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换上女装的阿乡亲昵地依偎在姚信华身爆叶少丰感觉有点怪。
阿乡看着他的眼神明显是挑衅。说实话,他还从来没有被哪一个女子使用过挑衅的眼神。
如果阿乡果真是女体男心的话,他是不是有权利表示吃醋、甚至把阿乡给踢得远远的呢?
好吧,就算阿乡是女体男心,他也只是个孩子。叶少丰说服自己。
“少丰,我们送阿乡回去。”
但他还是不着痕迹地夹在阿乡和姚信华中间,一手拉着一个。阿乡对此表示不满。
叶少丰小声警告阿乡:“不许你对我老婆动歪主意,我们的年纪足以做你爹娘!”
阿乡撅起嘴。
但在外人看来,他们三个就像是和睦的一家。英俊的父亲、美丽的母亲,还有清秀的女儿。
虽然这家庭很快就“破裂”了吧。
阿乡的母亲看到阿乡穿着普通女孩子的衣服回来,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上下其手地一通乱摸。
“阿香你脑子好啦?谢天谢地!总算咱们家再不用被人指指点点了!”
阿乡嫌恶地皱起眉头,挣开母亲,跑出屋外,把姚信华拉了进来。
“你是谁?”阿乡母亲的表情像是看到了朝廷通缉的逃犯,但是一看到逃犯身后跟着的叶少丰,马上又紧张地摸摸头发整整衣服。“你们是……?”
姚信华很快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妇人。
粗布的衣服,粗糙的手,面容满是为家庭忙碌而产生的倦态。是一个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见到的、很普通的妇人。正因为普通,才无法接受女儿的异常。
“大姐,我们不是坏人。我姓姚,他是我丈夫。”虽然已经预见交谈的结果,但她仍不愿意放弃尝试。她比谁都清楚,骨肉分离,是怎样的痛。“我想跟你谈谈阿乡的事。”
“我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听你说我家阿香的事?”她已经判断来客不是本地人,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家丑传得更远。
“你知不知道阿乡在外面被人欺负?”
她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那是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
“阿乡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骨肉。”姚信华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任何起伏,“你是最应该保护他的人。”
阿乡母亲的声音却尖锐极了:“是!我辛辛苦苦生她养她,可是她却没尽过一天做女儿的孝道!只会给我丢人现眼!”害她一天到晚被丈夫冷言冷语。多年来生不出儿子本已抬不起头,大女儿却还是这副模样。
“如果阿乡肯尽孝道,你能原谅他的异常吗?”
“孝道?”阿乡母亲冷笑道,“我不求她尽孝道,只求她老老实实给我嫁出去就好!到时候她要上天要下地要当牛头还是马面,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你……”姚信华本欲再争论,却被叶少丰握了握手。他对她轻轻——多说无益。她舒口气,话锋一转,“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这孩子我就先寄存在你这里。两年后,若阿乡还是不愿意嫁,我们会来把他领走。”不给阿乡母亲拒绝的余地,她自袖中取出一包碎银。“这就当是我们下的聘礼。”
阿乡母亲呆呆地接过,托在手里一掂量——虽不十分重,但是要聘一个穷人家的女儿也足够了。“我……我不认识你们!为什么要收你们的聘礼?你们要把阿香带到哪里去?嫁给什么人?”她忽然慌张起来,甚至不自觉地一把抓住满脸不情愿的阿乡的手。
姚信华和叶少丰把这个母亲的举动静静看在眼里,而后相视一笑。
“阿乡,好好孝顺你娘。”
没有再多的解释,也不给阿乡话别的时间。在阿乡母亲紧张不安的注视中,他们离开了这个普通却充满了风雨的宅院,踏上了新的旅程。
新的旅程,要用走的。
两个人,用两条腿走。
“少丰,好热哦……”姚信华半死不活地趴在叶少丰背上。
“再坚持一下就到下一个长亭了。”
仗义疏财的结果就是上路要靠双脚、夜宿要靠篝火。
好在他们的手脚不是豆腐做的,还经得起长途跋涉。只要走到下一个城镇,卖点字画绣品,就又可以过活了。
“你累不累?”说实话,他出汗的味道很好闻,让她怪陶醉的。
他把她下滑的身子往上托了托。“你抓紧一点我就不累。脚还疼不疼?”
话说,某个天才,坚持倒退着跟自己的家乡惜别,结果一脚绊到不长眼的尖石子,崴了。虽然这位是跌打专家,但自己给自己揉筋捏骨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只好让童养夫临时抱佛脚,现学现揉。好在童养夫天资聪颖,自此又学会了一门新技能。只是人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尽管筋骨顺了,还是不太能走路,只好厚起脸皮当半个废人给人背。
“脚还好。”
再话说,她心里真的好内疚的。
“那你能不能停止啃我的耳朵?”他怀疑是不是昨天晚上没有让她吃到肉,让她心生怨念,才一直咬他的耳朵。
噘噘嘴。好吧,看在她现在很内疚的份儿上,就暂时放弃啃美男耳垂的福利吧。而且说实话,她也啃得挺辛苦的。
“少丰,我们没有做错吧?”
“没有。”他的回答很肯定。
清官难断家务事。介入他人的家庭,就难免带着“好心办坏事”的风险。阿乡的事,也只有让时间给出答案了。
“你一个人走路一定很无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其实他力气听故事,但心知她向来是闲不住,现在腿脚不自由了,只好把精力发泄在嘴上了。
“话说过去有个公主,她偷偷喜欢上了一个俊俏的童生,两个人就私订终身了。但不巧的是那童生刚好要出外游学。他临走前就嘱咐父母去跟大王提亲,可是大王听了以后非但不允许,还十分生气,骂童生勾引他女儿。墨主知道了着急上火,一口气咽不下去就给郁闷死了。那童生游学回来以后问他父母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他父母就告诉他说:快别提了!公主早给气死了!于是这童生就带着祭品去祭拜,没想到墓里的公主知道她来了,就跑出墓来哭诉了一通,还唱了一首生离死别的歌,后来就那童生到墓里跟她做三天夫妻。那童生哪里肯去,说什么阴阳有别,就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可是墨主怎么肯放他卓好说歹说总算把童生给劝到墓里,好吃好喝地款待他,行了夫妻之礼。三天以后果然放他出去,还送了他一颗好大的明珠,要他帮她去问候她父王母后。然后这童生就拿着明珠去啦!他不去还好,一去,大王就更生气了。说他盗墓贼,要把他抓起来砍头。这童生就跑了,一直跑到他捻娘子的墓前,哭诉他如何被丈人冤枉。这公主也是个劳碌命,赶紧又飘到她爹跟前,解释来龙去脉,这才保住童生一条小命。公主她娘听见女儿的声音,赶紧走出来要去抱,谁想到这公主化成一阵烟不见了。”
叶少丰听了不禁失笑。
这分明是《搜神记》中紫玉韩重的故事。当年风无晴教他念李商隐的《锦瑟》的时候,曾提到有人误认为“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一句的“玉生烟”指的就是“紫玉烟然”一节,但纯属牵强附会。第一紫玉是在宫殿里出现并消失的,跟蓝田日暖不日暖没有任何关系。二是并非紫玉生烟,而是紫玉如烟飘散。
这故事本来很情义深重的,却被她说得像笑话一样。
姚信华察觉到他在笑,环在前面的手捏了他脸一把:“你别看这个故事很荒唐,却告诉世人很多道理。”
“什么道理?”
“第一,美男子都是胆小并且不可信任的!当然你是我一手教育出来的,另当别论。第二,父母虽然有可能专制,但总是爱护儿女的!你看公主她娘,看见公主的鬼魂的反应跟那童生完全不同,童生是拔腿就想跑,可公主她娘却是连忙就要上前抱啊!可惜这公主有丈夫没爹娘,给那没良心的童生痛痛快快抱了三天三夜,却连手都不给爹娘碰一下。可见父母常有爱子女之心,子女却未必有孝顺父母之意啊!”她接连长叹三声,好像刚被亲生女儿抛弃了似的。
叶少丰却知道她是看到阿乡母亲刀子嘴豆腐心,不由得想起自己爹娘了。
在别人看来,“紫玉韩重”或许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在姚信华看来,却是一本难念的儿女经。
阿乡年纪尚浅,只知道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哪怕四处碰壁。而作为母亲,只求女儿安稳一生,又怎么能容得阿乡如此异常?这两种不能交融的想法,若无人调解,恐怕早晚要引发悲剧吧?
姚信华若非看穿这一点,断不会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所以呢,风无晴师兄弟都薯话连篇,你可不要中了他们的阴风鬼火。还有,将来咱们要是有了孩子,我一定要把他们都教育得像他们的爹一样听话,千万不能像那个公主那么没心没肺。”
叶少丰差点跌倒。
还以为她又在想阿乡的事情了,最后居然得出这么个结论。
孩子?们?
他笑了。
“长亭到了。”
她,和孩子——该是怎生的一幅图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