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云常王宫,亭台依旧。
夕阳已下。
耀天公主坐过的王椅,静静地摆在大殿内,抚过的垂帘,在风中孤寂地晃动,抹过的胭脂剩了一半,孤孤单单,搁在镜前。
何侠穿过重重侍卫,从王宫的大道一路走来。沿着内廊,路越走越狭。在最僻静的角落,何侠停下脚步。一把沉甸甸的大锁,紧紧锁着眼前小屋的木门。
耀天公主和她的贴身侍女绿衣,已被移来此处囚禁。只有最得何侠信任的侍卫才会被派来此处看守小屋。
“驸马爷。”侍卫队长走过来,向何侠请安,小心地问,“是否要开门进去?”
何侠乌黑的瞳子幽幽盯着上锁的木门。
耀天在里面。
他的妻,他未出世的孩子的母亲,那位曾经温柔体贴,笑靥动人的公主,那位亲笔写下王令,要以谋逆之名问罪于他,要判他极刑,要将他置于死地的云常国主,就在这小屋之内。
他盯着门上的锁,仿佛它并不仅仅铐在门上,还铐在心上。他站在那儿,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我不进去,别说我来过。你把这个递进去,告诉公主,王令我看到了,掌印大人已经被秘密处决。这是我给她的回礼,是那位她赏赐给我的风音姑娘帮忙做的。”
侍卫队长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将何侠手上托着的一个锦盒接过来,走到门前,取出钥匙,开门进去。
开门的瞬间,何侠抬头往里面一瞥,刹那之间,什么也没看清。
不一会儿,木门从里面打开,侍卫队长出来,重新把门仔细锁好,过来向何侠复命:“礼物送上去了,都是按驸马爷的话转告的,没有多说一个字……”
“啊!”猛然听见屋内一声惨叫。
那叫声凄厉可怕,完全走了调,但认得公主声音的人都听出那是耀天的声音。
能被挑来这里守卫的侍卫都不是常人,但一听那惨叫,几乎所有侍卫,连同侍卫队长本人在内,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惨叫之后,又是哐当一声,似乎是什么重重砸在紫金地砖上了。
众人料定是耀天公主打开锦盒,被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但驸马爷到底送了什么,竟能让公主那般恐惧绝望?
侍卫们惊惧交加的目光下,何侠脸色平静得骇人。
只有他知道那锦盒里装着什么。
锦盒里,装着一样宝贝,至少从前,公主和贵常青都当它是一样宝贝。
他们以为,它能弹奏出可与娉婷媲美的琴声;他们以为,它有资格去碰何侠为娉婷精心布置的一切,拿娉婷用过的梳,盖娉婷睡过的被,抚娉婷弹过的琴。
但在何侠眼中,那绝不是什么宝贝,那是他们折磨自己的一件兵器。
驸马府里天天回荡的每一声琴韵,都是那双手上尖利的指甲,在何侠心上狠狠剐的一下。
风音那双会弹琴的手,长在旧主身上,还不如砍下来,血淋淋地装在锦盒里当礼物。
昔日的种种羞辱折磨,小敬安王双手敬奉上,归还原主。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公主啊!”绿衣的声音支离破碎,着透过木门,传了出来。
屋外的人都竖起耳朵,猜想里面的动静。绿衣叫了几声,不知为何骤然停止,顿时屋里屋外死一般的安静。过了一会儿,绿衣又尖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
“来人啊!公主受惊了,叫御医!快叫御医啊!”
“侍卫大哥,外面的侍卫大哥,求求你们,快禀报驸马爷啊!”
“公主……公主啊……天啊,血!”木门猛然发出砰的一声,不知什么狠狠撞在了上面,惊得众侍卫的心咯噔一坠。门里传来指甲拼命刮门板的声音。
“血,血!来人啊!来人啊!来人啊……”绿衣哭着喊叫。
众侍卫被她狂乱的叫声弄得胆战心惊,都偷眼瞅着何侠。
何侠听着绿衣的叫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侍卫们听着能让人做噩梦的惨叫,巴不得早点离开,立即退个干干净净。
“求求你们,叫御医来,谁都可以,叫谁都可以啊……”绿衣犹在屋内连声哭喊,接着又传出几声碰撞声,似乎她回到耀天身边去了,慌乱中撞翻了桌椅。
哐!
盛水的盆也打翻在地上。
“公主,公主,你醒了?”绿衣的声音稍微收敛了一点,“公主,你还好吗?吓死奴婢了……”
“绿衣,我好疼……”是耀天的声音。
隔了一会儿。
“血,怎么都是血……”耀天虚弱而惊惶的声音传了出来。
“公主,公主!你不要乱动啊……来人啊!救命啊!公主受惊早产了,快来人啊!”绿衣又开始哭叫,比方才叫得更撕心裂肺,“驸马爷,驸马爷你快来啊!公主早产了,公主……公主她不行了啊……”
站在门外的何侠,眸中黯淡的光如快熄灭的火种,闪出最后一丁点儿火光。
“公主,公主!救命啊,救救公主吧,求你们开开门吧。我们要御医,就算给一点药也好啊!”木门发出的声响,绿衣疯狂地捶打着门,嘶哑地叫嚷着。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公主早产了!御医,御医!”
“驸马爷,驸马爷,你好狠心啊……”
驸马。
云常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初是谁,清冷的眸子一瞥,不过唇边一抹温柔笑意,便将端坐在王座上的天之娇女诱下云端。
轻偎低傍,鬓影衣光。
庭花娇样,暗羡鸳鸯。
记得洞房花烛夜,他取下她头上的凤冠时,耀天曾叹:“洞房花烛夜,站在我面前要共此一生的男人文武双全,英雄盖世。此情此景美得像梦一样,真有点生怕这不过是美梦一场。”
笑靥被烛光映照,似酒后微醺的红。
公主,我的妻啊,这不是美梦,这是一场噩梦。
我与你最终必陨其一,这是谁也避不开的噩梦。
“救命啊!谁来救救公主……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绿衣令人心碎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何侠俊美的脸扭曲着,手心忽然一阵冰凉,他猛然低头,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到小屋前握住了门上的铁锁。他一惊,松开手,蓦地退了一小步,站住了。
“快来人啊,救命啊!求求你们,救救公主吧……”
“驸马爷,驸马爷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求求你们告诉驸马爷一声吧,公主快死了……”绿衣一声接着一声哭喊,“就算要杀公主,驸马爷总不能连自己的骨肉也不要吧?求求你们,门外的大哥,通报一声吧,给驸马爷报个信吧!”
杀公主?
何侠,不,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她。他想过夺军权,废她的王位,但从来不曾想过杀她。
为什么要杀她?她是他今生今世的妻,是他未来的王后。他说过,会让她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他不想动手,真的不想动手。
可他的妻子却写下王令,连通官员,定他谋逆之罪,王令斩钉截铁,明明白白地写着将来要判他极刑。
差一点,只差一点,说不定被困在里面的就是他,鲜血淋漓的就是他,被千刀万剐的,就是他!
噩梦,这是一场噩梦。
绿衣的哭喊中,夹着耀天一声声惨叫。
“啊……啊啊!绿衣,我不行了……啊!”
“公主,御医……马上……马上就过来……”
“不不,我不要御医,我要驸马……驸马……”
“公主……”
“快去,找人传唤驸马,要他来……”
绿衣放声大哭:“公主,驸马他……”
“绿衣,我要见他……我不行了,我想见他。快去,他不会不见我的……”耀天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说不出的执著。
公主!
一直泥塑般立在门外的何侠,蓦然挣了挣,踉跄撞到门前,五指一收,紧紧握住了冰冷沉重的铁锁。
冷冰冰,沉甸甸。
这是他心上的锁,他命里的锁。
只要公主尚在,王令的事,就会不断重演。没有任何事能改变这结局。
何侠握着铁锁,汗涔涔而出,掌心又冷又湿。
耀天还在□:“驸马……给我找驸马来,他不会不见我……给我找他来……啊!好疼……”
她停了片刻,忽然拔高声调,嘶声道:“驸马,驸马你来啊!是我写了王令,就算你恨我,要杀我,可我们夫妻一场,难道你竟不肯见我最后一面?驸马……驸马……”
何侠握锁的手,骤然剧烈地抖了一下。
公主,公主,我不能见你。
你是何侠的妻,是何侠今生唯一的妻。
我不恨你让贵常青暗中压制我,我不恨你使我失去娉婷,我不恨你。
我只恨天,恨这场噩梦,恨这让你写下王令判我极刑的一切,恨这让我无法保全你的一切。
热泪,淌过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
何侠摸着门上的锁,听着耀天声声呼唤,无力地跪倒在屋外。
凌晨,沉重肃穆的丧钟惊动了正要开始一天忙碌的云常百姓。
远眺,云常王宫雪白一片,满眼凄凉。
悲伤的百姓听闻,身怀六甲的云常之主,他们的公主,因为身体虚弱导致早产,在伤心欲绝的驸马怀中香消玉殒。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同一个夜晚,许多朝廷官员被军队以各种罪名秘密处决。
东林,夜幕沉沉,星辰不语。
漠然伏身在林中,警惕地凝视着远处闪烁的火光。
火光连天,形成一道弧形,将他们藏身的这片山林包围起来。
箭在弦上,引而不发。
危急的情势已经持续了几天。东林王族的最后一点力量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无论己方或是敌方都明白,现在的平静只是暗藏杀机的一种假象。
身边的草丛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知道何侠什么时候会到?”罗尚小心地靠过来,和漠然并肩,一同看着远处包围了他们数天的敌军。
漠然低声道:“就算何侠是从云常都城出发的,也该到了。我看明天傍晚之前,他们就会全力进攻。”
漠然等人心上的石头突然又沉了两分。
敌众我寡,对面云常大军令人望而生畏的阵势,凭漠然和身边仅剩的这些人马,别说护住王后,就连从这场厮杀中逃出一个活口也是奢望。
难道曾以强兵称霸四国的东林,真的到了绝路?
两人伏在林中,看着夜幕下云常兵营里人影绰绰。在压抑的气氛下,罗尚压低声音道:“王后娘娘的病情,又加重了……”这个向来乐观的汉子,此刻语气里也带上了深深的忧愁。
“噤声!”漠然忽然低喝一声,“看!”
罗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的敌方兵将被调动起来了,阵营正在缓缓移动,显然正在做进攻前的准备。
“看来何侠已经到了。”罗尚低声说。
漠然冷冷地点了点头,目光犀利,远远监视着敌军动向。云常大军有条不紊地在山坡上摆好阵势,围困这片密林的云常兵本来就人数众多,不知这次何侠到来又带了多少人马,兵马源源不断出现在视野中,每队都有专人手持火把,大军延绵开来,就如一条盘旋在山峦之间的火龙。
漠然和罗尚跟着楚北捷征南伐北,打过无数大仗,却从未遇过这般强弱悬殊的对战,心里一阵发凉。
漠然看了看罗尚,咬牙道:“生死存亡之战将至,你去护住王后娘娘。这里我带人抵挡一阵。”
罗尚看看远处那如林的刀光矛影,再看看自己身后这一群人数少得可怜的伤兵,明白此战东林军无人能活命。他跟随楚北捷多年,见惯了生死,到了关键时刻倒也不婆婆妈妈,沉声道:“好兄弟,多杀几个敌人,黄泉路上我们比一比谁杀得多。”语毕猛拍漠然肩膀一下,便往密林中退去,向东林王后报告这个坏消息。
呜……
悠缓的号声,在对面山坡上响起,划过了天空。
咚、咚……
号声之后,是浑厚的战鼓声。鼓声很有节奏,一开始,有间隔的两三声,如阴了多日的天终于若有若无地滴下了几滴雨珠。渐渐的,似酝酿已久的雨势终于暴发,鼓声渐渐密集,节奏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仿佛大地也随着这气势吓人的鼓声而,让每一个听见这鼓声的东林士兵心跳得越来越快。
当洪亮的鼓声响彻九霄时,摆好阵形的云常大军终于移动了。
漫天火光,刀影,气势汹汹地向着这片被包围多日的密林逼来。
“站起来吧,敌军势大,潜伏无用。”漠然从匍匐多时的林木中站起来,转头看向身后随他一同潜伏的东林士兵,“生死之战开始了,东林的男儿们,挺直你们的腰杆!”
敌阵最前方的一名战将正挥剑指挥大军逼近。
踏破安宁的铁蹄,分外衬出密林此刻的寂静。
东林王族的代表——王后,还有东林最后一分兵力,就藏在这分寂静中。
漠然抛开生死,看着庞大的云常军队像乌云一样渐渐笼罩过来,展现出跟随楚北捷征战沙场多年磨炼出来的勇悍,全然不惧,抽出腰间剑,静静等待生死相搏的一刻。
熊熊火光缓缓逼近,映红了林木。
漠然领着生死与共的将士,在冷冽的晚风中挺剑而立。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东林,生我养我之地,将洒上我的热血,埋葬我的身躯。
无人惧怕,他们追随过天下无双的镇北王,看过生死剎那间极致的辉煌。
必死的觉悟,迫出沉狠的眼神。
云常大军越压越近,马蹄声渐渐急促。
“杀!杀!杀!”云常士兵喉中的低吼,汇集成可怕的巨声,回荡在山中。
那位云常将军猛一挥剑,奔跑中的战马皆放开四足,云常大军像一头被解开镣铐的巨兽,以最快的速度向漠然他们冲杀过来。
来吧!
漠然握紧手里的宝剑。
他知道自己势必会被这洪流吞噬,就如东林势必在这火光中成为历史。
“杀!杀!”
涌来的火光清晰地照亮了他们的脸。
铁骑、金戈、剑光,遮满视野。千军万马带着呼啸的风迎面而来。凝重的空气再也无法阻隔强弱悬殊的两方。
漠然紧盯着云常大军最前端的指挥将领,那一定是这次决战云常的主将。
“杀啊!”
快马冲到身前,敌将居高临下,一剑朝漠然当头挥下。
漠然举剑抵挡的瞬间,听见了破风声。
嗖!
战鼓隆隆,杀声震天中,他竟听见了破风声,仿佛所有厮杀声都不如这犀利的声音来得慑人。
“啊!”一声惨叫蓦然从马上敌将口里惊天动地般地发出。劈向漠然头顶的一剑尚在空中,敌将就身躯猛震,从马上直挺挺栽了下来。
一支黄澄澄的金箭,从他的后脑刺入,直贯前额。
好强的弓,好快的箭,好准的眼力。
所有人都被这极恐怖的一幕震住了。
双方兵刃几乎撞击的剎那,云常主将突如其来的死亡,比任何事都震撼亲眼目睹此景的云常士兵。
瞬间,只是一瞬间。
主将,竟折于交战之初的瞬间。
沉景将军阵亡了。
云常七路大军之一,蔚墨军的大将军沉景,被人在阵前一箭射杀。
什么人能有这般本领?
金箭从后脑射入,箭手在后方。云常士兵心惊胆战,回首朝自己大军的后方望去。
他们看见了。
后方山坡上,一骑出现在月下。
漠然看清那身影,浑身巨震,激动得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剑。
这是真的吗?
那人一手牵缰,一手持弓,勒马立于山坡顶端。月光虽亮,众人却看不清他的脸,朦朦胧胧中,只觉得光华隐隐从他身上透出。面对着云常的千军万马,他睨视一切的倨傲,宛如天神下凡。
那么远的距离……
他就是金箭的主人?
骑士亲自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抽箭,弯弓,动作如行云流水。破风声又起,气势骇人,眨眼间,金光又至。
“啊!”又一声惨叫,打碎因沉景之死而变得窒静的天地。
众目睽睽下,一位云常副将也从马上摔下,倒在沉景的尸身旁边。
太可怕了!
云常大军恐惧地骚动起来。他是谁?谁有这般可怕的本领?
电光石火间,云常士兵终于回过神意识到他们正身处毫不容情的沙场。
有人比他们更早反应过来。
剑光向交战前列的云常士兵闪电一样挥去。
“王爷!王爷回来了!”漠然劈倒几个已经失去斗志的云常士兵,脸上满是遇到奇迹般的惊喜,狂吼道,“兄弟们,跟我一起喊——镇北王回来了!”
“镇北王回来了!”
“镇北王回来了!镇北王回来了!”
满山遍野,被一声声高呼覆盖。
刀光剑影中,“镇北王”这三个字如同最锋利的武器,削去了云常大军的斗志。
镇北王,曾经领着东林军,征战天下的镇北王。
连云常的驸马爷——云常的战神,也不敢轻视的镇北王。
在千军万马中,一箭取了沉景大将军性命的男人。
楚北捷勒马坡上。月光下,云常士兵看见了更可怕的一幕——楚北捷的身爆陆续出现了许多人马。
在山坡的另一爆云常大军的后方,东林竟另有伏兵——由镇北王率领的伏兵。
中计了!
他们竟被镇北王领军前后夹击。这一瞬的觉悟震碎了云常大军失去主心骨的战斗力,不知谁第一个尖叫一声扔下手里的长戈,往别处逃命。
“镇北王!是镇北王!”
“逃啊……快逃啊!”
失去主将和副将的云常大军,成了一盘散沙。
漠然领着人马,从两侧截杀。见到传说中已经消失的名将楚北捷忽然出现,那些丢下武器逃命的云常士兵再也没有对战的勇气。
“杀啊!”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逃窜的云常大军宛如一条撞上巨石的浊流,向四面八方溃散。
镇北王,东林曾经失去的擎天柱石,回来了。
血腥味弥漫在林中、坡上、月下。
漠然无暇追击溃败的云常军,跨过满地云常士兵的尸骸,向山坡上的身影飞奔而去。
他用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奔跑着,直到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张熟悉的脸,那一抹他以为再也看不见的从容。
“王爷!”带着满身血迹,漠然扑倒在楚北捷脚下,“你……你总算回来了……”他向来沉稳内敛,此刻竟激动得无法自已,心中千言万语却无法吐出一个字,只有泪如泉涌。
在漠然身后赶到的东林士兵个个神情激动,全部扑通跪下,有的还忍不住大哭起来。
楚北捷一把拽起漠然,喝道:“沙场上男儿流血不流泪,哭什么?”认真打量漠然满是血尘的脸后,沉声道,“很好,漠然,你做得很好。”他得知东林众人被困,马不停蹄赶来,终于救回漠然等人,心里也极为激动,只是不习惯在众人面前流露,又问:“王嫂还好吗?”
“王后娘娘就在林中。幸亏王爷来得及时。”谈到正事,漠然收敛激动的神色,脸上黯了下来,低声道,“王爷,娘娘病重了。”
楚北捷片刻默然后道:“我去看看她。”又转头向后,声音放柔了许多,“娉婷,随我一道好吗?”
漠然这才注意到楚北捷身后的婀娜身姿,不由得吃惊:“白姑娘?”娉婷取纱,微微一笑:“漠然,许久不见了。”转头对楚北捷道,“娉婷随王爷去。”说罢让楚北捷将她抱上马背,将手轻轻放入楚北捷的大掌中,两人共骑,缓缓下了山坡,朝林中走去。
众人都跟着下山,一起回到林中的小营地。
靠近营地,正遇上罗尚发疯似的冲出来,几乎一头撞上刚刚下马的楚北捷。罗尚一抬头,看清楚北捷的脸,惊叫道:“真的是王爷!居然不是骗我的?”
不可能的奇迹忽然发生,他激动得忘了上下尊卑,一把握住了楚北捷的手。
楚北捷拍拍他的肩膀,赞赏地看他一眼:“好小子,你也长进了。我要先进去看王嫂,其他的以后再聊。”牵着娉婷走进帐中,剩下罗尚犹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处。
罗尚猛然拽住之后走过来的漠然,一脸严肃地问:“我们不会是已经在黄泉了,所以才碰上王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