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搬家还是逃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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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云飞就被一阵喧嚣声惊醒,侧头一看,黑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不知去了哪里。

  一夜没有睡好,头还有些昏昏沉沉地。外面不断传来人喊马嘶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大概是义军兄弟们正在收拾营地,准备重新踏上逃亡之路。

  李云飞缓缓坐起,深吸了几口气,做了一会吐呐,感到精神了许多,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痛了。

  又过了一会,外面的声音没有减少,但已经慢慢地开始向远方延伸而去,知道有些人已经开拔行动了。脑海中浮现出整个营地的场景。几千没有什么组织的乌合之众,还扶老携幼的,李云飞虽然没有亲见,但也能想象得到那种忙乱的样子。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就看见黑子推开木门走了进来,周桂娟和一个丫头装束的少女跟在其后。黑子端着一盆洗漱用水,那丫手里却端着一大碗稀饭。

  周桂娟还是和昨天一样的打扮,但比昨天晚上在灯光下看起来更娇艳。清纯的面孔没有任何化妆品的影子,透出一股浓浓的亲切感,就象邻家小妹一样,既让人舒心,又没有太多的压力。

  原来他们那么早起,是为自己在忙碌准备。

  黑子看到李云飞坐在床边,赶紧放下水盆,过来搀着。

  李云飞心下感动,看着周桂娟咧嘴傻笑了一下,讪讪地道:“大小姐好早!这么麻烦大小姐,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周桂娟很是熟络的坐到床前,听到李云飞的话,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什么麻烦?都向你说过多次,不要叫我大小姐,我又不是没有名字!”

  李云飞“呵呵”一笑,周桂娟不依不绕,为这称呼的问题,已经说了好几次了。也不辩解,就着黑子递过来的水盆,胡乱洗漱了一下。

  周桂娟从丫头手里接过稀饭,递给李云飞道:“快点吃吧,等会大哥又要派人来催了。”

  李云飞赶紧接过,随口谢道:“多谢大小……嗯,多谢桂娟!”

  叫女孩子的名字,在现代社会,不过是一种正常的称呼,李云飞也没有在意。但明朝经过程、朱理学百多年的潜移黙化,男女之防已经到了历朝历代最严格的时期。女子的闺名,即使亲近之人,也不能轻易称呼。

  虽然他们都是江湖儿女,对这些都不太在意,但听李云飞叫得这么自然,周桂娟还是忍不住面颊通红。娇“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敢看李云飞的脸,心下却是说不出的甜蜜。

  李云飞没有注意周桂娟的表情,接过稀饭三两口就消灭得干净。

  肚子里有了东西,李云飞感到身体有了些力气,扶着墙壁竟能站起身来。虽然头还有些眩昏,身上却没有其它的不适。

  其实李云飞的伤势并不严重。明朝的火统用的大多是铅子,射程不远,杀伤力也不够。通过几层衣服的阻隔,根本无法穿透人的身体。这也是火统、火炮几百年来不能成为战场主宰的原因。

  这种伤势,拿到现代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重伤,只是几个血洞,在当时处理不当,失血过多而已。缝合一下,输点血,当天就能下床了。

  但在这个时代,要是没人照顾,并发出风寒或炎症,那就是致命的伤势。

  周桂娟看到李云飞颤抖着站起,本能地和黑子一左一右把他搀着。

  她心中惊喜,竟连害羞都忘记了,叫道:“啊,你……能下床走路了?”

  李云飞也很高兴,毕竟没有人愿意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都让别人照顾,何况,在这个危难的时刻,站着怎么也要比躺着多一点活下去的机会。

  轻轻地点了点头,在两人的搀扶下走了几步,道:“没什么大碍了,伤口已经在愈合,最多再过上几天,体力加强一点,就能好了。”

  只可惜没有时间给他休养,更不可能有什么营养品给他补血养身,只能靠这付身体硬抗了。但愿古人的身体,能够有更强的恢复能力。

  这时王守德三人已经把人集合完毕,正着人抬着担架来请李云飞动身。所谓担架,其实就是一块木板,上面铺了一层破棉被而已。

  看到李云飞已经能够走路,众人免不了一番高兴和杂乱的问候。

  王守德报告说周大旺已经率人先走了。周桂娟就留下和李云飞一起,反正路上就能见到,众人也没什么意见。况且这两天来,周桂娟本来就一直都陪在李云飞身边,为他治伤,守候他醒过来。

  让周桂娟、王守德他们先出了门,李云飞就地解决了肚子里的存货,才在黑子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走出茅屋,李云飞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世界,心中却毫无惊喜之情,只是目瞪口呆,然后忍不住苦笑起来。

  “营地”已经一片狼籍。没有来得及逃走和那些愿意跟从的村民,被义军大队裹夹着踏上了征程。村子里能带走的东西,基本上被人抢了个干净,一辆辆木板车,在骡马和人力的拉扯下陆续上路。

  估计就算躲到山里的村民再回来,也认不出他们自己的家了。至于那些村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周大旺还算“慈悲为怀”,至少临走时没有放上一把火,某些屋子还是可以住人的。当然,跟在后官的官军会不会烧房子烤火,就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了。

  最先走的人已经转过了山脚,但后面的人还在吵吵闹闹,用心寻找每一样可能有用的物事。盘盘罐罐就不用说了,甚至把床和桌椅都搬上了车。

  两千多人的队伍,延绵了好几里路。几个骑在马上的汉子前前后后跑来跑去,气急败坏地吆喝着人群“快点”,这些人却是好整以暇,不急不慌,好象不是在逃命,只是准备搬家旅行。

  不知道自己的部下在哪里?也是这个样子吗?

  李云飞停住脚步,回首看着王守德,问道:“我们的人在哪儿?”

  王守德踏前一步,指着前面围着的一伙人道:“就在那边,我们东西不多,大家早收拾好了,就等着你和我们一起走。”

  前面的一块空地上,约有一两百人,那就是李云飞的直属部下。看到这些人,李云飞心里稍稍有点安慰。这些人里面虽然也有拖儿带女的,但大部分都是青壮年。带的东西也确实“不多”,只不过每人身上都背了些大包小包,再加上七八辆大车,车上除了粮食锅碗之外,也就带了几张八仙桌而已。宝贵的战马,也都被他们套上了大车,当作骡子使用。

  估计要是碰到难走一点的路,这一百多人加上十几匹驮马,还是足够把东西搬过去的。把这些东西摆下了,也有个家的样子。只是如果碰到官军,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云飞脸色沉了下来,问道:“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王守行不知道李云飞为什么不高兴,还以为他是心疼失去的兄弟,点点头道:“是啊,少了两百多,现在还有一百六十多人,女人孩子还有二十多个。”

  人数多少无所谓,关键是这些人能不能用。李云飞点点头,又问道:“现在这些人都是谁在带着的?”

  “现在是关头领管着,我们几个帮着打打下手。周将军让关头领做了代千总,现在哥哥好了,当然还是由你亲自来管。”李瑞察言观色,怕李云飞生气,赶紧解释道。

  李云飞只是“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在黑子的搀扶下慢慢地向前走去。过了一会,李云飞向王守德道:“王兄,你帮我去把关头领找来,我有话对他说。”

  王守德答应一声,正要跑过去,却又停停了下来,说道:“关头领已经过来了!”

  李云飞抬头一看,只见人群中穿出一条汉子,大步向这边跑了过来。想来那汉子就是关头领了。

  用征询的眼光看了黑子一眼,黑子会意,低声道:“关头领名叫关士龙,跟着哥哥有一年多了,平时很讲义气,也是哥哥把他带起来的。”

  意思是说,这是个可信任的人?莫非姓关的就代表讲义气?

  李云飞板着脸,却停下了脚步。其他人不知道李云飞是什么意思,但也跟着停了下来。

  说话间,那关士龙已经跑到了跟前,眼望着李云飞,气喘吁吁地高声喊道:“头儿,你总算好了!你昏迷了两天,把弟兄们都吓坏了!”

  关士龙年纪比王守德他们都要大,看起来足有三十岁以上,满脸胡子,声间宏亮,一看就知道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李云飞松了口气,觉得对这样的人用心机,实在有些愧疚。

  但一抬头看到前面那一堆“嗡嗡”作响的人群,又没来由地感到心头一阵烦闷。难道他就要靠这些人在这个世道拼命求存?这些人,能靠得住吗?

  李云飞用力板着就要被关士龙的热情融化的面孔,沉声道:“多谢各位兄弟挂怀,李某谨记在心!关头领,兄弟们都准备好了么?”

  关士龙一愣,心想以前头儿没有这么严肃啊,难道受伤后性格也变了?忙道:“早准备好了,就等头儿你了!头儿能走吗?要不还是找几个兄弟抬着吧,免得你辛苦!”

  “不用了,兄弟们已够辛苦了。”李云飞摇摇头,指着那些大车道:“关头领,这些东西哪来的?我们带这些东西干嘛?”

  “哦,这个啊,都是些家什,这些兔崽子们看着丢了可惜,所以就带上了。”关士龙满不在乎地道,根本没把这当回事。

  李云飞推开推开黑子扶着他的手,稳稳地站立在地。手指着逃难的人群,一字一句地看着关士龙等人道:“关头领,还有你们……我希望你们记住,我们现在是在逃命,不是在搬家!这些东西对于我们没有任何用处,只会增加我们的体力消耗!”

  “这个……”关士龙张口结舌,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惹得李云飞那么生气。

  他还没有理解李云飞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王守德等人也不敢吭声,对于李云飞的慎重其事,都有些莫名其妙。

  周桂娟没有其他人那么多想法,只觉得李云飞既然说了,那自然是关士龙等人的不对。至于为什么不对,那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事情。

  瞪了关士龙一眼,似乎怪他不该惹得李云飞生气,口中却笑盈盈地道:“李大哥,你就不要责怪他们了,一点小事,现在该怎么办,你告诉他们就是!你伤还没有好,别气坏了身子。”

  说着又想要过来扶着李云飞。

  李云飞挥挥手,不让周桂娟扶着,继续说道:“这不是小事!我们是在逃命!官军就跟在后面,离我们不到十里路,不需一个时辰就能追上来。我们带着这些东西,还怎么去和官军比脚力?难道你们认为这些东西比你们的命还重要吗?”

  这一刻李云飞表情严肃,很有些凛凛威风的感觉,让人瞧不出他刚受过伤,身体还很虚弱。黑子想要去扶他,伸了几次手,都没敢碰上李云飞的手臂。

  关士龙手足无措,没想到李云飞是为这个生气。不过想想也对,这些物事既不能当刀枪用,也不能当饭吃,带着确实没什么用处。只是他们都是土匪习性,到手的东西不管有用没用,要想放弃却是很难。况且都是些穷得命都不要了的人,见了不要钱的东西,自然是不拿白不拿。

  “可是……可是……”关士龙望着人群,可是了半天,也没可出个什么名堂来,最后还是傻傻地问李云飞道,“那头儿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李云飞暗叹了一声,知道现在和这些人讲道理,有如对牛弹琴。要改变一个人的习性,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要改变一群人的习性,更加的困难。好在这些人还很单纯,只要愿意听他的话,总还是有时间慢慢改变的。

  看来,现在只能强硬些,不想办法改变,这些人永远都只是一群难民,不管他们以前是懦夫还是勇士,都会变成一群乌合之众。

  强撑了这一会,李云飞感到有些疲累,伤口也隐隐作痛,伸手抓住黑子递过来的手,把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指着那几辆大车和那些人背上的包裹道:“让他们把这些东西都丢掉!只留一辆大车。除了兵器、粮食和必要的生活用品之外,其它东西都不要了。一百多人,带一口锅就够。每人只准留一身衣服,背褥自己背着。”

  关士龙面露难色,求助似的望着王守德和周桂娟等人,似乎想要他们帮着说几句好话。那些物品得来不易,丢了还真舍不得。

  王守德等人也不知道李云飞为什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都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周桂娟迟疑了一下,终于犹犹豫豫地道:“一定要扔掉吗?反正官军也追不上咱们,不如还是让他们带着,万一官军追来了,再扔了也不迟!”

  李云飞叹了口气,道:“我们现在是打仗,这些东西对我们毫无用处,有什么舍不得的?官军现在追不上咱们,是因为他们带着粮草辎重,还有大炮,而且我们选的路也难走,一上了大路,我们如何跑得过官军?你想官军带的都是战争必备的物资,而我们呢,这些东西对打仗有用处吗?既然到时候都要被迫丢掉,何必现在累生累死的带着?再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逃得性命,要什么东西会没有?”

  见周桂娟还想说什么,李云飞直接制止,继续说道:“桂娟你不用再说了!我看你还是赶紧去劝劝周将军,让他命令所有人都轻装上阵,早日甩掉后面的尾巴。那些破烂,还是留给村民们去收拾吧。

  “我们造反,已经得罪了官军,现在把这些东西抢走,又得罪了百姓。长此下去,我们将会走投无路,到哪里都没人欢迎,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况且,这些东西我们拿着没用,却是老百姓的救命物资,失去这些他们都难以活命。我们这么些兄弟,谁不是贫苦人家出身?让百姓为我们丧命,于心何忍?”

  周桂娟“嗯”了一声,却没有动静。虽然她同意李云飞说的话,对李云飞的决定,也不再反对,但不表明她能说服周大旺。

  对于李云飞能说出这番话来,王守德等人觉得很是奇怪,因为李云飞和受伤之前改变太大,简直就是两个人。要不是他们一直守在李云飞身边,亲眼把他从战场上背了出来,他们真的要以为李云飞换了一个人。

  只有周桂娟没觉得奇怪。在情人的眼中,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李云飞就算改变再大,对她来说,不但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他更有男人魅力了。美眸看着李云飞严肃的脸,丝丝情意毫无保留地落在他身上。

  看到周桂娟柔软如丝般的眼神,李云飞都感觉有些吃不消了,赶紧转过脸去。见关士龙和王守德等人还没有动静,不禁皱眉道:“怎么还没去?时间不早了,再等下去,大伙都走光了,你们想和官军打个招呼再走吗?”

  沉吟了一会,喝道:“如果有人不愿意扔掉的,可以让他们带着东西离开,我们不需要不服从命令的人!”

  关士龙见李云飞说得那么坚决,只得垂头丧气,带着王守德等人去“苦劝”那些难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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