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朱漆木门洞开，透出一片清亮，若璃下意识地以手遮眼，从指缝中接下了细细的光。她轻吸一气，不由叹道：真好。
紫芙宫里海棠正盛，菊香阵阵，毫无肃杀萧索之气。
若璃跟在林顺身后，施施然步入殿内。
抬眸环视，敞亮的殿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太医院仅剩的五名医官垂首而立，其中卢雪臣似有所察，抬首冲她清浅一笑，如沐春风。
轩辕景曦神色平静，阴晴难辨。德妃喜上眉梢，唇角噙着浓浓的讥讽。艳妃目现惊疑之色，心中泛起滚滚不安，口中似喃喃呓语：“不可能，怎么还活着，小娥明明已将她毒死……”
宋昭仪体弱，依旧病榻。床边围绕着不少嘘寒问暖，阿谀奉承的妃嫔媵嫱，喧哗之声犹赛乌鸦。
若璃略微一怔，从不知道轩辕景曦竟有这么多的女人，暗自庆幸自己对他无意，否则……
“都给朕滚开，吵吵闹闹地成何体统？朕要的是贤良淑德的女人，不是一帮不懂规矩的无知蠢妇！”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有些年纪尚幼的嫔妾竟面露崇拜之色，眼放迷恋之光，偷偷打量着轩辕景曦颇有些愠怒的脸。
“卢雪臣，所有送过礼的妃嫔皆在此处，你可以开始了吧？”
卢雪臣闻言缓缓步出，立于殿中的檀木桌前站定。
“启禀皇上，据微臣所查，谋害皇嗣致昭仪落胎者另有其人，此事非璃妃娘娘所为。”
若璃强按下心中雀跃，眼底涌起一股感激。
德妃眉头轻蹙，一抹几不可察的惶恐跃上秀颊。
艳妃面若寒霜，心中越发忐忑起来。
宋昭仪则平静非常，虽面色不佳却意态悠闲，靠着厚实的软垫，以旁观者的姿态暗察着殿内众人。
“证据。”轩辕景曦面上沉冷，心中却如风流云散般露出一点希冀之光。
“微臣有话想问昭仪娘娘？”
轩辕景曦微微颔首，算作同意。
“敢问娘娘可否用过安神枕？”卢雪臣拿起已被拆开的枕芯，不觉皱起好看的眉。
宋昭仪淡婉一笑，抬眸扫过若璃后，沉吟道：“璃妃妹妹一番好意，本宫岂能不领情，自是用过。”
这话本无错处，不知怎的传进若璃耳中竟觉得无比讽刺，似乎暗有所指。
“那娘娘定是饮过这普洱茶了。”卢雪臣揭开一个青花瓷罐，里面尚且剩下三分之二的茶叶。
“德妃姐姐用心良苦，寻来本宫最爱的普洱，本宫又岂能辜负她一番心意，自是每日啜饮。”
卢雪臣闻言轻轻点头，思索片刻后朗声道：“启禀皇上，微臣这两日又将所有礼物细细查验了一遍，且向一直负责昭仪饮食的郑太医要来了娘娘自怀孕以来的食谱，微臣发现导致娘娘滑胎的不是塞进了麝香的安神枕，而是这普洱……”
“卢雪臣，你竟敢污蔑本宫！”德妃心慌之下，急急嚷道。
“德妃，你若当真清白，就该听他说完！”轩辕景曦面带鄙夷地冷睨了她一眼，厉声呵斥道。
卢雪臣身长玉立，一袭青衣衬得他宛如林中翠竹。瘦削的肩上铺满了穿窗而过的细碎阳光，明晃晃地蹿进众人眼中。他温和清润的声音落落奏响，濯濯如沧浪之水流淌在殿内。
“安神枕内的麝香从数量上看足以在五天之内就能引起孕妇滑胎，可为何娘娘半月之后才现滑胎之兆？这普洱用龙舌兰制成的香料熏染过，本是无害且怡养性情，却偏偏与娘娘膳食里的一道药膳乌鸡雪龙汤相冲，假以时日便可导致落胎。既然娘娘用过这安神枕，又并非麝香所害，那么这枕中麝香的来历可就值得推敲了。微臣斗胆揣测，怕是有人在礼物送达到紫芙宫后暗中下手，借此嫁祸给璃妃娘娘，如此险恶用心，还请皇上明察。”
若璃淡笑，心中稍缓，拨云见日般浑身舒落。
宋昭仪心中微叹，真相虽明，可那个女人也洗脱了罪责。
轩辕景曦双拳收紧，额上青筋乍现，怒不可遏道：“程千景，你还有何话说？”
“臣妾……臣妾不知……臣妾一番好意……怎知那药膳与这茶叶相冲……”德妃一时惊骇，口不能言。
“够了！你还敢狡辩！若是好心送茶岂会居心叵测送来用香料熏染过的茶叶！朕原以为你只是骄纵蛮横罢了，没想到你居然心狠至此！来人！将德妃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不要啊，表哥，你不能这么对我，你眼里还有没有姑妈？还有没有程家？若不是我爹和叔父鼎力相助，你能有今日吗？你的皇位……”
轩辕景曦神色陡变，扭曲的俊颜似欲喷薄而出的火山。
程家，皇位，俱是他喉间的鱼骨，心壁里的硬刺。
“带下去！杖毙！”
“不要啊！艳姐姐，你不是说这么做没事的吗……你倒是说句话啊……”德妃凄厉地哭喊，人已被身强力壮的侍卫拖至殿门外。
轩辕景曦剑眉轻挑，生寒似冰道：“贺秋艳，此事你也有份？”
“此事与臣妾无关。”艳妃咬牙笃定道。
“含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与程千景向来沆瀣一气，她对倩芸使的法子定是受你教唆。来人！将艳妃一并带下去！”
若璃冷眼旁观，心中冷笑不止，多行不义必自毙。
“卢雪臣，方才你说这麝香是后来有人放进去的，可有证据？”
“回皇上的话，微臣只是发现这枕套的边缝处有被重新缝合的痕迹。”
陪在宋昭仪身侧碧儿突然眸光一闪，鼓起勇气道：“皇上，奴婢有话说。”
“说！”
“前些日子惜春苑的荞美人来看过娘娘，说是璃妃娘娘送的安神枕上的花样精致，便借去了两日，所以奴婢想怕是……”
什么，惜春苑，周荞？
若璃脑中蓦地浮现出一张清秀温和的小脸，不，绝不可能，那样一个单纯无害的女子怎会出手害自己？况且两人仅在除夕夜宴有过一面之缘，她没有理由对自己下手啊。
“荞美人？”轩辕景曦口中喃喃，眸色沉幽，似在思考此女何许人也？
未等他开口询问，从一片莺莺燕燕中步出一位淡紫衣衫的女子。貌不惊人，身姿纤弱，神色紧张，双肩微颤，如莽莽秋原上一株孤独的薰衣草。
轩辕景曦微微皱眉，此等姿色平常的女子他实在没有一点印象。
“启禀皇上，臣妾确实来探望过宋昭仪，也曾夸赞过璃妃娘娘的绣工，可实在没有将安神枕借去，这点臣妾身边的绿儿可以作证，请皇上明察。”
一个身着湖绿宫装的侍婢闻言步出至周荞身侧，跪地轻声道：“主子定是忘了，您不是还照着璃妃娘娘的绣样绣了个一模一样的金麒麟吗？”PS：谢谢俏紫亲亲的花花~~~~O(∩_∩)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