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始见芳香傍砚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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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四人清晨围桌吃早饭,文锐让诉今去琉璃厂看看买块砚台。馥砚对于与文墨相关的物事都不懂,所以一般都是诉今去买。

  诉今答应着,文锐又说:“雇辆马车去吧。”

  诉今刚要说不用,馥砚跟魏叔都轻声笑出来,馥砚虽微笑却还是接着吃饭,魏叔指着诉今说:“她平时白塔寺将近十里路跑个来回都不嫌累,琉璃厂这么近,雇哪门子马车。”

  文锐之前不知道白塔寺在什么地方,一听这话沉了脸,“你天天这么晚回来就是跑那么远?一个小姑娘出事情怎么办,不准再去了。”

  诉今想说一般都是去前门,不远的,但一想以前少爷也不喜欢她去那里,嫌闲杂人太多,便只好撇着嘴说是。

  因为文锐下了禁令,不准再去庙会,诉今心中不痛快,一上午磨磨蹭蹭,直到吃过午饭才换过衣服要出去,刚开门,却看到杜慕正举着手要敲门。

  “今日得了闲空,你去哪里?”他看到她笑问。

  诉今已是快两个月没看见他,现时的他没有夏天那么黑,但隐隐有些消瘦,愈发显得棱角分明,雄姿英发。

  “我去琉璃厂。”

  “一起吧。”

  两人边走诉今边问杜慕懂不懂如何挑选砚台,他挠头说不知,诉今心中有些遗憾,他又开始说营里的种种趣事,诉今虽然不感兴趣,还是笑着听着,从家到琉璃厂不过三四里路,一会儿就到了。

  随便进一家卖文房四宝的铺面,诉今挑着挨个问价钱,一直吐着舌头,没有一块砚台价钱低于十两银子。这点钱早些年对文家来说不算什么,逢年过节先夫人除了自己做衣服,经常稍带着让裁缝给诉今量身形,给她做也都用上好的衣料,有时一次就能花掉二三十两,差不多是老爷半个月的俸禄。但今日不比往昔,少爷开的医馆铺面小,有时侯一个月也赚不上十两。

  但是少爷用的东西也不能太随便,诉今好不容易看好一块黑地黄星的罗纹歙砚,跟老板砍来砍去,最后给让到八两,诉今这才开开心心付钱,嘱咐老板仔细包好。

  出门诉今还想再逛,杜慕却要回营里,跟诉今道着歉说下次放假再陪她,诉今只能笑着说好,看着他离开,他每走几步就回头跟诉今笑着摇手。

  既是不舍为何还要回去,诉今头先买到好砚台的兴奋劲儿一扫而光,又转念一想,都是身不由己,世上又有几个跟自己似的无所事事到处乱跑的人。

  待他走远,诉今想着平时无聊,便走进荣宝斋,看上几本诗集想买荷包里钱却不够,只好笑着说下次再买,出门走了几步看到一辆外饰颇为熟悉的马车,旁边站的小厮也很面善,她这才记起来是载澄的马车,上次就是这辆载她去同兴居的。

  诉今看向小厮面朝的店铺,是一个门面很小的书局,少爷早嘱咐过她不准进这种二手书店,诉今很听他的话,平日都不进。但是仿佛能看到载澄的身影,就大步迈进去,果然那人是载澄。

  “澂贝勒!”诉今轻拍了一下载澄后背。

  载澄转头一看是她,忽地手忙脚乱,把手中刚才翻阅的书藏进怀里,面色讪讪的,道:“你……你也来买书?”

  “《品花宝鉴》?什么书?”诉今已经看到了封面。

  载澄脸一红,忙解释道:“我也不知什么书,有人托我买的。”

  “那人派头也真大,竟让堂堂的恭王府大爷给他买书。”诉今说,心里却想,你不告诉我也罢,回头我问少爷。

  载澄见她不再问什么书,表情恢复如常,噙着笑说:“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去?”

  诉今忙摆手说家近,不用。说完自己跑着跳着很快不见人影。

  载澄这才用袖子擦冷汗,转身付书钱。心中暗想,皇上托我办事怎么都能扯上这小丫头。

  诉今回到家正好在门口碰到文锐跟魏叔,她跟着文锐走进书房,把买来的歙砚拿出给他看,文锐只说了声放桌上,诉今放下后站着也不走。

  “你又有什么名堂?”文锐抬眼问。

  “少爷,有本书叫什么《品花宝鉴》,你听过吗?”诉今问。

  文锐摇头说没听过,一会儿又道:“怕是《风月宝鉴》,你记错了吧,就是《红楼梦》,这是**,以后不许再问。”

  不对啊?难道真是记错了?诉今心里纳闷,《红楼梦》是知道的,难道因为是**他才那样紧张?但怎么看他都不像怕这个的人。到最后诉今也理不出所以然。

  没过几日诉今又去一趟琉璃厂,那个砚台杜庭璞看着不错,自己找不到那家店,她便很不情愿帮忙跑了一趟。那位杜庭璞是夫人的侄子,比诉今大两岁,诉今见面都叫他一声“表少爷”,背地却是直呼其名。

  转眼到了十月初一,诉今想东岳庙庙市的花会表演,但是早上文锐便吩咐馥砚好好看着她,不准出门逛庙会,诉今一气之下连早饭都没吃,他们也不管,由着她干坐在床上。

  到了巳时,诉今肚子饿得咕咕叫,厨房也没剩饭,便骗馥砚说:“我肚子饿了,只是出去买点吃的,绝对不去庙会,真的不去。”

  馥砚不信,也不理她。

  诉今真不知道心里该骂少爷还是骂馥砚,一眨眼眼泪就下来了,边抹泪边说:“要是老爷夫人还在世,看你这么欺负我,早晚把你卖了。”

  馥砚知她是耍脾气,也不生气,“少爷也是怕你出事,你一个小姑娘总是危险的。”

  诉今待要再反驳,“咚咚”听到有人敲门,馥砚走到门口开了门,是杜慕。

  诉今一看他来了,跳起来,“他陪我出去,就不会有危险。”

  馥砚沉吟不语,半晌才说:“出去是可以的,不过要去医馆跟少爷说一声。”

  诉今听完上半句,就忙跑回屋里拿了荷包,“知道了,知道了。”说着拉了杜慕往外跑。

  杜慕是骑马来的,他睨着诉今说:“你上马吧,我抱着你。”诉今却觉得不妥,也不上,杜慕只能牵着马陪她走着。

  “我们去庙市看花会表演,好不好?”诉今使劲抬头才能看到杜慕的脸。

  “花会虽然好看,我今日却有更好的去处。”

  诉今一听来了劲儿,“好,去哪儿?去哪儿?”

  他却故作神秘,“你到地方就知道了。”

  原来去的是天桥,杜慕看诉今赏玩蛐蛐罐,以为她感兴趣,便带她来看斗蛐蛐。

  虽说品种最好的蛐蛐出自山东宁阳,最符合“头圆、牙大、腿须长,颈粗、毛糙、势强”的标准,但是山东本地人却不好斗这个,所以诉今之前也没见过,心思一下子从庙会转到这上面来。

  “使劲!咬!咬他!”诉今看不懂,便跟着旁人瞎叫。

  围着斗蛐盆的几个人看着诉今觉得好笑,均想,第一次看到有姑娘来斗蛐蛐,见她圆脸杏眼,十分可爱,一人便笑着跟她解释过程跟规则。不到半盏茶功夫,诉今便了解了不少知识,暗暗纳罕,斗个蛐蛐还这么多规矩。原来选蛐蛐不仅大小有讲究,颜色也有说法,“白不如黑,黑不如赤,赤不如黄。”蛐蛐格斗的套路则有吹夹、留夹、荡夹、背夹、平夹、举夹、捉夹和攒夹,有时候厉害的蛐蛐只要一种套路就能置对方于死地。

  最后诉今眼见着一个蛐蛐被对手咬掉了触须,它后退到边上,对手还咄咄相逼,无法,它只好一跃而起,跳到盆外,就算认输了。裁判这才判定输赢,诉今觉得有些太残忍,正好到了中午,众人也都打算就此散了。

  这时走过两个少年,高个大约十*岁,另一个身穿蓝衣,只有十六七年纪,两人均是贵族打扮,神情倨傲。蓝衣少年开口说话:“刚才斗赢的是谁的蛐蛐,多少钱,我买下了!”说着,把一个质地细腻润滑的蛐蛐罐放到地上。

  “这个蛐蛐是本人钟爱,恕不出卖。”那主人道。

  蓝衣少年被人拒绝,有些恼怒,“一百两卖不卖!”

  “不卖。”

  诉今暗暗敬佩那主人的傲骨,心想,要换做是我,一两银子我二话不说立马卖掉。想到这里,张嘴就道:“有钱了不起啊!看你也是官宦子弟,怎连心头之物,千金难卖的道理都不懂。”

  蓝衣少年听此话,低头瞥了诉今一眼,“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呀!滚一边去!”

  杜慕一直扯着她的衣服让她不要说话,但是诉今听那人鄙夷的语气,又气又急,平日她又最看不得别人瞧不起她,低头见到那少年的蛐蛐罐,边说着“你才给我滚”,边拾起来使劲朝地上摔个粉碎。

  “你!”蓝衣少年更是愤怒,“这可是最珍贵的子玉罐,你给我赔!”上来想抓诉今,又因她是姑娘家,不好意思,便抓了杜慕的衣领,几个家丁也围了上来。

  诉今这才知道害怕,拽着杜慕衣服,“我们快跑吧!”

  那文弱少年怎是杜慕的对手,杜慕往前一推再一退之间,便将蓝衣少年震开,拉着诉今的手转身就跑,却怎么也找不到马匹,两人也顾不上寻找,只闭着眼睛一个劲儿往前冲,哪儿人多往哪里挤。诉今此刻才觉得平时没白到处逛,跑得倒快,俩人很快就把家丁们甩掉了。

  “幸好……幸好甩掉了他们,不然麻烦可大了。”杜慕边喘粗气边说。

  诉今却有些气短,一屁股坐到地上,缓了半天劲儿,“为什么?你认得他们?”

  “见过几次,放心吧,他们不识得我,那两个公子哥儿便是惇王府的大爷和二爷,封的都是辅国公。”杜慕慢慢歇了过来。

  “辅国公比贝勒官大吗?”诉今想到了载澄。

  “比起贝勒当然是差远了,你问这……”

  他还没说完诉今便打断他,“那我就不怕他们,官儿这么小还敢欺负我。”诉今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还是抚着胸口顺气。

  杜慕却暗暗摇头,觉得她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只怕总有一天会吃亏,却不知诉今是因为仗着载澄的缘故。

  两人找个地方坐了一会儿,想着那两位爷应该离开,才回去找马,找到后杜慕又送诉今回家,到家已快到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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