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水顺着声音往岸边看,只见李魁奇一手拎这个包裹,一手拖着他那把火铳,三步并作两步的一路朝合兴号奔过来。
李魁奇本来是留在黄合兴号做事的,李乐水待他上了船后劈头就问他:“你怎么跑过来了,不是让你留下多陪陪你娘吗?”
“在商号太气闷了,我跟我娘说还是跟你一起出海吧。我娘允了,我就跑过来了,起的太迟,一路小跑过来,真差点误了船。”李魁奇气喘吁吁的说。
“商号里有人知道吗?”
“昨晚跟程账房禀过,他也同意了”。
李乐水本来就看好李魁奇的身手,想把他呆在自己身边。但是,李魁奇刚刚陪自己去了京城,一走就是小半年,自己不好再张口冲他的老母亲要人,就主张把他留在商号里。现在他自己却跑上船来了,心底也暗自高兴,不再多说什么,随即吩咐水手们升帆起碇出航。
两艘福船顺风顺水的一路驶来,没几日就到了浯屿境内。十艘鸟船早在那里等候,按照陈第李乐水和于一城的约定,为了避嫌起见,他们也未在浯屿水寨停泊,而鸟船在前,福船在后,直朝大员湾驶去。
两天后,船队来到大员海域。船只近岸,李乐水站在船头远眺,只见在船行进的东北方向隐约的看到四座小岛,小岛之间若连若续。伙头告诉李乐水,这几座小岛分别叫做:“海翁线”、“加?湾”、“隙仔”、“北线尾”、这些年由于淤积泥沙已经快连在一起了,而在船行进方向的东南,也一溜有七座沙洲小岛,分别叫“一鲲身”“二鲲身”乃至“七鲲身”。北面的北线尾诸岛和南面鲲身诸多岛像两个长长的手臂,把一片大海围成了内海。汹涌难测的海涛,在海湾显得宁静而平和。
船队从北线尾和一鲲身之间的航道穿过,靠了岸。天色已经渐渐的暗淡下来,李乐水和郭震,于一城等人碰了面,商议后决定派二十个水卒和二十移民上岸寻找水源,其余的人当晚就在船上休息。
第二天,太阳从东方升起,阳光把海湾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岸边沙滩的不远就是一圈盘蔓小树林,时不时的有早起的山雀从树林中惊起,一片宁馨而荒蛮的景色。
昨夜派出的人已经回来,告知在海岸东北有一条大河,一座小山,和数条小溪。小溪之间还有一片开阔的草地。陈第决定就在在那里扎营。
船队所有的移民都被命令带上随身的工具和五日的干粮,而水卒们则留下一百人看守船队。其余的七百人都要前去建造营地。
宿营地离海岸线只有两里多路,但是要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这七百人一边开路一边行进,硬是用斧头和镰刀开出一条可供三人并行的小路来。到了宿营地已经是中午时分,陈第带着李乐水和于一城,在四周粗略的看了看地势,选了块高地作为扎营处。接下来就安排人手建造营地。
两队移民被派去挖渠引水,五队移民被去树林伐木,一队在原地割草堆土造台。由于只有水兵们带来行军帐篷,而茅草屋也不可能一时就盖得起来。陈第就留了四队移民在挖暂时的住所――地窝子。所谓的地窝子就是,从平地往下挖,挖到一定的深度和宽度后,上面用树干架上梁,在铺上树枝,干草,撒上沙土。挖好引水渠,就是暂时住人的住处了。一百个水手,除了二十个人被派到四面去警戒外,八十人留在了,他们也就地扎营造灶。
移民的干劲很足,他们知道今后的生计就指望这片营地了。泉州的准备工作做得也很充分,铁钉麻绳桐油备的很足,两天的功夫,这七百人就立起了一圈木栅,一座小小的山寨初见规模。
地窝子基本上建完,陈第和李乐水把人手重新做了分配,一半人继续伐木,另外一半则去船队搬运物资,两日来的风平浪静也让士卒们有点松懈,陈第除了继续派人四处警戒外,剩下的八十人则每天抽出二十来轮流外出打猎,不过陈第一再嘱咐他们不得离营地太远。李魁奇也是闲不住的人,一听说有猎打,就吵闹着要随行。李乐水同意了,只是要立个规定,他说道:“魁奇,你可以每天跟着打猎队去打猎,但是有个规矩,每天你的火铳只能用一罐火药,不准多用,没这么多火药供你糟蹋。”
李魁奇一咧嘴,拍拍胸脯说道:“二掌柜,你小瞧我了”说着从腰后面抽出一把斧头,在李乐水面前晃了晃,说道:“放枪也就是玩玩而已,寻常的野兽用这玩意儿就能搞定”。
李魁奇倒不是说空话,第一天的打猎小队就打到两只鹿,数十只野鸡,和一只野猪,当天晚上大家摆了篝火打了牙祭。李魁奇端着热腾腾的晚就对周围移民吹开了:“这个地方真是好地方啊,这树林里野猪,野兔,野鸡,是要啥有啥啊。还没走出三里地就见到俩群鹿,你是闭着眼放枪也能打到只鹿,二掌柜那是不让我多放枪,要是允我不受限制放枪的话,我打的鹿给你们一人分一只后腿都不成问题。”
登岸的第五天上午,李乐水正在寨内指挥移民堆放木材,却听见木栅外面一阵吵杂,隔着木栅就能听到李魁奇的大嗓门。李乐水一楞,心想李魁奇跟着打猎队才出去没多久,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返回了。
李乐水快步走到寨外,却看到寨外的移民已经放下工作,围成一堆七嘴八舌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李乐水高喊一声:“干什么呢”。
围观的移民回头一看是李乐水,自觉的闪开了,李乐水这才看清楚,李魁奇和狩猎小队这回带回来的不是野味,而是一个东番人。李魁奇把这东番人往前一推,说道:“我们刚出门就看到这个野人在树林里鬼鬼祟祟的偷看我们寨子,我上去就把他给逮回来了。”
这是李乐水第一次见到东番人,他是一个四十来岁的黝黑男子,**着上身,肩背上的肌肉还很健壮,全身上下,只有在胯下围了一圈丁字型的布,带着藤条编制的帽子,帽子上插着山鸡的尾羽。脖子上挂着一圈用动物牙齿串起来的饰物。这个人被人围在人群里,却显得不十分慌张,在李乐水打量他的同时,他也上下打量着李乐水。
这时候,闻声赶过来的陈第也在士兵的拥簇下来到近前,他伸头仔细看了看那个东番人,试探的问道:“大弥勒?”
那东番人张口笑了,说道:“陈头人,是我”。
这东番人一开口,李乐水和周围的人都惊讶万分,李魁奇低声嘟囔着:“亻因娘仔的真稀奇,这野人也能讲闽南话”。
陈第和郭廷倒是不惊讶,在闽南渔民常在这附近打鱼,也有闽人跑到这里和这里东番人做交易,用糖盐铁器换取鹿皮和鹿肉。所以靠近近海的好多东番社的社员们会很熟练的闽南话,
这个大弥勒是附近大员社的头人,在陈第随沈有容来这里征讨倭寇时,这大弥勒曾经带领族人来慰军,所以陈第认得。
陈第把大弥勒接到主帐中,向大弥勒解释了此次移民的目的,大弥勒长舒了口气,说道:“这些日有人在我们社的猎场打猎,所以我就跟踪过来看看。既然是陈头人带的人,我就放心多了”
李乐水听到李魁奇居然被人跟踪还不知晓,不有转身瞪了他一眼。李魁奇被瞪得一低头,嘴里却小声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出去,光瞪我干吗”。
陈第缓缓说道:“这只是移民的先遣,还有二三千人要搬过来呢”。
大弥勒一愣:“多少?”
郭廷知道东番人对数字没什么概念,就插话到:“还有现在这里的人的五六倍这么多。”
大弥勒吸了口凉气,说道:”这么多人,小社可就容不下了。”
陈第道:“我们倒不是全待在此地,这几天我看了地形,应该会往东往北扩展,再建几个寨子。”
大弥勒道:“再往西就是新港社的境界了”
陈第来了兴趣问道:“说说这新港社”。
大弥勒说道:“这大员附近有四大社,我们大员社是个小社,只有五六十壮男,除了我等几个小社外,北部还有四个大社,依次是麻豆社,萧龙社,新港社和目加溜湾社。”
“其中麻豆社最大,有2000多壮男,目加溜湾社,萧龙社各有1000壮男,而新港社最小,也离此处最近,只有400壮男。”①
陈第拈须又问道“这新港社和我们汉人有没接触过,好不好打交道呢?”
郭廷在旁边插嘴道:“这新港社我去过,他们经常和我们汉人做交易,他们大长老的儿子打马我就和他接触过。”
大弥勒说:“不错,大长老打老里有一男一女儿,儿子打马和女儿阿比都和汉人有过生意交往。而且新港社人特别喜欢你们汉人的布匹。应该可以和他们打交道。”
当晚,送大弥勒走后,陈第对于一城和李乐水等人说:“明天,我准备去会一会这个新港社。”
于一城当场反对:“这东番人是野人,凶险叵测。你怎么能涉险呢。”
陈第正色道:“郭廷与我同去,他和大长老的儿子有过交往,应该无碍。我们要括土总需要过新港社这关,即便是先礼后兵也要走这一趟。”
李乐水在旁接了句:“一斋先生现在是寨子中的主心骨,不能去。这一趟我代一斋先生走一次。”
①这数字是当年荷兰人登台湾时统计数字,1604年应该比这个人数略小,本书就不再细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