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蓝的车帘稳稳垂落,任由车外风雪大作,也掩的风雨不透。直到一只修长宽厚的掌从一侧穿出,慢慢抬起,帘内的男子面庞坚毅英俊,眉心透着一股睿智跟沉稳。
“流莺院?”武烈抬头望着漆红的牌匾,笔直的剑眉微微拢起:“不是对面么?”
“爷的身份特殊,我们先在这里望望风。”瀛都繁华,四方商贾皆汇于此处,被宽阔的玄武大道一分为二,在最为繁华的地段上,云雨楼与流莺院遥遥相望。同样阔气的楼阁,做着同样的行当,同样也是人来客往,而那名气,却是天差地别。
怪就怪,云雨楼里那位天仙似的的姑娘。
武烈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爷,谨慎一些也是应当的。”
“那就这吧。”车厢里面出来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
武烈弯腰跳下马车,然后回身将车帘掀的更开,露出坐在车厢里侧的男人。
凤宫弦的脸过分苍白削瘦,依旧剑眉星目,俊美非常。他一袭青衫,外披着华贵的狐裘,墨发以青绿的玉环高高吊起,神似冷峻,全身上下难掩高贵气度。
寒风夹着雪花卷过来,他轻咳的两声,肩上雪白的狐裘随之颤动。老奴连忙撑着伞,小心翼翼地伺候他下了车,红月武烈让过道,伴着他走入大门。
流莺院的老鸨儿翠姨,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大雪的日子里门庭冷清,却见着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自个儿的门前,从上面下来的那位爷,那通神的气派,她纵使阅人无数,也见所未见,赶忙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我说这几位爷,瞧着面生啊,想必是……”话到一半戛然而止,鸨儿的目光直勾勾地定在红月脸上。
瞧这姑娘可与那小妖精的不相上下呢,可偏偏身上没有纳风尘之气,要是能在她的楼里做个清倌……老鸨儿不由想入非非。
红月知她心中所想,冷下脸来,美目一瞪,刀子一般戳去:“我家爷要赏雪,就要你们临街的那间阁子。”
她声音清澈冷冽的逼人,直比那门外风雪还甚几分,翠姨直觉脊背一寒,自觉失态,赔笑着将几人引入高阁楼。
一边凤宫弦坐定,武烈往翠姨怀里塞了一张银票:“烫壶酒来,随便上几道清淡小菜。”
翠姨见着那数额喜笑颜开,招呼着去办,不到一刻,几道精致的酒菜摆上桌面。
红月亲自斟茶,不动声色地确认过没有问题,才递给凤宫弦。
“翠姨,我们初来瀛都,人生地不熟,不知你这对面是怎么回事,这大雪的天里,怎么还这这么热闹?”武烈用下巴指了指窗外,这间阁子正对着的,便是云雨楼。同是青楼,那里明显比这边喧嚣,特别是在这种天气里,街边没了商贩,对比的分外鲜明。
“嗨,还不是因为那小妖精。本来我这院子里的姑娘也是城里顶尖的,只是几年前,不知云雨楼的流行云从哪弄来一个叫的丫头,那模样……啧啧,硬是把全城的爷们儿都勾赚当年的可标出了六十万两哪,算现在陪夜的价码也有五千,足足比我这的头牌高出四倍还多……”
红月一边听着,垂眸瞟着凤宫弦,但见他一双细长剑眉微微蹙起,面目冷峻,不知所想。按着武烈的说法,那位清儿姑娘与凤宫弦有过肌肤之亲,若当真是这位,又哪来的“”?不过青楼里花样甚多,想来这事也可以作假,倒是不知,如若清儿姑娘如今沦落成妓,一双玉臂千人枕,这位皇帝陛下该情何以堪。
“哦,这姑娘这有这么美?”武烈顺水推舟,颇有些不以为意,的画像他是看过的,不过到底不信她便是清儿,毕竟当年确实找到了清儿的尸首。
“嗨,再美也被千人枕过了,”翠姨白了对面一眼,也也想想自己其实哪有资格骂别人,谄笑道:“爷要是想看,那有个习宫虽然在后院接客,不过日落前总要到前面这阁台上站一会,就不知今个儿这么大的雪她会不会出来,爷不妨等上一等。”反正她银子赚足了,人家要是真被勾去了,她想留也留不住。
“行,我们知道了。”见凤宫弦不说话,武烈又掏了张银票递给翠姨:“我们爷喜欢清静,你先下去吧,别让人打扰。”
翠姨连忙应着,出门前往红月那偷瞄了一眼,心道有这么一位美人在,难怪看不上她的姑娘。
房门稳稳地合上,红月看了看沙漏,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药丸:“陛下该服药了。”
凤宫弦面部表情的接过,和着清茶一起下肚,那目光,却始终落在窗外正对着的阁楼上。
隔着玄武道,两座楼阁遥遥相望,七八丈远的距离间,尽是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好似一道白墙,竟让人觉得,是隔着千山万水,远的不可触及。
蓦地,白茫茫的天地间,飘入一抹湖蓝。
红月心下一颤,不由轻呼出来:“来了……”
凤宫弦已从坐上撑起,紧紧地纠着胸前的衣襟,疼痛让他狠狠地蜷缩起身体,修长的五指拧成拳,抑制从那里传来的无法言语的滋味。
那女子站在楼台前,一袭单薄的裙衫,单手撑起素白的油纸伞,静静地立着,淡然世外,仿佛这寒霜风雪,都与她无关。
精致如同水晶的面容,带着五分魅惑、五分出尘,及腰的长发如同最上等的绸缎般柔滑黑亮,被斜斜地拢至耳后,露出脸颊优美的轮廓,耳上挂着长长的水晶耳坠,映着满天白亮的雪色,流转着熠熠光芒。
一直麻雀,落在她的楼台,煽动着受伤的翅膀。她垂首只看了一眼,眸中立即浮现满满的庸懒和媚惑之气,唇角也随之勾起一抹似引诱又似不屑的笑意。
这容貌、姿态、笑容、神情,这满身风尘魅惑,尽数落进了遥遥相望的几人眼中,明晃晃的扎眼。
为何,这么大的雪,还能看得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