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蝉小小年纪又才入江湖,不免孤陋寡闻,自是料不到这阔脸和尚就是川南鼎鼎有名的僧侠“七宝和尚”。
说起这七宝和尚唏容,让人颇感奇怪。他祖籍泸州,自称出家却无师无庙。平素也不念经诵佛,喜欢喝酒吃肉,尤其喜欢吃狗肉。常常戏谑自己“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性情极是豪爽,尤爱打炮不平。川内袍哥人家,没有不知道他的大名。这几日去蓬安探友,不意遇上了志远。
“据我所知,还是巡抚陈士奇无能,不能怪将军。”七宝和尚与志远过去也只有几面之缘,当听到志远非议到秦将军时,再也坐不住了。
“陈巡抚无能?”志远睁大眼睛,问道。
“我听一些朋友谈起,陈巡抚为人傲慢,颇为自负,可治军无方,对官军极苛,常欠军晌,官军怨言甚大。”
“这就是了。反贼张献忠率军攻蜀,夔门告急,全川官军不下十万,只有我们石柱兵马驰援。”志远这个武僧,过去一直在冲锋陷阵,很少过问政事,今日听得七宝一说,当即领悟。
“我只是纳闷儿,献贼凶悍无比,何以有那么多人追随他?”七宝和尚对这个问题也百思不得其解。
“献贼太过凶暴,我这次亲眼所见,破城后的惨境真是不忍说与你听。”志远眼睛微闭,陷入痛苦的沉思之中。
原来,“八大王”张献忠,破江西、广东诸多郡县后,因忌讳武昌名将左良玉之勇,遂挥师西进,改攻四川,作为四川门户的夔门首当其冲。此时正值张献忠势力强大之际,而四川巡抚陈士奇胸中无谋,且军备不振,关系四川命脉的十三隘口,竟没增派重兵把守,致张献忠大军长驱直入。沿途守军一触即溃,或望风而逃。
接到夔州告急文书,年逾七十的秦良玉,不顾年迈之体,率石柱军飞马驰援。但此时的石柱军也非同往常。
几年前,秦将军的“白杆兵”可谓是百战百胜,但那年同张献忠义军在竹菌坪一役,几乎全军覆灭,五百僧兵也所剩无几。现在拉出来的石柱兵战斗力自然比不上以前。
秦将军到达夔州方知,驻防守军早已溃散,救援官兵也只有自己一支人马,心里顿时一懔。自己失败不要紧,可蜀中万千名百姓岂不落入贼手?满门忠义的秦将军没有畏缩不前,很快将军队投入战斗。她自知力量悬殊,便竭力抢zhan有利地形,摆出了与张献忠的义军拼命的架势。
然而号称“八大王”的张献忠也不是虚有其名,在与官军多年的征战中,积累了一套颇为成功的攻略之法。尤其是帐下的四个义子,个个神勇异常。先以大批马匹冲营,然后是骑兵掠阵,最后是成集团军似的步兵横扫过去。这一阵猛攻下,双方互有伤亡,石柱兵尤甚,死伤大半。
秦良玉料不能敌,指挥剩下的石柱兵且战且退,但很快又被冲散。志远一部人马,被迫退入城中,在与张的义军巷战中,身边的人不断伤亡倒地,几乎全部壮烈牺牲。饶是志远武功高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身中流箭而负重伤,最后勉强窜入一民居阁楼藏身,才幸免遇难。可城陷之后,他看到的情景更是呲目欲裂。
透过窗眼,他远远瞧见,几个负伤倒地的士兵,被追来的义军一一补上几刀杀死。一个拿着锄头守在门口的汉子,被几个义兵乱剑穿胸,横尸当场。更令人发指的是,这几个义兵闯入民室,立即传来妇人女孩凄惨的呼救声,显是在行强行奸污之事。可惜他此时身受重伤,全身内力尽失,否则他拼着性命也不能让那几个满身血腥的贼兵逍遥而去。
“砰”的一声传来,打断了志远的叙述。
众人看见这对刚进屋的年轻男女都面露愠色。那声音也是雨娘怒火难抑,以掌击凳所发。郑玉蝉自入江湖来,也是第一次听说张献忠乱军的残忍,只是她没有雨娘冲动,忍怒未发。
“两位姑娘,当真是逃难的?”七宝和尚双眼如电,刺射在二人身上。刚才他就疑惑,俊男靓女外出逃难,见了他们这些粗人为何一点不惧?
志远闻声已然蹦起,伸手去点郑玉蝉胸前大穴。在他看来,七宝瞧出这人女扮男装,事实应该不假,可不明其动机,她们未必不是反贼坐探?
“大师请慢动手!”郑玉蝉眼角早已扫见秃头和尚的举动,见他朝自己胸前抓来,情急之下,举手一拂。
此时的郑玉蝉,功夫已在一流高手之列,饶是她这样轻轻一拂,志远还是经受不住。他的手臂被一股重重的力道击中,身子被扑面而来的气浪掀得一个后仰,退了好几步仍未站稳,一下栽倒在地。
“姑娘手下留情,老纳替志远谢过!”七宝和尚也瞧出这姑娘功夫不在自己之下,若要真伤志远,谁也拦不住。
志远也是习武之人,但见对方一掌之间,就将自己掀了个跟头,委实少见。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立即抱拳谢罪道:“刚才冒犯女侠,实在冒昧!”
雨娘也做好了应变的准备,现在见对方主动陪罪,方松了一口大气。
“大师言重了,民女一家为官府所害,历经磨难,才逃难至此。”郑玉蝉瞥见七宝和尚高大的身子已横在门边,想是有动手之意,只得如实说来,可这事也不是一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
七宝和尚知道这女子不是凡人,凭他交情、信息如此之广,可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近年武林同道哪门哪派出了这一等一的高手?若真对自己不利,他今天拼着性命也要为民除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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