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赶到落魂崖下的时候还不到正午。
从猎区向西走过去,便是落魂崖的崖底。落魂崖的崖壁很高,极目仰望也看不到崖顶,而且竖直平滑,就像是被人用巨斧生生劈开一样。没有人能从陡峭的崖壁上攀登到崖顶,据姜马头说,村里身手最好的猎手也只攀上一小段就摔了下来。
阿一平静了一下心情,将胡三对他说的话在心里又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记住了每一个步骤,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慢慢的向深处走去。他不得不谨慎,因为据胡三所说,今天这个时辰,落魂崖下,除了那赤练火蟒,还会有那只寒晶狮虎兽的存在。
阿一知道猎区有寒晶狮虎兽。他的阿爹,就是伤在这只寒晶狮虎兽的爪下。姜马头曾对他细说过寒晶狮虎兽的来历,这种猛兽,本是上古神兽的遗裔,体内或多或少,还留有神兽血脉。在这猎区的猛兽之中,是最顶尖的存在。猎区的这只寒晶狮虎兽和落魂崖下的赤练火蟒一样,是一个外来户,几年前不知从什么地方而来。柏氏曾几次集结人手想要给猎区铲除掉这个危险,却总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寒晶狮虎兽畏热喜寒,赤练火蟒畏寒喜热,这两种习性相反的猛兽会一先一后来到莽山猎区,都是为了那冰心素蕊兰。
十里村的人大多以捕猎为生,有些别姓,也会在山里采些草药货卖,阿一不是柏氏,自然也会对这些能换钱的药草有些兴趣,可在今天之前,他却从没听过冰心素蕊兰这个名字。
胡三说,冰心素蕊兰是一种二品仙草,不开花的时候,和普通兰草没什么大的区别,不是内行人根本分辨不出。此花对人类而言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但对体内有神兽血脉的兽类来说,却是能精纯血脉,淬炼肉身的天地至宝。冰心素蕊兰性寒,或许是物极必反,此花却生长在极热之地。落魂崖下有地热,又是人兽踪迹罕至之地,正是冰心素蕊兰的生长沃土。被寒晶狮虎兽和赤练火蟒看中的这一株冰心素蕊兰,已经在落魂崖底生长了百年,正该于今日正午成熟。
虽是寒冬季节,因为地热的原因,落魂崖下依然草木茂盛。这里的草木与外面的不同,不但从无枯萎凋谢,在草木深绿的叶片之上,也大多有着深红色的纹理脉络。阿一个头虽比同龄人高大,毕竟还是个孩子,落魂崖下这些高大粗壮的草木,便成了他天然的隐蔽物。
崖底中心,有一个地热汇集而成的温泉。那里的水被地热蒸腾,像被烧开了一样,汩汩翻滚,散发着白茫茫的滚烫热气。冰心素蕊兰,便生长在温泉附近。
阿一肩上斜挎着他的虎筋弓,右手紧紧握着那把磨得发亮的柴刀,按着胡三的交代,慢慢向着温泉逼近。
“嗷……唔……”一声咆哮,在寂静无声的崖底突然响起,让阿一忍不住全身紧张,就连呼吸都屏住了。这是寒晶狮虎兽的吼声,从这吼声中,阿一听出了狮虎兽浓浓的愤怒。
“莫非已经开始生死大战了?”阿一在紧张之中又多了几分兴奋。
胡三跟他说,这一次的争斗,寒晶狮虎兽有八成胜算,只要在寒晶狮虎兽取得胜利,得到冰心素蕊兰离开之后再去取赤练火蟒的毒涎,那便手到擒来。之所以说五成把握,除了赤练火蟒的两成胜算之外,还因为赤练火蟒这种猛兽的毒涎很奇特,死去数息之后,便无毒性,自然也无药性,就是废物了,只有在它将死未死之际取得的毒涎,才对阿一父亲的毒有效。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拥有远古血脉的赤练火蟒。只要它未死透,对阿一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危险。
离前面不远,距温泉约百五十米之外,有一颗大树。阿一慢慢地靠了过去,紧了紧腰带,敏捷的爬上了树,从树梢的枝叶掩映间向温泉的方向看去。
距温泉十米之外,一只全身雪白的异兽和一条赤红如血的大蛇对峙着,它们旁边的温泉水畔,盛开着一朵淡蓝色花瓣的兰花。以阿一的目力看过去,那兰花的花瓣上,好像还有一道白色镶边。想来就是那冰心素蕊兰了。
白色的异兽身长大约一丈开外,高有五尺,虎头,狮尾,看上去威风凌凌。狮虎兽头大如斗,双目凸出,三角立耳,大口,獠牙,额上如猛虎一般有淡黄色花纹,却又不太一样,那纹路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立着的眼睛,头颈间如雄狮一般,长满一圈长长的雪白的鬃毛。阿一看着暗暗点头,心道,这便是那传说有着上古开明兽血脉的寒晶狮虎兽了。
相较于狮虎兽,阿一更关心它对面的那条赤红色大蛇。阿一从没见过这般长大的蛇。那蛇长有三丈,粗如水缸,全身长满了红色的鳞片,三角头,圆眼,头上正中竟有一只独角,正盘起了身子,仰着头,冲着狮虎兽蛇口大张,红信乱吐。看赤练火蟒长得如此凶狠丑陋,阿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样的恶兽,要不是有狮虎兽相抗,就凭他,想取毒涎,根本就是给蛇送餐。
狮虎兽是伤他阿爹的元凶,赤练火蟒面目可憎,阿一对它们都没什么好感,看着一兽一蛇对峙不动,心里不由的着急了起来,恨不得它们快快拼命,最好两败俱伤,让他能趁火打劫,结果了它们的性命,也算是给十里村除掉两个祸害。
阿一急,那边狮虎兽好像也没了耐性。突然咆哮一声,人立而起,两只簸箩大的前爪左右开弓,向着赤练火蟒的蛇头扇去。赤练火蟒不退反进,猛然跃起,蛇头向上一挺,躲过了狮虎兽的爪子,身体前窜,长长地身子向着狮虎兽缠去。狮虎兽只有两只后爪着地,速度便要慢了一拍,眼看赤练火蟒跃起,躲开了头部要害,两只前爪改拍为踩,两爪前落,竟将赤练火蟒的身体踩在了脚下。锋利的爪尖紧紧的抠进赤练火蟒的鳞片,狠狠地向下一撕,赤练火蟒的身体一阵扭曲,几片鳞片便被狮虎兽的爪子扯了下来,向上跃起的身体吃痛不住,重重的地摔了下来,这一回合的交手,却是狮虎兽略胜了一筹。
剧痛让赤练火蟒红了眼睛。无论是什么样的蛇类,总归也还是蛇。蛇的力量不在于撕咬,而在于身体的缠力。任何野兽,只要是被蛇类缠住,最后的结果大多是一样的悲剧,即使现在赤练火蟒面对的,是体重与力量都比它大许多,且毒性相克的大敌---寒晶狮虎兽。
赤练火蟒的前半截身体,被狮虎兽紧紧的踩在爪下动弹不得,但它还有尾巴。蛇类可怕的一点还在于,因为身体的构造特殊,即便如狮虎兽如此锋利的爪子,也难以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更不能让它的身体瘫痪下来。
赤练火蟒的尾巴卷了上来,整个身体用力,蛇头从自己的身子下穿过,竟是硬生生翻了个身,一面躲开了狮虎兽的啃咬,一面甩起后半截身体,紧紧地缠住了狮虎兽的身躯。
赤练火蟒身长三丈余,前半段身体仍被狮虎兽踩着动弹不得,后半段身体便只能在狮虎兽身躯上绕了两圈。狮虎兽体型的庞大,倒让它在和赤练火蟒的搏斗中占了不小的便宜。只是就是这两圈,也让狮虎兽觉得像被铁索紧紧地勒住,而且越勒越紧,几乎让它动弹不得。
赤练火蟒一招得手,精神大振。后半段身躯拼命收缩缠绕,蛇头迅速地从身下抬起,竟张开了血盆大口,向着狮虎兽硕大的脑袋吞去。蛇类不会咀嚼,只会吞咽,蛇口能够张的极大,往往能吞下比它自己身体体积大的多的食物。蛇类的牙齿也与一般野兽不同,上齿的毒牙如刀,尖利无比,可以在刺破猎物身体的同时注入毒液,让猎物瞬间失去反抗能力,下齿却如抓勾,可以紧紧地抓住猎物,再凭借身体的蠕动扭曲,把猎物整个的咽下去,并在吞咽的同时分泌出消化液,把猎物除了毛皮之外,全部消化殆尽,成为它的食物。即使如狮虎兽这般的庞然大物,只要被赤练火蟒这一口吞个正着,便也逃脱不了死在蛇口的命运。
然而这只狮虎兽终不愧为神兽后裔,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它的身子虽被赤练火蟒缠住动弹不得,却松开了紧按着前半段蛇身的两只前爪,全力扑向蛇头。和赤练火蟒撞在了一起,用它的体重和力量,将赤练火蟒扑倒在地上,但自己也因赤练火蟒的纠缠站立不稳,整个身躯也向地面扑去。就在狮虎兽的腹部即将接触地面的时候,狮虎兽突然一个侧身,让自己侧着摔倒,并用身体将缠在它身上的赤练火蟒压了个严实。
两只重量级猛兽同时狠狠地摔在地面上,使得它们身下的岩石纷纷碎裂,赤练火蟒身体动弹不得,一条尾巴却来回乱摆,把附近的草木,岩石碎屑和泥土,扬的到处都是,一时间灰尘碎石满天飞,让阿一几乎要看不清场内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