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楚源之变 嗜血黄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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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进来的妇人一身素白,只是跪在地上哭泣,楚豪几次呵斥也不起来。

  楚源坐在一边冷眼旁观,他是知道自己这好友楚豪的性子:楚豪年轻时就是以风流倜傥自诩,对女子素来耳根子软。眼前的这个刘氏,是他近几年新娶进门的一房小妾,平时最是怜爱。所谓“近之则不逊”,楚豪尽管是楚族长老、医道高人,对上了这绕指柔肠,也丝毫硬气不起来。

  看着老友吹胡子瞪眼睛,却越发手足无措的样子,楚源也叹了口气,心想:“让这刘氏老是哭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连我的事也没法说了。”

  想到这里,他放下手中茶碗,缓声说道:“老豪,你徒弟刘吉被人打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源是个好人,却不是个蠢人,李全寿巴巴将人支开,对他说了些内情,他怎可转身就漏了底?因此,只是顺着刚才刘氏哭诉的内容,和楚豪话里的意思问了一句,稍稍做出个姿态。

  楚豪正焦头烂额,听了好友并无怪罪不悦之意,反而有施以援手之心,顿时大喜,接过话头道:“你是有所不知,今夜你和楚鸿闹了那么大的矛盾,我就在城里住着,岂能不派人去探查一番。刘吉他自告奋勇,我就许了他,结果他居然被人用内家重手法杀死在玉井巷子里头!”

  楚源虽然事先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并还怀疑刘吉的死与自家弟子楚云舒有关,这时却丝毫不露异样,只皱眉诧异道:“居然是这般?”他定定看着楚豪,将身子倾过去,道,“老豪,不是我楚源信不过你的眼力,只是你也当知道,内家重手法杀人这意味着什么。这事我还要先看过刘吉的尸首,才能决断。而且,今夜我和楚鸿之间虽然有些小摩擦,但是那个躲在暗处,趁楚鸿率人外出追我时,一把火将他宅子烧掉的神秘人,才尤为值得注意小心。我疑心你徒弟的死和这神秘人有关。这样吧,”楚源说到这里,略一停顿,“你引我去看看你那弟子刘吉的尸首。”

  楚豪站起来应了声“好”,旋即发现自己的失态,又故作镇定的坐下,摸了摸胡须,慢腾腾的说道:“那就有劳源兄了。”

  等这句话说完,楚豪脸色忽然又是一变,苦笑道:“我原来以为楚鸿家遭了回禄之灾,是你下的手,现在看来,居然还真是有人暗地里窥视。”

  楚源摇摇头:“楚鸿虽然要与我为难,可是毕竟只是小事,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楚豪自感失言,转头闪开视线,却看到堂下的小妾刘秀珠已经站了起来,正在一旁梨花带雨,低头啜泣,不由大感心痛,于是轻轻咳了一声,道:“秀珠,刘吉的事非同小可,这里面牵涉到一位内家高手,我须得立刻禀明族长,请他做主。”

  刘秀珠闻言止住哭泣,抬起头来,楚源也见过她几次,知道她是个俏丽妇人,然而往昔的形象比起她这刻白皙的脸上泪珠如露的样子,却还逊色几分。

  “怪不得楚豪兄为她痴迷。”楚源心中叹道。

  “请老爷禀明族长,一定要拿住杀害家兄的恶贼,将他千刀万剐!”刘秀珠贝齿咬着朱唇,恨声道。

  楚豪心中一窒:拿住一位内家高手,将人家千刀万剐?这个……

  楚源不愿楚豪在这事上再做纠缠,于是站起身来:“小夫人你放心,这等心怀叵测的恶贼,若是落到了族长手中,绝无轻饶之理。”他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对刘秀珠的见识鄙薄起来:真是无知妇人,内家高手岂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捉住了千刀万剐的!

  刘秀珠没听出楚源话里的敷衍之意,只当眼前这位素有令名的老人是真心同情支持她,于是勉强收敛哀愁,向楚源盈盈行礼致谢。

  楚豪虽然听出了楚源那个“决不轻饶”的含义,只是想着楚源也是好心劝阻自家妻子,于是也不再言语,他对楚源道:“源兄,请随我来。”

  说完,又转头对刘秀珠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二人走到门口,楚豪忽然止步,楚源见他踌躇,正猜测原因,却见他又回头道:“秀珠,这一回你大哥的事非同寻常,那杀死你大哥的恶贼并非普通人物,就我所知,”楚豪说到这里微一咬牙,脸色阴沉道,“我族长老飞天剑客楚鸿的幼子已经死在此人手中,连一座住宅也付之祝融,损失惨重,因此,等楚源兄见过你大哥的尸首之后,我就和他一道去面见族长,请族长严查此贼!”楚豪这一番话说得须发皆张,甚是凌厉,只是眼睛却老是瞟向楚源那边。

  “老爷!”刘秀珠闻言哭的一塌糊涂,几步上前,将自己一个温香软玉的身子就这么投怀送抱送了过来。楚豪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道:“秀珠,你放心吧。”

  楚源在一边微不可觉的摇了摇头:这女人虽然见识太差,却也算个真性情之人,也怪不得楚豪如此待她。只是……

  楚豪又哄了刘秀珠几句,才和她分开。

  两人于是朝侧屋刘吉停尸的地方走去。路上,楚源忽然叹道:“豪兄,和一位内家高手对上,可不明智啊。”楚源自然知道他对刘秀珠说话时眼睛老是往自己这边暼是啥意思——刘吉为何人所杀,本来是一件还不清楚的事,楚豪却一口咬定是死于袭杀了楚鸿住宅的神秘人所为。这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要把两件事强行联系起来,以此为由,在族长调动族中武力排查全城时,能顺便找出杀害刘吉的真凶。

  楚豪闻言,只是笑笑,并不接腔,反而问道:“你为何和楚鸿起了这么大的冲突?惹得你冲进他家不说,还引得他倾巢出动追你?”

  楚源却不答话,只是炯炯看着楚豪。

  楚豪一愣,随即苦笑道:“好吧,我是忘了你这臭脾气,永远是族里的事最大。”

  楚源笑笑,算是默认了。楚豪方才故意岔开话题,显然是存了和他做交易的心思,因此,他从心底有些看不起眼前沉溺于女色的好朋友了。

  楚豪叹道:“你这样的脾气,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和你交上朋友的!”他低头思虑片刻,抬起头又道,“你以为我只是要和你做这笔交换么?你替我指认杀死刘吉的人和纵火烧了楚鸿家的神秘人大有关系;我则替你证明你和那个神秘人不是一伙?”不待楚源答话,他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自言自语道,“我若说一点没有,想来你是不会相信的,就是我自己,也不一定相信;可是,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是楚族的长老,也并不是除了你之外,别人的私心都胜过公义,我回春手楚豪在城里救死扶伤,也有些薄名,若是没有半点把握,我怎会说杀死刘吉的人和杀死楚鸿小儿子的人大有关系?”

  这话一出,楚源顿时悚然:“豪兄,你难道在刘吉身上发现了什么?”

  楚豪叹道:“源兄,你真是迂腐了!你和楚鸿争执,结果有人趁这个机会潜入了楚鸿的家中,杀人放火,做这事的是一个还是一群,是什么目的,是求财货,还是要报仇?现在还不得而知。这里先撇开不说。我为此令刘吉出去探查,结果他却莫名其妙的去了玉井巷子,——那个地方你是知道的,偏僻得很,并不当大路上——然后,他就被人杀死在那里了,他是在到楚鸿家之前去的那里?还是从楚鸿家折回来时去的那里?我不清楚。各家派去楚鸿家探查的人不少,我也着人去问过了,都没有看见过他。唉,这孩子自恃从我这里学了几手三脚猫的轻身功夫,就有些目空一切了……”楚豪说到中间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揣摩着这些事情,里面是不是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楚源有些不耐,道:“你说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话。”

  “楚源!”楚豪忽然高声叫了起来,楚源看向他,只见老友脸上一脸愤怒。

  “楚源,我们不是官府,不是在做青天大老爷,我们不需要太多的证据。现在,有一个不明的内家高手在城里,因为某种不明的原因杀了我的弟子;还有一群人或者是一个,也许他们是一伙的,也许不是一伙的,将楚鸿的家烧成了白地。我们固然可以寄希望于他们不是一伙的,但是,我们也不能不做最坏的的打算。没有人希望无故招惹一位内家高手,但是如果对方已经表现出了某种恶意,不做防备是愚蠢的事!”楚豪将“愚蠢”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楚源心中一震,呆了半晌,才醒悟过来,知道自己是被楚云舒对他说的曾杀了个探子的事扰乱了心智,“确实,如楚豪所言,现在的情形譬如两国交兵,可不是讲道理、摆事实的时候。只需要断定对方有足够的恶意,哪怕最后仅仅是误会,也必须采取行动了!”接着,楚源由不由自主的想到,“如果,楚云舒的背后,真有一位内家高手,而这位高手对楚族又怀有某种敌意,那么,我该如何?”楚源想到此处,心中一片苦涩。

  楚豪见楚源低头沉思,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走在他的身边。

  “源兄,到了。”两人走到侧屋门前,楚豪见楚源仍在深思,于是出声提醒道。

  “哦。”楚源抬起头,面无表情,伸手推开了房门。

  “咿呀”一响,木门打开,二人走入其内,一副棺木放在房间正中,没有合盖。

  楚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棺木边上,楚豪在边上点亮了油灯,持在手中,也走了过来。

  楚源伸头借着油灯的光看了一下,死者口鼻处的污血都被擦拭干净了,只是双睛暴出的样子没法收拾;楚源又伸出手,摸了摸死者的耳部、颈部、额角太阳穴等处,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

  “如何?源兄你怎么看?”楚豪一只手高举着油灯问道,飘忽的灯光将他的一张脸映得阴晴不定。

  “我们出去说吧。”楚源道。

  楚豪熄了油灯,屋子里重归于黑寂,两人走了出去。

  路上,楚源并不做声,似乎压根儿就没在侧屋里说过什么,楚豪在边上,默默跟着,也不主动说话。

  “内家重手法,果然厉害啊!”半晌,楚源从嘴里迸出了这么一句话。

  楚豪依然沉默不语。

  楚源接着自言自语道:“这一击似乎敌人用掌力拍打刘吉顶门造成的。我刚才看到刘吉颈部两侧的大筋都被震伤了。可怖的是,他的头颅骨却几乎是完整无缺。确实是内家高手的柔劲才有这般威力。”

  楚豪点点头,道:“刘吉遇害的地方我去看过了,当时他是整个人倒在墙角,从他倒下的情状,和我对四边勘查的结果来看,他不是在其他地方遇害然后被抛尸到玉井巷子里,而是就在那里被人杀死的,还是正面遇敌,一招就被杀。”

  “若是内家高手出手,对付刘吉,一招足矣。”楚源冷冷道,“刘吉为什么要去玉井巷子,你在他遇害的地方看出眉目了吗?”

  楚豪摇头苦笑:“我又不是花斑虎楚肃那老鬼,哪能看出那么多东西。而且,我也知道,我这弟子自从随我学了轻身功夫之后,最喜欢仗着功夫高来高去,我哪可能半夜去看别人家的屋顶!”

  楚源忽然长吁了一口气,沉声道:“老豪,你之前说的话很对啊!一个不怀好意的内家高手,一群或者是一个针对楚豪的神秘人物,我们不能坐视,应当采取坚决的行动。我们这就去族长那里,面陈利害!”

  这时,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楚云舒,但愿你与今夜的事没有什么联系,不然,莫怪为师啊!”

  楚豪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这个族里最最顽固老鬼,终于松口了。”

  “源兄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就好,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去见族长吧。”楚豪道。

  楚源点点头,轻声道:“我是坐徵阳家的马车来的,你和我坐一起坐这个车吧。”

  二人计议已定,于是出门上了楚源的车,朝族长楚伯辰家驶去。

  这个夜里,积极奔走,四处谋划的自然并不只有楚源一人,就在之前楚徵阳一家商议的时候,从金水巷撤下来的楚鸿,亦作出了一个决定。

  “正辛。”他立在路中,对自己的儿子说道,“你带着他们,去城外的庄子里,找你家苏二叔安顿下来,我去聚庆堡找你贤叔叔商议接下来的宗族长老会之事。”

  楚鸿口中的“苏二叔”是他的结义兄弟苏千阳,江湖上人称“小火神”,平时住在城外的一处庄子里研习火器;另一个“贤叔叔”则是楚族的长老白狮子楚子贤,当年和楚鸿合称“鹰狮双侠”。

  楚正辛闻言讶道:“父亲大人,咱们的院子还烧着呢。”

  楚鸿冷哼一声:“我自然知道,可是就算咱们现在去那边,多泼上几桶水,也不过是救出一点瓦楞碎砖,有何益处?城内我的几处产业,都是些店铺,也容不下这许多人歇息,弟兄们随我累了半夜,自然该寻个合适的地方,你苏叔叔的庄子离这里最近,你领着弟兄们去那里最好。”

  楚正辛这才领命。楚鸿又交代了他一些事,边说着话,边往城西门走去,这时候自然是城门落锁,不过对他这样有着长老身份的人而言,自然是形同虚设。城门楼子上值夜的兵丁见了他,忙不失下来开了锁,楚鸿一行人出了城门。楚子贤住的聚庆堡离城不过数里地,倒是苏千阳住的洞阳宫要偏远一些,于是一行人并不分开,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走了不过数百步,就听到前边蹄铃声响,楚鸿心中纳闷:“这时正是后半夜清静的时候,怎么会在官道上有人骑马而来?”

  他令人闪到一旁,吩咐都提高了警惕,不多时,数骑奔驰而来,楚鸿看得清楚,这一行四人,为头一个居然是金钩秀士楚纲!剩下三人,看起来都很陌生。

  楚鸿心中惊讶:“这个时候,楚纲急着带人进城为何?”

  想到这里,他连忙提气喊道:“前面可是楚纲兄!”

  楚纲这时也看见了路边的人,楚鸿一喊,于是停下马来拱手道:“原来是鸿兄弟,这时候还出城?恕兄弟无礼了,我有大事要即刻通报族长。”

  楚鸿回礼道:“惭愧!兄弟家中进了贼人,宅子被烧成白地,只好带着大伙儿去城外的庄子里安息一晚。”

  楚纲这才上下仔细打量楚鸿,见他右臂上缠了布条,还带着暗红色的污渍,不由惊道:“鸿兄弟你挂彩了?”

  楚鸿老脸一热,岔开话题道:“纲兄有什么急事?”

  楚纲眉眼通透,不再提刚才的话题,翻身下马,高声道:“我来为诸位介绍一二。”那三人也各自下马。

  楚纲先指着楚鸿道:“诸位,这一位是我族长老碧鹫剑客楚鸿先生。”

  又一指三人,挨个为楚鸿介绍道:“这一位是湖北武当山清微宫剑术名家浮光剑赵化先生。”

  楚鸿看去,这人四十余岁年纪,生得十分清瘦,背后背长剑一柄,神情甚是倨傲,两人见过时微微打量了楚鸿受伤的右臂,脸色似笑非笑。

  楚纲又指一人道:“这一位是武当清微宫门下轰雷手王雄。”

  王雄是个粗壮汉子,两条浓眉直入鬓角,双手如同蒲扇。楚鸿也见过了。

  楚纲指着最后一人道:“这一位是湖北房县的豪杰石猴子王定才。”

  石猴子是个瘦小的中年人,一张冷脸面无表情,楚鸿却没来由感到这人一脸苦涩。两人见过。

  楚纲道:“不瞒鸿兄弟,赵先生这回来,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说着,他看向浮光剑赵化。

  赵化微微颔首,道:“本派叛徒庄伯阳大约在七八天前潜入了益阳县城里头。”他见楚鸿脸上茫然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我那师兄叛出本派后,江湖上有个匪号叫做‘血黄蜂’。”

  楚鸿顿时脸色大变,死死盯着赵化问道:“淫贼‘血黄蜂’?那个只在月圆之夜行事的家伙?他原来是你们武当清微派的门下?”

  赵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楚鸿叹了口气,这个血黄蜂他是早闻其名,其人并非一般淫贼,只在月圆之夜奸杀处子,是一个十分凶恶之人。他成名已有三四年之久,死在他手下的年轻女子怕不有四五十余人之多,江湖上的豪杰曾几次围剿他,都未能得手。江湖谣传,此人不但功夫高明,而且精通易容奇术,极不好对付。现在这么一个人居然已经潜伏到了益阳城内!

  楚鸿拱手道:“多谢赵大侠前来报信!”他又对楚纲道,“纲兄,兄弟还有事要去找子贤兄,就不和你同去族长那里了。庄伯阳的事,请兄尽管吩咐我就是。”

  楚纲正欲说话,忽然一旁赵化厉喝道:“什么人!”

  众人俱是一惊。

  只见赵化这位剑客已提身朝道旁的林中掠去,楚鸿翻手擎剑,其余众人各拉开架势。赵化纵身至半空,忽然一个倒翻退了回来,人未落地,青锋剑已到手,使了个缠头裹脑,同时喝道:“贼子,敢使暗器伤人!”

  楚纲眉头大皱,持吴钩剑上前,注视着刚才赵化要掠过去的方向,所见之处,夜色如同薄雾,笼罩在树梢之上,星光点点,枝影婆娑,黑沉沉的,并不见半个人影。

  “什么人?”楚纲沉声问道。

  赵化摇摇头,不着痕迹的横移了半步,道:“惭愧,没看清。”

  楚鸿眼尖,见他用脚轻轻踩住了一块树皮。

  楚纲看他额头处多了一大块清淤,又问道:“那人高矮胖瘦如何?是男是女?用的何种暗器?”

  赵化苦笑一声:“兄弟惭愧得很。”

  众人皆是骇然,赵化掠出去吃了人家一记暗器,却连人家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如何都不清楚。这树林里的神秘人,未免功夫太好了一些吧。

  楚鸿默然片刻,提剑上前,一棵树一棵树地看过去,走了七八步,忽然停在了一棵树边,众人上前,见他用剑尖指着树上一处,树皮被人抠掉了一大块,痕迹很新。

  楚纲讶然回头看向赵化,这位剑客脸色一青,冷声道:“鸿兄真是好眼力,在下就是被那人用树皮打伤的。”

  众人脑海中顿时还原出了当时的情形:赵化发现了躲在林中的神秘人,飞身掠出,那人顺手抠下一块树皮当做暗器打出去,就这么轻松的迫退了这位武当高足,从容离去,自始至终,赵化也没能看清楚林中的人物究竟是什么样子。

  楚纲脸皮轻轻抽动,最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只怕这人是偶尔路过,咱们还是先去我族族长那里吧。”

  赵化等人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朝原路返回。不过心头一惊蒙上了一层莫名的阴影。

  不论是城外发生的这一幕,还是楚源在楚豪家心意的变化,这些楚云舒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以他鬼仙的本性,只怕也不会在意。

  栾香玉已经奉着他的命令,继续杀人去了,老仆楚富在屋内熟睡,楚云舒想想,暂时没有什么事情,不如打一会儿盹,明日还要应付族里的长老会质询呢。于是,他和衣躺下,不一会儿就迷瞪起来了。

  “主人!主人!”楚云舒朦胧中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唤着自己,他悠悠睁开眼,看见香玉正跪在床边,感到她心中此刻的凝重,立时猜到只怕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香玉,起来吧,何事?”楚云舒用很平常的口气问道。

  “奴婢先去了楚鸿的宅子那里,除了一个指挥救火的,再没有别的人;奴婢想楚鸿在城内虽然还有几处产业,却都是些店面商铺,于是疑心他已带了人出城,往城外的庄院去了;奴婢追到城门口,才见到楚鸿他们,本来打算等他们走到半道再行截杀,谁知却看到一些别的人。”说到这里,栾香玉声音辨清起来。

  “什么人?”楚云舒坐起来,好奇问道,他是知道栾香玉的,一个内家高手,如果亮明身份,在益阳城里横着走也不太难,究竟是她遇到了一些什么人,让她现在这个样子?

  “那些人里头,一个是楚族的长老金钩秀士楚纲,一个是湖北武当山清微宫的浮光剑客赵化,一个是清微宫的轰雷手王雄,一个是房县的石猴子王定才。”栾香玉将她看到的、听到的情形一一说出,连最后用树皮惊退赵化的事都说了。

  原来她就是赵化在官道上发现的那个神秘人。

  “那个赵化的功夫还不错啊,居然能发现你躲在林中,他是个什么样的修为?”楚云舒笑着说道,他先不管血黄蜂的事,问起赵化的功夫来。血黄蜂的事,自然有族里的大人们去操心,但是赵化这三人,只怕才是栾香玉在意的事,换句话说,也就是作为主人的楚云舒需要在意的事。

  栾香玉柔声道:“那人的修为也不过外家炼骨的境界,不过他是清微宫弟子,所学功夫和一般江湖路数大有不同;奴婢一时不察,才被他发现了。”

  楚云舒笑道:“原来如此。香玉,我看你心有所思,血黄蜂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碍?”

  “倒不是血黄蜂的事,而是那个石猴子王定才。”栾香玉轻声道。

  “哦?”楚云舒倒是一愣,没想到栾香玉是个这么回答。

  栾香玉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那个王定才,他有个哥哥,叫做铁鹞子王定明,这两兄弟都是房县的豪杰,特别是铁鹞子,一身功夫也到了外家炼骨的地步,是房县王家的长老,奴婢曾经到过房县……”

  楚云舒眉头一挑:“然后呢?”其实他已经有点猜到栾香玉接下来要说的话了,看看这位的行事风格就知道了,无非是杀人放火四个字。

  果然,楚云舒听到栾香玉说道:“那个王定明的儿子纯属是一个恶棍,王定明也是。”栾香玉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所以,我把王定明一家都杀了,当时王定才的两个儿子也在场,也被我一并杀了。”

  楚云舒闻言有些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他想了想,问道:“王定明父子确有取死之道?”

  栾香玉轻轻道:“这俩父子的行事,可以说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究竟是个什么说法?”楚云舒起了好奇心,追问道。

  栾香玉低头道:“这对父子在房事上性情怪癖,污秽之极,最喜好一起强暴女子,事后为防丑闻暴露,又屡屡灭口之。他们自知这等恶习不容于世,因此往往盯住那些走江湖的卖艺女子,欺她们是外乡过客。”

  “那王定才的两个儿子可也有取死之道?”楚云舒又问道。

  “那倒没有,他们虽然知道堂伯和堂兄的恶习,自己却不曾参与。”栾香玉道。

  楚云舒点点头,“那就是纵容包庇了。也是该死。你做得好。”

  栾香玉闻言面露喜色。

  楚云舒又道:“你是担心王定才这次来,会和你撞上,从而窥破什么?”

  “奴婢担心,奔雷手王雄和石猴子王定才正是冲着奴婢来的。”栾香玉眉目之间闪过一丝厉色道。

  “这是为何?”楚云舒讶道。

  “这个王雄是郧阳王家的人,房县王家属于郧阳王家的支脉,这个人和石猴子交情极好,王定明一家被杀之后,曾多番追查真相,他出身玄门正宗的武当清微宫,我巫山派的行事做派自然瞒不过他,因此奴婢曾被他识破一次,也交过手,不过被他逃了。这一会在益阳城外又遇到他,奴婢只怕是被他缀上了。”

  楚云舒眉头微皱,沉声道:“你以为这局面当如何是好?”

  栾香玉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迟疑道:“现在奴婢的行藏已露,王雄、王定才二人来者不善,怕是要牵连到主人,惹出许多麻烦,……”她看向楚云舒,眼神中显出征求意见的意思。

  “要是我想躲开这些麻烦,你以为该如何做?”楚云舒不漏半点口风,笑着问道。

  “若是如此,奴婢以为,主人可以用苦肉计的法子。”

  “你的意思是?”

  “只要奴婢动手打伤主人您,然后脱走,谁会怀疑主人呢?”

  楚云舒笑道:“这个法子好。不过有句话你大概没有听说过。”

  栾香玉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楚云舒从床上跳下来,在居室内走了几步,神色淡然如玉,曼声吟道:“大璞未完总是玉,金刚宁折不为钩。我辈身为鬼仙,自有行事的法度,诈伤之事,虽然不失为上策,却与我楚云舒杀戮纵横的性子不合,我不取也。香玉,你可明白?”他含笑看向栾香玉,自然气度非凡,令人心折。

  栾香玉不由拜倒在地,恭声道:“奴婢知道了。”

  楚云舒哈哈一笑:“你来听我的主意。不如,你我相爱如何?”

  栾香玉抬起俏脸,满脸红云密布,不敢相信的神色中又夹杂着喜悦和恐慌:“奴婢,……”她浑身发抖,似乎不能言语。

  楚云舒轻声叹道:“你虽然被我用法术反制,心灵不自主,可是你毕竟是内家高手,巫山派真传弟子,世俗身份非同小可,红尘一世,委与我这小小的外家散修,也算是委屈了。”他见栾香玉欲语还休,就弯腰伸出食指,轻轻竖在栾香玉的湿润红唇边,止住她的辩白,轻声道,“香玉,你听我说完。我乃鬼仙,不尚虚言,三生白首之盟不论,聊尽一生之欢却可,假如日后你我缘分不绝,再另作他论。自今日后,你无须称我为主人,也不必自称奴婢,主仆之分,改作情人之别。”

  栾香玉妙目转动,伸出丁香小舌,调皮的在楚云舒摁在她唇边的食指上舔了一下。

  楚云舒面带微笑,伸出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肋下,欲将她扶起。

  栾香玉顺势倒入他的怀中。

  楚云舒轻抚其背,心中却升起一片怜意:这女子此时自以为情真意切,根本上却只是自己的玩偶。只是自己的心意却如方才所说,并不是为一时的遮掩,与她一生之情,也算是自己奴役她的一二补偿吧。假作真时真亦假,当做如是观。

  楚云舒淡淡想着,垂首微微咬着栾香玉白皙而略有光泽的耳珠:“你栾家班师兄那里,还是设法遮掩一二,对上楚家人,凭着你的身份,加上我的手段,自然无须过多顾忌,可是要是这会儿就把你派中的三仙引来,我的本事还没恢复,是难以挡住的。”

  楚云舒的性子虽然杀伐决断,可不是不懂得量力而为,只晓得乱杀一气,最后招惹下自己挡不住的是非的莽汉。

  栾香玉“嘤咛”一声,算是答应了。

  楚云舒拍拍她的背,入手处虽然隔着衣裳,可也似乎能感受到衣下佳人细腻而充满弹性的肌肤。他抬起头,不再咬着耳朵说话:“既然已经定好了,咱们就去见见我家老爹和老娘吧。”

  “啊?”栾香玉从楚云舒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脸红得像个红苹果。

  楚云舒倒是没有想到这姑娘反应这么大,摇摇头,又补充道:“不过你那出身所在的巫山神女宫,在一般江湖人眼里太过恐怖,待会儿见面时可不能照实说。”

  “家师飞凤大巫行走江湖时曾用过一个化名,叫做火凤侠费玉儿,我就以家师的化名做师承好了。”栾香玉低着头,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细不可闻,若不是楚云舒习武有成,还真听不清她的话。

  “那就这样吧。”楚云舒笑着微一点头,“我们再商量一下细节。”伸手捉住栾香玉的手,拉着她走到了床边。

  栾香玉只是点头,二人对了一番说法,将故事编圆了,于是楚云舒起身笑道:“好了,走吧。”依旧拉着她,抬脚向外走去。

  一路行来,栾香玉被牵着手,稍稍落在后面,沉默不语,楚云舒则拉着她走在前面。这时候因为上半夜楚鸿来袭的缘故,庭院回廊中偶然还有值夜的家丁身影闪过,他们虽然看见楚云舒和栾香玉两人的身影,却也不敢当面多言,只在背后偷偷嘀咕几句,说几句男人都喜欢的话题,浅尝辄止,相视贼眉鼠眼一笑而已。

  楚云舒到了楚徵阳处,李薇环已经睡了,楚徵阳却在书房里头一个人喝茶。

  楚云舒走进书房,书房里没有灯,窗户是开着的,夜风时来,楚徵阳倚在书桌边,红泥小火炉上,茶壶正腾腾冒着热气。

  楚徵阳见楚云舒带着栾香玉走进来,不由眉头一挑,最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炯炯看着自家儿子,手中反复摩挲着精致的茶盏。

  “老爹,我重新为您介绍一下。”楚云舒将栾香玉拉到前边,语气中充满着恶作剧的味道,“这一位是栾香玉姑娘,昔年火凤女侠费玉儿的高足。”

  “当——”茶盏落在桌子上,微一弹起,掉到地上,“哐啷”一声,变成无数碎片,热水流了一桌子,沿着桌子边角淅淅沥沥洒下来。

  楚徵阳目瞪口呆。

  楚云舒没想到自家老爹居然反应这般激烈,“这个火凤女侠,看来不是一般的有名啊。不过可能是成名太早,到我们这一辈,反而不清楚了。”

  “香玉见过叔叔。”栾香玉朝楚徵阳敛裾行礼道。

  “姑娘的老师可是昔年与太妙真人并称荆楚二凤的火凤侠?”楚徵阳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

  “正是家师。”

  楚徵阳起身苦笑道:“楚某失礼了,姑娘瞒得我们好苦。”

  “老爹,香玉她是奉师命红尘历练,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泄露,这次她表明身份,回去也是要挨师门斥责的。”楚云舒按照编好的瞎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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