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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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裕这两个月来脾气暴躁非常。

  葛家家大业大不假,当年的葛老当家勤俭一辈子,攒下来的家业曾被艳羡得称金银满仓,可葛裕几十年来不断地挥霍,抬进门来的小星们也是攀比着花,早已名不副实了。

  以往这个情况还显不出来,如今粮店的进项一断,各项开销还不断。粮店的掌柜伙计要领月钱,家里的下人们要领月钱,吃饭要钱穿衣要钱,葛裕恼怒起来砸的茶盏都是上好的东西,后院里小星们做了秋装要做冬装,首饰也要顶顶精湛的手艺顶顶好的宝石,家里的挥霍奢侈行为不断,渐渐就入不敷出。

  虽说连着关了好几家铺子,眼看着家里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葛裕的心情就没一日好过,就连她往日里最宠爱的葛秀也无法让她露出笑脸,整个葛家上下,都如同葛裕的脸色一样阴沉。

  南家的当家南蒙来请葛裕时,一进葛家,就有种与以往不同的感觉。等进了厅堂,看到上座上坐的葛裕时,顿时惊了下:葛裕的气色着实有些不好,远远地看竟有些泛青,这与几个月之前的意气风发,可是差得多了。

  毕竟葛裕在宜州府的粮商里,当了十多年的头儿,想到要说服她去向知府服软,南蒙很容易就能联想到葛裕的反应,不过,既然承当了其他人,她也不能退缩,只是,说之前,南蒙踌躇了许久,想着和葛裕拉拉交情再开口。

  谁知,葛裕却不愿意和她磨叽,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问:“你今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事到临头,南蒙只好硬着头皮道:“这,葛姐,眼下粮价……”

  葛裕冷笑一声,怪声怪气地道:“粮价如何?你们不是已经向知府大人投诚了么?怎么还来我这里问粮价?!”

  “投诚?!葛姐,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总不能看着一家老少没口饭吃吧?!”南蒙被葛裕嘲讽得脸发红,气道,“你家大业大,撑着不降价,我们可撑不住了。”

  葛裕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们降价了,倒是给我说说现在店里的人有多少?”

  南蒙顿时语塞,过了片刻,才含糊地道:“我们这不是在想办法了么?”

  “想什么办法?”葛裕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斜眼看她,冷哼道,“之前去见了知府大人,怕是没得到什么好回复吧?你今日来找我,莫不是要拉我一起去向知府谢罪?省省吧!”

  没想到来意竟被葛裕一口道破,南蒙顿时额上出了虚汗,葛裕本来只是猜一猜,见南蒙的神色不对,又追问了句,南蒙硬着头皮承认了,还劝她:“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人总不能撞死在南墙上……”

  话还没说完,葛裕就勃然大怒,连叫来人,吩咐下人把她赶了出去。

  第二次再到葛家时,葛裕直接连门都没让她进,南蒙气急了,站在门口破口大骂葛裕,惹来一群闲人围观。葛裕坐在家里,听下人们传话,冷着脸什么话也不说。

  众位粮店的主家聚在一起商量了商量,一致认为本府的知府体恤百姓,心地仁善,就打定主意,没过两日,恰逢严寒降雪,南蒙伙同其他几家一起,在城里施粥,白米熬成厚厚的粥,但凡是城里的百姓,或是乞丐,都可以端着碗来领粥吃。

  如此行为,看来颇得知府的心意,南家再次邀请安汀赴宴时,安汀难得没有让诸位商人等,按时前来赴宴。

  宴席上,虽说没有如她们期望的那样,诚信粮铺涨价或者关门,不过,安汀还是留了句话:“人无信不立,既然说了一年不提价,本年就不会提价,不过,明年早稻成熟时,粮店里就会换成本地的稻米。”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南家当家显然想的更远,她大着胆子问:“不知知府可否告知,诚信粮铺的米粮是从哪里买来的?这米真是好米,豆也是好豆,草民几十年来也没吃过这么好的粮食,若是知府大人不介意,小店也想收点儿……”

  安汀一愣,随机笑道:“极南的地方,交浒、越支两国盛产香米。”她没有说自家粮铺卖的是从这两处买的,但不妨碍别人这么想。

  南家等人先是一喜,随即便蹙起了眉头。

  众位都是商人,也听过交浒、越支两个地方,非常遥远,乘船来回也要几个月,就算一船盛满了稻米,回来之后米价也会涨到非常贵,七百文一石的价格绝对不行,甚至以现在一贯多的价格卖出去也不为过。

  这么看来,知府的这个价格真是赔钱在卖,也不知她的身家竟如此丰厚,撑了大半年也丝毫不见吃力,甚至再撑半年也还是看在她们的面子上!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开始庆幸,还好尽早收了手。

  安汀本身没想对宜州城中的粮商赶尽杀绝,市面上的粮米交易,终究还要回到粮商的手里,她出手,只能算是权宜之计。因此,粮商们服软之后,她就同意放松手里握着的缰绳,况且,空间里的粮米虽然种出来容易,但拿出来却不方便。

  葛家有没有服软,在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在粮价恢复正常之后,葛家依然保持那么高的粮价,根本没人去买。况且,她的时间珍贵得很,不能耗在这一件事上。

  今年宜州的乡试成绩略有起色,经过数年的规正,或者说,从当年县试只录取了寥寥几十人起,整个宜州府的学子们顿时了解新任知府的作风,文风渐渐变成了平实,重实务,学子们开始从埋头苦读,变成偶尔去田里乡间、市井之间探究一番,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强迫、文章见地如何,至少比以前眼界开阔,终于不至于在文里出现让人狗窦大开的表述了。

  自藏书馆建成,每日进入藏书馆看书的学子不知多少,因藏书丰富,宜州城的学子,甚至外府的学子都千里迢迢赶来看书,于是,藏书馆隐隐成为宜州城学子心目中的骄傲,至于进入藏书馆之后,每上一层楼,都要被守楼的学子出题考,通过了才能上楼阅读,也成了学子们口中津津乐道的雅事。

  本年的水灾除了粮食欠收之外,并未造成别的影响,有安汀在背后支撑的诚信粮铺廉价售卖粮米,又有府衙免费下发用于明年耕种的种子,免去了赋税的百姓们日子还过得去。

  先前数年加固的河堤,兴建的水库、沟渠之类水利设施,今年颇有成效,倒是邮局这类成果不佳,主要还是识字的人太少。

  至于修桥铺路,发放果苗养护山林,官府提供可分期购买的牛犊……等等,一系列有成效好的,有成效不佳的,安汀与宁矩等人根据实际情况,渐渐调整思路,在为民谋利这方面,三人的态度是一致的。

  只是,安汀没时间理会葛家,葛家却偏偏跳到她面前了。

  这日正是休沐日,难得休息一日,安汀正在后院里陪安翊和傅景玩双陆,前面的鸣冤鼓居然敲了起来,安汀心里纳闷,却也不敢怠慢,连忙穿戴整齐之后,到前堂。

  值班的衙役们纷纷在堂上站好,不一会儿,击鼓鸣冤的人便被带上了堂。那人是一名青年女子,她一上堂,就泪流满面,连连叩头恨恨地哭道:“大人,草民要状告曹货娘,她家卖的粮米竟然是霉米,可怜我怀孕的夫郎……”

  那名货娘被她扭到了堂上,闻言也大呼冤枉:“大人,草民冤枉,草民卖的米可是好米啊……”

  再详细询问,众人才得知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这位青年女子陶青的父亲,出门买米,正好曹货娘从门口经过,粮米比寻常还要便宜几个钱,他便买米蒸笼米饭,端给怀孕的女儿家夫郎孙氏吃。他往日里做饭手艺不佳,孙氏只觉得饭菜味道怪,并没意识到有问题,结果吃了午饭没多久,肚子就疼起来,上吐下泻,等请了大夫来,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寻来寻去才发现是米的问题。

  眼看孙氏腹疼得厉害,胎儿怕是有危险,陶青怒极,可冲着自己老爹没法发火,正巧碰上曹货娘,便一把揪着来到了府衙。

  曹货娘也有苦说不出,她自辩说:“米是从葛家粮店里买的,葛家是积年的老店,我哪知道会有什么问题?!”

  安汀派衙役跟着曹货娘去寻当初卖给她米的店,不多时,便压着那家店铺的掌柜回到府衙的大堂。紧接着没多久,葛裕也来了。她原本气势汹汹,以为安汀在故意找茬,哪知正好撞上掌柜吞吞吐吐说出真相,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原来今年阴雨连绵,这家店铺的伙计保管不善,竟致整仓的大米霉变。在粮店了一辈子,掌柜自然知道捣鬼的办法,本想在店里神不知鬼不觉卖掉,哪知道被风**及,粮铺的客人寥寥无几,眼看时间越来越长,就偷偷卖给了货郎们,指望着拿钱去换了新米补充上,却没料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葛裕听着,牙咬得咯吱作响,看上去恨不得把掌柜给吞吃了!最后脸色转为冷淡,一甩袖子,走了。

  掌柜自然被关押入狱,霉变的大米没收之后销毁,只是,经此一事之后,葛家的声誉越来越差,原本就无人问津的粮店,看上去更加冷清。

  临近过年,满城店铺关门休息,等到过了初五,各家商铺在鞭炮声中开门纳福,起初还没人注意,后来,便发现了,满城的葛家粮铺竟没有一家开门的。又过了数日,渐渐有传言说,葛裕一病不起。

  随后,关于葛家的传言四起。

  什么葛家头等的张管事带着葛裕的儿子,连带着还有葛裕被赶出门的小星一起私奔了……

  什么葛家家产争夺激烈,儿子女儿齐齐上阵,把葛裕气晕了……

  什么葛家后院的小星为了争宠,偷偷给葛裕下了烈性□□,葛裕马上风了……

  ……

  种种八卦流言,各个听起来活灵活现,好似亲眼所见,给宜州城的百姓们提供了不少嚼舌根的话题。任谁也想象不到,去年尚富得流油的葛家,一年之后竟惨淡成如此景象。

  安汀派人打探葛家的动向,听了一耳朵八卦之后,索性不再理会这些。又是新的一年,本年的规划具体怎么实施,还要细细地布置。

  只是,从京城来的一封信,打乱了她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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