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夜睡得太晚,杨浩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杨浩匆匆穿衣起床,就在此时,但见那帐帘一晃,一个二十出头的黑衣汉子端了盆水走了进来,神态恭敬:“听得公子起身,卑职前来伺候。”
“多谢这位大哥。”杨浩久居人下,如今被人伺候,颇为不适:“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卑职李厚,现为黑云都队正,奉大王之命伺候公子左右,当不起公子如此称呼。”黑衣汉子叉手行礼:“水温正好,请公子梳洗。”
“梳头倒不必了!”杨浩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小光头,道:“正好洗把脸。”
李厚听得一愣,差一点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才省起自己言语不妥,慌忙躬身行礼道:“卑职粗人一个,言语多有冒犯,请公子恕罪!”
“李大哥不必多礼!”杨浩扶起李厚,道:“杨浩本孤儿一个,蒙开元寺众长老收留,才不至于饿死他乡;想昨日还是寺中一沙弥,赖佛祖保佑,幸得父王收养。李大哥若不嫌弃,叫我一声正伦好了,以后这军中诸事,还望李大哥多多指教。”
“多谢公子抬爱,指教不敢当,公子但有垂询,李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浩洗了把脸,忽然想起一事,转身问道:“对了,李大哥,你刚才说你在黑云都任职,这黑云都是什么来历?”
“回公子话,这黑云都乃大王精选军中善战之士五千人,充为亲军,人人皆着黑衣黑甲,大都使双手长剑,号为黑云都,又称黑云长剑。可上马冲阵,可下马攻城,平日为大王亲卫。由大王自领都指挥使,左指挥使朱延寿将军,乃大王妻弟,战功赫赫;右指挥使马珣1将军,乃武安军都指挥使马殷族弟,也是善战之将。黑云都共分为五营,分为五校尉领军,营下设队,队下设伙,伙下设什。其中第一营为大王侍卫,由衙内都指挥使徐温统领,安排宿卫轮值,其余四营分由左右指挥使统领。”
“哦,那李大哥是一营队正,岂不是要统帅一百多号兄弟,怎么会有闲暇来做我的亲卫?”杨浩奇道。
“公子有所不知!”李厚苦笑道:“这第一营,因是大王侍卫,所以职衔待遇稍高于其他几营,卑职名为队正,若去其他营,顶多也就是一个伙长;而且第一营官多兵少,校尉以下并不掌兵,卑职其实也就是一个拿队正俸禄的侍卫而已,来伺候公子本是份内之事。”
“原来如此!”杨浩点了点头。
“公子可要用些早点?”李厚忽然想起一直在谈黑云都,竟忘了公子还未用过早点,赶紧问道。
杨浩看了看帐外的天色,不好意思的笑道:“算了,这都快午时了,还用什么早点啊,一会直接和午饭一起吃了吧!对了,我父王今日可有闲暇?”
“大王召了泗州防御使台濛、楚州团练使王茂章等将军在中军帐中议事,这一天怕是没有闲暇之时了。
“哦,那我就不用过去请安了,等用过午饭,我便去父王帐中读些兵书吧。”杨浩听说杨行密今日并无闲暇,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又问道:“这台濛、王茂章又是何人?”
“这台濛、王茂章可大有来历,与大将田頵、朱延寿、徐温、刘威、陶雅、李神福、柴再用等人,皆追随大王于微末之时,战功赫赫,号称三十六英雄,如今各统军镇守一方……”这李厚久历军中,对这军中旧事知之甚详,见杨浩甚感兴趣,便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
用过午饭,杨浩便在李厚的指引下,来到了杨行密大帐所在。守卫的侍卫与李厚皆是同僚,又知道杨浩乃杨行密新收义子,已得大王首肯去帐中学习,便也没有难为他们。杨浩进帐中读书,李厚也便自去与其他侍卫闲聊了。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杨行密大帐中有一个小书架,上面都是诸家兵书,多是行军布阵、安营扎寨之说。杨浩数日来随意翻看,换了一本又一本,只觉得里面内容都实在是枯燥无味!今日又忍着无聊看了一个多时辰,便觉得头昏脑涨,不知其所云了。杨浩抛下兵书,在帐中闲逛,却看到一边墙上挂着一幅淮南江北诸州态势图,上面所绘山川河流栩栩如生,敌我态势红黑分明,不禁大感兴趣,看得津津有味,竟连杨行密什么时候回到帐中都不知道。
却说杨行密与诸将议了多日,有主张北伐的,有主张回军的,今日又吵了半天没有结果,心中烦闷,便散了诸将,自回帐中休息。到了帐外,见到杨浩的侍卫也在,便知道杨浩又来读书,想到义子如此聪慧且又好学,不禁老怀甚慰,心情好了许多。杨行密阻止了侍卫的通报,自己悄悄进入帐中,便看到几案上摊着一本兵书,杨浩却在对着墙上的舆图发呆,不由得蹙了蹙眉,重重的咳了一声。
杨浩这才惊醒过来,回头一看,杨行密正站在帐中,连忙垂首行礼:“浩儿不知父王归来,有失远迎,还望父王恕罪!”
杨行密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是问道:“浩儿今日所读何书?可有何收获?”
“回父王的话,浩儿今日所读乃行军途中安营扎寨之说。”
杨行密拿起案上杨浩所读之书,翻了翻说到:“那为父要考较你一番!若行军至一侧高山一侧大河之处,应择何处安营,扎何种寨?”
“应择依山傍水之处安营,扎、扎……”杨浩讷讷半天,也没想起来该扎何种营寨。
杨行密放下兵书,心里叹了口气,想到:“到底还是个孩子啊,读这些枯燥的兵书,确实难为他了,能记得何处安营也算不错了。”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为父刚才进来之时,看到你在看舆图,此图你可能看懂?”
“回父王的话,孩儿能看懂个大概。”
“哦,那你且说说看,可从图中看出了什么?”杨行密奇道。
“是,孩儿愚见,还请父王指教!”杨浩应道:“父王攻下濠州已快半月,一直驻军于此,当是心中尚有不决。”
“哦,你且说说,为父不决者何?”
“当是北上与否!”
“虽不中,亦不远矣!”杨行密叹了口气,道:“唇亡齿寒,泰宁军、天平军若灭,朱温必将携大胜之军南下,淮南一镇之地,四面环敌,必不可守。然而庞师古坐镇徐州,兵力与我相当,且又是百战之将,扼守要道,坚守不出,我欲北上而不可得,奈何!”
“父王欲北上,所为者何?”杨浩问道。
“一可开疆辟土,二可声援二朱,拖延朱温南下步伐。”
“既然如此,父王何必一定要北上,直面宣武军锋芒!”
“哦?若不北上,如何可救二朱?”杨行密大感稀奇,追问道。
“孩儿久观舆图,发现徐州乃宣武军重镇,重兵名将相守,必不可得。我大军与其对峙于此,必然徒耗钱粮而无所得,不若西攻北守!父王可率大军攻取淮西重镇寿州,遣一大将镇之,分兵攻取光、蕲等州。此一来,北可攻蔡州,威胁宣武军后方,南可攻武昌,灭宣武军爪牙,令朱温不能全心攻取泰宁军、天平军;北则派军攻取涟水县,遣能攻善守之将镇之,与泗州互为犄角,为我军进取淮北之桥头堡。此一来,进可攻徐州,迫使庞师古重兵不得片刻休息;退可保淮水,御敌于淮南之外。”杨浩侃侃而谈:“父王大军可回师扬州,攻略江南,壮大实力。”
“此计大妙!”杨行密抚掌赞道:“那依我儿之见,何人可镇寿州,需分兵多少西略?何人可守淮北,需分兵多少镇之?”
“父王此问,却是问道于盲了。”杨浩苦笑道:“孩儿不识军中诸将,不知排兵布阵,先前一番妄言,不过是观图愚见,至于派何人、需分兵多少,孩儿却是没有一点头绪,不能为父王分忧。”
“哈哈,我儿大才!眼光独到,却又知分寸,不妄言不知之事,他日若久历军阵,熟稔兵事,必可为一方名将!”得此良谋,解了多日之忧的杨行密大为开心,喝道:“来人,好酒好菜伺候,本王今日要一醉方休!浩儿,你且留下,陪为父用餐。”
“谨遵父王之令!”
杨行密看着态度恭谨、低眉顺眼的杨浩,心里想到:“此子如此聪慧,当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可为渥儿一大助力!”
等伺候杨行密吃饱喝足,杨浩回到自己帐中,已近深夜。杨浩躺在床上,只觉得今日一番绞尽脑汁的对话,累的已快虚脱,不过还好,总算把祸水他引,可以让家乡父老暂免兵灾了,只是苦了淮西诸地的百姓了!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实力不够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蔡州的奉**、武昌的杜洪,都是些乱臣贼子,就连寿州,也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嘿嘿~想到这里,杨浩总算安心了一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1:据史料记载,马珣并非马殷族弟,此处为情节所需,冒用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