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今幸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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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拱桥处,行人已经不多,阿萍站在桥边,翘首张望。一俟看到白伍德,她连忙迎了上去,道:“笔墨纸砚我都弄来了,嘿嘿,从路边一个算命的瞎子那儿顺的。”

  “很好,我今天讨到了不少钱,咱们可以去大吃一顿了。”

  白伍德伸出手,揉了揉阿萍脑袋上脏乱的头发,阿萍却忽然低下头去,意欲躲开。白伍德隐约看到头发的遮盖下好像有一块淤青,不由对她方才所说的言语产生了怀疑。

  “好啊,去哪儿吃?”

  “我刚才路过一个包子铺,闻着挺香的,馋死我了。”

  看来……她是吃了苦头的,想起载体的父亲是因为偷书而被人打死,白伍德暗暗责怪自己,实是不该差遣阿萍去做那种事。白伍德故作不知,拉着她的袖子,笑着离开了拱桥。

  白伍德跟阿萍一共要了二十个包子,待热腾腾的包子被端上来,白伍德吞了口唾沫,立即大吃大嚼起来。

  以前应酬的时候,叫一桌子各色菜式都没什么食欲,可今天吃得这顿包子,却让他感动得都要哭了,多么美味的包子啊,简直是天底下最可口的食物!

  阿萍却好像没有什么食欲,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白伍德见状,用筷子将包子里的肉馅夹到了阿萍身前的醋碟里,故意皱起眉毛道:“我不爱吃肉,能不能帮我解决点?”

  阿萍展颜一笑,点了点头,可这时却传来了一声不和谐的声音。

  “喂!老板呢?老板在么?怎么让俩乞丐进来吃东西了?还让不让别人吃饭啊?”

  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已有三四十岁的妇人,脸上脂粉浓厚,神色刻薄,瞧着极像个窑姐,此时她刚刚坐下,还没点东西,居然就要轰人。

  白伍德面带怒色,刚要站起来,阿萍却抢着道:“不好意思,这位大婶,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你叫谁大婶?”

  “你说谁乞丐?”白伍德一脸怒色地站了起来。这种女人在原时空的地球上他见得多了,有几个臭钱就觉得自己身价高贵,尖酸刻薄,人模狗样。

  那妇人冷哼一声,还扭了扭自己那肥肉堆积的腰肢,阴阳怪气道:“你们俩不是乞丐,难不成我是乞丐?”

  “我们自己花钱买的饭,自己在这儿吃东西,与你何干?”

  “你们就坐在那里,已经够恶心人了,嘴里吐出的话,更加恶心人,你说与我何干?”那夫人不依不饶,他的话语打扰到了其他食客,可那些食客观望了一眼后,什么都没说,只管自顾自的吃起饭来。

  包子店的老板连忙跑过来,好言宽慰了那妇人几句,然后对白伍德道:“二位客官,小的生意也不好做,您行行好,外边儿蹲着吃去吧。”

  阿萍也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白墨,咱们出去吧。”

  白伍德扫视了一眼周遭众人,那妇人下巴抬得老高,斜睨他处,食客们都在闷头吃着东西,店老板的眼中,蕴含着一丝歉意,但转瞬即没。

  他攥紧了拳头,片刻之后,喟然一叹:“今我欲寻一顿饱饭而不可得,我叫白墨,记住我的名字,有朝一日,我叫你们高攀不起。阿萍,我们走。”

  白伍德拉起了阿萍的手,阿萍则往衣襟里收了余下的包子,然后一同离开了包子铺。那妇人的声音则从身后传来:“老娘记住了,但你也给我记着,在这钟离县,老娘有一百种方法叫你们死。”

  “白墨,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个妇人是谁?”

  离开了包子铺,阿萍依然忧心忡忡。

  白伍德纳闷道:“一个刻薄的老娘们而已,难道还有什么身份?”

  “她是钟离县达鲁花赤正妻的三姐,人称赵夫人……她说有一百种方法叫咱们死,并非虚言……”

  白伍德却满不在乎:“她要是真闲的找咱们麻烦,那还真是无药可救了,走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回庙里吃去。”

  回到破庙之后,天色已经擦黑了,白伍德又瞧见了那两个缺胳膊少腿的蒙古人。断了腿的那个脸色惨白,双目微阖,躺在另一人怀里,而另一人则眼带泪光,嘴里嘟囔着白伍德听不懂的话。

  “他们不会是兔儿爷吧?”

  “我也不知道,但他们其实挺和气的,就是他们俩说话太侉了,让人听不明白。”阿萍说完,蹲在了他们身边,从怀中掏出了几个尚还温热的包子,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让他们吃下去。

  那个眼中带泪的蒙古人摇了摇头,旋即又轻轻放下了自己的伙伴,忽然跪在地上,向阿萍行了个大礼,嘴上又说了几句白伍德听不懂的话。

  白伍德心中欷歔。

  阿萍虽然是个乞丐,还是个会偷东西的小贼,但她的天性是十分善良的,要不之前也不会将根本素不相识的自己带到这里来,对于自己的请求,也是毫不犹豫的答应并执行了。白伍德暗暗决定,只要有自己一口饭吃,就绝不让这么善良的姑娘再去受苦。

  谁说女主就一定要长得美若天仙?

  “露宿街头骨渐轻,人间冷暖俱分明。而今幸有君常在,遗我孤心一点晴。”白伍德口中吟罢,犹觉不够,便抄起一颗焦炭,将这首七绝写在了庙墙上。

  白伍德用得是隶书,字形平缓周正,质朴古拙。

  阿萍吐了吐舌头:“儿家没你说的那么好啦。咱们回后堂去吧。”

  到了后堂,阿萍从怀中掏出了笔墨纸砚。笔是竹杆羊毛笔,墨一方漆黑的墨块,上面没有任何花纹,砚是石质方砚,纸是一摞泛黄的生宣,也不知她是从哪,一偷偷了一套来。白伍德的计划需要不少纸,这一摞生宣,如果裁剪一下,勉强够用了。

  “多谢了,阿萍。”白伍德躬身一揖。

  阿萍无精打采的笑了笑,自打傍晚时,阿萍的精神就不太好。

  “没关系,我们是好兄弟嘛,以后不用谢我,听着生分。”

  白伍德嘿嘿一笑:“那我赚了钱就不分给你了,提钱多伤感情啊。”

  “欸欸!可别,提感情多伤钱啊,咱们还是先谈谈到时候怎么分吧。”

  ……

  阿萍在屋里生了一堆火,这木柴是从她堆砌床板的那堆里抽出来的,既可以照明又可以取暖,白伍德在一旁奋笔疾书着,顾不上言语,阿萍也只是在一旁干看着,目光迷离。

  夜已深了,很可能已经到了后半夜,他们只是乞丐,破庙位置又很偏僻,外面也没有打更的,估摸不准时间,只知道阿萍明明一直睡到中午,这时却也已经困得不行了。

  白伍德终于停下笔来,长舒口气,已经将纸张分成了三摞。

  “阿萍,过来看看,这三本书,如果你有钱的话,更想买哪一本?”

  阿萍定睛看去,那三摞纸薄厚不同,都已经写满了字迹,第一摞最厚,封皮写得是《厚黑学》,第二摞稍微薄了些,封皮写得是《如来神掌》,第三本最薄,大概只有寥寥十几页,封皮写得是《倾萍集》。

  她想了想,道:“我要是有钱的话,大概会买第一本看看吧,男的可能对第二本也会有些兴趣,你那第三本是个什么?能不能先叫我看看……”

  “行啊,你看吧,本来我还想写本《**》,可惜字数太多了,你弄来这些纸根本不够。”白伍德没有说,主要原因还是《**》太长了,他也没记住多少,而且也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写那种文会不会被官府抓起来……

  阿萍拿起倾萍集,翻了几下,一小会就看完了。

  “原来是你的词集,都是你自己写得词么?瞧着总有些怪怪的,总体来看像是婉约派,可是文辞并不绮丽,用语、结构亦显随意,若是让那些老学究见了,定会贬低一番,市井中人见了,肯定还会觉得言语太雅,而且市井里也没几个人会唱词了,你不如写个戏本什么的。”

  白伍德神色一黯,看来今人和古人的审美毕竟不同,而自己在后世的诗词圈子里,也不过勉强算是个入门的角色,算不得大神。

  阿萍见白伍德好像有些不高兴,忽然咯咯笑了起来:“瞧瞧你,那么受不得激,儿家还没说完呢,你的词虽然没有周邦彦之俊逸,也没有欧阳修之气度、贺梅子之精巧,在用白话为深情之语上,也比不得李清照,可旨趣却是与她相同的,都有一种情境真切之感,尤其‘潇湘雨,没当年君子,这日头陀。’三句,看完了总觉得有些怅惘。我觉得,诗词是为抒情遣怀,你让我感到了你的心,贴在上面,细细品味,这便是优秀的诗词。”

  其实,如果只为赚钱扬名的话,白伍德完全可以抄抄明代唐寅、清代袁枚的诗,可也许是书生意气发作,白伍德宁可抄了厚黑学、如来神掌,也不愿抄后世诗词扬名。

  阿萍又抄起了《厚黑学》,看得她呵呵直笑,后来竟至眼圈发黑,犹意犹未尽。

  “这部书倒是挺有意思,尤其论《三国》人物那部分,见解很是独特,想扬名天下估计不难,可你怎么没署上自己的名字?而且好像还没写完的样子。”

  “一晚上能写这么多,我已经是用了吃奶的劲儿,后面的慢慢补吧。”白伍德没说,其实也是他自己记不清后面的内容了,前面凭记忆和现在的古文功底能勉强写出来,后面实在记不清,完全自己写,总会有狗尾续貂之感。

  这本《厚黑学》署的名是“宗吾先生”,《如来神掌》则是一本图文并茂的书,是他结合佛教经义和李小龙的武功动作编写的,署名是“周氏僧爷”,最后一招“如来天降”估计没人学得会,只有《倾萍集》的署名是自己的,或者说,是这个载体的名字,白墨。

  “前面两本内容略敏感,我要署了自己的名字,官府抓我怎么办?”

  白伍德解释之后,揉了揉自己漆黑的眼圈:“睡觉吧阿萍,再不睡觉天都亮了。”

  “好。”

  次日醒来,白伍德摸了摸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抄起那三摞宣纸就走出了内堂,也忘了知会阿萍一声。到外堂时,白伍德忽然闻道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是一股子腥味。

  地面上有一滩血迹。

  那两个蒙古人全都死了。

  断了腿那个眼睛凹陷,嘴唇干裂,应该是病死的,而那个断了胳膊的,脖子上有一个伤口,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动脉已经断了,而他手上则拿着一块略显尖锐的石头,上面全是血迹,应该是自杀而死。

  这两个蒙古人身上肯定藏着故事。

  可是,注定要在历史中化为尘埃了。

  这时,白伍德听到一声尖叫。

  “白墨!!!!!”

  是阿萍的声音。

  白伍德赶紧回到内堂,阿萍此时正抱着被单,面色惨白,还有着丝丝细汗。

  阿萍眼中泛着泪花,责怪道:“你去哪儿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刚才梦见那两个蒙古人被人打死了,我也快被人打死了,我喊你来救我,你却一个人跑掉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坏东西!”

  “别哭别哭,那都是梦啊……”

  “坏东西!坏东西!以后再也不要帮你了!”

  “我没跑,我在这儿呢,不过,那两个蒙古人是真的死了……”

  “什么?!”

  阿萍擦了擦眼睛,随白伍德走到外堂,看到那两个蒙古人的尸体,才知道白伍德并没有欺骗自己。

  “以后这庙里就咱们俩了,你可以到外堂睡了。”

  “先别想这个。”白伍德哭笑不得,又叹了口气,低声道:“还是,先让他们俩入土为安吧。”

  两个蒙古人的尸体被白伍德和阿萍拖出了寺庙。

  他们挖了一个半米来深的大坑,这大概花了三四个小时的时间,白伍德又累又饿,可是死者为大,他也管不了那么多,阿萍一直神色恹恹,在白伍德把坑填上,埋葬好那两个蒙古人之后,忽然幽幽问了一句:“白墨,你说,咱们两个到最后,会不会也和他们俩一样?”

  “你说什么呢,一定不会的。”白伍德的心中也被触动了。

  还是要早些寻个立锥之地才好啊。

  他们回到破庙,还未进门,刚看到破庙的轮廓,便见那破庙外面围了许多人。

  他们都是一身白色胡服,头上戴着蒙古毡帽,手中拿着刀枪,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白伍德赶紧拉着阿萍躲到一颗大树后面,只听为首的那个蒙古人道:“他们在里面没有?”

  “没有,里面空无一人。”

  “还挺机灵,我那个三姨妈还真是……非要和俩小乞儿过不去。”

  “兀鲁格少爷,您可别这么说,那两个小乞儿敢当面和赵夫人过不去,他们是自寻死路。”

  “屁!我龙哥……我兀鲁格虽然是个纨绔,但我最看不上那种自以为是老娘们!”

  龙哥?

  白伍德张大了嘴巴。

  难道是我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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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萍集》里都是我几年前的作品,那时候手法什么的还比较生涩,全本一共二十余首诗词,大魔教吧里有,另外本作中如果没有标明是某朋友某古人所写,那就都是自己写的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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