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复或许从未料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夏颜。而更未想到的,是她的虚弱。
自今年春末夏初离了临安,回来已是萧瑟的秋。他是一个喜欢感触不同地方的人,虽然他也同时不喜欢颠簸,这是种矛盾吧,因而他总是在一段迁徙后,在某处停留。
回到临安便收到了吴之问的。日暮时分,他来到了吴府,中年的管家默默地将他带至花园。
吴家,是临安首富之一,而吴之问作为家中独子,更是不拘于小节,林复与他相交,应该正是因了他这样的个性吧。
“君苻,你终于来了,我可等了你半天了。”吴之问青色衣衫,手执杯盏,说完,将杯盏递予他。林复心领神会的接过,一仰头,饮尽杯中的佳酿,才道,“才刚到临安便被你找到,又什么事么?”
吴之问脸上的笑容顿了顿,随即摒退了一旁的侍从,方说道,“此次,是想让你见一个人。”语毕,他引着林复往房间里面一间走去。掀起门帘,一阵似是镶嵌在空气中药香扑面而来,半躺在榻上的女子一脸病容,却无法遮挡她夺目的容颜,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的喂着汤药。
“小颜。”林复呢喃着,哪怕是不敢相信,也不能回避。离开时只是听闻她病了,怎知是如此严重的地步。两颊深深的陷了进去,无神的眼眸没有昔日的光彩,连冰冷,都是淡淡的,无力支持,只透着深的悲哀与绝望。
显是门帘被掀起时带进来的凉风,夏颜从虚空中回过神来,往门口望去,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安静的看着那个男子。
这是在梦中么?不然怎会见到他。
“颜姑娘,我将君苻带来了。”吴之问轻声地说,素尘动作小心地将她再扶起了一点,随后又在脑后加了个的垫子,方才随着吴之问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她。
还有那不能忽视的浓稠的药香。
林复走到榻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便只是望着。
谁也没有开口。
此刻,又能说些什么呢?
是“许久不见。”
——这样的话在此刻多么无力,轻到在空中漂浮着融入空气。
是“你还好么?”
——不好,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好的。
还是“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你。”
——那应该在何处?落红馆?还是早已不存在的夏府?
林复在心中苦笑着,他甚至不知晓此刻应该要如何称呼她,是如在夏府当西席时那般称为“”,或是如吴之问那般称为“颜姑娘”,还是那一日的,“小颜”?
他从不知道,如此细枝末节的事情,竟也能让他思量再三都无结果。在有些时候,他弱小无力得,如同蝼蚁。
“能告诉我么,这是怎么了?”终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寂静了许久之后响起,有些突兀的,宛如安静空旷的山谷的天空被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带着撕裂的痕迹,丑陋而不能忽视。
夏颜笑了笑,望着他与两年前没有丝毫变化的样貌,以及那一样的眼神,久病的心,感觉被持续的暖意拥抱着,不那么痛苦了。
“可不可以交换一下呢?”她忽然像是个孩子,调皮地眨眨眼。
林复笑了,那是夏颜最爱的笑容,从心中开始泛起笑意,从眼中漫溢出来,然后传到了嘴角,似乎整个人都是笑着的。
“告诉我,青舞的故事。”她继续说道。
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表情随着那两个字的出现而凝固了,仿佛是极北之地的寒风,将他的笑容冰封。
安静了。
夏颜听到自己的呼吸在耳边盘旋,带着后悔,环绕着她。
是多久后,已经不知道了,时间,在这个空间里,没有了它的意义。
“好。”林复终于开口说道。
经年的冰融化后化成滚滚的流水,冲刷起往昔的尘土,奔向某个不知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