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瑜一摆手,道:“累得各位遭此劫难,都是杨某之过,杨某已经惭愧非常,怎么还能让各位亲冒矢石,万一有什么闪失,要杨某于心何忍?”
龟兹老人道:“眼看着杨大人身边的英雄一个个倒下,我们更是于心不忍。请大人让我们也尽一份力吧。”
杨瑜连连摆手,坚持不肯让龟兹老人等上阵。
正在这时,谷口边的杀喊声忽然听了,只听一个闷雷般的声音大喝道:“那个时黑枪的汉人小子,敢和我一对一斗斗么?”狭谷中一个丈高的黑大汉纵马走出马贼队伍来。
此时两边都已停了手,这边听到他喊费晖的乌铁戟叫黑枪,都忍不住笑出来。
费晖抖擞精神,跃马扬戟道:“斗便斗,难道怕你么?”
吴珈在杨瑜耳边道:“老八久占多时,体力消耗殆尽,此时恐怕斗不过这个人。”杨瑜也担心地点点头。
黑大汉举起门板宽的砍刀,在身前猛挥两下,虎虎生风。马贼阵营立时叫好声连天。杨瑜这边气势却十分低下,眼见这黑大汉如此威猛,相比之下,费晖好像孩提一般,如何能斗得过他?
黑大汉狞笑道:“黑枪小子,把你的命哪来吧。”
费晖冷哼一声,正准备催马向前,忽听到身后清泉一般的乐声涌入耳朵。那乐声令他联想到江南水乡,当初他少年时一见钟情的姑娘。他与她携手联袂,泛舟于西子湖上。在那个地方,他忘掉了沥血沙场,忘掉了战乱的故乡,甚至忘掉了他敬爱如父的杨公和芝兰气合的结义兄长,望着美人眼中涟涟的秋波,他甚至希望生命就停留在那一晌。
曲声突变,音韵中透着无比的苍凉,仿佛是大漠的风沙在肆虐嘶狂。费晖忽然想到惨别恋人,追随着杨公来到这个从未梦到过的地方。十多年来,兄弟们守卫着杨公奔走在塞外各方,直到大哥病逝,他们才走出了内心世界的彷徨,他们似乎已经接受了,今生或者永无法再回到江南水乡。
悲伤的情绪让他握戟的手越握越紧,以至于戟尖也发出了颤动。要知道,这乌铁戟不同于寻常的枪戟,坚硬无比,纵然折断也难以让它有这样的颤动。可是现在的费晖却做到了。
乐声骤止,原来不止费晖,其他的人也全都被这乐声迷住了,当然也包括那群马贼。乐声停止后,各人从各自的思绪中走了出来。拿着板门刀的黑大汉见费晖如天神一般的怒目和颤抖的乌铁戟,心中顿时怯意大声。费晖暴喝一声,去若黑龙般的一戟正刺在黑大汉的咽喉,黑大汉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在说“不可能、不可能”,他双目爆出,瞪得如铜铃一般,却渐渐失去了光彩。费晖乌铁戟向上一挑,黑大汉庞大的身躯轰然跌落尘埃。众马贼见状,哪里还敢恋战,一声怪叫,纷纷策马而逃。
费晖回头望去,见龟兹老人手捧着笙一样的东西,这才知道原来是龟兹老人帮助了自己,连忙下马前去道谢。杨瑜与众人也都拥上来,纷纷赞叹龟兹老人的琴技超卓,更有几个其他部族的乐师,当场下跪,请求龟兹老人收自己为徒。
马贼集团发动的最大一次进攻就这样被化解了。
林骄从未想象过自己会与剑魂卓病魂这样见面,而卓病魂也与他想象的有很大的差别。原本他以为卓病魂是和莫凝尘一样的人,落拓、不羁,但是他们是有相同点的,那就是即使他们看到最心爱的东西,也都不会表露出来。
卓病魂显然是个很讲究的人,他的白发、长髯都是经过精心修剪的,他的衣服浆得笔直,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地步,最令人难忘的是他那一双白皙的手,修长的手指保养得非常好,仅是这双手就能给人带来无限的美感。当莫凝尘面对着他的时候,真的感觉是和一位仙人在说话。这种感觉多少是和莫凝尘有些相似的。只是莫凝尘让人感到虚无缥缈,似乎是不存在的,但他偏偏就在你身边。而卓病魂,人们可以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存在。
卓病魂望着林骄,发出微微的惋惜,似乎对林骄身上的某些东西有些不解。
林骄也望着卓病魂,思索着这个与莫凝尘齐名的人。至今为止,他是唯一一个既接触过剑魔莫凝尘,又接触过剑魂卓病魂的人。在他的脑海中,他在不断地把莫凝尘和卓病魂做着对比,这两个人究竟谁更厉害呢?这个问题是那时的人最想知道的,可惜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答案。那么,仍然活着的卓病魂会知道么?
卓病魂轻笑道:“天目散人将我排在他之后,自然我不是他的对手。”
林骄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实在想不到卓病魂会是这样谦逊的人,因为卓病魂总是让人觉得他是个十分骄傲的人。
卓病魂续道:“若论单打独斗,莫凝尘一定能胜过我,因为他是一个不怕死的人,他比我忍受过更多的痛苦,所以在生死相博的时候,他一定可以坚持到最后。而我比他懂得经营之道,即使是杀人,也要经营。”见林骄似乎有些不懂,便解释道,“高手相争其实和两军对战是一样的,需要得到天时、地利、人和方能取胜。莫凝尘永远都占据着人和,因为他那颗不怕死的心已经不知死为何物了。而我更懂得占据天时和地利。”
“就像行军打仗一样,军队的统帅需要知道天气的好坏,知道战场的地势。高手相争,也同样如此。晴雨、光暗,都会影响到高手的发挥,而地势最为重要,地面的平凹,土地的湿润程度,都会影响到高手轻功的发挥。
“以前每次与马贼恶战,我只是受到轻伤,而莫凝尘几乎每次都是重伤而还,正是因为我比他更懂得利用地势。”
林骄心道:你的轻功最多也只是和莫大哥一样,就算比他好,也是好得有限,难道仅凭此点你就能和莫大哥有这么大的差别么?
卓病魂见他沉吟不语,似乎也是要有意点拨他,轻笑道:“对付马贼,不但要用力,更需用智。昔日项羽不愧为盖世英雄,可是终有九里山之败,你明白是什么原因么?”
林骄想了想,笑道:“原来您精通机关之道。”
卓病魂笑道:“不错,每次我都会事先做好准备,再将马贼引入陷阱中,如此一来,对付马贼自然可以事半功倍。这就是我和莫凝尘的分别。”
林骄细想一番,倒确实如此。莫凝尘临行时嘱咐自己到沙漠中去历练,正是希望自己能在逆境中迅速成长。而卓病魂不同,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详尽的了解和准备,在真正做事的时候顺理即可成章,看来如手到擒来一般。
若将这两个人比作两支军队则,莫凝尘的兵将都有悍勇不畏死的决心,而卓病魂则先是建好防御工事,才准备与敌人交战。
细细想来,这不正是华夏与异族的区别么?昔日的域外联军骁勇善战,打得华夏王朝的军队溃不成军,可是华夏王朝有数不尽的城池,越到后来,域外联军便越是举步维艰,最终被华夏联军击溃,当华夏王朝的军队反击的时候,他们无城可守,无险可恃,许多部族都落得族灭的地步。
想到这里,林骄心中似乎有了答案,但他还是不能确定,莫凝尘是不是能在自己力量崩溃前击垮卓病魂。
其实这一点,恐怕连莫凝尘和卓病魂自己都不清楚。
一番胡思乱想后,林骄想起此次的来意,恳切地说道:“杨瑜大哥名在旦夕,您真的就这样袖手旁观么?”
卓病魂笑道:“比起他想要做的事,眼前的这场灾祸不过是小儿科而已,若连这样的困难也过不去,以后的路他也不必再走下去了。”
林骄似懂非懂,这才相信卓病魂的深不可测。
卓病魂微笑道:“剑魔的传人,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你的《洞玄经》功力已经被魔功所污染,日后若要有所成,必须先将魔功的污点去除。你与我和莫凝尘不同,你的内功是最纯净的,也是将来有望到达道家所谓‘仙’的境界,今后的路还须你自己去走,你的命运仍在你自己手上。”说罢,转身朝着木屋而去。忽然他回身说道,“我这里有些东西,或者对你有用,日后你寻到了这里便拿去吧。”再不回头,进了那间木屋中。
林骄忽然感觉到有几十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原来是平台上那些膜拜神仙的人。
佝偻老人走上前来,关切地问道:“年轻人,你没事么?是着了魔了么?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能对神仙无礼……”
此时林骄心神恍惚,还停留在方才与卓病魂的对话中,他忽然想起尚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未问:那两只蝴蝶的寓言究竟是什么意思?