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横七竖八躺满尸体,惟有紫面汉仍与黑煞纠缠翻滚,他的右臂已被利齿生生咬断。司马梁叫开黑煞,向紫面汉狞声发问∶“什么人派你来的?老实说,本王饶你一命。”紫面汉的回答是一通破口大骂。“真是奇怪,为何刺杀本王的人全都这么顽固不化?”司马梁苦笑,忽然用脚尖点向他的心口,然后发力碾了两下。一场血淋淋的杀戮结束了。别的护卫都累得脱下外衣拼命擦汗,可是孟俭却觉得浑身发冷。司马梁太狡诈了,凭我一己之力,杀得了他吗?暖风吹来,将浓浓的血腥气驱散。林中sè彩斑斓,暗香浮动。司马梁点头赞叹:“好一派明媚的chūn光!”阎无极赶紧附和:“真令人心旷神怡。”司马梁冷笑一声:“这倒不见得。这些刺客大煞风景,若不是本王早有准备,恐怕此刻已是个死人。”戴昌道:“刺客如何知晓王爷要来狩猎?莫非有人通风报信?”此言一出,护卫们面面相觑,个个惶恐。孟俭心中更是忐忑。因为司马梁的目光正朝他扫来,yīn邃锋利,意味深长。看来尽管他杀了几个替死鬼,但并未完全消除司马梁的疑虑。可是出乎意料,司马梁竟向他展颜一笑:“你是本王惟一不怀疑的人,刚才的事情已充分证明了你的忠心。本王封你作护卫统领,从现在起,所有的护卫都由你指挥。”孟俭又惊又喜,赶紧躬身称谢。当上护卫统领,与司马梁的关系便进了一步,今后何愁没有机会杀他!司马梁忽又沉下了脸,厉声道:“想不到本王身边竟有jiān细!本王一定要查出此人,将他剥皮抽筋!上马!”队伍一路疾行,回到府中已是傍晚时分。司马梁面沉似水,一下马便带着戴昌进了内宅。孟俭心中又起波澜,他俩急匆匆的商量什么鬼主意?这时阎无极凑了过来,讪笑道:“孟兄,这回你高升了,总该对弟兄们有所表示吧?”其余的护卫亦跟着起哄:“对对!今晚孟兄请客!”孟俭只好拿出些银子,让伙房准备酒菜,请大家吃一顿。他自己哪有心思作乐,勉强应酬了一会儿便逃席而去。夜已深,繁星闪烁。一弯新月在云海中漂浮,恰似那远航的渔船。孟俭仰望苍穹,不由得想起阿莲小时候,自己将她驮在肩上,两人一块看月亮数星星的情景。她的童声甜美清脆,犹在耳边,而她的人却已长眠地下,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了!都怪我!都怪我!世间三百六十行,为何偏要干这刀口舔血的行当?淮南王府本是虎狼之地,有甚好留恋?我为何不早些带着女儿远走高飞?孟俭心如刀绞,双手紧攥小肚兜,泪水夺眶而出。失去爱女的痛苦是何等强烈,犹如万箭穿心。他沉浸其中,竟然没有听见背后的脚步声。等到他一惊回首,凤娇娇已在面前。凤娇娇望着他问:“孟护卫,你怎么哭了?”孟俭吱唔道:“好端端的哭什么,只是眼里进了砂子而已。”“是吗?”凤娇娇冷笑:“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孟俭赶紧将小肚兜塞进怀里,用一双大手抹去泪水:“与你无关的事,最好别问。”凤娇娇神sè黯然,缓缓道:“你不说也罢,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很理解。”孟俭颇为惊愕。此刻的凤娇娇言词清楚,神态庄重,与往rì大不一样,真是奇怪!愣了一会,孟俭转身想走,却被凤娇娇拦住:“等一等!我倒是有个秘密要告诉你。”“秘密?”孟俭深感诧异:“什么秘密?”凤娇娇四下看了看,招手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孟俭被秘密二字蛊惑,虽心中忐忑,还是跟着她来到花园深处。这儿巨木参天,人迹罕至。凤娇娇在一棵大树下停步,说道:“你的xìng命危在旦夕,只怕你还蒙在鼓里呢!”孟俭吃了一惊:“此话怎讲?”凤娇娇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方才我从司马梁的书房前经过,听见他正和戴昌商议,准备明rì带你去城外盘头村,让一个人辨认。若认出来,就当场杀了你。”孟俭一下子从头凉到脚。那个人一定是刘氏!好yīn险的司马梁!他满口花言巧语,封我为统领,实则暗藏祸心!若不是凤娇娇报信,自己岂非含恨九泉!凤娇娇又道:“不管你是何人,做了些什么,我都不愿看你死。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她刚要转身,孟俭忽然一把将她搂过,吻住了她的香唇。凤娇娇大惊,使劲挣扎。孟俭在她耳边道:“别动,有人来了!”凤娇娇会意,就势软在了他的怀里。来人是戴昌。他一步步走近,拍手道:“真是缠绵悱恻,水rǔ交融!想不到我无意中竟看了一出好戏,妙哉妙哉!”凤娇娇又恢复了平时的痴相,将两片瓜籽壳噗的吐在戴昌脸上,笑嘻嘻地走了。戴昌眯起一双三角眼,盯着孟俭道:“你请护卫们喝酒,自己却躲在这儿偷香窃玉,真有你的!”他凑到孟俭耳边,又问:“小寡妇滋味如何?”孟俭低头,作惶恐状。戴昌大笑:“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决不让王爷知道。”他拍拍孟俭的肩膀,转身走了。望着他的背影,孟俭心中波澜大起。自己显然已成为司马梁的头号怀疑对象,若现在逃走,xìng命可保;但大仇未报,留着xìng命又有何用!孟俭思忖片刻,若无其事地回到席上,与大伙继续喝酒,至午夜方散。然后他换上夜行衣,悄悄越出府墙,展开身形飞掠而去。来到盘头村刘氏家,越墙而入,将刘氏从睡梦中唤醒。刘氏见面前站着一个腰悬钢刀的蒙面人,以为强盗来了,吓得浑身发抖。孟俭取下面罩道:“别怕,是我。”刘氏惊问:“先生半夜三更来此何干?”孟俭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刘氏愕然道:“原来逼死阿莲的竟然是你的主子?”孟俭切齿道:“现在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要手刃司马梁,告慰阿莲的在天之灵。但司马梁很狡诈,已对我有所怀疑,明rì要来找你辨认。我死不足惜,可是……”“先生不用再说下去了,”刘氏打断孟俭:“老身决不会让他的yīn谋得逞,先生尽管放心。”孟俭摇头道:“你不了解司马梁,他这人异常凶残,什么可怕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刘氏坦然一笑:“老身将阿莲从小带大,早已把她当做自己的亲闺女。为了替她报仇,老身亦会不择手段。”孟俭狐疑地问:“你打算怎么做?”刘氏道:“先生不必多问,明rì只管大胆前来就是了。”孟俭从她眼睛里看出一丝决绝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一寒:“你可千万别自寻短见!那样非但帮不了我,反会引出更多的麻烦!”刘氏微笑:“放心,我不会的。”孟俭不便多问,亦不敢多作停留,道了声谢谢便匆忙离去。回到淮南王府,却仍是惴惴不安。刘氏虽有一腔热血,但毕竟是女流之辈,不知司马梁的厉害。面对审问拷打,她挺得住吗?事到如今,孟俭已别无选择,只能冒一次险了。正如凤娇娇所讲,次rì清晨,戴昌果然前来找他,声称王爷想出去走走,命他带全体护卫同行。孟俭问:“去哪儿?”“盘、头、村。”戴昌目光如刀,在孟俭脸上游弋。孟俭心中暗自庆幸,若非凤娇娇事先通知,让他有了准备,恐怕此刻便已露馅!用过早餐,司马梁率队伍出发,直奔盘头村。恶犬黑煞摇头摆尾,跟在司马梁身边。来到刘氏门前,司马梁忽然回头盯视孟俭,险意毕露:“孟护卫,这个地方你认识吗?”孟俭摇头:“属下第一次来,怎会认识?”“真的?”司马梁沉声问:“你没撒谎?”孟俭反问:“属下何必要撒谎?”阎无极接口道:“老孟,纸里包不住火,你还是老实说了吧!”孟俭硬着头皮道:“这话什么意思?我实在不明白。”“哼!你马上就会明白了!”司马梁冷笑一声,大步闯进院子,喝道:“里面的人出来!”刘氏拄着一根拐杖,摸索着慢慢走出房门。孟俭悬着的心刚放下,复又抽得更紧。——仅一夜之隔,刘氏竟已双目失明!刘氏靠着墙脚站定,口中喃喃骂道:“大清早的,谁这么不知好歹,来老身门上聒噪!”戴昌厉声断喝:“大胆村妇!站在你面前的乃是堂堂的淮南王,你怎敢胡言乱语!”刘氏道:“原来是王爷驾到!老身眼睛看不见,还以为又是些地痞无赖,请王爷恕罪。”骂得真痛快!孟俭心里暗暗叫好,同时又为刘氏的安危担忧。司马梁踏上两步,恶狠狠盯着刘氏:“你的眼睛不久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瞎了?”刘氏道:“老身的闺女被恶贼逼死,老身痛彻心肺,哭瞎了双眼。”“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倒也说得过去。”司马梁话未落,剑已出,向刘氏迎面便刺。孟俭大惊,一声“不可”已到口边,司马梁蓦然住手,剑尖距刘氏面门仅半寸不到。刘氏伫立不动,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毫无疑问,她的确是瞎了。司马梁呆立片刻,忽然将一块银子放进她手里:“给你作葬女之用”。随后下令:“走!”孟俭松了口气,方觉自己已是冷汗一身。出了盘头村,他故意问:“那婆子究竟是什么人?王爷为何要赏她银两?”司马梁道:“一个村妇,本王可怜她而已。”他说得轻描淡写,煞有介事,令孟俭暗暗切齿。好一个yīn毒之徒!你等着,我早晚要取你的狗命!回到王府,迎面碰上了凤娇娇。她轻快地嗑着瓜籽,笑问:“孟护卫,你回来了?”孟俭四顾无人,悄声道:“谢谢,我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今rì天气真好,是吗?”凤娇娇眯着一双媚眼,朝他嘻嘻痴笑,似乎昨晚在花园里见到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孟俭颇感迷惑,两个凤娇娇一清一浊,大相径庭,究竟哪一个才是真?还有一个问题更令他费解。王府中有人向刺客提供情报,让他们伏击司马梁,那个人会是谁呢?两天之后,答案出来了。伙房的一名厨子被抓了起来,当众拷打致死。据称,向刺客通风报信的jiān细就是他。孟俭逃过一劫,心中对刘氏感激不尽。她虽然只是个村妇,却有如此刚强的举动,可敬可佩!这天他找个借口离开王府,偷偷去盘头村看望刘氏。她的眼睛被盐卤灼伤,经大夫医治,已有所好转。孟俭从身边取出银票,说道:“这是一千两银子,给你治伤养老。”刘氏道:“先生不用管我,只要替阿莲报了仇,我死也心甘!”孟俭道:“你放心,我不手刃司马梁,誓不为人!”不过话虽如此,要达到目的又谈何容易!司马梁不但狡诈透顶,运气似乎也特别好。二十年来,刺杀他的行动从未间断过,但均以失败告终。自己的下场会不会和那些刺客一样?从刘氏那儿回来,孟俭心中郁闷,便拿出棋盘棋子,准备自己和自己下一盘棋。这个静心安神的好办法是厉无情教他的。当年他在厉无情处养伤时,两人经常以手谈消磨时光。厉无情棋艺极高,藏龙卧虎,变化莫测。经他指点,孟俭的水平亦大有长进。他万万没料到,棋子刚摆好,司马梁忽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