“单此一件,就十分难做到了。”
李君然心中也是感到焦虑,却还是宽慰杨瑜道:“韩炀虽然狼子野心,可终究是夷狄异族,不通战略之机,不懂权变之道,要教他放松警惕,也未必是十分难的事。万不得已,我便写一封诈降信,韩炀素来狂妄,不将他人放在眼里,我去诈降,他一定会心然接受的。”
杨瑜听出他言不由衷,也只得吁叹一声,说道:“那个行军校尉叫什么名字?”
李君然道:“叫孙猊,原是汉人,自小流落到西凉,在韩炎手下谋了个差事,后来被韩炀安插到了我身边。”
杨瑜道:“要以弱胜强对付韩炀,都在此人身上。”
李君然附和地点点头,却知道要以弱胜强是多么困难。
正在这时,一道影子闯进帐中来,李君然料想是刺客,正要大喝,杨瑜连忙制止道:“是吴珈。”
吴珈走上前来道:“帐外有人窃听,李将军不知道么?”
李君然面如土色,结巴道:“你……你说什么?”
吴珈道:“方才我和五弟、八弟去东面的山上祭奠大哥,见有人影在帐外,我便回来一刀解决了。”
杨瑜黯然道:“我竟忘了今日是万明的忌日……”
吴珈安慰道:“大人日理万机,无需为这些事挂怀。”他虽如此说,语气中却颇有些言不由衷的意味。
李君然知道万明是幽燕八骥之首,这幽燕八骥虽与杨瑜是主仆关系,然而却情如父子。忙为杨瑜圆场道:“此地荒凉,待回到东镇,我一定为万大哥以及此次死难的诸位大哥设坛祭祀,立庙供奉。”
吴珈冷笑道:“适才李将军与大人说的话我也都听到了些,李将军还是先保住自己再说罢。”
此言一出,李君然知道吴珈有些恼他多事,也便不敢多说了。
吴珈走上前,递给杨瑜一样白色的东西。
杨瑜惊道:“这鸽子哪里来得?”这一句也惊醒了李君然,他当然猜得到这或许就是孙猊与韩炀的信鸽。
杨瑜从鸽子腿上取下一个小竹管,打开之后,果然是一封信。李君然点燃的油灯,将信在等下一看,见写的是:“事已办妥,十日内可得李君然首级。”
李君然惊道:“不知他办的是什么事,竟可以要了李某的脑袋。”
杨瑜也是摇摇头,对吴珈说道:“这鸽子是从哪里飞来的?”杨瑜此话的意思,自然便是说鸽子是从哪个方向飞来的,那孙猊就在哪个方向。
吴珈道:“是从东北方向飞来的,我们见沙漠飞鸽子奇怪,便打了下来。”
杨瑜沉吟半晌,摇摇头,道:“我也想不出他用什么方法竟可要了你的性命。”
李君然长叹一声,掩面哭道:“既然如此,还是请恩师速速离开沙漠吧,若为弟子所累,弟子泉下还有何脸面再见恩师?”说着,竟绝望地大哭起来。想来他也是深知“九韩”的厉害的,素来为“九韩”所欺,那股怨气是绝难以平复的。本以为搭救了杨瑜,以杨瑜的智谋定能助他翻身,岂知如今的局势竟已是无法逆转了。先前来时抱着的希望一点点破灭,叫他如何能不伤心?
吴珈忽然说道:“我大概猜到这封信的意思了。”
杨瑜与李君然齐齐望向他,不知他究竟要说出什么来。
(注:文中地名虽然属实,但与实际没有任何联系,仅作地理坐标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