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月亮总是又大又圆,凉州城的月尤其如此。杨瑜站在花前赏月,不时与身后的三员大将低语交谈。
李君然在城中巡视了一圈,城中已然安堵如故了。李君然用了杨瑜的怀柔之计,不断对韩炀府内的士兵进行诱降,一个下午的时间,已经有十几名士兵逾墙投诚来了。这正说明府内的军心已经产生了动摇。李君然卸下了盔甲,吩咐下人在花园中摆一桌酒宴,款待杨瑜三人。
此时凉州城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韩炀军与围府军互不交锋,商贩也都不敢出摊,如此冷清的街道,更衬出这清冷的月光。
杨瑜仰望着明月,感受着西凉异于江南的清风,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悲感。他着人取来纸墨,欲待涂鸦几笔,提起笔时,却又不知道该要写些什么。
西北方向一队寒鸦向南飞去,“呀呀”哭月,其声甚是悲凉,杨瑜心下凄然,提笔写了几句,觉得不好,便又划去了。
李君然在一旁道:“等凉州的事一了,我便遣人护送恩师回吴国去。”此言一出,教杨瑜等人心中一暖。既然解了马贼之围,他本可便回吴国去,可是凉州之乱,他又不能坐视不理。本以为凉州之事旦夕可决,想不到城中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地多,何时能够处理好凉州之乱,时日尚未可知。
他们本都是性情豪爽的人,当如此之夜,却也不由得触动心中的愁绪,长吁短叹起来。
正当此时,一阵袅袅的歌声从隔府的小楼上飘下来,唱的是:“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河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歌声清丽哀婉,却又不失塞外荒原的寥廓情怀,杨瑜等人郁结的愁怀一时全都舒展开了。
费晖忍不住问道:“这唱歌的人是谁?”他这话虽是问李君然的,眼睛却直直地望向小楼,不肯移开半刻,仿佛离开了瞬间,那楼便会消失了。
李君然道:“听说是位秦淮河上的歌姬,专门游走天下,收集天下的曲谱,精研天下的乐器。一年前来到凉州,义父对她十分喜爱,便叫她在此住下,遣人到西方各国为她召来当地的乐师,为她收集曲谱和乐器。”
杨瑜瞧见费晖的痴样,代他笑问道:“这位姑娘的年岁只怕也不小了吧。”
李君然道:“凉州城里见过这位姑娘芳容的倒没几个人,不过据说只不过二十来岁。她在秦淮河上是极有名的,不知多少人都要去讨好奉承她。有一天她忽发大愿,要学尽天下乐曲,用美妙的乐声去感化世人,令世间永息干戈。”
若是别人,杨瑜等人一定要大笑她天真了,可是若这话是出自这位美丽声音的主人之口,他们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反倒心中颇有悲凉之感,如此心地纯良的美丽女子,如何偏逢这战火纷飞的乱世。
杨瑜道:“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李君然想了想,道:“这位姑娘年纪虽然不大,可是聪敏之极,凡经过她演奏的乐曲、摸过的乐器,莫不是有如仙音,是以年纪虽轻,别人都唤她水大家,至于叫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杨瑜暗暗点头,此时小楼上的灯已然熄灭了,偷眼去看费晖,兀自痴痴地望着那小楼。这个从不到二十岁就开始追随他的武将如今已到了中年,还能为女子动心,难道不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么?
林骄与黄蝉、石莲别了苍颜老人,来到离开了庄园。才一走出庄园,便又感受到沙漠灼人的热气。
黄蝉恋恋不舍地回头一望,惊讶道:“呀!你们看!”林骄和石莲回头望去,原来那座庄园燃起了熊熊烈火。
黄蝉急得小脸通红,道:“我们快去救火吧!”
石莲拉住她,轻轻摇头道:“不必去了。”
黄蝉诧异地望着她,又望望林骄,仿佛是在说这话真的是你说的么?要是林骄说的或者还可以理解吧。
林骄骑着李君然所赠的骏马,石莲与黄蝉共乘一骑,向着东面驰去。黄蝉颇不耐沙漠的高温,粉嫩的笑脸上两个红红的酒窝,仿佛喝醉了一般。
石莲道:“你要去哪里?”
林骄道:“我想去找杨大哥和李将军,至少这匹马是一定要还给他的。”他轻抚着马背,口中虽说要还,心中却极不舍得。
石莲沉吟一番,道:“然后呢?”
林骄道:“我答应过杨大哥要陪他去他的国家,而且他的从人也都被晋侯之使杀害了,我在他身边可以保护他的安全。”想起昔日初见时,杨瑜信誓旦旦地说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如今却连自身都难保了。
石莲微微沉吟,不再说话了。
黄蝉悄声道:“莲姐姐,你也和我们一起不好么?”
石莲一怔,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她要和林骄一道?石莲低着头,轻声道:“不,还是你们先去吧,华夏之地是个花花世界,好玩的东西多着呢,你去了一定喜欢。”
黄蝉撅起小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林骄道:“石姑娘,那你要去哪里?”
石莲摆弄着衣襟,道:“我还有师命。”
林骄心道:既然是师命,她一定不方便说,自己又何苦去问?于是向黄蝉努了努嘴,黄蝉立即会意,问道:“莲姐姐,你师傅要你干什么?”
石莲幽幽地叹了一声,道:“就是黑山教的宝藏啊!”
黄蝉摇摇头,似乎已经将那件事忘却了。林骄心中一沉,那个宝藏何等难找,更何况还有李崆仑、长孙慕这样势力庞大的门阀来抢夺,她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呢?
三人一路不再说话。林骄心中暗想:宝藏的事她真的能处理好么?或者杨大哥会帮她吧。可是杨瑜只怕也想要这个宝藏吧。
他们身后忽然烟尘大起,似乎有一大队人马正在接近。
石莲心中道:难道是长孙慕的人?
大队人马越来越近,林骄经过苍颜老人的指点,功力已有了巨大的飞跃,眼力自然也比以前更强了。他定睛望去,奇怪道:“怎么会是他们?”
黄蝉问道:“是谁啊?”
林骄对石莲道:“是金龙风的马贼头子,他的领地不是在沙漠么?跑到这边来干嘛?”
石莲也摇头表示不知道。
大队马贼呼啸着到来,林骄遥望见那马贼头子一脸的晦气,简直就像只斗败的鹦鹉垂头丧气。
石莲的马慢,是决然跑不过马贼的马的,因此三人以逸待劳,勒马立在当地等着马贼到来。
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那夜被林骄抛甩出去的彪形大汉,见道路中央立着两匹马挡路,不由气往上撞,心想打不过官军还打不过几个小娃娃么?一边用匈奴话爆着粗口,一边挥舞着锯齿刀冲了上来。
林骄运动真力,发出震耳的哈哈笑声,瞬间便把大汉的锐气消了。林骄大笑道:“你这个傻大个子,不认得我了么?”
那大汉被他震住,惊异地打量着他,忽然见认出了他的衣服,指着他对后面赶来的人喊道:“花小子,是花小子!”后面的马贼也都勒住了马。
马贼头子打量着他,说道:“花小子,你还没死真好?”
林骄嘻嘻笑道:“托你的福,还能活个几十年。”
马贼头子一双怪眼在石莲与黄蝉身上打转,忽然大笑道:“我要是你,也不想死。”话风忽然一转,“可是你必须要死!”说着一挥马鞭,马贼群轰的一声涌了上来。
林骄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此时他正想试试在庄园里的这一个月的修炼成果呢。林骄飞身一跃,离鞍而起,腾身飞在空中,那锯齿刀的大汉冲在最前面,林骄聚真气于右臂,一掌推出,“碰”的一声,锯齿刀大汉应声跌下马去。林骄大喜,这次是双掌齐出,又是两个马贼被他真力击中,跌下马来。以往他虽也试过这样出招,可是毕竟不如现在这般顺畅自然。
只是瞬间,便有七八个马贼被他打于马下。其他马贼见他劈空掌伤人,都吓得大呼有鬼。
林骄更不容他们反应,落在一个马鞍上,飞身再起,跃向马贼头子。马贼头子见他如此英勇,早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还手,拨转马头便要逃走。林骄正落在他马鞍上,一提他后领,将他提了起来。
众马贼见林骄高高地站在首领的马鞍上,手中提着吓得失魂落魄的首领,一下斗志全无,都放下了武器,向神一般威武的林骄膜拜。
其实这些马贼本来也绝不至于如此不济,若是平时林骄遇到他们,只怕还要一番苦战才能降住这帮马贼。只因他们才在杨瑜、李君然手下吃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败仗,士气低落,人心涣散,本来是想拿林骄来出出气的,反倒是被林骄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
林骄心想这个马贼虽坏,但也有几分可爱之处,没必要就这样取了他的性命,要是就这样杀了他,激起这一大群马贼的群愤,纵然他能脱身,石莲能自保,黄蝉却是危险的。
林骄将马贼头子往地上一掷,大喝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