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你饿不饿啊?要不要吃点东西?”伊珊从第九十九个嗑睡中醒来,望着面前埋头翻书的人儿,没话找话的说。她俩已经呆在王家图书馆好几天了。除了不能省略的吃饭和睡觉,剩下的时间全都贡献给了书本,当然,仅限雪儿。百无聊赖的伊珊,除了嗑睡还是嗑睡,几天下来,她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肥肉,又噌噌噌地往上长了好几斤。
“不饿,你要饿了就去吃吧……”雪儿翻书翻得飞快,眼睛一目十行的看下去,头也不抬。
“哦。”伊珊无奈地挠挠头,双手托腮盯着她,虽然不知道她在找什么,但是从她并不满意的神情上看,她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个公主,她一直当她是诗里出来,画里下来的,充满着尘世之外的气息。即使在她身边呆了这么久,仍然让她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那我先出去了……”她从高背椅上跳了下去,伸了伸懒腰。寻思着要上哪儿去弄点吃的。
“嗯。”说话间,雪儿手里已经又换上了一本书。图书馆长长的书桌上,七叠八撂着厚厚的一堆灵国通史。竟然全是让她囫囵吞枣看完的,而且还只是今天半天的量。饶是王家图书馆藏书再丰富,这几天下来,任何与灵国有关的书籍,也已经让她看得七七八八了。她看得全是未经翻译的灵国原文书,虽然只是大致浏览一翻,可是有用的信息一丁点都不会被她遗漏。从最初的正史,旁史,到民间传奇再到诗歌散文,全部翻了个遍,却找不到任何文字记载尼亚姆国王曾经得到过‘灵石’,更别提能找到关于森林的只字片语。
倒是《灵国历代贤后录》里有一句话引起了雪儿的好奇。那是关于尼亚姆国王的祖母卡莲特王太后曾经认了一个异族女孩为教女的记载,可是惜墨如金的灵国史书家,硬是得瑟的连教女的名字都不肯透露。“唉……”她有些泄气地合上书本,靠在高背椅上,揉着酸楚的颈项。森林不论是从她自身的气度,或是所行的事,都绝对不是一个会随随便便被历史的洪涛浸没的人,可是翻遍史书,不论灵国还是华尔芙特国,关于森林的记载都毫无痕迹可寻。越是讳莫如深,就越是暗藏机锋!
“雪儿,你看我找到了什么?这个是不是你想要的啊?”伊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怀里抱着厚厚一撂书。
“那是什么?”雪儿望着那些书陈旧的陌生封皮。
“我也不知道,我是在那边角落里的一个小房间里看到的,有好多箱,有的有拆,有的没拆。我看这书面上的字和你看的一样,就搬来了……”伊珊有些气喘吁吁地说,呼啦一下把怀里的书全倒在了桌面上。“你看有没用,要有用我再去搬。”她憨憨地笑着,抹了把满额的汗。
“没有关系,你先歇会……”雪儿动容地拿过一本。的确是灵国的原文书。扉页上的印鉴她认得,是圣域的,包括那个徽章——这是灵国圣域的藏书!怎么会在这里?!
“快带我去看!”她惊喜地跳了起来。
几个摆放着华尔芙特族军事论著的书架后面,有一条狭窄的甬道,甬道左转,有一扇涂着黑漆的小门。在图书馆幽深而阴暗的角落里,显得颇为隐秘。
“就是这儿……”伊珊轻轻推开门。略显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轻微陈腐的霉味,摆着十几口半人高的大木箱。箱身上面无一例外全部印着费希舰队的狮形图腾——这些书籍是费希的战利品。
能够让费希王子千里迢迢运回国内的,绝对不是一般的书。也许在这里面,能够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眼前一口打开的箱子里,密密麻麻垒放着纸质书籍和羊皮卷。雪儿随手拿上一本,陈旧泛黄的书页,上古繁缛的字体,无不在显示着它的古老与珍稀。
“我们拿一些出去……”她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开始动手搬书。
“雪儿,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啊?”伊珊头大的望着桌子上堆得小山似的书。来来回回几趟下来,两个人都累坏了,瘫在椅子边上直喘气。
“把这些看完为止。”雪儿脸上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静如明波的瞳眸第一次染上了这个年纪本就该有的调皮与跳达。刹那间,满室幽光,暗香浮动。把伊珊看呆了。
伊珊这回,帮了不小的忙。关于森林的事迹,终于有了眉目。
可是愈是深入挖掘她的身世,就愈发令人感到扑朔迷离。她是孤儿,却能得到贤者巴努马亲自收为入室弟子;她帮助尼亚姆登上王位,获得王太后认为教女,却没有得到王室封衔;她研制出灵国第一艘太空飞船,却在百年之后被教会以异端邪物将程序光碟销毁;她将‘灵石’交于尼亚姆国王,可是圣域却没有任何收藏‘灵石’的相关文献可寻……更加匪夷所思的是,记载这一切的,不是圣域正式文书,也不是任何意义上的书,而是一张发黄的羊皮手卷。没有标题,没有署名,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的一抹留影。
是因为她是异族,怕她的璀璨炫烂掩盖了王室的光芒,所以后世君王将她的功绩无情地抹杀?还是因为她淡泊出世,不愿意在历史中显山露水,所以请求史书家不要留名?
‘有人记载的历史,一半都是隐瞒真相的……’莫名地,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无论怎样,森林的事迹,终归是浮出了水面。可是她和她之间微妙的牵涉,却仍然找不到丝毫可供解释地端倪。
也许,这样的结果,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执着的找寻,只是为了让她能放下,找一个理由?
隔着历史漫长的时空,早已没有任何人、任何书,能够解释得了这其中的玄奥。那就让这一切,成为她心底的秘密吧,保有这一份微妙的感觉,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妥,不是么?
想到这里,她疲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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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声被扼杀在喉间的惊呼。
梦?
又来了……?
等等……
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快说!我的孩子呢?你把我的孩子怎么样了?”一只手掌杀气腾腾地钳着一个金发女人白皙的脖颈,将她的整个身体都举了起来,悬空顶在了墙壁上。
说话的男人披着件墨青色的斗蓬,灼焰般赤红的发随着浑身勃发的怒气仿佛燃烧了起来。如果不是他正在做的事情太野蛮,那只手,绝对可以说是优雅绝伦的。
“呜……”女人痛苦的呻吟着,凌空高悬的纤足徒劳地蹬着,双手绝望地掰着颈项上无情的钳制,美丽的蔚蓝色眼睛已经透露出死亡的灰色。
“快说!孩子在哪儿?”手掌的力道略微松了一些。
“求你……先放我……下来……”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神无辜而又充满哀求——她没疯?!
“哼!”男人冷笑一声,手一扬,将她甩到了地上。随即高大的身影一转——雪儿就像是一个躲藏在角落的**者被主人发现了一般,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梦!这只是一个梦……她用在梦中犹存的意识安抚自己,尽管那男人慑人的眸光仿佛能洞穿到她的存在,让她无所遁形一般。
男人如海水一般沉蓝的眼眸看上去让人无比惊心,拥有着雕像一般完美的五官和高大健美的身材。浑身上下灼射着慑人的气魄,那是一种真正属于王者的霸气!
“咳……”女人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颤抖着呼吸着,白皙的脖颈上泛起一片青紫色的淤痕。
男人不再急着讯问,只是双手折迭在胸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轻蔑地目光象一只盯死了猎物的野兽。
房间里的气氛瞬时间危险地凝重了起来。摆在桌面上的无欢花像是感应到了空气的不畅,恰在此时散发出了低迷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流动。
“你就只关心孩子!”女人沉默半响像是终于缓过气来,挺直了背脊冷冷地说。“我辛辛苦苦为你生下孩子,你就这样对我的么?”
“……”男人不语,深湛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这个女人在耍什么花样?
“怎么?哑巴了?”她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高傲地仰着美丽的头颅站了起来,转身与他平视。尊贵的神情如同在俯视自己的臣民。“当初追求我的时候,你是多么的谦卑啊!哈!原来只不过是一头披着衣冠的禽兽!”
“哼……”男人的嘴角扯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眼底也随之泛起一抹血红色的光。好大的胆子!可是,她凭依什么?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她只是在逞口舌之能。“废话少说,快把孩子交给我!”这里毕竟是灵国的王宫,虽然对于他来说那些守卫形同虚设,但是也不用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你真的想知道孩子在哪儿么?”女人笑得很无害,仿佛是完全不经意地伸手摩挲了一下桌面上无欢花的叶子。
“你!”下一刻,他的身体猛地一僵。怎么可能?!
“呵…啊哈……啊哈哈……”望着他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女人得意地发出冰寒讥诮的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笑得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笑出了满面泪痕。“‘尼洛克西斯’之美酒,滋味不错吧?”
‘尼洛克西斯’?!雪儿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几天前才在圣域的圣法师药典录里看到过相关的记载。那是用天使羽毛和其它六样圣洁之物混和无欢花酒酿造成的,神所创造之人的纯血后裔喝了能够延年益寿,而魔物,别说是喝了,就算是闻到那种气味,都是致命的!
难道——那个男人是魔物?!
“想不到吧,我等这一天等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啊……”她近身炫耀般地挑起男人的一缕红发,妩媚的眼神慵懒地凝视着他,态度无比暧昧。这女人是个天生的尤物。“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在今天才来。因为你以为今天是孩子出生的日子。你要赶在被我发现秘密之前将孩子带走。可惜啊——孩子早在一个月前就因为我不小心跌了一跤而提前出生了!”她恨恨地笑了出来,满意地见到男人眼底的骇怒与狼狈。“所以,亲爱的,我已经猜到你是谁了!你这个坏东西!杂碎!恶魔!”她狠狠地淬了他一口,猛地用力扯下他的一缕红发。由于男人已经全身半石化了,因而她倒也不是太费力就将他的头发扯离了头皮。就在长发离开身体的一瞬间,原本灼焰般的赤红蓦然变成了漆黑!“哼,装得还挺像!”她冷哼一声,似乎是拨上瘾了。又抓起了一缕。“在看见孩子发色的那一刻,我就什么都猜到了……没有人能够欺骗我伊玛波儿公主!你是第一个,亏我还以为遇上了此生的真爱……呵,真是可笑!”她的眼底氲氤漠蒙,满是凄楚。“任何欺骗者都得付出代价!尤其是你!你曾说我是你特别的存在,今天我就要特别得让你永生难忘!”她咬牙切齿地说着,发疯般地扯下了一缕又一缕。“从生下孩子的那一天起,我就在考虑,要怎么回报你。我每天都用‘尼洛克西斯’浇灌无欢花。终于,它在今晚,为你绽放。那味道,很香吧?”
男人的头上伤痕累累,腥红的血沿着他的脸颊、颈项,滴滴滑落。但是他讥讽的眼神,似乎在显示着他对面前这个女人玩得把戏的不屑一顾,好像现在任人宰割的人不是他。
“去死!”他的眼神果然激怒了伊玛波儿,她抡起胳臂狠狠地扇了他一记耳光。却在下一刻发现自己是在自找苦吃,打在他石化的脸上,犹如打在石头上,弄得她的手生疼。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孩子在哪儿吗?我就成全你……”仿佛是为了挽回面子,她悻悻然的抛出一个绝对会让他抓狂的事情。“我杀了她!你知道么?我杀了你的女儿!坦白地讲,她真可爱。从来不哭,你喂她,她就吃,你不理她,她即使饿了也不会哭闹……真的很乖……是你,是你害死了她!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我把她摔死的。摔在星祭台上!知道星祭台吗?那是受了诅咒之石,任何死在上面的活物,死后的灵魂,都会保持死时的模样,永远不会完全!她摔断了手和脚,骨头是粉碎的。我就是要让她即使死了,也是一个残缺不全的鬼!”
娇艳的红唇吐着恐怖的话语,蓝色的眼眸闪着歇斯底里的利光,这个女人也有着堕落成魔的趋势。
男人的眸光终于动了,猛烈抽搐的眼角显示出他同自己体内所中之物激烈对抗的艰巨。
“没用的。”伊玛波儿敛起疯狂的神态,冷眼望着他。“其实我也不想杀死我自己亲生的孩子,那是会受到神怒的。不过我想,如果是你的孩子,神一定会宽恕我。”她满意地看到男人冲撞药力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想不到吧,费希王子!你也会有今天!而且还是死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费希?哪个费希?她的伯祖父费希?怎么会?!雪儿一震。
费希的眼神同样一震。
“来吧,我送你去见你的女儿……”她从奢华的柜子里取出一把装饰精美的壶,有着弯曲细长的壶嘴和纤细玲珑的壶身。“这是分手的礼物——”用长长的指甲掰开费希坚硬的下腭,将散发着甘冽醇香的‘尼洛克西斯’之酒,悉数灌入他的口中。
费希的眼里,有那么一瞬间,掠过一抹死亡的恐惧——仅仅是一瞬间!
“再见!亲爱的。”伊玛波儿娇滴滴地笑着,姿势优雅地抛着飞吻,神情却阴森而颠狂。雪儿有理由相信,她就算没有全疯,也绝对处于崩溃的边缘。
费希冷笑着,如果他嘴角痉挛的动作算是笑的话。不过眼底的那抹诡异,却是真真切切的?!
可是现在雪儿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
只不过是在眨眼之间,费希全身就已经结满石霜,霜冻正以看得见的速度增厚,再增厚,直至冻结,然后冷却,变成真正的岩石。伊玛波儿似乎很有经验,在费希石像发出‘咔嚓’声响的一瞬间,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一道璀璨炫烂的金芒从费希石像化的身体内部迸射出来,将他的身体切割成两半,然后,无数的金芒争先恐后地从他的全身各个部位迸射而出。
‘咔嚓’!‘咔嚓’!
岩石碎裂的声音不断,费希身体的各个部分,已经开始崩坍掉落。砸落在地上的碎片,眨眼之间就化成粉末消失无踪。
雪儿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虽然他的下场有些自食恶果的味道,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跟自己有血源关系的亲人死在眼前,还是不禁有点难过。犹其想起费希临死前那个诡谲的眼神,她的心底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竟然是对伊玛波儿的担忧——
可是——
“雪儿!雪儿!你怎么了?快醒醒!”伊珊粗大的嗓门不合时宜的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并且开始着手摇晃她的肩膀。
“别吵了……”雪儿不情不愿地让自己清醒过来。临走前那一刻伊玛波儿‘桀桀’的怪笑声还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她并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的梦做得有多么激烈。伊珊就是被她不停颤栗的身体惊醒过来,并且注视着她悸愕多变的睡梦容颜许久,最后才惊疑不定地决定唤醒她。
“雪儿!你吓坏我了!你没事吧?没事吧?”伊珊慌里慌张地问着她,兀自擦着一头冷汗。
“哦……”雪儿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以前从来不这样的……她撑着腰坐了起来,发觉自己也是浑身虚汗。“我没事……”她脸色苍白地冲伊珊笑了笑。“我经常做梦的,你不是知道嘛……怕什么?”
“可是这次不一样,我感觉你很难受!”伊珊难得敏锐一回。
“放心吧,没什么,只是这次比较复杂……”她轻描淡写的说,抹了把额上的汗。“我去洗个澡,你要不要洗?”
“不要了……”伊珊的头摇得像浪鼓。刚刚精神高度紧张,现在一下子轻松下来,她好困啊。
“嗯,那你睡吧。对不起吵醒你……”
“我们是好朋友啊,说这话干嘛。”伊珊很义气地咕嘟着,下一秒已经沉入了梦乡。好朋友?这话还是雪儿说的呢,她倒是活学活用得快哦。
浴池里的温泉水受到感应开始‘汩汩’地涌了出来,雪儿褪了全身衣物将自己浸泡进清绿剔逶的温泉里。滑腻如脂的泉水翻滚奔腾着,弥满起氲氤的雾气。在这使人昏昏欲睡的氛围里,她却无比清醒。直到现在她仍然难以相信曾经那个叱诧风云,令星际各国风云变色的费希王子,竟然死了。而且还是悄无声息地连尸骸都没有剩下。但愿这仅仅是个梦——可是,这真的只是个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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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多日的雨终于停了,从王宫美丽的花园里抬头看去,放晴的天空分外高远。空气中仍有湿意弥漫,混着琥珀叶和无花果的清香,使人惊觉夏末已过,时至初秋。
上位者的身边从来不乏阿谀奉承之辈,此刻三五成群的贵妇们正围坐在爱西的身边,陪伴她喝下午茶,一边热烈地讨论着名贵珠宝和蕾丝花边。
一抹雪白的身影,袅袅步入会场。
“雪儿?噢——天哪!”爱西幸福的惊呼。
“噢!上帝——”贵妇们跟着惊呼。
人群起了一阵骚动。
雪儿啼笑皆非地绞着裙角上的花边,望着眼前的一幕满脑黑线。
这身精美的礼服是爱西特意设计的。因为过几天紫国的艾克蒙国王将携其子亚尔弗特王子对华尔芙特进行国事访问,雪儿不得不应景的换上隆重的盛装。其实艾克蒙和洛肯两人有着近一十年的友谊,私下过从甚密。根本不需要这般刻意。但是出于亚尔弗特王子是首次到访,洛肯希望由雪儿出面招待,因而她只得煞有介事地打扮一番了。
不可否认爱西的设计充满灵性,而雪儿也是最完美的模特。
“快过来,宝贝!”爱西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激动地将她搂进怀里。“这才是我的女儿应该有的样子!”欣慰的表情让雪儿突然有一种从此以后一直满足她愿望的冲动。
贵妇们齐齐发出由衷的赞叹。
“王后陛下!您的才华足以同我国历史上任何一位艺术家并驾齐驱!”什么?什么?怎么变味了?
“是的!我提议邀请宫廷最好的画师将王后的作品一一绘下,结集成册,流芳百世……”毫无征兆地,原本还算正常的赞美变成了打屁!
雪儿额角流下一大滴冷汗。
“陛下!您的作品应该放在我们华尔芙特国历史最古老的博物馆内展出,人民们都应当目睹到他们王后的绝代才华,那将是他们的荣耀!”……睁眼说瞎话也不是这样的。
“陛下!我可以拜您为师吗?”这个贵妇还算聪明。
“陛下!我也是——”
“还有我——”众人开始抢破头。
雪儿终于踉跄了一下。
“怎么了,宝贝?”无比享受的爱西,总算发觉怀里人儿的不对劲了。
“不,没什么,妈妈,我可以和您单独聊聊么?”
“呵,当然可以。”爱西难得宠溺地说。冲着贵妇人们抱歉地耸耸肩。
“那么陛下,公主殿下,我们先告退——”她们倒也识趣。
“大家就先在花厅里玩吧……”爱西显然还没有听够。
“是。”众人自然心领神会。
“说吧宝贝。”爱西今天心情特别好。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就是有些想您,想要和您说说话——”雪儿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真的呀?我一直以为比起和你母亲来,你更喜欢和书本对话。”爱西半是打趣。
“妈妈。”雪儿不得不开始撒娇。“我一直认为您所知道的事情,要比书本上面多得多……”她赖皮地抓着她的手,开始阿谀。没办法,谁让爱西喜欢这一套。
“哦?”爱西显然很受用。
“当然,妈妈一定知道伊玛波儿吧?”
“伊玛波儿?”爱西一愣,显然没有想到雪儿会扯到这上面来。“哪个‘伊玛波儿’”?
“伊玛波儿有很多个吗?”这回轮到雪儿愣了。
“不是。其实‘伊玛波儿’是古赛亚文里‘闪耀的晨星’的意思。不过灵国有一位公主,也被倾慕者呼唤为‘伊玛波儿’。我不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
原来如此,雪儿正一正神。“我就是听说灵国有位公主竟然能够被称做是‘晨星’,很好奇,所以想问您。”
“嗯。那你是问对了。”爱西很娇傲。“她是我的姑姑呢。就是你的姑婆……”
“外公的妹妹?”雪儿有些吃惊。
“是啊,她可是你外公最疼爱也是唯一的妹妹呢。”
“她现在还在灵国吧?”只要她没事就好。
“不,她很早就过世了……”爱西的话让雪儿心里没来由的一紧。“为什么?”
“听说是得急病死的……”其实爱西也不是很清楚。当时她才十二岁。
“她有孩子吗?”
“不,她还没有结婚呢……”
“哦……”原来爱西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了宝贝,为什么突然问这些?”
“妈妈,我就是想多知道一些灵国的事。”
“是嘛?也是,我平常应该多和你说说的。”爱西突然很雀跃。“坐过来一点,宝贝!”
“嗯。”雪儿很乐意配合。
“妈妈的祖国,是星际中最美丽的星球……”只是这个开头,貌似——没有身为华尔芙特国王后的觉悟?
“哦……”雪儿仍是一脸很入迷的样子。
于是,在这个初秋的午后,爱西将一干在花厅翘首等待的贵妇人们抛在脑后,笑靥如花地对女儿说起了她家乡的故事。多年以后,雪儿仍然时常想起,有这样一个温馨的午后。头顶上,是高高的,像擦亮的镜子一样的蓝天,蓝天上,悠悠的,像蜡笔不经心地涂上的白云,空气中,隐隐的,是为她们飘送的花和草的香气,洒落周遭的,铃儿一样的,是爱西甜美的笑声和她快乐的笑声……
终其一生,雪儿都不曾忘记那一天。
像糖果一般梦幻与美丽,在浮光掠影的记忆中永垂不朽,然后——泪眼迷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