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名女子在竹僚沏着茶,她独倚长椅,长发披于背腰,用一根粉红色的丝带轻轻挽住,一袭白衣,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轻灵之气,在烛光映照之下,却又显得万分落寞,此情此景,是如此熟悉而陌生,她是谁?女子望向我微微一笑,便化烟尘消失,留我一人在静谧的竹僚。
当我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客栈那陌生的房间,外面已是清晨,宛城正月的阳光透窗而入,印在我的脸庞,使我不禁眯了眯眼睛,当耳边响起闻雅熟悉的声音,我才明白这只是黄粱一梦,却恍如隔世。
“先生,你醒啦,雅儿给你打了水,快起来洗漱吧,我已经吩咐小二把早点送上来了。”闻雅虽不像寻常女子般温顺,但在照顾人这方面,却让顾言无比心暖。
我起身洗漱后,便坐下喝着米粥,“一起吃吧,吃完便去办事,不能再耽搁了。”雅儿轻声应到便落座吃了起来,食相依旧如此不堪入目……
用过早点,我和闻雅下了楼,闻雅在外与顾言出行一直是以男装打扮,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二人正欲出门,这时,一名男子似乎在和客栈伙计打听着什么,只见伙计指向顾言说到,“你说的是那位先生吗?”
男子也看了过来,又望了望手里的画像,急忙向顾言跑来,对其拱手道,“先生,我家老爷诚请先生上门做客,还望先生赏脸。”
“你家老爷?”我疑惑了一会,便恍然大悟,出事了…定是昨夜在摊位的事,“不必了,告诉你家老爷,诗词歌赋唯一时之乐,若是有心便多为贫民百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吧。”
男子不卑不亢,依旧拱着手,显然不是普通下人,“城外粥摊已在布置,我家老爷已搬至伍佰石粮食,如果先生愿意登门拜访,日后再行添置。”
五佰石?我一阵惊讶,大家不要以为伍佰石粮食很少,东汉末年,京官正一品官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七佰石,《汉书·律历志》说:“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石”本来是重量单位,一石一百二十斤,古时粮食论斗,是容量单位,因为十斗粮食的重量大致相当于一石,所以粮食也论石,一石等于十斗,“石”被挪用来表示容积,成了容量单位,后来又因为一石粮食恰好是一个人所能挑担的重量,所以一石又叫一担。伍佰石换作现代的重量单位就是三十吨,足足有六万斤!在这个年代能轻易拿出如此多粮食的人,不是贪官污吏,便是当地大户,自然不能得罪,真的惹上麻烦了。
“我与令弟出门有要事要办,等办完了,自会登门拜访。”我对男子言道,而男子似乎接到了死命令,仍不愿走,“若有要事,吩咐再下便可,在宛城,以老爷名号,估计会事半功倍,还请先生移步。”得了,跑不掉了,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这杯茶怎么也得喝了,“那就请阁下带路吧。”闻雅一脸奇怪,还没从我们的对话中醒悟过来,我们一行三人便走出了客栈。
片刻,我们便来到一座宏伟的府邸前,府门门高于路,门前有六阶台阶,门旁两尊石狮雕刻的栩栩如生,显然是出自名匠之作,在古代,门前台阶也是不能随便修的,也要按照制度来,六、七品官员门前台阶不能高于二阶,五品官门前台阶不能高于三阶,以此类推,但台阶数目最高不能超过八阶,超过八阶那就是九了,九乃数之极,那是代表顶点的数,除了皇上谁也不能用,而随着官员晋升,门前的台阶数目会慢慢增加,文人们经常谈的一个词“进身之阶”,其中的“阶”就是从这儿来的。六阶,便是二品大官,宛城何时有二品官员了?
“先生,请。”男子站在门旁,做出请进的姿势,闻雅跟着我慢步走进府邸,府邸很大,光是庭院便可比拟普通百姓的住所,我们一路被带领到宴厅,一位老者便从上座走开,“这位小友便是昨夜写下惊人词句之人?”
我连忙拱手“闲时雅致,不足挂齿,老先生豪意疏财,吾辈不及也。”老者轻笑一声,“些许钱财罢了,小友能写出如此千古绝句,定非池中之物,来,里面请。”我们边言边落座,下人们也规矩地上前倒酒,我摆了摆手,欲道,“我们先生不喝酒,只我泡的茶。”闻雅抢着说,老者直笑不已,“倒是我的疏忽,来人,奉茶!”
“我说了,先生只喝、哎呀!”我一脚踢在闻雅脚踝,狠狠瞪着闻雅,“闭嘴!在说胡话就滚回客栈去。”
“哈哈哈哈,这位是?”老者望着闻雅问道。
“哦,忘了介绍,在下顾言,字望德,这是我令弟顾钦。”我向倒茶的下人微微点头。
一旁早晨的男子直言,“哈哈哈,怕是令妹吧。”
我顿时便多了一份谨慎,“呵呵,出门在外,一惯多方提防,让阁下见笑了,闻雅,坐好,不许摆弄香炉!”一旁的闻雅正要把香炉拿起来闻,宴厅上顿时大笑,搞得我十分尴尬,我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
“没劲!”闻雅放下香炉无聊的趴在桌案上。
“小友,昨日所作绝句,我与仲谋商策一夜,也无法写出半句下联,敢问小友可否告知?”老者正色道。
我闻言便知此人绝不简单,“一时兴起,我亦不知下联,若是日后想到,定然告知前辈,还未得知前辈名讳?”
“呵呵,不必如此多凡文礼节,你我一见如故,别人都称我何鸿,要是小友不嫌弃,叫我何老便可,这位是我的客卿…”
“在下许攸,字子远。”不等何老说道,许攸便抢先介绍。
许攸?官渡献计,奇袭乌巢的许攸许子远?他好像的确是南阳贯籍,但是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未跟随袁绍吗?而这个何鸿,宛城姓何的权贵,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当今何太后,其祖籍便是南阳,虽说现在离董卓专权已用不了几年,但是如今何太后的势力依然浩大,其兄何进手掌兵权,总镇京师,朝中多为其族人为官,可谓是只手遮天。
“昨夜观先生所作,方知道自己才疏学浅,先生之前言有要事,若是信得过子远,子远定在所不辞。”
一个想法,涌现在我的脑海里,“何老、子远,望德确有一事相求。”我也顾不得欠下此等人情要如何偿还,若是有何氏相助,必事半功倍。
“哈哈哈,望德小友但说无妨,只要我何鸿办得到,定当鼎力相助!”
我便把瘟疫之事娓娓道来,并解释了原因和处理方法。
“望德兄当真大才,不单文采斐然、忧世恤民,更连医道也如此了解,子远甚是敬佩,听望德兄所言,此事片刻也不得耽搁,我这就命人去办,不,还是我亲自操办!”话音未落,许攸便急忙出了宴厅。
“望德小友,这子远在我府邸向来是傲世轻物,今天如此这般,还是我头一回见到。”
我拱了拱手,举起酒杯,“承蒙何老和子远高看,在下以茶代酒,替城外百姓,谢过二位大恩大德。”言罢便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