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夕修眉一扬道:“这姓方的是谁真有这样的本事?叫甚么名字?多大年纪?”
池日暮道:“他叫方邪真年纪倒轻大约长我一二岁他的武功极高小白败在他的手下他却连剑也未拔。”
颜夕心神一震道:“他……他是用剑的?”
池日暮道:“是啊他武功高定力也强这样一个人如在池家当然是臂助若在别家可成了劲敌。”
颜夕无心听其他的只问:“他的剑可是深碧色的?”
池日暮望望刘是之刘是之看看池日暮道:“不知道我们谁都未曾看见过他拔出剑来。”
颜夕又问:“他腕上可有一对……翠玉铜子?”
池日暮想了一想道:“这倒没有注意。”刘是之断然道“没有。”
颜夕才舒了口气。池日暮却想了起来道:“他手腕上倒有——”他仔细的回想然后准确的用字:“系着一条浅蓝色的丝中。”他转过头去问刘是之:“对不对?”刘是之说:“对。”
颜夕道:“是丝中不是镯子?”刘是之肯定地道:“是浅蓝色的丝中。”颜夕道:“哦。”有点失望似的。池日暮道:“大嫂这有关系么?”颜夕忙道:“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刘是之道:“看来这姓方的用软的不行只好用强的了。”
颜夕即道:“让我来我可以试一试。”池日暮忙道:“嫂子一向有人缘说不定真可为我们池家解决了一大难道。”池日丽用手轻轻握着颜夕的手道:“不过这可是让你辛苦了。”
颜夕感觉到丈夫瘦骨嶙嶙的手想及过去这双手曾是雄豪有力的心中一阵难过忙用话掩饰道:“这又算甚么辛苦!当年洪兄弟不也是这样收揽过来的吗?这件事情当初做得开心现在也相处得挺惬意的!”
池日暮笑道:“上次你用一柄匕驳软柄神枪留住了洪三热这次却要用甚么来留方邪真?”
颜夕亮丽地笑道:“书。”
池日丽、他日暮一齐诧道:“书?”
“我以前有位朋友跟这位方邪真性情很有些接近他生平所好只不过是一大房的古书字画真迹;”颜夕清脆的语音清脆的解释“我们的书库里不是尽有的是好书好画好字吗?且看这法儿灵不灵!”
池日丽笑道:“书?”
池日暮哈了一声道:“书!”
刘是之拍拍后脑笑道:“怎么我没有想到?大夫人准备甚么时候去?”
颜夕推开两扇窗望望天色:“那姓方的会耽在甚么地方?”
“依依楼里有一个名妓叫做惜惜姓方的多窝在她那儿但很少留宿;”刘是之道“今晚戊亥时分他必回法门寺大隐丘的老家去。”
颜夕道:“那很好我今晚就去看看他如何三头六臂我带洪兄弟一起去。”
池日暮怔了怔道:“今晚?”
颜夕抿嘴笑道:“事不宜迟嘛。”
池日丽奋亢的推着轮椅道:“我跟你去书房搜罗搜罗去。”
颜夕看见丈夫奋悦也觉开心随他到了帘子之后池日暮见刘是之还在摸着下巴沉思便问:“你说还有一个法子是甚么?”
刘是之却目光闪动:“其实最好是两个法子并施那就万无一失。”
池日暮听出对方似有点难言之隐便道:“你说说看。”
刘是之眯着眼道:“我不能说。”
池日暮奇道:“何解?”
刘是之们着胡脚“如果我说出来公子万一个怪我太狠我可是为公子大业白挨了冤。”
池日暮笑道:“哪有的事!先生为池家大局不惜殚精竭智、处心积虑的想出奇谋妙计我要是误解先生的好意还是人么?”
刘是之喟然道:“公子对属下一向信重属下一向铭感只求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不过我这个计策公子要是透露出去只怕难免老命不保……”
池日暮笑道:“先生放心我保管不说出去便是了。”
刘是之忽然一叹。
池日暮奇道:“先生仍不放心么?”
刘是之望定池日暮道:“我倒不是不放心公子而是这计策如果能成方邪真一旦投效公子门下只怕我这老骨头就连门槛都站不下了。”
“我还道是为了甚么”池日暮诚挚地道“你放心先生在他府劳苦功高方邪真再有能为也决不可以僭越辈份。”
刘是之苦笑道:“可是我这话儿一说一旦付诸行动公子只要在人前一提是我的主意我可成了靶子了。”
池日暮心忖:原来他还是不放心!便伸出两只手指当下起誓道:“好先生既是不放心我便当天立个誓言:“皇天在上我待先生推心置腹福祸与共先生为池家天下献计我决不反悔食言让人怀怨于先生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刘是之待他誓完才噗地跪地劝道:“公子快别这样说!真是愧煞属下了……”
池日暮扶他起来笑说:“先生可以道破玄机了罢?”
刘是之正色道:“我再问一次:公子真非要得方邪真之助不可?”
池日暮道:“此人不可为他人所得自然非争取不可!”
刘是之肃然道:“不惜代价!”
池日暮道:“为求壮士岂惜代价!”
刘是之推门探看了看四周然后掩上了门凑近池日暮耳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道:“杀了方邪真全家!”
池日暮着实吓了一大跳。
刘是之阴沉着脸道:“只有这个办法。”
池日暮失声道:“为甚么?”
刘是之道:“当日我们曾藉故杀龚定庵逼走井如府也用过比这更绝的手法这是没法子的事只是权宜之计像方邪真这种人不迫他是不出山的。”
池日暮一时难以取决彷惶地道“非此不可?”
刘是之森然道:“非如此不可!”
池日暮心乱如麻:“可是……这事叫谁去做是好?”
“小白绝对服从你而且机警如由他下手跟他脱不了关系自然也不会等得说出来;’刘是之道“不过我们还得找一个人来认头。”
池日暮惚惚地道:“你是说……?”
刘是之眯着针眼:“这件事既是我们动手就要弄一个对头让方邪真非跟我们结合来找他算账不可!”
他日暮恍然道:“回百响?!”
刘是之阴鸷地道:“回百响也收了我们不少银子这该是他回报响应的时候了。”
他忽然笑道:“你说刚才我开窗看到了甚么?”
池日暮心不在焉地问:“看到甚么?”
“天气不大好浮云掩盖了月光;”刘是之悠然道:“风是很大的但只要下不成雨一个时辰后就可以看到月色了。”
池日暮忽然觉得这话似乎有些跷蹊:“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刘是之推开窗子深吸了一口气似享受这口气的清鲜负手回身道“在月色下看来一向都不动心、一切都不动容的方邪真遇见大夫人不知会不会动心?会不会动容?”
池日暮忽有警觉瞥见刘是之的针眼似看穿透了自己心里一悚道:“先生何作此语?”
刘是之笑了笑得像一头修炼了三千年的狐狸:“公子心里明白。”然后他恭恭谨谨的向池日暮深深一揖连脸上那一点浮滑之色都尽隐不见。
方邪真的身影投入了长街的暗处。
楼头上挑着两盏红灯笼。
惜惜站在向晚街口的楼上房前。
她背向房门依在栏上眼光遥遥的落在街上。
温暖的灯光镶在她身影的轮廊上柔和得就像一位深情的仙女思恋凡尘。其实千古以来每位真情的少女都曾这样凝盼过她们远去的情郎有的去了还会回来有的去了不再回来。
方邪真知道惜惜在楼头上凝注着他希望他一个回身一次回顾。
可是他不能回身。
不能回顾。
他怕自己一回身就会动怜。
甚至动情。
但在这时候不管动情或动怜都是剑客的大忌。
因为他知道在这黑暗的街道上已有算不清的劲敌在等他失神、分心!
他知道一个人想要突破前面的困境就不能回顾!
万万不能回顾。
风很大吹得他衣袂猎猎飞舞这一带是烟花场所这时分不可能冷清若此但这幽寂想必是为了自己而设的罢?——方邪真笑着借酒意踉跄着脚步唱着一悠远而哀伤的曲子然后他卸下了包袱解下了裹剑的蓝布拢在袖子里向黑暗的最黑暗处清清楚楚地道:“姓回的如果你不立刻回家去那就滚出来罢!”
他这句话一话完黑暗里一切黑的事物都动了起来不但动而且还动得很快动得很诡奇动得很可怕:
他们都是人。
全身被黑色涂得漆暗的人!
方邪真马上现他前、后、左、右都是敌人。
黑色的敌人。
这样一来凡是黑就是敌人。
敌人连兵器都是黑色的。
兵器虽是清一色的黑但却有十六八种不同的兵器甚至连在一般武林中颇为少见的流金挡、跨虎篮、旒云拨、拐子钩都在其中。
而且还有暗器。
连暗器都是黑色的。
这些“黑人”却似乎有一种识辨自己人的记号所以毒招杀着只向方邪真身上招呼但绝对不会误伤了自己人。
方邪真不能往地下钻。
就算他有土遁的本领但地下依然埋伏着敌人。
敌人根本是要置他于死地。
方邪真只有往上陡升。
但他身子才一振上面便有了声响。
墙角、帘前、梁上、椽下、垣后、柱旁莫不是埋伏有人就待他一跃而起。
方邪真长叹一声。
那些“黑人”已遮灯蔽月要不然一定可以看见他无奈的神情。
方邪真仰望天。
他一望天就拔剑。
深碧的剑。
黑夜的街心漆暗莫辨的地方蓦然抹过夺目晶莹的碧缘。
惜惜在楼头上看见了这一道剑光。
美丽的剑光。
流星般的剑光。
惜惜忽然觉得被一种无由的感动所充满:
绝世的剑光应该用来照亮绝世的容颜的。
她一看到这道剑光她就像被温馨迎脸一击:只有她知道这道做绝天下无可捉摸的剑光只有在方邪真留在“秋蝉轩”的灯下抚掌把玩她也曾凑过脸去为那令人震颤的碧色锋芒出羡叹。
——这柄天下莫敌的剑只有她看过、触过、抚过、爱过在夜深人静时注视它的美分享它的寂寞。
惜惜一念及此觉得脸上都烧热了起来。
她拿着水盆一兜脑儿相忘于江湖般的泼了出去。
水花水花。
在黑漆里略映着晶莹迅即没入黝暗里。
水花水花。
美丽的水花。
绚灿的剑花。
剑花起黑暗里的人都浪分涛裂的开了一条路方邪真身影横空而起迎上了水花。
他在水花里扬袖横扫。
水花飞溅。
水花似千百冰刺般的暗器射往“黑人”的身上。
“黑人”惨呼、哀嚎一时间纷纷没入黑暗中。
黑暗又成了黑暗。
黑暗里没有人。
浮云掩映层云下的月亮隐隐微明。
方邪真笑了他的剑又收回鞘里他在哼一曲子把曲子哼到告一段落之后才毫不在意地道:“如果你是回万雷就留下两条胳臂来如果来的是回百响留一条手臂就够了。”他望望天色道:“你们所作的恶孽其实留下一百条胳臂都难赎其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