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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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

  风絮满帘,空庭寂寥。

  同一片月色下,何侠独坐无眠。

  在众人的再三劝进下,何侠住进了归乐王宫,但这一片金碧辉煌,又何曾比荒草丛生的敬安王府多出一分生气?

  难以入眠。

  有形的对手被除掉后,无形的危机,悄悄出现。

  被铁蹄踏平的四国,在消灭了所有敢于抵抗的正规军队后,反而出现了新的隐患。

  流言已经四起。

  而暂无对手的云常大军,比从前更难掌控,将领们的贪欲,更难以满足。

  何侠烦躁地在窗边踱步,过了一会儿,才按捺着心情重新坐下来,细看桌上的奏章。

  派出去探察楚北捷下落的军队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回来。楚北捷不愧是楚北捷,竟如此沉得住气,在云常大军对付归乐时,没有乘机公开招兵买马,没有登高一呼,召集余党残兵反抗。这些何侠预料中的甚至故意让楚北捷有机可乘的事,楚北捷一件也没有做。

  楚北捷只是像风一样,东边刮起一点消息,西边刮起一点消息。小小伎俩却将云常几万兵马耍得团团转。

  倒是北漠,有传言说北漠从前的上将军若韩在暗中招募新兵。

  有点出乎意料。

  “来人。”

  帘后转出两名侍卫和两名值夜的官员,分两排站定了,垂手齐应道:“在。”

  何侠问:“北漠招兵的事,进行得怎样了?”

  “北漠上千个村庄,每天都有年轻人逃离,不知去向。微臣已经一连下了几道命令要严惩这些人,但那些可恶的北漠人就是不怕死。听说若韩那个小贼在北漠偷偷建了不少招募新兵的地方,微臣派兵剿灭了两三个,但……”

  “没问你那些乱军。”何侠冷冷道,“我问的是我们在北漠贴告示招募新兵,有多少人来投军?”

  站在前排的一位官员头低得更低了,踌躇片刻,听见何侠的冷含只好硬着头皮禀报:“到目前为止,大概……大概有……三五百吧。”

  何侠心里一怒,差点一掌击在桌上,硬生生按捺住了,沉声问:“我不是说了,招兵的条件要从宽吗?”

  馁员战战兢兢道:“微臣按照小敬安王的吩咐,公告北漠百姓,投军有丰厚的赏赐,全家人要缴的赋税也能减免一半……”说到这里,何侠的目光扫过来,吓得他不敢往下说了。

  自从建立新国的消息传出,何侠便打算任用各国人才,对他们这群云常官吏的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上次掌管王族茶品供应的崔大人进门禀报,也不知道说错了什么,竖着进去,出来的时候已经打横着断了气。侍卫抬着崔大人的尸首,鲜血滴答滴答地滴在青石砖路上,吓得在门外的其他官员脸色煞白,有两位年迈官员当场就晕了过去。

  “拈乐这边呢?”何侠继续问。

  另一位主管此事的官员早猜到何侠会问,心里早有准备,踏前一步,小心地答道:“发出公文后,大概有四百人。”

  连归乐也这么少?

  何侠英挺的眉皱了皱。当年敬安王府尚在时,他双臂一振,不知多少归乐男儿愿意不顾生死地为他效命。

  如今倒成了这样……

  眉心间一股钻心的疼,他伸手,不动声色地揉了两下。然后放低了声音:“也不能全怪你们。传我的令,从今日开始,将各地的赋税都减三成。大军不得骚扰百姓、强抢强征,有不按此令的,不管是兵还是将,格杀勿论。还有,何肃他们一家……给他们依照国君的礼制,厚葬了吧。”

  旁边的侍女见他略有倦意,静静奉上醒神的热茶。何侠端茶在手里,闻了闻,却没有喝,又问:“新国将建,四方的祥瑞吉物都找齐了没有?”

  的人正担心他问这个,一听都苦了脸。

  “瞧你们的脸色,看来是一件也找不着了?那好,这事暂且不谈。”何侠又道,“最近到处有流言,说什么败象已露,祸乱将丛生。你们都知道吗?”

  那两位官员木头一样站着,偷偷交换眼色,谁也不敢先开口。

  何侠正一心一意筹建新国,谁敢向他禀告四国都出现了不祥之兆?

  近来,北漠、东林、归乐各处,都忽然出现了不少古怪的征兆。泥土渗血,空中的燕子无故坠亡,土偶流泪……本来就兵荒马乱,如今出了这些事,更是人心惶惶。这些不祥之兆被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乎,越传越吓人,说来说去,都是建立新国便会惹来大祸。

  这些传言,也渐渐流入军中。

  云常大军里,原本就有不赞成立新国的大将,虽嘴上不敢说什么,但心里说不定也在嘀咕。至于其他三国的降军,更是十个有八个对何侠愤恨不满。

  何侠见他们不敢做声,也不发难,只笑道:“这些鸡鸣狗盗的伎俩也能把你们吓成这样。不过是有人暗中捣鬼而已。传令,各地加强戒备。你们挑几个能干的人分赴各处调查,把这些小把戏全部揭穿!”又低头批阅了几道奏章,才吩咐道:“下去吧。”

  两位官员如逢大赦,赶紧倒退着出来。跨出门后相互看了一眼,大家身上的衣裳都已湿透了,晚风一吹,尽是入骨的寒意。

  冬灼接到命令掌管永昌军,这两天已经从云常都城赶到了这里。他自幼跟着何侠,身份非同一般,别的文官武将一律按制安排住处,他到了归乐,直接就住进了王宫里。

  那两位官员前脚刚赚冬灼后脚就走了进来,一看何侠正靠着椅背闭目,似乎在养神,扫了桌上堆积的公文一眼,轻声道:“少爷累了,不如早点休息吧。”

  连说了两次,何侠才缓缓,睁开眼睛对冬灼道:“不了。你这两天也够忙的,快去睡吧。”

  冬灼答应了一声,却依旧站着,半天没有挪动脚步。

  何侠见他不肯赚不禁笑道:“你这小子,现在出去大小也是个将军了,怎么还是婆婆妈妈的?好,不走就待着。我刚好想问你把永昌军管得如何了?”

  “商禄练兵还是有一套的,我这两天到城外永昌军的驻地看了两次,士兵们练得还不错,可见以前底子打得牢。只是……”冬灼有点踌躇,“也许是我没有领军的经验,之前也没有军中的衔级,那些下属将领表面上对我恭敬,背后却对我这个将军不大信服。”

  何侠轻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冬灼正为这事感到疑惑,不由得问道:“论行军打仗,飞照行应该是个人才。他为少爷除掉了商禄,少爷为何不让他把永昌军也管了?”

  何侠听到飞照行的名字,蓦然冷哼一声。冬灼心里一跳,连忙闭了嘴。

  富丽堂皇的宫殿里,令人窒息的静默扑面而来。

  冬灼几乎是和何侠一起长大的,从前他们说话随心所欲,百无禁忌,可最近几年何侠的心思越来越难揣测,有时候他冷冷一个眼神能叫人心里直冒寒气。昔日的少爷离王位越来越近,似乎就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此刻只是冷哼一声,帝王的无上威严和腾腾杀气就全逸了出来。

  冬灼这么想着,不禁有点难过。

  过了一会儿,何侠缓了脸色,见冬灼小心翼翼站在那里不敢吭声,便招他过来,低声道:“有一件事交代你去做。飞照行瞒着我,在外面和一群狐朋狗友勾结,贪污勒索,无恶不作。你替我把他这些罪证都找来,务必小心行事,不要走漏了消息。”

  冬灼愣了一下。

  不用问,少爷这是要处置飞照行了。以少爷的手段,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钧,飞照行恐怕在劫难逃了。

  少爷现在坐拥四国,这其中飞照行功劳不少,这些冬灼非常清楚。不知道飞照行惹了少爷哪里,看少爷的意思,恐怕是一找齐罪证就将他正法,连改过自新的机会也不给。

  冬灼正惊疑不定,何侠问:“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冬灼低声应道。

  何侠目光淡淡往他脸上一扫,忽问:“你是否觉得我太过无情?”

  冬灼赶紧。

  何侠目光犀利地看着他,瞳子黑得发亮。冬灼在他的注目下简直无所遁形,仿佛什么心事都被看出来了,分外局促不安。

  何侠打量了他一会儿,收回目光,自失地笑了笑:“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快建立新国登基为帝了。你这个莽莽撞撞的小东西,也成了统领一路大军的大将军。娉婷……”何侠骤然把话止了,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感伤。

  娉婷,那个从小就陪在我身边的娉婷,那个此刻应该在旧日的归乐王宫里,为我的功成名就弹奏一曲的白娉婷呢?

  无法忘记她回荡在敬安王府里的欢快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悦耳,又像一样轻盈绚丽。

  循着她的笑声,何侠总是可以轻易地找到她,把她从小院里拉出去,神采奕奕地道:“娉婷,我们骑马去。”

  我们一同骑马去,画画去,读书去,听曲去……

  一同,上沙场去……

  何侠盯着烛灯,火光摇曳,在他回复几分柔和的脸庞上跳动。

  这一刻,冬灼仿佛又见到了昔日敬安王府里那位风流多情的小敬安王。

  晚风徐徐吹拂,引得殿中四面大开的窗上挂着的及地丝幔柔媚起舞。

  冬灼小声问:“少爷,你也觉得娉婷还活着?”

  “楚北捷出山了,除了娉婷,还有谁能让他出山?”提起楚北捷,何侠骤现的温柔不翼而飞,神色霍然一变,眸中闪烁出锐利的光芒。

  冬灼想了想,忍不住道:“到现在,谁也没有亲眼见到楚北捷的人,更别说娉婷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要见了人……”

  “见到我就杀了她!”何侠忽然咬牙,重重往桌上一拍。

  冬灼耳朵里顿时一阵嗡嗡乱响,整个人呆住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问:“少爷……你说的是……是楚北捷吗?”

  楚北捷出山,极有可能与娉婷有关。这事冬灼从何侠的只言片语中也猜到了大概。如果娉婷真的帮着楚北捷对抗少爷,那可怎么办?两小无猜的两个人,现在如两山对峙,随时会兵戎相见,实在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事了。

  冬灼为这个暗自烦忧了多时,一直不敢开口问何侠。他还保留着往日敬安王府里的那分天真,借着眼下这绝好的机会,想要听听少爷的意思,看看少爷和娉婷之间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他不信他们会那么狠心。

  何侠冷着脸,一字一顿道:“不,我说的是娉婷。”

  那绝不是说笑的神情。

  冬灼从未料到何侠会这样决绝,浑身骤然一阵发冷,心里好像有一双尖利的爪子在用力着,他疼得难受,不得不向后退了一小步。

  何侠目露凶光,狠狠盯着桌上的公文,仿佛那就是他的敌人一样。过了许久,他绷紧的脸才渐渐放松了,露出一分无可奈何的凄然,苦笑着喃喃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一点情分也不念吗?”烛光映照下,俊脸上竟是一片惨白。

  两人默然相对,都觉得无话可说了。

  何侠挥手道:“去睡吧,明天有明天的事。”

  冬灼应道:“是。”默默低着头,退出门外。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何侠低沉的声音。

  “飞天舞,长空梦,情意不曾重……”夹着长叹,似若有所失,内里藏着说不出的懊悔。

  回到住处,冬灼才猛然想起,方才少爷吟咏的,是当日在驸马府中,少爷与耀天公主一同饮宴时,少爷趁着酒兴,击剑而歌的一句词。

  那夜,有满院欲化未化的白雪。

  北漠的舞姬们穿着五彩斑斓的舞裙,腰间系着鼓,灵巧跳跃间双手击鼓,新奇有趣,讨得耀天公主十分欢心。

  夫妻俩兴致极好,在月下对饮。

  耀天嫣然巧笑,何侠击剑而歌。

  飞天舞,长空梦。

  情意不曾重。

  冬灼终于明白,为什么少爷对飞照行起了杀意。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听见飞照行对少爷进言说要除掉耀天公主时,自己心里那种像被无声的闪电划破的感觉。

  且柔。

  也许是战乱的关系,百姓们无家可归,四处流浪,最近入城的人,陆陆续续多起来。

  “人多就人多,人多有人多的好处。很好,很好!”番麓听了下属的禀报,不以为然地笑起来。

  城守大人最近几日神清气爽,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丝毫不见前几日的烦躁不安。此刻他正跷着二郎腿和师爷闲聊,突然想起一件事,吩咐道:“我这些从前军中的旧相识个个会杀人,还有几个是不喜欢和旁人打交道的,也讨厌别人打听他们的动静。你可要小心,不要惹了他们。”

  杜京知道番麓就是军中出来的人,他这番话可不是开玩笑的,便唯唯诺诺应了:“大人的朋友,小的怎么敢打扰?万万不敢,万万不敢的。”

  “嘿,谅你也不敢。”番麓扬着唇笑了笑。

  他知道若城守府里藏着镇北王的消息走露,那可不得了,说不定云常几十万大军立刻就围上来了。不过,楚北捷等人都是身经百战、智勇双全的将士,机敏过人,应该不会露出破绽。府里的下人们也都没什么眼力,只有师爷杜京是比较聪明的,也许会看出什么来。

  番麓也不担心,已交代了漠然派一个高手监视杜京,一旦杜京发觉了什么,立即手起刀落,杀他灭口。

  他毕竟是城守,在小小且柔城里,他就是个土皇帝,想藏什么人又有何不可?下属禀报最近进城的人增多,他猜想十有□是楚北捷带来的人马分散进城了。

  番麓脸上正带着笑,忽然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问外面的府役:“城守大人在哪里?”

  番麓从椅子上跳起来,高声应道:“我在这里呢!”

  不一会儿,醉菊推门走进来,手上托了一个方盘,见到番麓,微微笑了笑:“原来你也有认真做事的时候。”袅娜走过来,把方盘往桌子上轻轻一放,托盘上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番麓看见醉菊,又瞧见那碗粥,打从心眼里笑出来,嘴上却故意说道:“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醉菊也不生气,只说:“哦,那给师爷吃吧。”

  “他敢吃我的东西?”番麓把碗抢到手里,紧紧不松手。

  杜京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大人,小的先下去处理公务了。”

  杜京知道这是番麓的家务事,不该掺和的事他绝不掺和,立即告退,还体贴地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番麓端了碗,一会儿说太烫,一会儿说淡了点,但还是美滋滋地把米粥吃完,打了个饱嗝,赞醉菊道:“自从见了岳父,你可乖多了。”

  醉菊问:“我以后也这么乖,好不好?”

  番麓连连点头:“当然好,当然好!”

  醉菊说:“师傅说我应该识大体,顾大局,不要碍事。我不妨碍你办公了,等一下再来陪你。”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难得醉菊如此温柔乖巧,番麓高兴不已,想着醉菊说他做事认真,便硬生生克制住想立即抛下公务黏着醉菊的冲动,开始精神抖擞地处理公务,打算办完就溜去陪醉菊。

  待番麓快忙完时,醉菊果然又推门进来了,笑盈盈瞅着番麓问:“你现在还好吗?”

  番麓反问:“很好,有什么不好的?”细看醉菊的神色,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变了脸色:“你在粥里面放了什么?”说着猛地站起来,顿觉全身力气少了十之□,两腿都在发抖,浑身都有点麻麻的。

  醉菊抿着唇笑着走过来,在他手腕上仔细地把了一会脉,喜道:“白姑娘就是厉害!竟然无法从脉象上诊出来,真的瞧不出是被下了药。”

  番麓恨得牙痒痒,伸手去抓醉菊。但此时他全身气力不足,动作迟缓,醉菊一闪身就躲过了。番麓气道:“你为什么拿我试药?”

  醉菊原本还在笑的,听他这一问,立刻把脸冷了下来,瞪着他,两手叉在腰间:“我问你,你怎么和师傅说,我已经……已经和你……同房了?”

  番麓本来气极,听她红着脸问起这个,忍不住跌坐回椅上,捂着肚子毫无仪态地笑起来。醉菊只能狠狠瞪着他。

  番麓笑够了,才道:“那是谣言,算你下药下得有道理,我认罚就是。不如这样,我们今晚就把谣言变成事实,所谓生米煮成熟饭……”还未说完,已经被醉菊狠狠擂了几拳。

  番麓哀叫几声,又问:“喂,这玩意药效有多久?”

  醉菊揍了他几下,心里舒服多了,答他道:“这个因人而异,有的人要久一点才能恢复,有的人很快就恢复了。”接着,洋洋得意地对番麓说道:“你不知道配这个药多辛苦,我是懂医的,在一旁帮忙,看着花花绿绿的草药都觉得头晕,难得白姑娘竟然知道这么多。这个药下在米里面,银针验不出来,吃了的人只是浑身没劲,接着慢慢地会有几种情况,有的人手脚麻痹,有的人昏昏欲睡,身上却没有病征,保管让那些云常兵疑神疑鬼。你瞧,这不挺有趣吗?”

  番麓朝她翻个白眼,叹道:“我知道你是因为被拿来试药的那个是我,才会笑得这样开怀。唉,万一这药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可就是谋杀亲夫了。”

  醉菊朝他吐吐舌头:“你猜对了,我就是为这个高兴。”说完不再理会被她整得惨兮兮的番麓,径直回后院去了。

  娉婷因为几天来忙着配药,一直不眠不休,药一配好,人就有点撑不住了。霍雨楠连忙为娉婷诊脉,开了方子。晚上醉菊把还没有恢复过来的番麓赶跑了,过来陪了娉婷大半夜。

  娉婷劝醉菊:“你一直在一旁帮忙,也够累的,快去休息吧。要是你也病倒了,那可怎么办?”

  醉菊说:“我再陪你一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就回去休息。”

  娉婷道:“你在这,我只想和你说话,更无法睡了。”

  醉菊听她这样说,只得笑着回房去了。

  娉婷靠着枕躺了一会儿,渐渐入睡,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在抚她的额头,睁开眼睛一看,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楚北捷就坐在床头,身上的夜行服还没有脱下,显然刚刚才回来。

  她喃喃道:“王爷回来了?”

  “额头怎么这么烫?”

  “王爷回来得正好,今天我们已经把药配出来了呢。药效正合我们的意,明天再重配一次,多配一些,足够使用。”

  娉婷挪动身子,楚北捷顺手把她搂着,皱眉看着她。

  娉婷知道他要责怪自己不爱惜身子,抿唇笑了笑:“王爷这次出去,事情办成了吗?”

  “潜入军营,一刀下去就成了。这次只用了一把随身的刀,没用神威宝剑,以免留下痕迹,泄露身份。”楚北捷单手把腰上的刀解下来,神色自若地道,“我日后若走投无路,倒可以去做一名刺客。”

  娉婷柔声道:“我知道王爷不屑做这种暗地里的勾当。若我们有足够的兵马,王爷一定更愿意在沙场上和敌将分个胜负。”

  楚北捷抱紧了她,沉声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何况两军对阵,无所不用其极,暗杀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耳鬓厮磨片刻,娉婷轻轻问:“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楚北捷本不想让娉婷知道,见她问起,又不好隐瞒,叹道:“我派若韩等人到各处制造异兆,引起百姓恐慌,好让何侠有所忌讳不能立即登基。但这一计瞒得过别人,却没有瞒过何侠,他调动人马,派云常军中精干的将士追查……找到了我们的人的踪迹。”

  娉婷低呼一声。

  楚北捷默然片刻,接着道:“华参死了。罗尚那边还没有消息,完全没了联络,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我已经命若韩立即停下一切动作,不要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顿了顿,又道,“不管怎样,现在因为这些异兆,反对何侠选这个时候建立新国的名门望族为数不少。何侠也知道自己要建立新国,云常的文臣武将未必个个赞同,所以急于招募自己的人马。他在北漠和归乐大肆招兵,可没有人愿意投军。”

  娉婷叹了一声,把自己深深藏进楚北捷的怀里:“少爷越来越不得人心了。”

  归乐的小敬安王,昔日振臂一呼,不知多少归乐人忠心为他效命。

  诛杀献国归降的归乐王族,实在是何侠犯下的致命大错。

  娉婷忽然打了一个冷战,她发现自己竟在算计少爷犯下的每一个错误,筹谋着怎么利用……

  世事如此弄人,未免过于无情了。

  少爷,他已重回敬安王府。

  但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暖怀的日子,却一去不返。

  如此明月下,少爷心里思念的,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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