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都统的颜面自然有些损失。”刘克庄慢慢的说:“但是一不用惊动袁州的官府,第二也能保证军师的人身安全,第三用最低调的手段了结此事,在政治上是最佳选择。”
王登道:“潜夫先生不要说了,都统就是这个性子,他宁可尽起襄阳大军去袁州将贼众杀个一干二净,也绝对不会对绑匪低头的。”
“那么,还有中下二策可供选择。”刘克庄叹了一口气:“中策是,都统写信给袁州知州和本地守臣,由本地的官员出面解决这档事。这并非是朝廷正式下的公文,但都统在京湖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袁州次等州郡,轻易是不会驳都统这个颜面的。”
“这是个办法。”郑云鸣说道:“讨捕盗贼,本来就是当地官府的事情。我写一封信跟袁州知州谈谈这件事倒也不算越权。”
杨掞哼了一声,说道:“只恐袁州方面包庇下属,连都统的颜面都顾不得了。”
“倘若如此,那只有用下策了。”刘克庄放低了声音:“择一心腹干将,选精细人五十个,化装成到萍乡采购漆器的商人。潜入萍乡境内去救人。”
杨掞眼睛一亮,马上接口道:“我可以去!”
“你捣什么乱!”郑云鸣一摆手:“这是江湖勾当,自然要找江湖人去!”
他对阶下的任雄威说道:“去请石文虎过来议事!”任雄威领命快步离去,不久带了石文虎转回来。
郑云鸣将前后的经过详细给石文虎描述了一遍,问道:“石壮士此番前去救人,能有几分把握?”
石文虎在堂上来回走了几趟,左手一砸右掌心,说道:“不敢说十成十的把握,但相信以袁州官兵这群草包,救出白军师应该不难。”
“就这么办。”郑云鸣抽出一支将令:“我帐下兵丁部将你只管调用,只要能救出军师就行。”
石文虎哈哈一笑:“救人而已又不是去打仗,多了反而碍事,就只我和任雄威兄弟两个人去。少则十日,多则半月,保管接得军师回来。”
说罢拍了拍任雄威的肩膀,转身大步离去。
杨掞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随口说道:“这位石壮士信不信得过?不然还是我带一队人”
他举目一看,王登和刘克庄不约而同的将脸侧向了一爆显然不愿意替他说话。郑云鸣面色微沉,喝道:“只知道做这些抖机灵的事情,明天给我老老实实的上工地监工去,就算是现在关在贼窝里的军师,也一定希望你好好干完当前这件事而不是去救人!”
杨掞愣了一下:“什么事情这么要紧?”
“不要急,等会陆、葛两位到了跟大家讲说明白。”郑云鸣坐回到位置上,一旁几个亲兵摆好了长条桌案,郑宪拿了大张图纸过来在桌案上铺展开来。
杨掞站在一旁用眼角余光瞄着那图纸,上面工整滇着襄阳城防增补改设全图字样。
令他感兴趣的不止是图纸的内容,更是图上的墨迹。
同样是黑色的墨迹,却不是水墨,他也不顾郑云鸣在一旁看着,走上前去在图纸上摸了摸,摸到的地方被涂花了,自己的手指上也留下了黑色的粉墨。
“是石墨啊。”郑云鸣笑着从堂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掷给杨掞,那并不是毛笔,而是用两支磨的扁平的竹板夹住一支黑色石墨。
“这是石墨笔。”郑云鸣举着一支石墨笔说道:“毛锥子虽然好用,写字作画是其所长,绘画地图和工程图样的时候难免不够精确,我便想着如果能够一支硬笔头的笔来画图会好些。试了许多材料,最后发现将石墨粉和纯净的粘土按比例混合之后压紧成小棍,然后两边用竹木夹住固定,这样的方法做成的笔使用最为便利。前一阵趁着军中有一点空闲,叫工匠赶制了一批送来,你看这样画出来的地图比毛笔地图不胜整多了。”
“确实胜整多了。”杨掞身后突然传来陆循之的声音,两位德高望重的统制刚刚从制置使司衙门赶回来。陆循之走上前来仔仔细细的将地图看了一遍:“官人虽然只是增补添设防御工事,但要修整的地方委实不少,这样浩大的工程,资金和人力怎么保证?”
“您忘了襄阳城里还有比制置使司更大的衙门么?”郑云鸣说道:“魏相公将养了这么多日,这几天才稍微好了一点。督视府虽然花了很多钱,目前库中还有一定积蓄,相公与制置使司商议,准备从督视府府库中拨付会子一百万缗,进行襄阳府的增补改修绰绰有余了。”
“至于改筑城池的人手,那更是不缺。”郑云鸣从地图上抬起头,问王登说:“前番在沮水活捉的俘虏有多少?”
“一共七八千人,除了二百多首领被关进大牢之外,其余的都关在城南临时建起的营帐中。”王登说道:“这还不算完,刚刚传来捷报,万都统在云梦泽剿贼成功,获得大捷,生擒了贼军头目和五千士卒。按照他和大将之前的约定,五千俘虏稍后都会送到襄阳来。”
万文胜自然不是便宜角色,他用兵地色是快。和郑云鸣故意大张旗鼓进军然后使用巧计不一样,万文胜先是屯驻在郢州数日,按兵不动,等云梦泽的盗贼们放松了戒备之后以三千精兵兵分三路急行军赶到云梦泽。贼人全无戒备,连下船从水中逃跑都来不及就被官军所击破。
“有了这些免费劳力,”郑云鸣笑着说道:“何愁襄阳增建的工程不能完工?”
虽然这么说未免对饱受兵祸的京湖百姓有些不恭,但多亏了战后蜂拥而起的盗贼,郑云鸣才有了许多便宜人力可用。中原处置俘虏的办法一向都不是以屠杀为先,强壮者编籍为兵,老弱者发还为民是中原对待俘虏的惯常思路。对于孜孜以求建设思想纯化、纪律严整军队的郑云鸣来说,他无意将这些战斗力根本说不上强悍、纪律又极其散漫的兵丁补充入自己的军队里。他们唯一的用处就是被作为民夫使用。
对投降的士兵来说这已经算是仁慈的办法,制置使司战后给郑云鸣下达的命令和葛怀、王登、朱胜等人的意见都是讲投降的俘虏全部斩杀。他们的理由惊人的一致:“值此虏乱方休,京湖动荡之际,不得不稍用阎王手段,以儆效尤。”说白了,就是做给那些还在蠢蠢欲动的们看看,面对反叛的盗贼,大宋能够拿出怎样的威慑手段。
郑云鸣则是坚持自己不杀俘虏的立场。“杀降有什么用?谁也不想将来落得李广的下场。”李广一生未能封侯、最终落得自刎的下场,这个时代的人都以为是他杀害八百名羌人战俘伤害了阴德的结果。郑云鸣正好借着这点来支持自己不杀战俘的立场。
而他坚持不杀俘虏,并不完全是出于后来人更高的道德要求,更是基于自己对于免费劳力的急迫需要。
想要在蒙古人下一波攻势中保全性命,非有坚固的城墙依托不可。在这个冷兵器为王的时代里,建筑完备的城墙是一种无法克服的障碍。不管是另一个位面上的襄阳大战,还是本位面上已经存在的堡垒城市君士坦丁堡的历史,都反复证明了这一点。
郑云鸣将众人围聚在襄阳改建工程图前,将自己的全盘改造计划慢慢道来。
首先是在襄阳四周开设十多个砖窑,利用从下游运来的煤炭大量烧制青砖。唐宋的城池很少有完整包砖的,即使有也只是包裹一层砖石而已。应付目前的攻城器械倒没有什么问题,但郑云鸣清楚知道:总有一天襄阳城防要经受回回砲的考验,通过了这道大考,大宋的寿命可能会延长数十年,通不过,即便是有了穿越的自己,大宋依然可能重蹈覆辙。
用于对付回回砲的措施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并不容易,就是将整座襄阳城至于双层墙砖的保护之下,两层墙砖包裹的城墙,不但能防御回回砲的直接命中,并且可以抵挡敌人对城墙的掘进攻势,而在之前的蒙金大战中,蒙古人在城墙上挖洞并不止一次了。
先用宽大的长条青石铺设在城墙脚下高数尺作为垫脚,在其上码设二层青砖,涂以灰浆进行粘接。郑云鸣曾经想过使用原始混凝土作为粘合剂,这些混凝土建造的堡垒之坚固,甚至连二三百年后的初级火炮都奈何不得。但是这些原始混凝土主要的成分是在意大利半岛随处可见、在京湖却珍贵不易得的火山灰,郑云鸣完全不可能制造。他只得继续采用传统的灰浆来粘合城砖,好在襄阳的工匠们技术不差,调制出来的灰浆用来粘合城砖仍旧能严丝合缝,刀难以戳动。
在城墙上修建外墙、车马道和马面工事,然后在外墙上修建雉堞,在内侧修建女墙,这些都是本地工匠精通的门道,郑云鸣丝毫插不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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