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面片儿汤,两人在屋里歇了一会儿就相偕着出门了。
出了家门,季覃一路上都在紧张地东张西望,神情不安。
吴澄攥了攥小孩儿的手,说:“怎么了?你怎么鬼鬼祟祟地,跟个小偷似的?”
季覃悄声对吴澄说:“什么啊?我这是防小偷呢。妈呀,我想着我身上揣这么一宝贝,就生怕给人偷摸了去了。”
吴澄呵呵一笑,说:“你就放心走你的吧。跟着我走还能叫你被小偷偷了,我还混什么混啊?”
季覃想想也是,便紧紧地挨着吴澄走,一边走一边心花怒放地说:“小舅舅,等这个东西卖了大价钱,我就把昨天你垫付的钱还你啊。”
吴澄很不以为然地说:“你还真要卖呢?传家宝要留着啊,败家子!我的钱又不急着用,这是在上海,没几个熟人,要是在c城,几个哥们知道我身上有钱,早给他们借走了。”
季覃“啊?!”地一声,说:“搞了半天,你才败家子呢!与其借给你的狐朋狗友,还不如交给我理财呢!”
吴澄为了逗小孩儿玩,故作鄙夷地说:“拉倒吧,就你还理财呢!给你那个理法,肯定是越理越少。还不如拿去吃点好吃的,比你那样只听个水花强。”
季覃果然气得涨红了脸,停下脚步,说:“嘿,我跟你说,股市的涨涨跌跌是很正常的,入市先亏上一笔,可以更加谨慎地操作,比入市赚一笔冲昏了头脑的强多了。再说,现在的亏,也只是盘面上的亏,我都还没抛呢,亏什么亏?”
见小孩儿真炸毛了,吴澄急忙高举白旗,说:“好好好,说不过你。没亏就没亏吧。”
两人按着地址一路问到了上海的一间有名的古董店“彩云轩”。两人好奇地往里面探脑袋一看,也没啥特别的,几间铺了青砖的大开间房间,房间里摆着几架博古架,架上摆着一些瓷碗花瓶铜壶之类的东西。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四十上下年纪的男子正坐在一个黑漆漆的柜台后面拨拉着算盘,跟电视里的老式古董店铺差不多的感觉。
男子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在圆圆的眼镜镜片下带着探究意味似地打量了一眼看着走进来的吴澄和季覃。
见他们两人一个年轻另一个则还是孩子,穿戴上也没有显露出那种玩家的富贵气或者说纨绔气息,男子马上没了兴致,继续垂头拨拉算盘,没有招徕的意思,只把吴澄季覃两人当作看热闹的外行。
吴澄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狗眼看人低”。
吴澄以前听古董发烧友的爸爸提起过做古董生意的人都是“只重衣冠不重人”的事情,一般来说,古董店的老板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只要一看入店的客人的衣着和气度就能琢磨出客人的购买力并据此计划好向客人推荐什么品质的古董,甚至连能在客人身上赚到多少钱都有打算的。
所以,吴澄和季覃今天出门,专门翻出了各自最好、最体面的衣服穿着,可是,看刚才这情形,老眼毒辣的古董店老板刀子一般的眼神,只需一眼,就将入店的吴澄和季覃划入买不起古董的那一类。
吴澄也就懒得再装相了,径直走到老板跟前,唤了一声:“老板,做不做生意?”
吴澄的声音清越,眼神却很犀利,带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霸气。
古董店老板停下了算盘,抬眸看了看吴澄,见这年轻人虽然不像个肯为了一个玩意儿一掷千金的顽主,气度倒是不小,便收了一些轻视之心,微微一笑,道:“您好,请问您是来买古董的,还是来了解一点什么的?”
话虽然说得还算客气,可这古董店老板的言下之意呢就是:二位客官,您要买古董的话就快说,要是把我这里当古董知识普及班问东问西地就省省吧,没见我正忙吗?
吴澄也笑了笑,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是要买,我是要卖古董。就不知道老板你这里收不收?”
老板略微有了点兴致,说:“收啊,我们做生意的哪能不要生意上门?不过呢,是不是古董得看了再说。您不知道,现在好些人自己不识货,把什么假货赝品都拿了来,说是祖传的宝贝,其实也不是为了卖,就为了叫我们鉴定鉴定。您说,这不是加大我们的工作量吗?”
吴澄也顺着老板的话说笑了一番,又说:“嘿,老板,我这个可是货真价实的古董。你要看了我这个,没准儿要主动要求加大工作量!”
老板笑了笑,说:“哟,这话说得!那我就托福开开眼界啦!”
吴澄转头对季覃说:“拿出来,给老板看看货色。”
季覃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布包,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
老板见这珍重而谨慎的姿态,忍不住就屏住了呼吸。
布包打开后,那一尊通体金黄的弥勒佛像瞬时耀花了老板的眼睛,叫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的老板的手都在柜台下不自禁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老板拼命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故作淡然地说:“能给我仔细看看吗?”
吴澄从季覃手里接过弥勒佛像,郑而重之地放在老板的柜台上。
老板在这一行当熬炼多年,一双眼睛简直就是火眼金睛,早就看出这佛像乃是罕见的珍品,却装模作样地拿着个放大镜来来回回地看,故作漫不经心地问:“这是什么朝代的?什么材质的?”
吴澄其实也弄不太清楚,不过这时候必须装啊,再不懂也要装内行啊,便含混地说:“朝代可就长了去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反正,是我家祖传的。材质嘛,老板你还能看不出来?还是故意考我呢呵呵?”
老板的脸色明显热情了起来,说话的口气也变得亲切而自然:“古董这玩意儿,可不好说,就是我在这一行干了几十年,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敢不谨慎了,您还是给我说说这佛像的来历吧。”
吴澄哪里知道来历?别说他了,就是将这玩意儿交给季娟的老祖辈也未必能说得清楚。吴澄只好说:“这个佛像是我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算是传家宝,绝对是真品,不是手头急着用钱我是不会想要卖掉的。”
老板一听这话,眼珠子一转,说:“那您祖上又是怎么得来的呢?这古董和别的东西不一样,不能说清楚传承的东西,我们可不敢轻易买。”
吴澄毕竟也在外面混了几年,算是见过些世面的,听话听音,这就听出来老板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往压价的方向走,便也不动声色地说:“传承不传承的,要是每一样古董都讲究起那些来,你们古董店的生意可就难做了。唐宋元明清,再到民国解放前,经过多少兵荒马乱的年代?能保存下来的大部分只怕都说不清传承了,也不知道是乱世里捡来的还是买来的还是抢来的,总之,现在在我手里就是我的。老板你非要纠缠什么传承不传承的,是哄我不懂呢,还是不想做这笔生意呢?”说着,吴澄就开始收拾,将佛像又装回小布包里,作势要走。
老板见风使舵,马上换上一副笑脸,说:“哎,大兄弟,别走啊,我也就是说说。唉,干这一行久了,难免要多个心眼。我是怕你们这个不是祖传的,而是从土里起出来的东西。要知道,盗墓是犯法的,我也不敢买赃货啊。”
吴澄心想:得了吧,就算是赃货,你有钱赚,还不是照买不误?这一套说辞,无非就是为了压我的价而已,当我不知道呢?
吴澄笑着说:“老板你又忽悠我呢?真要是盗墓得来的,我敢拿你这里来吗?早在黑市上就卖了!”
老板呵呵一笑,扬声喊了个人来看着店子,自己则客气地请吴澄和季覃去了内屋,并亲自泡了茶来。
一副要详谈的架势。
吴澄和季覃对视一眼,心里暗暗鼓舞:哟呵有戏啊!看来昨晚上的揣测是真的,看老板这热络劲儿,这佛像还真是个值钱的稀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